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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嘉南大概熟悉了下臺詞和劇情,深吸一口氣,然後——

一本正經地、用譯制腔念悲涼至極、又纏綿至極的臺詞。

“米娜,要跟我在一起你必須放棄鮮活的生命,並在我這裏獲得重生。”

“我跨越浩瀚的時間海洋只為尋找你……”

黃嘉南的眼眸漆黑,用無盡的愛意和繾綣註視著她;

結果聞兮實在沒忍住,捧腹大笑。

黃嘉南:“……”

旁觀的胡三岳也在笑:“唉,還好我沒拿膠卷錄,簡直浪費。”

黃嘉南氣到雙手叉腰、狠狠地咬著後槽牙:“你笑什麽?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胡三岳:“小姑娘別怕,你怎麽想的,直接說!”

聞兮斟酌了下用詞:“你長得好看,眼睛也很漂亮,離近看的時候很驚心動魄、很迷人——”

她加了這麽多前綴,黃嘉南依然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打斷她:“但是?”

“但是!你對我說情話臺詞的時候,整張臉的肌肉似乎都在很努力地表達愛意,就好像、就好像……”她想了又想,忽然一拍腦門,“就好像搞傳銷的,在拼命努力推銷,生怕我不信一樣。”

黃嘉南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你一點都感受不到我的愛意?一點都不動心?”

“沒有,一丁點都沒有。或者說你確實很努力地想表達愛意,但我只覺得你在說謊、你只是想騙錢。”

這次輪到胡三岳大笑:“這個形容非常妙,非常非常妙!阿南,你應該裱下來、掛床頭才對。”

黃嘉南:“……”

聞兮有一丟丟心虛,但依然理直氣壯,是黃嘉南自己說的,要永遠對他真誠,她不能昧著良心說假話。

胡三岳把存儲卡拿出來給他:“拿回去,好好看看。再把原版拿出來,好好拉片、好好寫感想,從鏡頭語言、到人物行為邏輯,多寫幾遍。你基礎太差了,只能用笨方法。”

說完,拍拍屁股:“好了,這是給你的作業,給你一周的時間,看看能進步到什麽程度。”

車上,黃嘉南時不時地就拿著這張存儲卡,翻來覆去地看。

半路上不知想起什麽,忽然和司機說:“先不回家,找個最近的電器城或者商城什麽的,我要買臺攝影機。”

聞兮怪道:“你家不是有一臺嗎?”

“一臺不夠,我要多拍幾個角度。”

他去挑攝影機,還有三腳架。

她不太懂,就四處逛了逛,無意中讓她逛到一家專門賣耳機的門面。

她心中一動,把常年放在包裏隨身攜帶的耳機線拿出來,問店員能不能給她配一對耳機。

她這是極其優質的耳機線,幾年前煲好的,一直沒機會配耳機。店員一看就知道自己不行,找了另一個同事過來,說這位是發燒友,他更專業。

第二位店員剛想拿線檢查,聞兮有些緊張:“能不能——先戴個手套再看?”

店員像看鬼一樣地看她:“我這又不是賣珠寶的。”

“可是這線對我很重要。”

店員無奈,好容易找到一副手套戴上,剛看兩下就嘖嘖稱奇:“哇,你這線品質真夠好的,是你自己煲的嗎?”

聞兮言辭有些閃躲:“是——不是,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

店員轉身拿出好多耳機來,聞兮大概認識點,有動圈的、有動鐵的。下一秒店員要把耳機接上線,她立刻急起來,阻攔他說:“欸,不能動、不能動!弄壞了怎麽辦啊?”

