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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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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2)

小學畢業升初中,袁一諾並未覺得初中會與小學有什麽不同,然而,開學前一天,先生卻特意把袁一諾叫到了書房。

“先生,你叫我,啥事呀。是不是又帶回來什麽好吃的。”袁一諾一如往常蹦蹦跳跳地走進書房,直接跑到先生身旁,攬著先生的脖子嬌裏嬌氣地說道。

“站到桌子前面。”先生沒有像往常一樣,溫暖地笑著摸摸袁一諾的頭,而是輕輕地拉開袁一諾的手,指了指桌子前面說道。

“哦。”袁一諾嘟著嘴,答應著,走到桌前,但卻沒有板正地站好,而是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手托著下巴,瞪著大眼睛期待地問道,“先生,怎麽了?什麽事?”

“站好。”

“好吧好吧,立正。”袁一諾仍是一副嬉皮笑臉,誇張地做出體育課上踏步立正的動作。

之後無數次回想當時的這個情景,袁一諾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無知,不知道即將面臨的是怎樣的暴風驟雨,還那樣的笑那樣鬧那樣撒嬌,殊不知,先生當時的臉上已然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笑容。

先生的笑容就塵封在那一刻,當時沒有,之後也再沒有過。

“袁一諾,明日你就是初中生了,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是高中打基礎的關鍵期,不能再如小學時候輕松自在,滿分100分的科目成績都要保持在95分以上,120分的科目成績也要在115分以上,這是初中的目標。如果沒有達到目標……”

“遵命,保證完成任務。”袁一諾不想聽先生念經了,又誇張地做了個敬禮的姿勢,放下手,然後又一臉無所謂地跑到先生旁邊,“小學的時候不是也有目標嘛,我都完成了,這個也沒問題。”說著,雙手抱著先生的胳膊就往外拽,“先生,今天天氣多好呀,咱們出去玩吧。”

“今天在家休息,收拾好明天開學需要的東西。”

“啊?都收拾好了。”

先生這麽正式地讓袁一諾不舒服,也十分不解,心想先生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怎麽看著不高興呢?但是袁一諾也沒多想,先生最近看著很忙的樣子,聽何叔說先生正在創業。創業,對於初一的袁一諾來講,這還是個遙遠而陌生的詞匯。但是袁一諾想先生肯定很累,那就不打擾他了。這麽想著,就直接打斷了先生接下來的話,跑出去看動畫片了。

初中開始,在課程上,對袁一諾來講只是多了幾門課,袁一諾憑借小學積攢下來的良好學習習慣還能夠應對。

為了讓袁一諾專心學習,自從初中開始,何叔便全心全意地專職送袁一諾上學、放學,而且,放學必須回到院子,所以,能想象嗎?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只要開學期間,袁一諾是出了校門進院門,出了院門進校門,天天都是如此,紮紮實實的兩點一線。

先生也更忙了,有時下班很晚,有時走的很早,經常好幾天見不到,何叔說先生出差去了。聚少離多也讓遲鈍的袁一諾一直沒有發現更多的異樣,她認為先生的笑容少了,話少了都是因為先生創業很辛苦。直到先生的笑容徹底沒了,話更少了,玩耍時間沒了,屋子裏的氣氛變了,袁一諾才意識到初中的殘酷。

現在,袁一諾感覺自己的世界只剩下學習,學習,學習……雖然名次確實比在小學強多了,但是不快樂,不高興,不喜歡。讓袁一諾覺得,初中等於無自由,整個人都被禁錮了。

初一13班,對袁一諾來講儼然變成了13號囚籠。

袁一諾卻又不想讓先生失望,袁一諾仍然在努力地學習中。

有些事,會在日積月累中慢慢發酵,在一次次的殘骸碎屑中傷人無形,最終劇烈而慘烈地爆發出來。

轉眼,初一下半學期也接近尾聲。

今天,初一下學期期末考袁一諾沒有發揮好,換句話說,考砸了。

原因的話,是因為……

一個月前。

“先生,這周六同桌邀請我去參加她的生日party。”

袁一諾好不容易有機會跟先生一起吃早飯,她也是隨口跟先生提了這個要求,說是提要求,其實是通知先生一聲,因為,根據往常的經驗來講,先生不可能不答應,之前的先生大都有求必應,再說,這也不是什麽無理要求。

“不行。”

先生不加思索、幹凈利落地回覆了袁一諾,甚至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吃完最後一口粥,先生起身準備去上班。

先生的反映打了袁一諾一個措手不及,她有片刻的驚訝,是難以置信的那種驚訝,但仍是“窮追不舍”:

“我保證作業會又好又快做完,不會耽誤學習的。”

“周六有英語口語課。”

先生已經走到門口,穿鞋子準備走人,袁一諾眼看這是最後的機會,跑過去抱著先生開始撒嬌:

“這周日不是沒課嗎?改約在周日吧,先生,我想去。”

