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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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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要麽休了我,要麽讓我死,要麽帶我走。”

衛央說出這話的時候也楞怔住了,她萬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威脅別人,以前都是別人說什麽她都會照做的。

上一世,哪怕是她不想嫁給郁良,任由母親說了幾句,她還是乖乖的上了花轎,乖乖的餓了一日,乖乖的等了兩年。

如今死過一回,倒是讓她的膽子變得大了起來,很多時候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通了這點,她倒是更加坦蕩的看向郁良的雙眼,眸中是破釜沈舟的銳氣。

饒是郁良見慣了大風大浪,也被她這話給驚得手中衣服都掉在了地上。他記得衛央是一個說話軟糯的姑娘,笑起來時還有個淺淺的梨渦,剛剛摘下蓋頭時,她的面容嬌艷如三月的春桃,似乎掐一把就能溢出水來,如今的衛央像是開了刃的寶劍,鋒芒畢露,他思考了一會兒,道:“這一路上須得快馬加鞭,冬日嚴寒,三九天的風往臉上一吹都能將你的臉吹裂幾道口子,再加上風餐露宿,不肖三日你就得病倒在路上。”

衛央盯著他,“你是怕我給軍隊拖後腿麽?”

郁良輕嘆了口氣,“這倒不是。你雖跟著沈大夫學了幾年醫術,但畢竟也是家中嬌養出來的,定是受不了這等苦楚。再加上你父兄皆在京城,你跟著我背井離鄉,遠赴邊疆,時日久了定會想家。”

衛央的舌尖兒抵在牙齒上,一時想不到辦法。

郁良溫聲道:“我出門征戰是已經定下的事,你就不必跟著我受這些磋磨,再說,等過了這個寒冬,我便也回來了。我在外行軍打仗,這七王府內便是你執掌,無須覺得難受,若是想家了,將岳母接過來或是回家小住幾日,都是可以的。父皇既然那樣說了,必然會替我照料好你,無須擔心受到苛責。”

他不這樣說還好,他一這樣說,衛央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她把聖旨發了狠地扔在桌子上,忍著哽咽聲,一字一頓道:“你可知今日你一走我過得是什麽日子麽?皇後無良,派遣宮中嬤嬤給我,手中拿著棍子,名為教習禮儀,實則隨意苛責,皇上答應你要照料好我,卻將此事歸為家事,兒媳婦不好不得讓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好好教麽?便是說破了天去,也沒人覺得這是大事。”

“你覺著我想家可以隨時回家,但那三綱五常是如何教導女子的?要我出嫁從夫,即便我夫君不在,我也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守著這個家。害怕我出去偷人,便將我鎖在這高門大院裏,插翅都難飛!你以為自己只出去一個冬日,可沒想過若是戰火綿延,你在外三載五載回不來也是常事,那我呢?你回來之後約莫只能見到我的屍體!”

衛央說完之後擡起手背抹了一把淚,這些話是她上一世帶進棺材裏的,她未曾和任何一人說過。成親兩載,她只見了夫君一面,娘家就在隔三條街的衛府,她也只回過兩次,大多數時間都磋磨在了七王府。

這就是個冰冷的牢籠,哪裏是家!

說完之後,衛央吸了吸鼻子,“若你今日執意要走,要麽就給我一紙休書,要麽就帶我走,若是都不願意,今日你只要出了這個門,我便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威脅的話說了一遍,第二遍便從善如流了起來。前世衛央最看不起這些女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總覺得鬧一場讓自己沒臉,但有時候最原始的方法才是最管用的,尤其是對郁良這種“君子”而言。

郁良果真細細思索了起來,訥訥道:“真有這麽蕭條?”

衛央冷聲道:“那皇宮是個什麽樣子,你心裏可比我清楚。”

若非如此,他上一世怎會在信中一次又一次的和她說,多忍忍,他很快就回來了。

他在信中給自己畫了兩年的大餅,也可憐她就那麽等了兩年。總以為會好的,結果等來了一次次的失望。

良久之後,郁良撿起地上的衣物,輕嘆道:“收拾東西吧。”

朔風吹過窗欞,發出沙沙的響聲,郁良換了一身黑色的袍子,從櫃子裏拿出一件大氅放在桌上,語重心長道:“這路是你自個兒選的,日後莫要怨我。這大氅是前年皇上賞賜下來的,穿著輕盈卻禦寒,這一路上山高水遠,你這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衛央楞怔了一會兒,沒想到郁良這麽輕易便妥協了,她吸了吸鼻子,去裏間換掉了身上的紅嫁衣,出來時郁良正坐在桌前沈思,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微曲,一下一下的敲擊在桌面上,聽見腳步聲後低聲道:“交杯酒還未喝呢。”

