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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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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光化二年七月,乞巧節。

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分,下起了絲絲細雨。

天色已晚,鍋裏粥見了底,排隊的百姓悉數散去。

宋初姀悄悄將袖子挽起,讓在袖子裏悶了一整日的胳膊出來透透氣,轉頭對護衛道:“今日乞巧節,阿兄卻在兵部當值,我想去送些東西,你們先回去。”

宋家郎君兩個月前剛剛調去刑部,雖出身世家,卻也是初來乍到,乞巧節值班的苦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他頭上。

侍衛遲疑道:“如今天色已晚,地上路滑,女郎一個人不安全,要不還是與我們一同回去吧。”

宋初姀搖搖頭,從裝載粥桶的架車裏拿出燈籠,小跑著投身進細雨中。

建康城熱得早,如今雖然才七月初,天氣已很是燥熱,宋初姀身上沾了細細雨珠,舒服地瞇了瞇眼。

此地距兵部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她步伐很快,只是在路過兵部大門時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視的略過了。

她不是來找兄長的。

宋初姀走到城東小院時,裏面一片漆黑,她仰頭了看落日餘暉,知曉裴戍應當還沒有下值。

小黃狗看到她很興奮地快撲上來,眷戀地蹭了蹭她裙擺。

小家夥不記仇,給它兩頓飯就忘記她將它捆成粽子的“深仇大恨”了。

宋初姀微微瞇眼,從袖子中拿出路過胡同口時買下的鹵肉。

油紙包散發著熱氣,她抽開上面的繩子,一股腦倒進了小黃狗的飯碗裏。

肉香氣四散開來,小黃狗哼唧了兩聲,便將頭埋進飯碗中吃得歡快。

屋檐下燈籠亮起,宋初姀躺在院中的藤條搖椅上小憩。

她沒有撐傘,任由細小雨滴落在身上,將她湖綠色的裙子渲染得更加艷麗。

裴戍提著酒回來時,天邊最後一絲餘輝已經消失不見。

空曠的院子裏,他的小菩薩躺在他時常休息的搖椅上睡得香甜。她腳下是蜷臥著的小黃狗,見他回來,沖他歡快地搖尾巴。

乞巧佳節,外面的喧囂遠去,他卻只看得到這一片天地。

他默不作聲站在門前許久,久到宋初姀悠悠轉醒,註意到他的存在。

“裴戍?”

因著剛剛睡醒的緣故,少女聲音帶了些喑啞,隔著細雨聽不太真切。

“嗯。”裴戍放下手中酒壇,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被雨沾濕的裙擺從他手臂處滑落,帶起一陣涼意,驅散了整日的燥熱。

“怎麽不進去睡?細雨雖小,但是時間久了也會生病。”

宋初姀雙手勾著他脖子,迷迷糊糊蹭了蹭,細聲細氣道:“熱。”

因為熱,所以貪涼。

裴戍啞然失笑,踢開房門將她放在榻上。

今夜有雨,房間內並不悶熱,宋初姀坐在席上,目光清明了幾分。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宋初姀爬到他身上,如若無骨地將他當作支撐。

湖綠色的裙擺寬大又亮眼,輕易便將兩人下半身蓋住。

裴戍喉結滾動,移開目光:“欺負?”

宋初姀:“今日是乞巧節,我記得不應你當值。他們是不是欺負你,若是欺負你,我去找兄長教訓他們。”

聞言裴戍啞然失笑:“本來並非我當值,但是今日乞巧節,他們都要趕著回去與家人見面,我家中無人,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倒也談不上欺負。”

倒也不是白白當值,他得了幾壇好酒,夠喝一段時間。

只是這句話他沒說,小菩薩不喜歡他喝酒,他便不在她面前提。

聞言宋初姀憤憤:“那你便讓我白白等你?”

“沒想到你會來。”

裴戍解釋:“若是知道你回來,今日說什麽也不會當值。”

他以為這個時候,她應當會陪在家人身邊,共享天倫之樂。

宋初姀哼了一聲,從他身上下去。

那抹湖綠消失在眼前,裴戍心下一空,下一秒,眼前卻出現一個白瓷瓶。

宋初姀將白瓷瓶塞進他手裏,擡了擡下巴:“鳳仙花汁。”

她重新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雙手遞給他,眸子微亮:“我搗了整整一日,好不容易才搗出一小瓶。”

乞巧節,按理來說,女子是要染指甲的。

因為要施粥,她往日很少會染指甲,今日卻動了心思。鳳仙花汁好卸下,她盤算著,就算是塗上也不會影響明日施粥。

裴戍抓著不及掌心大的白瓷瓶,窘迫道:“我不會塗。”

宋初姀猛地睜大眸子:“你不會塗?”

