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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思春吃過早飯,打算把棘手的波斯小王子背回驛館去。走到門口,正遇上薛老爹派人來送書。三本新刊印出來的傳奇本子擱在盒子裏,油煙墨香正濃。

“家中可好?”薛思春停下腳步,問那送書的小夥計。

小夥計一哈腰,把鋪子裏的生意同小郎主略講幾樁,又從新書中抽出一本,雙手奉上:“掌櫃叫您看看這個。”

“知道了,放到書房去吧。”薛思春沒往心裏去,橫豎都是些艷情故事。

薛思春邁步要往外走,背上的波斯小王子卻伸手抓住了書。封皮上寫著丸尾小九的名字,正合他的口味。

“法曹,你走慢點兒,我翻兩頁。”小王子伏在薛思春背上說。

“小孩子不許亂讀亂看。”薛思春皺眉,把他放下來,從小王子手中奪過那本書,自己先審閱一遭。萬一書裏有不該出現的字詞,豈不是禍害了尚未弱冠的小番王。

他翻過幾頁,眉頭不由越皺越緊。

葵屋……吾池杏子……思春君……

書中寫,江戶川夜子榮升美人之位,寵冠後宮。美人一時蠱惑了君心,將昔日仇人趕盡殺絕。黑名單中,“薛法曹”赫然在列。

“所以杏子去阻攔下夜子賜毒?那個傻丫頭!”薛思春匆匆向後翻。一目十行看完半本,再也看不下去了,把書一卷,掖在腰中,吩咐仆人護送小王子回驛館。他牽過馬,直奔葵屋。

“餵,法曹,別丟下我!”波斯小王子一跺腳,忘了腳還傷著,痛得直“唉呦”。旁邊隨侍的仆人忙搬過凳子請他坐下。小王子緩過腳痛,眼看著門外沒了薛法曹的蹤影,攆都攆不上了。他撇撇嘴,從夥計手中取過那本書,逐字讀起。

葵屋……吾池杏子……思春君……

“我想我找到捷徑了。”那孩子讀了小半,合上書,偷笑起來:“來人吶,替法曹收拾行囊,把貼身的衣物裝進包裹。”

老仆不解,又不敢得罪這位貴客,小心翼翼問:“殿下,您和小郎主又要到哪裏去玩?打算走幾天?包裹裏需要準備幹糧嗎?”

“當然是波斯。”小王子搖頭晃腦笑道:“本王要將這位名叫杏子的花魁買到波斯去。”

不愁法曹不跟著呀。

薛法曹快馬加鞭,不一刻就到了市外,遠遠望見葵屋門前圍著一群衙役,領頭的像是劉戶曹。他走得近切,同戶曹打過招呼:“查帳呢?”

“正要找你。”劉戶曹搖著扇子把薛法曹拉到一邊,亮出宰相給京兆府的私信。“宰相讓放過葵屋。他的面子總要給,葵屋歇業查帳這事拖不了幾天,你看……”

“不妨事,撤了禁令罷。我這趟專門來接走杏子,從此與葵屋再無幹系。”薛法曹點點頭,喚住門口的侍女,命她去叫屋主和杏子。

侍女屈膝行禮,答道:“杏子不在。”

“假話。”杏子不在葵屋還能去哪裏?薛法曹搖搖頭,推開侍女,打算進去找人。

團扇一攔,佐竹屋主站在了門後。

“大人,吾池杏子已被押去大理寺,不勞您再來扣押一回。”她笑著揚起披帛,伸臂請道:“若無公務,民婦便在此恭送諸位大人回府了。叮當,送客。”

屋主話音未落,叮當哭哭啼啼把那錦袋擲向薛法曹,兩只拳頭冰雹般砸下去:“思春君八嘎,昨夜占盡杏子的便宜,今天就把她推向刑場。你比那些齷齪的客人更可恨!”

