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4章

關燈
第54章

鄴城位於北邊, 氣候與東都相近,正是二月開頭,一場倒春寒洶湧而來, 一夜之間枝頭都掛上了寒霜。

營地外燃著篝火, 空氣中還有淡淡的血腥氣。打來的獵物扔進了熊熊大火中炭烤,不一會兒就迸發出肉香。

蕭瑟的寒風吹動光禿禿的枝頭, 月光照在將士的鐵甲上,映射出層層冷光。

裴戍目不斜視走進軍帳,身後喧囂遠去,很快就沒了動靜。

這樣的場景沒什麽新奇,類似的生活裴戍過了八年。從十六歲打著裴家旗號造反開始,一直到如今, 他早就見慣了戰場上的廝殺,過慣了貧瘠又熱鬧的征戰生活。

帳內溫暖如春, 角落裏暖爐熱氣蒸騰, 剛一進去, 熱氣就將他身上的寒甲凝出水珠,水珠順著盔甲往下滑,順著他衣襟沒入胸膛。

裴戍目光落在軍帳深處的床榻上, 那裏鋪著厚厚一層虎皮,上面躺著一個背對著他小憩的女子。

女子身姿曼妙, 烏發厚密, 長發順著床沿垂下,隱隱露出她一側肩膀, 玉骨冰肌, 勾魂攝魄。

行軍打仗那麽多年,他身邊還從未出現什麽女子。

裴戍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會兒, 轉手將身上長刀卸下,走到床榻一邊去卸身上略帶寒意的盔甲。

鐵甲剛剛從身上脫落,便有一雙玉手環住了他腰身。

有人貼上來,小貓似得在他結實的後背上蹭了蹭,抱怨道:“你怎麽才回來啊?”

一角的爐子裏突然爆出柴火的劈啪聲,裴戍動作一頓,粗糲的大掌猛地抓住女子的手腕。

身後傳來女子的吃痛聲,裴戍手一松,微微垂眸,卻見女子手腕已經紅了一圈,紅痕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格外顯眼,很容易激發男人心底陰暗的想法。

裴戍微微瞇眼,側身將女子拽到身前,對上一雙靈動的圓眸。

“裴戍.......”

女子一邊揉著手腕一邊用控訴的目光看他,顯然對他剛剛的粗魯很不滿。

男人大掌掐在女子腰上,眸子一沈,緩緩道:“宋翹翹,你怎麽會在這裏?”

裴戍覺得有些不對勁,宋翹翹明明在建康,怎麽會突然來了鄴城,還出現在他的寢帳裏?

但是他來不及想太多,身前女子已經湊近,細細在他喉結處啄吻。

她動作輕柔,帶起一陣癢意,尖銳的牙齒偶爾在他皮膚上磨一磨,又癢又痛。

倒春寒時,軍帳僅燒了一個暖爐,可裴戍汗珠卻溢出了額頭,掐在女子細腰上的手臂青筋暴起,儼然已經忍到了極限。

身前女子微微蹙眉,手腳並用攀在他身上,腳踝從虎皮中伸出,露出上面含苞待放的紅梅圖案。

“宋翹翹...”

裴戍又叫了她一聲,語氣比之前還要低沈,眸中皆是欲.色。

匍匐在他身上的女子微微一頓,擡頭的瞬間衣襟散開,露出雪白的肌膚。

她看向他的目光帶有幾分疑惑,似是不解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喊她。

腦中的那根弦突然斷了,裴戍猛地扣住她細腰,將人低在床榻上。

粗糲的大掌握在腳踝紅梅處,裴戍動作帶著少有的魯莽,像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

男人手指落到她系帶上,還沒來得動作,懷中人卻臉色一變,猛地將他推開。

“宋翹翹!”裴戍去抓她的手,卻見她眼尾一片緋紅,眸中溢滿淚水。

他一怔,沖動褪去,擰眉問:“怎麽了?”

“你欺負我。”她哭得梨花帶雨。

“我何時欺負你?”