店員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姐姐,給點信心好嗎?我是專業賣這個的。”

她抿著唇,就是不讓試:“要不?你看看你店裏有沒有和我的線差不多的,用你們自己的線來試。”

店員笑了,放下手中所有的設備,摘掉手套,兩手一攤:“姐姐,你在玩我嗎?你的線要配耳機,連試都不讓我試,我靠信仰給你配啊?您啊,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我這兒伺候不起。”

他說得對,她這要求太奇怪了,這幾年她一直沒遇到能滿足她要求的店鋪,自然一直配不齊耳機。

她也習慣了。

把線小心翼翼地碼好、放回盒子裏鎖上,再回去找黃嘉南。

店員說黃嘉南早就買好東西走了。

大少爺這是嫌她麻煩不想等了、把她丟下了?

算了,他是衣食父母,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她邊下樓邊打車,這地方有點偏,本來還想在要不要加錢叫車,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擡起頭,黃嘉南手插兜、站在路對面。

他有點不耐煩,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過去,然後自顧自地上了車。

聞兮一楞,然後從善如流地爬進了車,偷偷瞥了他好幾眼。

大少爺脾氣雖然不好,但人還不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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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去,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照胡三岳的要求,把原版拿出來反覆觀摩,兩天內就寫了大半本的筆記。

聞兮瞧他廢寢忘食的模樣,暗暗感慨真是夠努力的。

她也不能落下。

於是認真學習汪姐發她的各種存檔企劃和案例,然後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娛樂圈,真夠臟的啊。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人設。

外面人看這裏光鮮亮麗、紙醉金迷,殊不知有多少名利,背後就有多少骯臟。

有些案例甚至聞兮還知道一些,她作為路人,以為是巧合,沒想到都是經紀公司在背後做的推手。

真是臟啊。

比她跟姐姐在圈裏混的時候,骯臟得多。

不對,姐姐閃婚就兩年前的事情,怎麽這兩年變化這麽大?

難道是一直如此,只是她霧裏看花、不了解真相?

有可能。

她繼續學習,黃嘉南卻不放過她。

“過來和我配戲。”

聞兮無語地看著他,他一個人悶聲練習了兩天,雨停了、天晴了,他覺得自己又能行了。

“米娜,要跟我在一起你必須放棄鮮活的生命,並在我這裏獲得重生。”

“你是我的愛,我的生命,永遠都是。”

……

表演完後,黃嘉南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狗狗眼中滿懷期待。

憑良心講,比之前好多了。

至少聞兮這次沒被逗笑。

但也僅限於此了。

哪怕要親手澆滅他希望的小火苗,她也得實話實說。

她用兩個指頭比劃了差不多兩三厘米的距離:“比之前,好這麽一點點。”

話音剛落,黃嘉南的臉色瞬間耷拉下來。

他不信邪,去下剛才的攝影機看,看完一個不夠,又去看另一個角度的,最後挫敗地揉亂自己的頭發,頹然地坐到沙發上。

她慢慢坐到他身邊,柔聲安慰他:“做事情就是這樣,一次一次地熱血,一次又一次地失敗,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夠努力了,結果還是差得遠。有些人受不了這鈍刀子割肉般的痛苦,三兩下就放棄了。那你呢?你想放棄嗎?”

他擡起眼皮,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眸深處閃著耀眼的光華:“我不放棄。”

不過就是再來一遍。

還不夠,就再來一遍。

聞兮和他一起分析原因,為什麽他的情緒表達得不到位呢?

她說:“要不你和你師傅一樣,走表現派的路子吧。”

他有些猶豫,沈默不語,聞兮知道,不知為什麽他更偏好體驗派。

她這個臭皮匠繼續出主意:“再來一次吧。等會兒你演戲的時候,多想想你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多回憶下那種愛人的感覺。”

還是不行。

他的眼神雖然專註,可她還是感受不到愛意,沒有那種心撲通撲通跳的感覺。

就像幹涸的沙漠,根本沒愛情源泉浸潤的痕跡。

她比他還急:“你就沒有喜歡過女孩子嗎?想想,回想一下那種。”

這下,他的臉色白了白,眼神閃躲。

她微怔,倒吸一口氣:“你沒談過戀愛?”

他輕咳一聲,看向別處,像是在說不就是戀愛嘛,沒什麽了不起……

完了,真沒談過。

他瞪她:“你談過?你深愛過誰嗎?”