“混說些什麽,這是待客的禮節?”屋主忙掩住叮當的嘴,叫護院拖住她,架到後院去幹活。叮當掙著踢腿,一腳差點兒就踹在思春君身上。

薛思春撿起錦袋,臉色漸沈。袋子是他的,不假。他送給杏子,不假。他告訴大理寺到葵屋問一問杏子,也不假。可是,國舅遇刺,與杏子完全扯不上聯系啊……她那般弱女子,不可能行兇。

叮當啞著嗓子,滿口責罵,一腳踢飛了木屐,光著腳丫子仍要踹思春君,生猛異常。薛思春側身躲開,扯住叮當,細問她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還能是怎麽一回事?!你,法曹大人,哄騙了我姐妹!你少裝清白!”叮當啐了一口,恨恨咬牙道:“昨日葵屋被封,屋主派杏子去京兆府疏通關節。我陪她坐車到城外尋你……你、你這禽獸!我親眼看見杏子被糟蹋得不成樣子,鬢亂衣裂。那件染血的衣裳還在,你休想抵賴!”

哎呀,壞了……

薛思春暗道一聲糟糕,杏子昨夜遇見的人必是國舅無疑。

查封葵屋,原本想護她。

沒承想,竟害了她。

大理寺牢房內,女監冷清清,透著股寒氣。

國舅渾身繃帶,儼然是個現煮熟的白米粽子。他慢悠悠飲了一口茶,向牢中問:“小杏子,考慮好了嗎?你是從呢,還是不從?”

“……國舅毀約在先,焉知下次會不會再毀約?恕我不敢從命。”杏子忿忿扯斷幾根稻草,在手裏揉成一團,從欄桿縫隙中向國舅扔去。這家夥不但毀約,還把自己扮成傷殘模樣,實在可惡。回想那日,她不過劃了他兩刀,紮破些皮肉而已,哪裏就嚴重成這樣子。

昨夜舉著小匕首相持不下時,他們達成君子之約,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杏子答應不刺他,他也答應不追究。可是天一亮,大理寺的官差就尋到了葵屋。

“你們大唐人,最信不得。”杏子一扭腰,甩帕子撲打幹凈草席,坐在牢中面起壁來。

國舅笑瞇瞇把繃帶又纏了兩圈,說:“莫怪我毀約,無毒不丈夫嘛!再說了,誰叫你那麽不小心,把錦袋落在我身邊。美人報之以錦袋,我當然要來找你算賬。順帶連你那美人姐姐的賬一起清算清算。”

他翹著二郎腿,沖杏子笑道:“你姐姐搶了我姐姐的男人,我該搶你點兒什麽?妞,從了吧,跟著國舅,吃香的喝辣的,勝過在這裏坐大牢挨蟲子咬。”

吃準了這位國舅沒想要她性命,杏子著意自保,少不得使出待客的伎倆,嗔幾句、怒幾句,翻來覆去只答兩個字:不從。

正說著,外面嘩啦啦一陣鐵鏈子響,空曠的甬道上傳來橐橐腳步聲。

國舅只當衙役來巡。他漫不經心轉了轉手指上的金戒,頭也沒回,道:“不是叫你們別來打擾嗎?誰在外頭亂走動?關門小聲點兒,黑咕隆咚的,聽著瘆人。”

壁上火把熊熊燃著,狹長的黑影越來越短,越來越近。薛思春繃著臉,大踏步走上前。

“不知國舅在此,多有得罪。”薛法曹先呈上他剛從大理寺辦好的公文。

杏子聞聲,忙站起來,扒著欄桿看清楚了昏黃影暈中的那個人。是思春君。她心裏安定大半,思春君一定會秉公審理。

拱手行過禮,薛法曹便牢牢握住了腰間橫刀,目不斜視稟道:“卑職薛思春,京兆府法曹。驚聞國舅遇刺,這事依律不該勞煩大理寺,交給我們京兆府就行了。卑職特來提審要犯,轉回京兆府後,定嚴加審訊,為國舅討回一個說法。”

薛法曹自始至終都沒有扭頭往牢房裏看一眼。杏子被國舅弄到位列天字號的大理寺……這很棘手。現在他只希望早點兒把杏子帶回京兆府去,畢竟那裏是自己的地盤,一切事務都好辦。

國舅哼哼了兩聲,敲著椅子扶手嚇唬杏子:“聽見沒有?嚴加審訊!再問你一次,從,還是不從?乖乖點頭從我,免受刑罰之苦。”

杏子猛搖頭,雙手握緊欄桿,喊了一聲:“冤枉!”

