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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的唇越來越近,近到似乎只剩頭發絲的距離。

滾燙的氣息落在她唇間,她能清晰地看見他鼻尖的絨毛和臉頰上的小痣。

還有他脖頸間蒸騰的水汽,橙子味的沐浴露。

以為他只是做樣子的聞兮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他!

“餵!你過分了吧!”

她只是答應和他對戲,沒說要和他接吻啊!

黃嘉南莫名其妙:“你生什麽氣?”

“之前對戲的時候沒有這段——”她紅了臉,“你莫名其妙要親我,是個人都會生氣吧?”

黃嘉南更奇怪了:“我沒要親你啊。”

熱氣都糊到她嘴唇上了,要不是她眼明手快推開他,他肯定就——

他翻了個小小的白眼:“這裏的戲我改了一點,我希望和原版一樣,男女主是那種差一點就要吻到、然而男主舍不得真正吻她的狀態。”

聞兮咬牙切齒:“你就是要親到我了!”

黃嘉南挑眉:“我心裏有數,我不會真的親到你的。”

“……”

他這樣堅持,聞兮開始自我懷疑。

剛才,他那樣近,他們的鼻尖幾乎碰到對方的,他的壓迫感那樣強,可他卻堅持沒有打算要親她。

他沒想親她嗎?還是說剛才只是她的錯覺、她的誤判……

不對!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改戲了,應該事先和我溝通啊!”

他聳聳肩:“好,我下次註意。”說著又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就像德古拉伯爵對待他的愛人一樣。

他入戲極快,眼神轉瞬又變得深邃哀怨,可她不得不推開他的手:“不用下次,這次我就拒絕。”

“為什麽?”他又從德古拉伯爵跳回來,“你不會是因為這場不算吻戲的吻戲而拒絕吧?我是演員,在我眼裏接吻就是肉碰肉,情節需要而已。”

她咬著牙:“你是演員,可我不是啊!你這是職場性騷擾!”

黃嘉南有些不可思議,上下打量她,驀地嘴角勾了勾:“這麽抗拒肢體接觸,不會是還惦記那個初戀吧?”

聞兮:……她就不該和他說那些!

見她不反駁,他一臉了然:“還真是。”

真是這樣嗎?

她從沒想過。

她如此抗拒親密的肢體接觸,真是因為還掛念那個人?

思念埋在潛意識裏,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一股怒氣在她胸口升起。

光是聽他提到初戀,她就抑制不住地生氣。

他憑什麽?他有什麽資格提那個人?

她冷笑道:“因為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所以親誰無所謂?這就是你和女演員接吻時像親死老鼠的原因?”

他的眼神驀地凜冽犀利、像是被踩了痛腳;而她也怒目而視,二人都不願意讓步,最後不歡而散。

最終他只能帶著錄了一半的錄像去見胡三岳,她賭氣,沒和他一起去。

索性留在他家繼續改策劃。

他這個脾氣,讓他乖乖接受公司安排當傀儡、做牽線木偶是不可能的,她在之前企劃案的基礎上刪掉了大部分綜藝和訪談,把最大的選擇權包括是劇本和班底留給黃嘉南自己。

此時達姐打電話過來:“看下郵件,把我發你的東西用Michael的微博賬號發出來。”

這是娛樂圈默認的規矩,很多藝人的社交賬號根本不在本人手裏,而是在經紀人或者公司的掌控下。

和黃嘉南的協議是,密碼大家都有,但是不管發什麽、需要先征得他同意,他有一票否決權。

聞兮看了看內容,是時下最熱門、網上吵翻天的一個社會話題。

某市最好的一個公立小學的某家長,他在網上發帖控訴其他家長和老師對他的孩子長期的霸淩和打壓。

他的孩子有輕微多動癥,其他學生和家長經常反應他的孩子會無緣無故打人、撕作業本,他堅信自己的孩子沒問題,於是他就去翻監控,卻發現有一次孩子的同桌明明是和別的同學打鬧撕壞了作業本,卻把罪名按在了他孩子頭上。

家長在小作文裏血淚控訴:“我把孩子送到市裏最好的學校,就是希望孩子能其他同齡的小夥伴一樣長大、不受歧視。學校和老師卻這樣冤枉我孩子、辜負兒童最柔軟的童心和我們的信任嗎?”