袁一諾和先生都意想不到的是,這是袁一諾最後一次向先生撒嬌。在此之後,袁一諾甚至都忘了如何撒嬌,甚至還要向舍友重新學習如何撒嬌。先生也沒想到如此平常的一天,竟然親手掩埋了一個撒嬌可愛的小姑娘,轉而親手塑造了一個披著無堅不摧外殼,隨時全副武裝的小刺猬。

“周日約了書法課,以後每周日改學書法。”袁一諾的字確實有點影響卷面。

“怎麽又多了書法課,你征求過我的意見嗎?就又隨便給我報輔導班,我不去。”

袁一諾在那一刻生氣極了,先生之前在周六安排了口語課沒有跟她商量,直接通知她上課也就算了,現在又故技重施,居然不跟她商量又加了書法課!

先生何時變得如此霸道、強勢、不通人情!

“袁一諾。”看著袁一諾小姐脾氣又上來了,先生有點生氣。

“不要叫我,我不聽不聽,不去不去,我就要去同學家。”袁一諾使勁捂著耳朵,搖著頭,背過身去閉著眼不看先生。

等袁一諾終於安靜下來。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上輔導班,還是去同學家!”先生強行把袁一諾身體掰過來面向自己,然後強行把袁一諾捂著耳朵的手拿下來,彎著腰直視著袁一諾。袁一諾沒有心理準備,往後退了一步。

先生緊緊抓住袁一諾的胳膊,讓她退無可退,話又重了一遍:

“輔導班,還是同學家。”

這是這個早晨先生最後的容忍。

創業比他想想的艱辛而繁雜,父親早就斷了他的零花錢,凍結了他的信用卡,勤工儉學和實習期間賺的錢也算能填補家用,先生也早有準備,已經積攢了些錢,又從好哥們雷子那裏集來了些,創業啟動資金總算不緊缺。

但也有兩大困難:一是人手不夠,雖然讓獵頭挖人,也招了些人,剛剛創業的工作室完全沒有名氣,也找不到什麽能獨當一面的人,如此,工作室就成了一大群剛畢業的大學生的創業基地,有時,他們也不會把和自己一般大的老板放在眼裏。此外,實習期間積攢的人脈,拉攏的客戶也只給他們一些邊角料的小項目做,不過,僅是如此也能基本維持工作室的正常運作,但先生的父親為了讓先生早日去加拿大,沒少動用國內關系斷了先生的客戶關系。

這些都讓先生變得煩躁而易怒,沒有了耐心,只有嚴苛的管理手段,不斷明爭暗搶項目,工作上的強硬沒能被阻隔在家門外,而是□□地暴露在袁一諾面前。

其實,先生這種變化連自己也沒能發現,他能看見的只是出現了問題,解決問題。現在,他面臨的問題是,袁一諾必須要上輔導班,貪玩絕不可以。

因為此時的先生認為自己還不具備能夠讓袁一諾游手好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能力,袁一諾努力學習,考上大學,未來找個好工作才是最有保障的。

“同學家,同學家,我就要去同學家。”

袁一諾當然不知道先生此時的處境,此時的心情,她用力甩動手臂想要掙開先生,卻發現掙不開,更加歇斯底裏起來:

“放開我,你這個大壞蛋、大惡魔、大怪獸、法西斯。”

她把能想到的惡狠狠的詞全甩到了先生臉上。

“啪!”

袁一諾楞在了原地。

剛剛先生,居然打了自己!

先生從來都沒有打過自己,別說打罵,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每次闖禍了,袁一諾抱著先生哄幾句,“先生不生氣了”,“先生我不欺負你了”,“先生最好了”……先生也就會立刻原諒自己。

而這次,先生居然動手了,還像家長打孩子那樣,一手逮著胳膊,一手打屁股。

袁一諾懵了好長時間。

當她反映了過來,從未有過的羞辱和憤怒鋪天蓋地襲來。

袁一諾生氣、狂叫、爆炸,踢打著先生:

“不去輔導班,就是不去,我就要去我同學家。”

袁一諾甚至歇斯底裏到嗓子嘶啞失聲。

她感覺到身體裏有一股強大的火力想要爆發出來,像被炙烤到崩裂的火罐,有毀天滅地的能力。

然而,袁一諾的爆發卻被無情地打斷。

“啪啪啪啪啪……”

巴掌像雨點一樣落在了袁一諾的屁股上。袁一諾此時,已經被先生按在了腿上。

疼,是袁一諾唯一的感覺。

火辣辣的,不知是屁股還是眼淚,但是眼淚確實是不爭氣地嘩嘩淌了下來:

“你放開我,疼,我不喜歡你了,你是個大壞蛋、大惡魔,我不要你照顧,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袁一諾哭喊著,扭動著,腳在空中亂踢,手使勁打著先生。巴掌一頓,袁一諾以為她的哭喊奏效了,沒想到巴掌隨即又更猛烈地落了下來。

袁一諾的話確實在那麽一瞬間刺痛了先生,本來依靠你、親近你的小人,突然間踢打你、討厭你,心裏不受觸動是假的,在那一刻,先生甚至感覺到心裏狠揪了一下,他不想看到眼前的小人哭,這樣他也會難受。

但是,比哭泣更可怕的是未來他們可能的食不果腹,先生必須要狠下心來,督促袁一諾好好學習。

巴掌沒有停,反而力道變重了。

袁一諾哭得也更兇了:

“救命,救命,啊!啊!”

