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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難解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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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屋中的衙役捕快們慌忙起身行禮, 同時還不忘遮住飯碗, 狠狠瞪向後面面露苦色的李二。

“少瞪他, 是本官自己要來的!”李文柏皺眉呵斥, 隨手揮開身邊一個中年衙役擋住飯碗的手, 這才看清楚了碗中到底是什麽東西——竟是大米混合著糠皮的米糠混合物,上面點綴著幾棵野菜,別說肉了, 就連正常的蔬菜都沒有。

“這是什麽?”李文柏端起碗, 面沈如水,“來人!去廚房把夥夫給本官叫來!”

“大人息怒!”中年衙役慌忙阻止, “大人,不是夥夫故意怠慢, 實在是往年都是如此啊。”

李文柏聞言更氣, 猛地將碗磕在桌上發出“咚!”地聲響:“往年都是如此?夥夫暫且不談,你們跟著本官好歹也有幾個月了,不知道本官是什麽人嗎?還由著夥夫亂來!”

李二在一旁賠笑:“大人當然不是那等耽於享樂不管民生的貪官汙吏,但縣裏面公事千頭萬緒, 大人又還年輕,要是營養跟不上可不是會耽誤公務?到時得不償失啊。”

“李二說得對, 大人, 您就回去安心吃飯吧!”被奪了飯碗的中年衙役也跟著勸,“兄弟們以前跟著大將軍征戰四方,什麽吃食沒往嘴巴裏送過,這還算是好的了呢!”

“就是就是, 大人,您就回去吧!”

“快去吃吧,待會兒涼了可就不好了。”

“屬下們好得很,您不用擔心!”

衙役捕快們你一言我一語,話音裏滿都是對李文柏的關心和信任,一點點不忿都不曾有。

李文柏眼眶不禁有些發紅,“李二,去!去叫人把本官的飯菜端過來,本官要和弟兄們一起用!”

說完,李文柏深吸一口氣,端起被摔在桌上的碗,就著用過的筷子大口吃起來。

中年衙役大驚:“大人!”

“打住!”李文柏沒好氣地笑罵,“就你們能!是不是都忘了,本官也曾跟著你們賀大將軍孤軍深入西南,打得白夷落花流水?”

“快去快去!等晚了飯菜涼透,看本官不治你的罪!”

李文柏沈下臉惡言惡語,衙役捕快們卻紛紛止不住紅了眼,李二年紀小情緒不穩,還暗戳戳抹了把眼淚,再不相勸,帶著幾個衙役就一溜煙跑沒了影。

感到一屋子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文柏微微一笑,繼續大口吞咽起來。

老實說,這米糠混合物的味道是真不敢恭維,吃在口中既粗糙又幹澀,吞下去竟然還會摩擦喉管,也真不到古代平民百姓是怎麽能願意天天以這玩意為主食的。

很快,縣令大人和公人們一道用飯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縣衙,在公人們當中,李文柏的威望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就連墻頭草如錢楷,聽聞此消息時都不免發怔。

晌午的插曲過後,縣衙便又重新忙碌了起來,彼時是沒有午休這一概念的,人們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從早忙碌到晚,天色完全黑下去後才會停下來歇息,上至官員下至百姓都是如此。

李文柏在正堂後的小書房正整理著接下來幾個月的賑災計劃,李二突然拿著一張信紙闖進來,欣喜道:“大人,車隊來的消息,說是明日傍晚就能到了!”

“快給我看!”李文柏大喜,接過信劄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果然是自己指派的車隊主事親筆所寫。

“太好了!”李文柏喜形如色,高興得在屋中直打轉,“還想著不管怎樣明日一定要開倉放糧,百姓已經不能再等了,這消息真是雪中送炭!快吩咐下去,將平倉中還能用的糧食加緊整理出來,昭告百姓,後日開倉放糧!”

“是。”李二卻顯得有些擔心,“可是大人,車隊帶來的糧食滿打滿算也不過能撐上一月,這還是不算上外地逃難來的饑民,往後要怎麽辦啊?”

李文柏漸漸冷靜下來,必須得承認李二說得不無道理。

李家商行再怎麽有錢,買下一縣百姓足夠用上一個月的糧食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就會對廣陵糧價影響過大,同時也會引發皇帝的忌憚,而且就算現在想買,馬上就要大雪封路,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月還是樂觀的算法,雖然連年戰亂和饑餓導致交合上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兩三萬人,但如果開倉放糧的消息傳開去,周圍縣城食不果腹的饑民也會開始朝交合流動,本就不夠的糧食會更加捉襟見肘。

但對那些把交合視為唯一生機的饑民,李文柏又絕不可能視而不見,除非他想引發民亂。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從本地糧商的口袋裏把糧食弄出來。”李文柏問道,“施五那邊有什麽動靜?”