“是否冤枉自有公斷。”薛思春不再多言語,喚獄卒打開牢門,給杏子戴上枷鎖。

國舅見枷鎖厚重,一時見不得美人受苦。他從椅子上跳起來,捂著隱約作痛的傷口,叮囑薛法曹:“那個誰、京兆府的法曹,你悠著點兒!雖說犯人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可千萬別給我整死嘍!我還等著納她。先關在牢裏餓兩天再說吧。”

“遵命。”薛思春立刻解了枷鎖。

法曹押上杏子要走,冷不防國舅又改了主意,“咳咳”端著腔勢攔住:“慢著,押回來。忽然想到大理寺離我府上更近些。關押在此處,更方便我每天到獄中督察。”

“法曹,你回去告訴京兆府尹,這件事不勞他費心啦,就讓大理寺湊合著辦了算了。”國舅勒令薛法曹把他的案子交與大理寺。

“是。”薛思春按了按刀,沒動手。對方是國舅,不能明著揍……他默念幾遍,卸下枷鎖,依舊將杏子送入牢房內。

轉獄不成,唯有見機行事。

薛思春瞅準國舅的椅子,心想,先把他清理出去要緊。轉身離開時,只見薛法曹腳孤拐一偏,斜斜勾過去,使上力氣拽椅腿。地面凹凸不平,椅腿一磕到石板沿就被法曹勾帶翻了,國舅連人帶椅子摔在潮濕的石板地上。

“唉呦!你沒長眼?”國舅摔得痛,傷口被扯拽到了,坐在那裏倒吸冷氣。

薛思春忙去攙他,一邊招呼獄卒幫忙,一邊道歉:“卑職不小心撞到國舅,實在該死。國舅啊,牢中寒氣重,您回府養傷為妥,免得惡寒侵體,落下什麽手腳不遂的病根子。”

國舅想了想,這裏的確不宜久留。他雖然沒大傷,著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國舅扶住老腰站起來,擺手道:“罷了罷了,今日乏了。你們好好看管犯人,不許給她飯食。”

薛思春諾諾應下,往邊兒上退了兩步。

他的靴頭悄悄探在前面,一不做、二不休,踩住國舅腿腳上胡包亂纏的繃帶尾巴。

“唉呦!”國舅才邁步,就摔了個嘴啃地。

“您絆到自己了,當心。”薛思春好心將他扶起。

這惡棍,不痛揍一頓,總憋得慌。即使國舅淩辱杏子在先,以他國戚的身份,案子拿到大理寺也是白成了黑、黑變成白,沒地方講理。薛思春不動聲色,暗暗給國舅記下一筆帳,只待秋後群臣狩獵時,在荒郊野外一並歸還。

國舅捂著鼻子哼哼唧唧坐上小輦離開後,薛思春將出些銀錢,散給眾獄卒。都是常往來的熟人了,邢獄頭一揮手,把看守都帶了下去。臨走前,他還問薛思春:“薛法曹,鑰匙給您留下?”

“老邢你有膽子留,我就有膽子拿。”薛思春捶他一拳,說:“不怕我私放要犯?老交情了,實不相瞞,裏頭那位是我的老相好。”

“嘿嘿,薛法曹不會自毀前程。”邢獄頭把鑰匙一拋,直直投向薛法曹頭上。

薛思春擡手抓住,抱拳笑道:“謝過!”

空蕩蕩的女監,只剩下薛思春和杏子兩人。

薛思春席地而坐,胳膊探進欄桿內,握住了杏子的手。

“別害怕,我在。”薛思春舒展眉頭,到底該怎樣救杏子出去呢?劫獄必然行不通,訴之於大理寺又判不出什麽好結果。

他心裏沒底,臉上卻故作輕松,捏了捏杏子的手背,戲道:“等出去以後,我教你怎麽握刀。下次刺準些,一刀便斃命了,省得歹徒張狂。他傷你一處,我替你還他十處,如何?杏子,國舅血債因我而起,我心甘情願償你。”

杏子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輕聲說:“思春君,國舅昨夜並未傷到杏子。您請回吧,我不害怕。在牢中經幾日苦難算什麽?無礙的。”