衛央聽了竟有些心酸,上一世他們也沒能喝這交杯酒的,只是微微一怔,她便走到桌前,沖著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郁良搖頭輕笑,“交杯酒可不是這樣喝的。”

語罷,他拿起酒壺又倒了兩杯出來,一杯遞給衛央,另一杯拿在自己手中,他堅強有力的臂膀勾過衛央的胳膊,燭火輕輕搖晃,外面的大太監還催促著,“王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皇上和皇後娘娘還在城門口等著呢。”

屋內卻是一派祥和氣氛,衛央甚至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上一世她初次看到郁良時的樣子。

郁良沖著她微微勾唇,兩人遙遙相望,那一瞬,她是心動了的,但他們拜了天地,交杯酒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後來聽聞,有的地方成親若是不喝交杯酒便不算正兒八經的成親。

恍惚間,她感覺有張溫熱的唇印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衛央瞬間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甚至一拂手打在了郁良的身上,她的手被郁良緊握住,郁良的手心裏都是汗,衛央抿了抿唇,低聲道:“對不起。”

她和郁良是正兒八經成了親的夫妻,郁良不過是吻她的額頭,她卻差點打了郁良,主要是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試圖輕薄她的陸晟。

郁良一手拉著她,一手拿著包袱,輕聲道:“客氣。”

兩人一出門,外面的大太監便急匆匆道:“奴家知道您二位正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的時刻,但也磨蹭太久了些,皇上和皇後娘娘還在城門口等著送您出征呢。”

郁良斜睨了他一眼,“只是一刻便也等不得?”

那大太監自知失言,急忙賠了笑道:“奴家這不是替您著想麽,話說得重了些,該掌嘴。”說著便朝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

衛央覺著也不算疼,便嘲諷道:“公公這手可真夠輕的,王爺和王妃也敢隨意編排的嘴,那可不一般。”

大太監一楞,錯愕的看向衛央,不知一個低門小戶的衛家女成為王妃怎麽在一朝之間就變得淩厲起來,之前他去衛府下旨時,這女子還怯生生的不太敢說話,一雙杏眼水靈靈的,看上去膽子不大,如今也是扯著虎皮做令旗麽?但他畢竟也是從皇宮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早就習慣了看著主子的眼色做事,立馬笑道:“王妃說笑了,在外邊等久了奴家這手也凍僵了,是該打得重些。”說著便是一個脆生生的巴掌。

衛央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勾了勾唇角。

她記得前世去宮門口跪著請求和離之時,這太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這好好的七王妃作何要想不開呢?錦衣華服任你穿著,奴仆下人任你差使,王爺在外浴血殺敵,你竟讓他後宅不寧。再說了,跟皇後娘娘作對有什麽好處?乖乖在七王府當你的金絲雀不好麽?作妖!”說著還輕蔑的看了她一眼。

那七王妃當的,真真是連一個受寵的下人都不如。

衛央收斂了心思,也不再看他。她不是為了報仇來的,這些人還沒沖著她冷嘲熱諷,什麽都還沒做,她想有自己的人生。

冬日嚴寒,為了趕時間,郁良是騎著馬帶她去的城門口。朔風吹在她臉上像是刀子一樣,郁良縱馬馳騁在無人的街道上,衛央只聽見過往的風聲呼啦啦的鉆進她耳朵裏,不肖一刻鐘便趕到了城門口。

城墻之上是穿著明黃色皇袍的皇上和神色嚴謹的皇後娘娘,城墻之下是浩浩蕩蕩的驍騎營,五千將士穿著鐵甲站在凜冽的寒風之中,朔風刮過他們的臉頰,卻無一人言語。

衛央亦步亦趨的跟在郁良身後,一步一步的跨過臺階,來到當今天下之主面前,看見皇後時,衛央的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想往郁良的身後躲,但她的腳步只動了一下,便立馬忍住了。

她沒有做錯,為何要躲著?於是她在郁良身旁站得筆直,聽皇上給郁良講邊疆的緊急戰況,講身為皇帝的無奈,講他出征之後會好好照顧他的王妃,讓他安心打仗,爾後話鋒一轉,對著衛央道:“朕知曉你新婚之夜,夫君出征定是不好受的。但為國為民,郁良責無旁貸,你身為王妃應當體恤,這樣才不失我皇家威嚴。”

衛央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郁良搶先道:“王妃隨兒臣一同出征。”

聲音不大,卻足夠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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