“沒什麽特別的動靜。”李二回答,“聽負責盯梢的兄弟來報,就是往來報信的快馬突然多了起來。”

“呵,想必是在打探本官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吧。”李文柏冷笑,“這個施五,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不過這樣也好,還免了自己想辦法把消息傳到施家耳朵裏的功夫,費盡心思查出來的,總比他自己說來得讓人信服。

李二想了想,又道:“大人,還有一件事您是不是忘了?”

李文柏揚眉:“何事?”

“果然是忘了。”李二無奈,“您準備何時去前庭見刺史大人?”

“...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李文柏揉揉額角,“吩咐下去,等放糧之事完畢就出發,本官先給刺史大人寫封親筆信賠罪,你安排快馬送去前庭縣。”

官員到地方上任,總免不了要去上官面前露個臉,這雖然不是大齊律法明文規定,但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如非必要,李文柏還是不願意在這種表面功夫上給自己找不痛快。

西州是個中州,下轄五縣,交合縣在其中排第三,中規中矩,在西州既算不上富縣也算不上有多窮,可想而知整個西州的情形有多麽的惡劣。

所以西州刺史和交合縣令一樣,在朝中都算是苦差,除了刻意要來鍍金的人之外,大多數西州刺史都是得罪了什麽人,或犯了什麽事左遷至此的。

聽說現任西州刺史也是一樣。

又過了會兒,李文柏突然想到什麽:“李二,孔仲直孔大人怎麽樣了?”

“他?好得很呢。”李二笑道,“據在施五那裏盯梢的兄弟說,孔大人一天能上施家莊園好幾次,身上的衣服也從布衣換成了絲綢,嘖嘖,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盯梢的人不知道其中緣由,匯報中對孔正多有不忿,李二卻是知道的,話語中也就多了幾分善意的調侃。

“您是不知道施家莊園的下人多給孔大人面子。”李二說,“屬下是真沒想到,孔大人平日裏總一副黑面神的模樣,對誰也每個笑臉,居然還會演戲。”

“這有何稀奇?”李文柏不以為意。

孔正再剛直也是個官員,能從鄉試一路考上會試,對逢場作戲這類事不可能一竅不通。

要知道和相對來說較為公正的會試不一樣,從鄉試到府試,烏煙瘴氣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廣陵也不例外,地方學官的考評和主考官的個人觀感幾乎就能決定學子的去留。

從這幾個月同行的觀感來看,孔正是剛直,不是迂腐,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李文柏的計劃,和施五這種人去虛與委蛇。

不過話又說回來,幸好朝廷派來的釘子是他李文柏的同科,在論資排輩的官場算是同輩,好說話,若是派來個胡須拉茶的老學究,還指不定要費多少口水呢。

正如李文柏所想,此時的孔正正在施家莊園老神在在地享受著渾濁的酒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上首的施五就顯得沒有那麽雲淡風輕了,他手上拿著兩張信紙,面色已經黑如鍋底。

這兩張信紙,一封是來自京城的情報消息,另一封,則是他的老丈人西州刺史所寫,兩封都是關於李文柏,都佐證了孔正關於李文柏的說法,這人果然背景深厚,就連刺史大人都來信囑咐他不要和人鬧得太僵,不然李文柏當真較起真來,就連他的前途也會受到影響。

“這個李文柏,沒想到還真有幾分來頭。”蔣勇見老丈人臉色不好,急忙又安慰,“父親放心,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算那小子背後有人又如何?只要還在交合,就得給父親您幾分面子!”

“閉嘴,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施五擺擺手,朝著孔正親和地笑,“孔賢弟,以你所見,這個李文柏性子如何?”

孔正拱手:“大人放心,依下官一路所見,這個李文柏應該不是個不知變通的頑固,只要大人真心實意,想必他也不會不知好歹。”

“什麽意思?”蔣勇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還得咱們主動去找他李文柏示弱不成?”

“縣尉大人所言甚是。”孔正一板一眼地回答,“這兩日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您覺得,李文柏會主動低頭嗎?”

當然不會,要低頭早低了,不會等到現在還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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