“我談過啊。”

他來了興致:“初戀?初戀什麽樣?”

她不想提這個話題,“現在在說你,難道我能替你演戲嗎?”

他緘默不語,坐到電視機前一遍又一遍地拉片。

除了這部原片,他還看了不少別的經典愛情片,從白天看到夜裏。聞兮第二天來的時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沒怎麽睡。

他眼睛裏有紅血絲,面容有點憔悴:“你姐當年……她也是半路出家的,她怎麽演戲的?”

屏幕上定格的正是姐姐拿獎的那部作品,在聞兮心裏,這是姐姐演藝生涯最出色的一個角色,看來他也這麽覺得。

她回想以前姐姐怎麽拍戲的。

許萊兮沒退隱的時候,是圈內著名體驗派的戲瘋子、戲霸,好多人質疑她的人品,但沒人質疑她的演技。

這種天賦可遇不可求,她不想打擊他太狠,只說:“我姐就算先天有優勢,她後天也很努力啊。她只要有空就會報班,哪怕在劇組也會每天早起開嗓、練功,片場沒事就對著鏡子練習表情。”

黃嘉南臉色越發難看。

就算是他不喜歡她姐姐,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努力和優秀。

較勁一樣,他開始了比前幾天更加刻苦的學習中。

聞兮發現這人雖然臉臭嘴臭脾氣臭,乍一看高傲且凜若冰霜,但如果能長期相處,其實會發現他本性倒不壞——

個屁!

黑心老板,壓榨員工!

周末還讓她上班,動不動還讓她加班對戲。

她不僅要和他一起念劇本、背臺詞,甚至還要現學攝影。

為了報覆資本家,聞兮故意在他吃雞胸肉和白灼基圍蝦時吃甜點和冰淇淋,還算好他餓了的時候點香氣四溢的燒烤外賣。

吃各種美味的結果是,黃嘉南忍住一口沒吃、一眼沒看,她卻在夜裏上吐下瀉。

吃了點沖劑和止疼片,她找黃嘉南請假休息一天,電話那頭的他什麽話都沒說,哼了一聲就掛斷。

聞兮莫名其妙地看著手機,這大少爺到底聽沒聽見啊。

她現在沒精力管他,躺下休息一天,情況絲毫沒好轉,淩晨甚至被腸胃的絞痛疼醒,只能自己打車去醫院。

急性腸胃炎。

急診醫生給她開了藥,她有氣無力地蜷縮在輸液室的座椅上掛點滴,難受得縮成一只小蝦米。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睡了一會兒,又好像根本沒睡。她迷迷糊糊地仰頭看點滴,走了一半了。

才五點多,看來今天也沒法工作,她在VX上繼續和大少爺請假。

生病真難熬啊。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特別脆弱。

在這充滿消毒水味道、和病人低聲□□的地方,她肚子隱隱約約地疼,忽然就委屈地掉眼淚。

她才21歲,怎麽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行屍走肉,每天不知所雲地虛度人生。

太難過了。

她把耳機塞耳朵裏,翻出她難過時最喜歡聽的歌——

“Meine Prinzessin Sisi.Du hast am Wochenende ein Kleid getragen und bist mit mir Fahrrad gefahren.”

“我的西西公主周末你穿著裙子和我一起去騎自行車。”

“Die schnsten Worte knnen die Freude nicht ausdrücken, die ich empfinde, wenn du dich hinausschleichst, um mich zu sehen.”

“你偷偷出來見我,最美妙的語言都不能表達我的喜悅。”

“Die lange Rampe ist berauschend mit Frühlingsluft und du schreist hinter mir.”

“長長的坡道上春風醉人,你在我身後尖叫”

眼前一片模糊。

有個高大的身影逐漸靠近,身形陌生又熟悉。

淚水湧現,悲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瞬間席卷她的四肢百骸。她哽咽著呢喃:“你來了……”

黃嘉南微怔,摘下帽子:“誰?你在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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