聽到聲音趕來的何叔也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到了。

“黎先生,有話好好說,阿諾還小。”

何叔站在那裏勸先生,他手伸在半空,不知道應該抱住先生的胳膊還是護住袁一諾。

回應何叔的求情,只有無情的巴掌聲。

“阿諾,快說‘錯了,不敢了’。”聽著袁一諾哭得撕心裂肺,何叔更著急了,他知道黎先生的倔脾氣,認準的事絕不回頭,他只能勸袁一諾,袁一諾平日裏還是挺聽勸的。

但此時,袁一諾除了掙紮和大哭,沒有任何認錯的跡象。

還好,過了一會,先生問道:

“知道錯了嗎?”

巴掌停下來了。袁一諾緩了緩神,想站起來,但是被先生壓得死死地,起不來:

“放開我,嗚嗚嗚嗚嗚,放開我。”

“知錯了嗎!”

聽聲音,先生更生氣了。先生不明白這次袁一諾為何如此執拗,還喊爸爸媽媽,叫他大壞蛋、大惡魔,踢打亂叫……

“我沒有錯,我要去同學家過生日,我都答應她了……”

“啪啪啪啪啪……”巴掌聲打斷了袁一諾的話,這次明顯力度又加重了。

袁一諾掙紮地也更厲害了。

原來是這樣,阿諾看來到初中交到了新朋友,新朋友想讓她去一起慶生。何叔心想,可是,先生也說過:初中是高中的鋪墊,先生也是擔心阿諾的學習……

“阿諾,先生是為你好,快跟先生認個錯……”

何叔焦急萬分,再這樣下去,遭罪的還是袁一諾,只要她能服個軟,先生會停手的。

“哪有為我好,一點都不尊重我,報班之前問過我嗎?問我願意了嗎?我就不去,不去。”

袁一諾嗓子都哭啞了,但還是拼命地哭喊著。

袁一諾本也不是什麽倔強的□□,寧死不屈,激起她如此執拗的,不是上不上輔導班,而是先生居然動手這件事。

對於那時的袁一諾,先生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崇拜,她的依靠,而先生的巴掌徹底打破了袁一諾心裏的溫情,她的世界塌了,她的崇拜現在正硬把輔導班強加給她,她的依靠正不分青紅皂白毒打著她。

袁一諾崩潰了!

說好的照顧呢?

為什麽給了我光,給了我希望,又這樣冷酷決絕地把一切都打碎!

“何叔,你出去。”先生攆走了何叔。

“不認錯!那我就打到你認錯為止。”先生的怒火到達了頂點。

“我沒有錯,我不去輔導班,我討厭學習,討厭你!我討厭你!放開我!”

兩個執拗的人,該如何和解呢?

“啪啪啪啪啪啪……”

何叔無奈地退了出來,只聽見屋內巴掌的力道不減反增。

袁一諾的哭喊聲慢慢減弱了下去,可能是哭累了,掙紮地沒有力氣了。

屋裏只有清脆的“啪啪”聲在不斷的回蕩傳出。

“我,我去輔導班。不去,不去同學家了。”

還是袁一諾最終選擇了妥協。

不然呢?畢竟挨打的是她,掙脫不了的也是她,說了算的不是她。

巴掌聲終於停下來了。

先生放開她,但袁一諾卻站不起來。

就近跪癱在鞋櫃旁的小沙發旁邊,身體哭得抽搐著,上半身重量壓在小沙發上,勉強舒服點。

“知道錯了?”

袁一諾拼命地點著頭,幅度做到最大,生怕先生看不到。

“說話。”

“知道錯了,嗚嗚嗚嗚嗚。”被先生的聲音嚇到了,又哭了起來。

先生還是心疼的,把袁一諾抱了起來,往樓上走去。

袁一諾嚇壞了,窩在先生懷裏不敢動,聞著先生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梔子花香,不時地身體抽搐著,眼淚止不住地流,她也不敢去擦。

走進袁一諾的臥室,先生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

“下午去上課,上午何叔給你請假。”

甩下這麽一句話,先生就出門了。

直到聽見先生的車開動走遠的聲音,袁一諾才慢慢哭出了聲,越哭聲音越大,越傷心。

她害怕,委屈,無助,好久沒有想到過爸爸媽媽了,她現在又想了。

哭著哭著袁一諾睡著了,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到開門聲,屁股上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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