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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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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裴戍寢殿內很少點暖爐, 他不怕冷,哪怕殿內與外面溫度一樣,依舊能按部就班地早睡早起。

他在茫茫雪原上睡過, 也在冬日冰川之中游過, 這點溫度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但是宋初姀不一樣,她自小在建康長大, 呆過最冷的地方也不過是建康城的冬日,因此很怕冷。

於是寢殿便從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小暖爐變成了四處都放著暖爐,熱氣騰騰,殿中人只能穿一層薄薄的中衣。

宋初姀臉被暖得紅彤彤的,拿著毛筆全神貫註地在宣紙上寫著什麽。

直到一碗在爐子上燴了許久,模樣漆黑的藥汁擺在她面前。

蜜餞從原本的一小顆變成了冒尖的小盤, 擺在那裏活像是座小山。

宋初姀放下手中毛筆往盤子上看了一眼,眉頭皺起, 忍不住問:“今日上午不是剛剛喝了嗎?”

“女郎說笑了, 這幾日不都是一日喝兩次嗎, 如今湯藥還冒著熱氣,女郎趁著熱乎喝了吧。”

小太監說著,將地上揉亂的宣紙收進簍筐裏。

地上已經擺了七八個紙團, 每一個都被人狠狠蹂躪過一番,又撒氣一樣丟在了地上。

桌案上還有一個沒來得及揉的, 宋初姀吃了口蜜餞抿了口藥湯, 看著桌案上的宣紙有些心虛。

她想憑著記憶將那人的臉給畫出來,可惜畫技實在是堪憂。宣紙上的人看起來確實是一只鼻子兩只眼睛, 但是怎麽看怎麽像是孩童畫出來的簡筆畫。別說認出五官了, 就是旁人看了這幅肖像估計都要發笑。

阿母不是沒有給她請過先生學畫,只是她天賦堪憂, 學了一段時間那先生就勸她改學書法,從此畫畫這一門就在她這裏絕了。

她看向撿紙的小太監,狀似無意地問:“你一直跟在郎君身邊嗎,可見過你家郎君的模樣?”

“這倒是見過的。”小太監道。

宋初姀眸子一亮,將紙幣遞給他道:“那你幫我畫一畫,要是畫出來的好看,我就將這個送給你。”

她說著,從頭上拔下一只珠釵。

那珠釵精致漂亮,一看就價格不菲。

“這......”

小太監有些為難,連忙道:“奴才連書都沒有讀過,哪裏會畫畫?”

誰說沒上過學就不會畫畫了,她下意識想要反駁,但是又想不起自己會反駁。

宋初姀低落,收回紙筆,沈默喝藥。

那小太監見她這般低落,忍不住道:“不過可以給女郎說說君...說說郎君的模樣。”

宋初姀擡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小太監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郎君長得玉樹臨風,很是英俊,很高,五官硬朗。”

良久,殿內沒有動靜。

“......然後呢?”宋初姀忍不住出聲。

小太監疑惑:“還有什麽?”

“沒了嗎?”

“沒了...”

宋初姀斂眸,更加低落了。

這些她都知道,那天晚上已經摸出來了,她只是想知道他具體是什麽模樣。

小口將藥汁喝到見底,她又吃了兩顆蜜餞將藥味壓下去。

喝了藥就覺得有些無精打采,宋初姀忍不住問:“你家郎君呢,這幾日白日裏總是見不到他。”

“郎君在處理事情。”

小太監機靈,沒有說是郎君在處理世家那些爛攤子,只說是在忙事情,至於是什麽事情,女郎鮮少過問。

宋初姀問:“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她一整日待在這裏,實在是有些無聊。

小太監一楞,道:“女郎自然是可以去的,郎君見到女郎去,定然很是開心。”

勤政殿距離寢殿不遠,宋初姀到勤政殿時身上熱氣還沒散去。

大殿內空無一人,她擡頭看去,卻見裴戍坐在桌案後睡著了。

宋初姀沒有立即將人驚醒,而是小心走上前,看了他好一會兒。

看久了,她又鬼使神差地將薄唇印在他喉結處,輕輕貼了許久。

她很喜歡他這一處,說不上來緣由,但就是很喜歡,每次他親她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摸很久。

直到給他那處流下淺淺的濕意,宋初姀才微微後退,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細細打量起來。

這面具上沒什麽紋路,只是用一塊薄薄的鐵片打造而成,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

男人似乎睡熟了,宋初姀那股好奇心冒了出來,猶豫了一下,最終指尖勾住了面具邊緣。

周圍寂靜,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有些掙紮,但是這微不足道的掙紮與她的好奇心相比實在是太小了。

下一秒,她咬牙,剛將面具掀起一角,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裴戍眸光冷冽,低聲道:“你在做什麽?”

沒有料到做壞事做到一半就被發現了,宋初姀手一松,驚訝道:“你醒了?”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令男人生氣了,於是仰頭又去索吻,誰知剛碰到男人唇角,卻被他按住了動作。

宋初姀有些懵,立即墊腳去夠他的唇,卻又被按了下去。

“你做什麽?”宋初姀索性也不掙紮了,直接將吻落在他鎖骨處。

裴戍垂眸看著她,攥著她手腕處的手微微用力。

細皮嫩肉經不起這麽攥,宋初姀瞪他一眼,不滿道:“你松開些,我疼。”

攥著的手果然聽話松開了一些,眼前人卻依舊一言不發看著她。

宋初姀一楞,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不高興了。

“我...”她心虛道:“我剛剛看你睡著了,一時鬼迷心竅。”

她知道這件事是自己沒理,明明說好不摘他的面具,卻還是偷偷去碰。

“你就這麽好奇面具下的那張臉?”興許是剛剛睡醒的原因,他語氣不太好,聽起來有責備的意思。

宋初姀沒說話,微微斂眸,覺得有些委屈。

就算是她的不對,他也不應當這麽兇...