“惱我了?放心,我會盡快帶你離開這鬼地方。”薛思春看看空掌心,再看看吾池杏子,重新把她的手握住。腹中有許多話想說,想訓她輕易聽受夜子擺布,想訓她擅自作主不跟他商量一聲,想自責昨夜查封葵屋之事,想好好安慰她,想說一切都過去了。

可是話到嘴邊,半個字也說不出口。薛思春暗罵自己一句“真是白讀了詩書”,合掌裹住杏子的手慢慢摩挲,凝神琢磨如何救她出去。

杏子又往回抽手,卻被思春君牢牢握住。她別過臉,認命似的嘆了一口氣:“請放開吧,就像您上次說的那樣,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啊。”她頓了頓,蹙眉繼續說:“……錦袋中的那枚金指環,杏子原以為……以為是您私贈杏子留作紀念。沒想到它屬於波斯王子。”

“思春君果真是斷袖呢。”杏子低著頭,提不起一絲精神。

“殿下的指環落在袋中而已。”薛思春正在專心琢磨如何擺平國舅,隨口答道。

杏子搖頭:“不信。”

“不信?”他松開手,緩過味來。薛思春晃了晃鑰匙,笑道:“那孩子有求於我,又愛玩鬧,甚黏人。難免走得近些。杏子若不信,本法曹親自給你上物證與人證便是。”

說罷,薛思春起身打開牢門,彎腰進去,將杏子打橫抱起:“喏,我是人證。”

“思春君,請自重。您是法曹,杏子是犯人。”她沒逢迎,也沒推搡,胳膊無力垂在身側,臉上也看不見往日的神采。

這反應叫薛思春有些不知所措。他猶豫片刻,低頭在她唇瓣上輕啄一下。

“連思春君都趁人之危欺負我……”杏子閉上眼,雙手捂住了整個臉。

薛思春心口一緊,抱著她坐在墻角的破稻草土炕上,小心翼翼去撫她的頭發。一面收緊懷抱,一面輕聲責問:“別人欺負你,為什麽不找我?沒把思春君當朋友,嗯?還是說,根本不記得思春君了?吾池杏子,你想一個人扛多少事?”

“本來就欠著錢,不敢再給您添麻煩,嗚嗚。”杏子想起傷心事委屈事,喉間忍不住哽咽,捂著臉轉向思春君懷裏哭起來。

“欺瞞法曹,當罪加三等。”薛思春拍拍她的後背,嘆道:“快別哭了,像以前那樣行賄吧。過來親親我,不然不饒你。”

杏子擡手擦凈淚水,咬著嘴唇直搖頭:“普通朋友應當止乎於禮。”

“……杏子啊,這話不假。”原來她的小腦袋裏還在糾結舊日那句舊話。薛思春聞言果然停了手,佯裝嚴肅,一臉正色望著杏子,補充道:“止乎於周公之禮。”

周公之禮是中原的哪種禮節?杏子歪頭回想,葵屋似乎教過的。

她眼裏水潤潤蘊著一層氤氳,嘴唇上的小牙印正在消去。光線黯淡,掩住了玲瓏曲線,但軟綿綿的胴體貼著身子,怎能叫人坐懷不亂。薛思春深呼吸一口氣,撥開她的手。

“下次不許瞞我,也不許擅作主張。杏子,你知錯否?”薛思春捏捏她的臉。

“可是、可是……”杏子眨著眼,心中納悶:原本是她攔下毒果子救了思春君性命,怎麽反倒成了她的錯?而且,思春君望向她的目光……怎麽越來越不對勁呢?

“不知錯?”薛思春瞇起眼。

嚴刑逼供什麽的,法曹最熟悉了。

“杏子……”薛思春俯身吻下去,生澀地侵入她雙唇間,攫了舌尖含在口中。

然後該怎樣?左胸口內撲通撲通跳地飛快,他險些忘記呼吸。

雲髻上的釵環一陣輕擺,玉片與金銀花鈿碰出幾串細碎聲響。杏子一動不敢動,緊緊閉著雙眼,身子不由蜷向思春君。

一個是在花樓長大的葵屋花魁吾池杏子,一個是家中專營春宮圖的思春君。遇到這檔子事,竟都露出幾分怯。

杏子懵了半瞬,憶起那些“唇槍舌戰上下進退”的口訣,一心想要令他歡愉,溫順地動了動小舌頭,呢喃著,送入深處。

熱乎乎的鼻息撩在腮邊,她慢慢地紅了臉。

他側頭卷住口中那只滑軟又調皮的小魚,終於得了章法。似乎許多年所積攢下的秘戲要義一下子全都隨著血色湧上來,纏著,咬著,吮著,含著,戲著,回旋壓舐,不休不止,發了瘋一樣想把她揉進自己心裏去。