他還把同桌孩子和其他同學打架撕壞作業本的視頻發出來,來證明他孩子的清白。

一石激起千層浪,兒童教育和校園霸淩一向是社會很關註的點,輿論譴責學校和家長、還有那個小小年紀就知道冤枉同桌的孩子。

很多公眾人物紛紛發言,都是譴責校園霸淩、關愛特殊的兒童的。

包括星光傳媒旗下的不少藝人,都陸陸續續發了微博,一看就是統一的圖文。

達姐說:“你讓Michael看下,沒問題現在就發。”

聞兮搜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這個家長發的視頻,沒有給他孩子的同桌打碼,這不太好吧?”

這可是曝光未成年,事情輿情這麽熱,恐怕同桌一家要受到網爆。

達姐很淡定:“可那孩子和他家長長期欺侮多動癥孩子是事實,就算網絡暴力很恐怖,也是他們應得的。”

聞兮還在糾結,達姐催促她:“你現在說話怎麽和Michael一個樣?這種熱點事件延遲一秒、要錯過多少流量?趕緊打電話給他。”

聞兮不能反抗大領導,只能照辦。

黃嘉南似乎被什麽重要的事絆住了,聲音沙啞心不在焉,還沒等她匯報完,他冷冷地打斷她說:“你看著辦吧,別太過分就行。”直接掛斷了電話。

……行吧。

可能還在生她的氣。

她把文案整理好,就差最後一步,卻遲遲按不下去“發送”。

左思右想,她決定作最後一次努力。

又打了個電話給達姐,對方有點不耐煩:“又怎麽了?這麽點小事都說服不了他?”

“達姐,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只憑單方發出的一個視頻,很難說這就是全部真相吧?是不是再等一等?我不是說不關心多動癥兒童啊,只是難道不該確認事實後再發聲嗎?”

這是她反覆斟酌過的用詞,她覺得自己有理有據,又不失尊敬,達姐總該聽了吧?

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全然不屑的冷哼,達姐用嘲諷的口吻問:“你幾歲?”

聞兮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你幾歲?你以為我這是什麽地方?法院?派出所?還是居委會?”

聞兮訕訕的,聲音小小地回答:“您這裏是傳媒公司。”

“是,傳媒公司,藝人是我公司的商品,大家要靠收割流量吃飯的。”達姐冷哼一聲,“那你為什麽會有一種錯覺,我會關心事實真相?小孩、家長之間的雞零狗碎,誰先動手的、誰打人更多,和我有什麽關系?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聞兮覺得喉頭有點緊,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問:“所以,您一點都不在乎?”

“我的工作不需要我在乎。”

“他們的利益、死活,和您無關?”

“別逗了好嗎?他們要是死了,當然就和我有關了。”達姐譏笑一聲,“死人可比活人流量高多了。”

像是有個巨大的道德黑洞在聞兮面前緩緩展開,快要把她淹沒。

達姐還說:“你剛入行,是個新人,有些規則不懂。我這麽跟你說吧,在我行工作很簡單,做事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成功、收割流量。只要能捧紅藝人,其他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嗎?

聞兮放下電話,看了屏幕很久,最終還是按下了“發送”鍵。

然後關上電腦把它推到一邊。

她心中五味雜陳,思索間,忽然有人開門,伸頭一看,是黃嘉南回來了。

他臉色青黑,似乎在生氣,聞兮和他打招呼他都沒聽見,自顧自地上了二樓。

怎麽了這是?不會還在生她的氣吧?

她在樓下等了很久,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忍不住,借口給他看新遞來的劇本敲門,黃嘉南卻連門都不開。

脾氣可真夠臭的。

不會啊,黃嘉南是脾氣不好,但是不記仇的,不可能這麽長時間還生她的氣。

她左思右想,他從胡三岳那裏回來,難道是那古怪中年人和他說了什麽?