她想不明白,他長得又不醜,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宋初姀紅了眼圈,深吸一口氣,憋著那股郁氣轉身就走。

她十六歲的性子與後來很不一樣,以前的宋小娘子,從未在別人那裏受過委屈,更不會拉下臉去道歉。

腳步聲漸行漸遠,裴戍擰眉,沒有追上去。

等到人徹底消失不見,他方才摘下臉上面具,微微出神。

宋初姀回到寢殿後發了許久的呆,直到小太監端來飯食,溫聲道:“女郎,該用膳了。”

她垂眸,看著滿盤自己喜歡的菜,情緒低落。

她知道自己為什麽難受了,她有些想回家了,想見一見爹爹阿母與兄長。

——

裴戍從勤政殿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他立在高高的臺階上,將四周景象盡收眼底。

大業分崩離析之後天下五分,其中以南夏疆土最為遼闊,占據半壁江山。

可南夏興盛於世家,也衰敗於世家。

一百年前,世家人才濟濟,這些人撐起了南夏最初的骨架,之後又彼此相連,織成脈絡,擡起了南夏的身軀。

現在骨架已失,這副身軀倒下,只剩下這條脈絡茍延殘喘,維持著最後一點生息。

他要將這最後一絲脈絡斬斷,讓南夏的痕跡徹徹底底消失,從此遏止新的世家出現。

夜風刺骨,裴戍回過神,往寢殿方向走去。

他知道有人還在等他,因此眉眼不可抑止地蕩起一抹笑意。

小太監隔著老遠就看到遠遠走來的人,連忙上去小聲道:“女郎白日裏有些郁郁寡歡,回來後沒一會兒便睡下了。”

“這麽早?”

“是啊。”小太監打量著裴戍的神色,低聲道:“悶悶不樂了許久,如今已經睡了兩個時辰。”

寢殿內燭火悉數滅了,只有崖柏香在桌案上亮著一絲猩紅,暖爐冒著騰騰熱氣,一進來便將帶進來的寒風沖散了一幹二凈。

裴戍掀開床幔,就著月光去看裏面的人。

她睡得安穩,頭上玉冠忘了摘,發絲稍顯淩亂,有幾根貼在臉側,倒顯出少有的嬌憨。

他太知道這樣的宋翹翹該怎麽哄,他將她十六歲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就像現在,他立在床頭,甚至猜得到她醒來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麽。

但是他摸不準二十歲的宋娘子,在分離的三年裏,他將她回憶了無數遍,再次見面,卻發現她已經走得太遠。

他一面希望她快點好,一面又可恥地希望她沒那麽快好。

裴戍輕輕握住她手腕摩挲了一會兒,上面還有前不久他留下的痕跡,與木鐲留下的白痕微微重疊。

他看了好一會兒,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玉鐲,握著她的手戴了上去,覆蓋了原有的痕跡。

木鐲怎麽看怎麽都顯得寒酸,還是玉鐲配她。

白玉光澤,溫潤卻帶著涼意,宋初姀迷迷糊糊睜眼,將醒未醒。

她察覺到手腕上被帶了東西,微微偏頭,卻對上男人含笑的眸子。

驟然睜大眸子,還不等她反應,男人便俯身過來。

裴戍一只手把玩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攬著她的腰,語氣帶笑道:“今日是我錯了,翹翹別生氣。”

宋初姀渾身一僵,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察覺到有濕吻落在她下頜處。

男人大掌在她身上作亂,不知何時,解開了她腰間的系帶。

宋初姀指尖微微蜷縮,想要去推,只是剛剛碰到男人肩膀,便渾身一抖,腦中一片空白。

殿內溫暖如春,她並不覺得冷,只覺得周身染上了旁人的氣息,極沒有安全感。

發生了什麽?

明明在她印象裏,她與眼前人還從未行過這麽過分的事情。

腦中混亂,如同纏繞起來的線團,讓她理不清思緒。

裴戍濕吻在她頸側徘徊許久,一路向下。

她雖然瘦,但是腰部卻有些肉,他總會在此處駐留。

指腹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紅痕,宋初姀呼吸急促,忍不住低泣道:“君上……”

猶如一盆冷水澆下,裴戍動作一僵,緩緩支起身子。

床幔沒有放下,竹簾未拉,月光明亮。

裴戍目光沈沈,落在她臉上,專註又探究。

宋初姀微微偏頭,避開他目光,臉色潮紅,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醒了。”

他語氣極淡,聽不出什麽情緒,卻讓人無端覺得有些難過。

宋初姀不知道他所說的醒是什麽意思,微微擡眸,貓一樣的眼睛濕漉漉。

裴戍大掌覆上她的眸子,掌心被她纖長的睫毛弄得有些癢。

他低頭,埋首在她頸側,靜靜汲取她身上殘留的氣息。

從來系日乏長繩,水去雲回恨不勝。

他該知道的,好夢由來容易醒。

白日裏,他不應對她發脾氣,不應不去追她,不應弄疼她,讓她郁郁寡歡。

明明是偷來的時光,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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