杏子喘不過氣,略推他一把。

薛思春察覺到拒意,蹭蹭她的鼻尖,噙住耳垂,含糊了嗓音問:“怎麽了?”

“慢、慢些。”她腆著臉,喃喃道:“思春君,又不是餓極了吃團子……”

“比起團子,還是杏子更好吃。”他心滿而意未足,低頭又去親吮。

“唔……”杏子無力地捏拳捶兩下,小手便攀到他頸後了。

矮室昏暗,四壁間或低低回蕩一兩聲呻吟,兩團影子隨火光搖晃著,也不知糾纏了多久才分開。

薛思春摘下脖子裏掛的玉獬豸,放進杏子手心握好,笑道:“喏,這個給你作物證。人證物證俱全了。杏子,留在長安吧,我的宅子需要一位女主人。”

“如果杏子不敢接受呢?”杏子垂下頭,這件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餵,拒絕法曹,想被就地正法麽?”薛思春為她掠起一縷散發,唇角勾出一抹壞笑:“如果杏子執意離開,我怕我忍不住以權謀私,查封所有出海的商船。”

杏子瞥他一眼,甚是哀怨。

“……唉,你果然會怨我。”薛思春攬住杏子,搖頭嘆著一吻不夠定情。“都說葵屋是個講究美食與美色的好去處。比起東瀛島國,世上美食,盡在長安了。杏子,我好歹也算得上美色吧?縱不能敵潘安之貌,精壯身板擺在這裏……總不叫你虧了去。怎就留不住你呢?”

他屈指刮了刮杏子的鼻梁,接著說:“留不住也罷,想回便回吧。以前你曾提起,只有貴族家的女兒才會如此取名。杏子在那邊是貴族,勝過嫁與我為妻。”

“容我再想想。”杏子閉上眼一咬牙,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前送。

裙帶就系在正中,隔著紗衣也能感覺到豐腴柔軟與怦怦的心跳。只消解開系帶,

“這是補償?”薛思春抑下沖動,反攥住杏子的手腕直搖頭:“莫犯傻。乖乖坐好,先容我想想如何應對國舅,好把你帶出大理寺。”

葵屋大門再開,一派繁華。

叮當獨自在後院哭泣許久,決意去救杏子。她抹幹眼淚,去找昆侖奴商量。走了一半,恍然想起昆侖奴今早因毆打了大理寺的衙役,已被屋主關起來了。叮當左思右想,身邊竟沒有個能幫上忙的人。不由哀痛,伏在路邊石桌上嚎啕大哭。

賬房小九見她可憐,踱步過來,勸道:“莫哭,支銀子準備後事去吧。”

“真沒救了嗎?嗚嗚!”叮當一把鼻涕一把淚,手絹都濕透了。

“沒救。大理寺,牢門開,進得去,出不來。別說杏子只與區區六品法曹有舊,就算跟六部侍郎蜜裏調油,那也是花魁和恩客的關系,誰肯為一個花魁得罪國舅?”小九賬房踱著方步,搖了兩下扇子,拍拍叮當的肩頭,好心勸她趕緊為杏子預備全套裝裹:“人各有命。體面送她最後一程,也算圓了你們姐妹間的情誼。”

叮當無奈,抱著小九賬房給的銀子和幾貫散錢,淚奔到西市。

棺木、壽衣、明器,一樣樣都要撿鋪中最貴最體面的。及至挑到陶俑時,店掌櫃推薦道:“咱家鋪中貨不全,街北拐進去第五間琉璃鋪手藝甚好,貨美人也美,都稱她琉璃西施。您手頭若是寬裕,不妨到她家定做幾對,包管您滿意。”