“你誤會我,別人說是我殺你,你就真以為是我殺你。你不知道查明真相,一回來就嘲諷我挖苦我嚇唬我。”

她說得句句在理,裴戍眸子深沈,想要為她擦淚,卻被她一巴掌打開。

她控訴完就要走,裴戍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

天色未亮,遠方朦朧熹光與地平線交匯處連成了一條直線,孤寂又冷肅。

裴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一片寂靜。

軍帳裏沒有暖爐更沒有溫香軟玉,有的只有不斷吹進來的冷風。

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他在疲憊之時的一場夢,宋翹翹遠在建康,必然不會出現在這裏。

只是夢太真,手中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餘溫。

裴戍低頭,看到握在手上的珠釵。

上面的血跡已經凝結到一起,翠綠色的珠釵失去往日光輝,成了鮮血的陪襯。

她怕他不信她,所以將證物也一並送了過來。

那厚厚一摞書信,前半段寫她這段日子做了什麽,後半段寫她如何被晏無歲欺負,最後只用寥寥幾筆將崔縈的事情說清楚,又附上了珠釵作證物。

她這封厚厚的信,似乎並不是過來找個說法的,只是告訴他,她的近況如何,順便為自己澄清了誤會。

裴戍捏著珠釵的手微微用力,覺得自己當真是混蛋。

她明明都說了不是她動得手,他卻偏偏像是走進了死胡同一般不肯相信。

回來就欺負她,嚇唬她,不肯透露身份強迫她,做的當真是沒有一件好事。

他呼吸越來越沈,抓著珠釵的手更緊,珠釵很快就在他掌心劃出一道口子。

鮮血溢出,裴戍卻感受不到疼,面無表情扯下袖子為自己包紮。

鄴城必須盡快拿下,他要趕回建康尋她。還有晏無歲,他想到她在信中義憤填膺的訴苦,神色越發冷。他將人留下是為了照顧她,可不是為了欺負她的。

裴戍將沾了血的珠釵丟掉,大步走出寢帳。

天剛蒙蒙亮,蕭子騁兜著一大堆野果子跑到眾人身邊,得意道:“我剛剛去那邊兒洗澡摘的果子,特別甜,小爺大方,分給你們幾個。”

馮奔擦了擦臉,拿出兩個果子往身上蹭了蹭,自己先咬了一口,又遞給身邊正在燒酒的年輕女子。

“我不吃。”馮嬌看了一眼,嫌棄道:“這種山中野果子,誰知道有沒有毒,哥你也別吃。”

蕭子騁嘖嘖兩聲,當著她的面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切了一聲:“愛吃不吃。”

他說著,彎腰去填柴火,卻不想懷中掉出一個牛皮紙包。

牛皮紙包翻滾間就要往火坑裏走,蕭子騁臉色一變,也不管什麽果子,伸手將牛皮包奪了回來。

他臉色難看,當即檢查了一下裏面的東西,見沒什麽事,這才松了口氣。

“這裏面到底是什麽,你怎麽那麽寶貝?”馮嬌看了一眼,眼中的好奇都快溢出來了。

蕭子騁沒回答,臉上嬉笑勁兒褪下了些,將牛皮包重新放進懷裏。

“你們沒被流放過,你們懂什麽。”

“你這是還被流放出心得了。”

蕭子騁冷哼一聲,故意岔開話題,問:“你們吃不吃烤果子?”

說著,蕭子騁拿起一個樹杈子,三下五除二將果子往上一串,放在火堆上面開始烤。

馮嬌笑而不語,將火上燴著的酒移開些,給他讓開位置。

果子的香氣很快散發出來,蕭子騁一擡頭,看到從帳子裏出來的君上。

“君上!”蕭子騁立即招手:“剛剛燴了酒,還有烤果子。”

裴戍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冷冷道:“都來軍帳,商討戰事。”

他說完,掀開大帳走了進去。

“現在?”蕭子騁看了看天色,詫異道:“剛剛打了一場,李奉跟個孫子一樣不敢出來,君上急什麽?”

馮奔站起來,點頭道:“君上自有他的道理。”

酒恰好燴好,馮嬌將蓋子一掀,促狹道:“建康來了一封信,是個女子寫的,想必君上是急著回去了。”

話音剛落,天邊亮起

日出東方,將他們寒冷的鐵甲照出一抹暖色。

——

宋初姀一直到天亮時才堪堪睡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又被格外熱烈的陽光曬醒了。

睜眼腦海中就是別的小娘子,閉眼還是別的小娘子,宋初姀躺了一會兒,索性也不睡了。

一連幾日,宋初姀接連失眠,甚至有一次夢到裴戍從鄴城帶回來一個別的小娘子,指著她嫌棄,說她黏人又嬌氣,不如鄴城的女子豪爽。她在夢裏被氣得發抖,轉眼一看,裴戍懷裏抱著的人那張臉與晏無歲有七分相似!

果然,她討厭的人在夢裏也十分令人討厭!