她訥訥道:“很簡單的。”

裴戍:“以前從未塗過。”

這是她搗了一整日才搗出來的花汁,若是被他浪費了,實在是可惜。

宋初姀唔了一聲,想了想道:“那你先練練手成嗎?”

“練手?”

裴戍疑惑,下一秒,宋初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小腿搭在他腿上。

湖綠長裙微微向上提起,露出她白皙的腳。

裴戍明白了她的意思,幾乎是下意識握住眼前玉足。

不遠處的窗戶沒有關,細雨伴著微風吹進來,將他們的長發勾纏在一起,幾乎融為一體。

明明他們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是面對此情此景,裴戍還是覺得渾身燥熱。

他擡眸,看向雙頰緋紅的宋初姀,啞聲道:“真讓我試?”

掌心的熱源讓宋初姀渾身不自在,她催促地踹了他一腳,抿唇道:“試不試,不試我就去找別人了。”

她說著要縮回腳,卻被男人死死按在腿上。

裴戍眉眼帶上股邪氣:“你也就會這樣威脅了。”

可偏偏他最怕這樣的威脅。

她只帶了搗碎的花瓣沒有帶塗花瓣的刷子,裴戍便拿了家中唯一一支毛筆。

他極少寫字,家中毛筆只是備用,沒想到用到了這裏。

狼毫筆沾上碎掉的鳳仙花瓣瞬間被染成暗粉色,他小心沾取,細致地塗在她的指甲上。

毛筆掠過指甲時蹭到周遭的皮膚,宋初姀被癢得下意識瑟縮一下,卻不敢動,生怕他將自己的指甲給染毀了。

只是那癢意斷斷續續,她憋得雙頰通紅,眼角幾欲沁出淚珠,山上的淡綠色衣衫也漸漸變得褶皺。

第一次塗,哪怕裴戍上手快,待塗完十個指甲也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筆落瞬間,宋初姀跟著松了口氣。

外面天色漆黑一片,她就著昏暗的燈光去看剛剛塗好的十個指甲。

算不上很好,但也合格。

她抓著裴戍的袖子想要起身,卻猝不及防被他輕輕一拽,大掌直接圈住在了她腳腕處。

他手掌粗糙,不怎麽用力就能在她腳腕處留下一圈紅痕。

“裴戍?”宋初姀皺眉,伸手去推他肩膀。

“翹翹喜歡什麽花?”他突然問。

宋初姀被問懵了,下意識道:“梅花。”

裴戍點點頭,拿起狼毫道:“那翹翹還要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說完,用筆尖沾了些鳳仙花汁,小心落在她腳踝處。

花汁冰涼,伴隨著狼毫落在皮膚上的觸感很奇怪,宋初姀下意識抓住裴戍的袖子。

她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麽,微微咬唇,擔心又期待。

“你不是沒怎麽讀過書嗎,不要畫得太醜了。”

裴戍頭也不擡:“是沒有上過學堂,書讀了一些但不多,會寫字,字寫得還不錯。至於畫畫......宋翹翹,有些人畫畫是靠天賦的。”

宋初姀不信,只當他是在逞強。

但她不介意他的逞強,裴戍對她好,她願意讓裴戍畫,畫得醜也沒關系,總歸不會有第三個人看見。

裴戍不知道自己在宋翹翹眼中已經成了逞強的男人,只專心作畫。

或許對裴戍來說,畫畫確實比染指甲要簡單得多。

筆尖收尾處微微上挑,幾朵寒梅便栩栩如生開在如雪的肌膚上。

宋初姀看著腳踝上的梅花,睜大眸子問:“你當真沒有學過?”

“沒有。”他解釋:“我年少時長在鄉野間,無聊的時候便會拿樹枝在泥土上作畫,久而久之,畫技倒是突飛猛進。”

“那...你幫我把另一邊也畫上好不好?”她眸子很亮,撒嬌般拽了拽他衣袖。

裴戍:“好是好,只是再畫,翹翹就沒有東西染指甲了。”

她搗了一整日的花瓣也不過搗出小小一瓶,如今已經用了一半多,剩下的正好能染十個手指甲。

聞言宋初姀一怔,只好眨了眨眼不甘心道:“那還是染指甲吧...”

腳踝畫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見,但指甲算是門面。

她說著,將自己青蔥纖細的手指遞了上去。

裴戍小心握住,重新拿起狼毫,一點一點為她染色。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染好了,也比之前染得更為好看。

宋初姀左看右看,眉眼微彎,仰頭親了親他:“走吧。”

裴戍攬住她細腰,啞聲道:“去哪兒?”

“今日乞巧節,城中有廟會啊。”

少女歪頭,笑得狡黠:“我好不容易想了個理由來找你,可不是和你在這裏無聊對坐的。”

她說完,牽起裴戍的手便往外走。

夜深寂靜,細雨未停,屋檐下燈籠輕晃。

漆黑一片的胡同裏,唯有那抹湖綠格外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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