她打電話給胡三岳,對方倒是一點都沒隱瞞。

“我看了他一個星期來的成果,我說他肯努力,也不算太笨,等他中年了,在演戲上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小有成就。”

他對黃嘉南的建議,就是【天道酬勤】。

如果黃嘉南能做到幾十年如一日地尊重表演,等他四五十歲時,就可以演到80分;

可哪怕他演到死,他距離【爐火純青】四個字也遠得很。

聞兮都無語了:“他才21歲,充滿了夢想和熱血,你說這話就相當於提前給他判了死刑,這也太過分了吧。”

黃嘉南對自己的要求,可決不只有【80分】。

莫名的憤怒充滿了她的胸腔,說著說著,她的音調根本控制不住地高起來。

為黃嘉南憤怒。

為自己憤怒。

胡三岳倒是一點都不怵她,非常坦然:“這就受不了了?我只不過說了實話。他現在對表演還處於三分鐘熱度的時期,當將來他演了幾十遍甚至幾百遍終於演出一種感情時,卻發現身邊輕輕松松就演出來的同事數不勝數。那種痛苦不甘才叫折磨人呢,他才哪兒到哪兒?”

再氣憤、再不甘,聞兮也得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她在樓下等了很久,晚飯時期黃嘉南才下樓,手裏拿著手機,似乎剛和什麽人打完電話。

他的神情比剛回來時緩和了許多,見她還在家裏,嚇了一跳。

“你怎麽還在這裏?”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情:“你沒事了?”

“我能有什麽事?”他避開她的眼神走進書房,“你不用擔心我,我要拉片了。”

行,看來小少爺自己調整了過來。

翌日,她去公司,請達姐看她重新整理好的策劃案。

她的工位還是沒整理好,還是在會議室裏工作。

達姐匆匆瀏覽一遍,譏笑道:“天吶,這是培養影帝的路子嗎?居然有人要在我的公司培養影帝欸,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聞兮忐忑不安,可是——

達姐笑著說:“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你現在和Michael穿一條褲子,覺得夢想比流量重要、演技比人氣重要。不要緊,先隨你們好了。等再過兩年,他發現自己演戲根本無人在意的時候,他就會聽我的話了。”

聞兮知道,達姐打造藝人的核心思路是,先紅,紅了再說,有流量有名氣有資源,才有挑選的資格。不管有什麽需求,都得為這一條讓路。

不能說她不對,只是和黃嘉南此刻的需求,完全不同。

達姐隨手丟掉她的企劃案,炯炯有神的雙眸緊盯著她:“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快就幫Michael說話了,我還指望你能多勸勸他呢。”

啊這。

好像是哦。

就兩個星期前,她還是達神的忠實粉絲,黃嘉南是誰?她看都不多看一眼。

是什麽改變了她的想法?

可能是,黃嘉南,他實在太過努力了。

赤子之心最動人。

她正想解釋,汪姐忽然一路小跑過來。

她趴在會議室門口,額頭有汗,高興地音調都變了:“達姐!天、天王——他!他主動來找你了!”

誰?

聞兮一楞,瞬間變了臉色?

天王?Leo Sam?

他來公司了?

她謔地站起身,下意識地想跑。

達姐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以為她也是狂熱粉絲:“緊張什麽?天王人在德國,他怎麽可能回來?”

她很淡定地問汪姐:“他主動找我?真是稀罕事。他要幹嘛?”

汪姐驚喜萬分,活像小迷妹:“我也不知道,他在視頻會議上等你!”

門外不少同事都聽見了她們的對話,聽到天王要視頻會議,紛紛伸長了脖子看裏面,甚至有女同事匆忙掏出小鏡子補口紅。

汪姐翻出桌上的遙控器正在調頻道,聞兮步履匆忙地走出去,甚至帶倒了旁邊的椅子,發出驚天巨響!

達姐和汪姐同時看向她,疑惑道:“你怎麽了?”

聞兮一步都不敢停,臉色蒼白聲音顫抖:“我、我肚子疼——”

她幾乎是沖到了會議室門口,就差一步邁出去的時候,會議室墻上、她身後的巨大投屏光線變了,信號接通,有個人出現在了屏幕中。

天王岑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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