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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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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便消消停停,看著流水一樣劃出去的數十兩白銀,恍若不覺。

真不曉得封嗅裝了這麽多銀子出來作甚,不嫌沈嗎?難不成早就料到會有現在這樣一出,專門用來賠錢……

“溫縈,這是我長兄,來接我們的。”

老鴇揣著銀子,心情大好,手上的傷自然也不作什麽大礙,看到怒目盯著自己的瘋丫頭,倒也不那麽恨了。

於是她總算率領了一眾鶯燕離開了墨蘭居。

來接“我們”?

溫縈眉頭一動。

見他不明就裏,封薔又道:“不錯,他其實是來尋我,聽說你這幾日對我照看有加,立刻就要以此報答你,還說若不這樣做,他就不配做我兄長,一輩子良心難安。”

言之鑿鑿,信誓旦旦。不帶磕絆也無斷句,若不是在造他自己的謠,封嗅幾乎就要以假亂真。

封薔看向七竅生煙的兄長——

“我說的沒錯吧?”

“我沒說過。”封嗅咬牙切齒,難得擠出這麽兩個字來。

“什麽?”封薔故作驚訝道:“你不是說若不報此恩德,你就不配為人長兄,愧對祖上先輩,在爹娘面前也擡不起頭來……”

“封薔,夠了!”他喝道:“你可知這不是能夠由著你任性的事情!”

倘若她要帶回家的是相交甚歡的良家好友,亦或什麽貓貓狗狗,路邊討飯的乞丐。

更有甚,只是普普通通一個勾欄裏的妓倌的話。

都可以由著她,想怎樣就怎樣。

因為愧疚,因為曾經虧欠她太多,自己和爹爹都對她白般縱容。

可偏偏她這樣過分,偏偏她要的是這個人。

“……墨蘭公子,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要幹嘛?”封薔警惕。

“我也要,我,我!你給我解開,卑鄙無恥小人,背地裏耍陰招算什麽本事,你別走,你要帶溫縈去哪兒?餵——”

一指戳在耳後,徹底截斷了她的大呼小叫。

二位瘦高身影一道出去,在門外站定。

這位墨蘭公子身材只是瘦,個頭倒是出乎意料的挺拔,封嗅心想。

“不必擔心,點穴而已。”

現下只是不能動彈,不能說話,一會兒便該昏睡了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她太鬧了。”

“嗯。”

“墨蘭公子,舍妹不懂事,我想你……”

“我懂。”溫縈穿過薄透的紙窗,側臉凝視著屋內被迫安靜下來的小小身影。

他真是靜美,長得很清秀。

只看側顏,與那個女人有七八分一致。

——難以察覺的一抹恨意和殺機。

“帶她回來之前,我並不知道她就是封四小姐。”溫縈頓了頓,因道:“我無意冒犯,也深知違逆封家的下場,更不可能……”

不可能拖著這樣的身體,這樣的身份,去謀求一份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縱使那份幸福近在眼前,縱使日後再無這樣的機會。

“你很有遠見。”封嗅瞇眼,伸手捉住他的衣襟,“你曉得你出現在封家會有什麽下場?”

對方沒有抵抗,只是偏了偏頭,笑道:“封姑娘一旦長大曉事,便會對我這妓倌生了厭棄之心。呵呵,那時我也老了,被趕出來,大抵不如在這聽香樓終老一生。”

或許在這裏也難安然終老,卻總比被曾經眷戀的人拋棄要好。

他似乎不知道當年的事。

封嗅捉著溫縈的領子不肯放手,又拉近了些。

“你與我們家的淵源,只有封薔這一層?”

“不然呢?”他依舊是笑。

“沒什麽。”封嗅舒氣,松了手,“墨蘭公子今年多大了?”

“十八。”

“在這裏多久了?”

“十八年。”

生在聽香樓,在脂粉堆裏被鴇母養大,命中註定用身體混飯吃,連成親生子的權利都沒有。

再年長些,也便在權貴商賈中間不吃香了,到時候只能用來糊弄糊弄沒錢沒勢的窮漢。

等到他作為妓倌徹底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那便是死期。

他大概是被那女人生下來棄在這裏的,只留給他一個姓氏,還有與她格外相似的姣好面容。封嗅憐憫的想,他也是那女人造就的受害者之一。

即使長得再像,卻是何其無辜?

看到這張與之相似的面容,他的確恨不得將其剝下來扔在地上踩碾,尚難解心頭之恨。

然而溫縈這簡單到可憐的身世,慘淡到無奈的表情。他看著實在不忍,連遷怒都不忍。

況且……妹妹還那麽喜愛他。

“下輩子投個好點的胎吧。”封嗅最終嘆氣,再不看溫縈一眼。

像是被看穿了人生,溫縈一楞,緊接著是認命地笑:“多謝封少爺的提議。”

再度推開隔扇,方才睚眥怒目的小老虎睡得十分安詳。

很想再碰她一下,再摸摸那張總氣鼓鼓的小臉。如果她能再留一陣多好,他在床上痛的時候,便總能想到桌下還藏著一抹小小的身影,渾然不覺得痛了。

封嗅笑罵一句,不輕不重地在她額上彈了個栗子,隨即裹著大衣卷抱起來。

他想必也愛極了這個妹妹吧?

溫縈心想著,真是羨慕。

此後的十年裏,他也忘了自己是怎麽活到再見她的那一天……

“少爺,啟程了。”

“快馬加鞭,一夜便還。”

“是。”

“把從妓院裏帶的點心果子,還有小玩意兒都扔出去。”他想了想,還是命令道。

雖然他親眼看著溫縈將那些吃的玩的一遍遍擦幹凈,細致地包起來,還千萬叮囑他這些都幹凈,都不臟,可以入口……

仆從有些躊躇,“這,四小姐起來了怕是要鬧的。”

“總是要鬧的,鬧就要隨她願麽?”封嗅在封薔這個問題少女身上往往最是縱容,難得鐵石心腸一次。

“……是。”仆從不再反駁,只應聲了。

黑漆漆的夜裏,行進的馬車蕩起一層又一層土浪。

高瘦的身影半蹲半跪,摸索著撿拾那些散落在地,被馬蹄踏碎大半兒的零嘴和玩具,手指叫草梗刺破了也不覺得。

遠去的馬車不曾註意到他,又怎麽會有人在意他眼中來不及滾落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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