第二日,裴戍很喜歡的那只枕頭就被她給錘扁了。

確實是錘扁了,真絲料子裏面放著鵝絨,宋初姀醒來後就一陣蹂躪,將裏面的鵝絨弄得滿天亂飛,枕頭也徹底廢了。

她原本還想砸了放在枕頭邊上的胭脂,但是剛剛拿起來,就想起這算是裴戍送給她的唯一一個至今完好無損的東西,就又舍不得砸了。

氣發洩不出來,她索性又拿出本子記了幾條晏無歲的壞話。

二月初,外面樹枝出了細細綠芽,宋初姀在新搭的秋千上蕩來蕩去,瞇眼看著遠處的葡葡架,暗暗計算何時能長出葡萄供自己吃。

葡萄架也是新搭的,小太監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葡萄苗,將之前貴重的花草都拔了,全都種上了她喜歡的葡萄。

宋初姀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無聊,轉頭問小太監:“裴戍走了幾日了?”

“君上是大年初一走的,如今是二月初六。”

聽到這個日子,宋初姀微微斂眸,露出眼下淡淡的青黑。

她已經好幾日沒有睡好覺了,別的小娘子這句話當真是對她影響極大。

小太監見她不說話,有些心疼道:“女郎要是覺得無聊,就去找周將軍說說話吧。”

“周問川入宮了嗎?”

“今日一早就入宮了。”小太監連忙回答。

宋初姀擡眸,想到什麽,又有些失落。若是鄴城來了回信,他肯定會主動找自己,如今沒有來,想必是鄴城還是沒有消息。

這段日子,她對周問川雖然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陌生,卻還是不想輕易麻煩他。

“女郎要不去問問鄴城情況如何了,說不定能得知君上什麽時候回來。”

宋初姀抿唇:“他愛回來不回來,寫個信還能累死他。”

聞言小太監忍俊不禁,有將秋千推的高了些。

湖綠色的裙擺微微揚起,宋初姀發了會兒呆,最終還是停下,猶豫了一下往勤政殿走。

走到殿外的時候,裏面兩人又在爭執。

宋初姀沒有進去,側耳聽了一會兒,方才敲了敲殿門。

裏面的爭執聲戛然而止,急促地腳步聲越來越近,殿門被打開,露出周問川冷肅的臉。

看到來人,周問川臉色稍好,以為她是來問信件的,連忙道:“女郎,鄴城的軍報還在路上,若是有了消息,末將立即給你送過去。”

裏面傳來晏無歲重重冷哼,宋初姀不在意,抿唇問:“你們是不是要去鄴城送糧草?”

她剛剛聽到了,鄴城的事情屢屢節外生枝,那邊糧草不夠,要從建康押送過去。

周問川一怔,訕訕道:“女郎都聽到了?”

他將人迎進來,道:“李奉這個孫子就是在故意磨時間,鄴城還有數萬百姓,不能強攻,陳長川這人又陰險狡詐,戰事一直止步不前,也不知道要磨到什麽時候。”

“那歸期遙遙無期了?”

周問川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認了,怕她難過,當即岔開話題道:“我和這廝正在商量誰押送糧草過去的事情,建康如今沒有可用之人,我們必須要去一個。”

“不用商量了!”晏無歲開口:“先不說鄴城,建康必須要安穩,你帶兵留在這裏。”

這是目前最好的決策了,周問川雖然百般不樂意,但還是同意了。

建康如今可以沒有文官,但是絕對不能沒有武將。只有兵權在手,才能震懾四方。

如今留在建康的武將不是沒有其他,只是那些人全都信不過。若是真的有人有不臣之心,晏無歲總不能站在城墻上破口大罵將人給活活氣死吧。

宋初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晏無歲:“你要押送糧草,那我能隨你一起去嗎?”

她已經很拉下面子了,不然她絕對不與這人多說一句話。

晏無歲:......

周問川:......

見他們都不說話,宋初姀耐著性子道:“我在建康呆得實在無聊,去鄴城也絕對不會添亂,我保證。”

“不可!”晏無歲反應過來,當即道:“你隨我去,那你可會騎馬?”

宋初姀下頜緊繃:“不會!”

“不會騎馬你去做什麽,鄴城可不是鬧著玩的,女郎還是找個繡娘學繡花兒吧。”

周問川擰眉,擡腳踹在晏無歲屁股上。

就算是不讓女郎去,話也沒必要說那麽難聽。

“奧,不去就不去。”宋初姀崩著的臉一垮,沒什麽表情,轉身就走。

這就不去了?

晏無歲捂著屁股,對這位宋小娘子印象好了些。

看來,宋小娘子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還是可以救一救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