叮當含淚點點頭,留下葵屋的名號,付過錢,一路扶著墻向琉璃鋪走。

進了鋪子,果然滿架琉璃生輝。有瓦,有擺件,有花磚,還有簪鐲等物。林林總總擺了一屋子,連個下腳的地方都難安插。

“掌櫃的,明器做嗎?”叮當朝裏問。

“做!”一位年輕女子放下雞毛撣,拿起算盤,走出來接待客人。

原來是位年輕胡商。叮當睜著淚眼打量她,看眉眼,倒是十分面善,像前陣子在葵屋見的那位波斯客。對,就是和思春君一起來逛葵屋的小客人。

唉,波斯人,大抵都長得差不多罷。叮當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言明自己要訂做幾件明器。

“米娜桑,過來接活啦!”年輕美貌的小掌櫃轉身去喊後院的夥計們。

叮當一楞,她沒聽錯吧?米娜桑,分明是她們葵屋裏常聽到的家鄉話“大家”。她揉揉眼睛,再看那人兩眼,確是胡商。長安何時興起東瀛話了?

“掌櫃也同東瀛商客打交道?”叮當問她。

那女子笑得開懷:“哈,小妹妹,你聽得懂東瀛話?我娘是東瀛人,我爹是波斯人,我呢,卻是個地道的長安人。兩種番語我都會一點兒,說不全。”

“哦,這樣啊。我叫工藤叮當,隨父親來到大唐,咱們算半個老鄉。掌櫃貴姓?”叮當坐在胡凳上,接過小夥計遞來的圖樣,圈出幾對陶人陶馬。

“老鄉不見外,你喚我的東瀛名字吧,立野莎子,請多多指教!”莎子掌櫃熱情地贈她一塊帕子擦淚,安慰叮當幾句“逝者登仙去”之類的客套話。

叮當翻完圖樣,擡頭說:“我想再訂個陶俑,不要這些載歌載舞的舊樣子。”

“老鄉想訂成怎樣形狀?”莎子掌櫃拿來炭條,在一旁候著畫草圖。

“女陶俑,為逝者慟哭。”叮當眼角不由又蓄了淚。

她想訂一尊哭泣的陶俑。

過了午飯時辰,眼看著又該吃晚飯。波斯小王子坐在桌邊,不滿地舉箸敲著盤沿:“法曹還沒請回來?你們真沒用,統統扣月錢!”

大宅管家老仆小心伺候這位只黏小郎主的貴客,布上菜,答道:“郎主說他今夜在大理寺陪伴吾池小娘子。殿下,您先用飯吧,郎主吩咐老奴,一定得侍奉好殿下。”

“哼,夜不歸宿!”那孩子胡亂扒了兩口,把碗一推,嚷嚷著要到大理寺去。

老管家坳不過他,只得殷勤備車,點出兩隊仆役護送小王子出行。

等到了牢門口,波斯小王子氣勢十足喝退獄卒。他坐在椅子上,叫人擡著下到獄內,大老遠的,就喊起“法曹”來。

“法曹!回府陪我吃飯!啊……啊嚏,這地方真冷。”波斯小王子一時不適應陰寒,又被灰塵嗆了,著實打了個大噴嚏。

薛法曹正摟著杏子為她保暖,見了小王子,忙勸他離開:“殿下金貴,豈可在腌臜之地逗留,快回去!我頂多耽擱一兩日,救出杏子便走。”

“阿嚏!多大點兒事啊,比陪本王還重要?”那孩子定睛辨出黑暗中的法曹與杏子,食指中指一並,指著杏子說:“我是波斯王儲,保她一命易如反掌。”

“只要法曹肯隨本王回波斯。”他念念不忘這事,一邊打噴嚏一邊開出條件。

閱讀提示:作者啟動“超簡略粗線條綱式前進”狀態,各種雷,各種崩壞。

本章主要內容為:

人參看到小九賬房的新書(叮當口述那本),得知花魁始末,決定去接回杏子。到了葵屋發現杏子已被抓進大牢。人參試圖辦理轉獄未果,在牢中陪伴杏子。 /叮當為杏子準備後事,買陶俑結識了一對母女。(琉璃商出身,即小王子的親人) /小王子以救出杏子作條件,誘惑人參去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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