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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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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一覺醒來,全世界變成了白色,這是今年江城的第一場雪。

荊朋跟了尤夏一路,“李尤夏,咱兩白頭了。”

她斜睨他,輕促的笑了一下。

“白頭到老。”

“想的挺美。”

“廢話。”

兩人到公交站下站著,尤夏望著風雪中緩緩行駛的車輛,聽見呼呼的風聲下他平緩的聲音,心突然格外的平靜。

“今年過年,我去你家。”

“你爸脾氣好不?”

她沒有回答,臉背著他,偷偷的笑了一下。

“可別跟你一個樣,驢脾氣。”

荊朋突然歪著臉瞅她,“李尤夏,你偷笑啥呢?”

她立馬冷下臉,“哪笑了?”

“裝什麽?我都看到了。”

“沒笑。”

“還裝。”

“臉抽筋了。”

“抽筋。”他忍俊不禁,又說,“你再抽一個我看看。”

“一邊待著去。”

荊朋心裏樂的很,笑瞇瞇的縮回臉,“老子終於把你給哄好了。”

他長長的嘆口氣,“不容易啊。”

尤夏回頭乜他一眼,“老子回頭把你這些破事畫進漫畫裏,讓你臭名遠揚。”

“行啊,畫,一定要畫。”

“……”

“不畫不是人。”

“……”

“你說我長這樣,畫出來得多帥?”

“……”

“還有,別光畫我,還有你,好好畫畫咱兩的愛情故事,哪不明白的問我。”

“狗屁愛情。”她無奈的冷笑一聲,“鬼才和你有愛情。

“你不就是鬼麽。”荊朋笑著掏出根煙點上,“還不承認。”

尤夏看著路對面一個穿著紅雨衣騎著自行車,漫不經心的說道,

“我喜歡斯斯文文的,老實人。”

他叼著煙,瞇著眼,嗤笑一聲,

“老實人沒意思,

還有,你喜歡渣男。”

她扭頭看他。

“我是渣男。”荊朋壞笑了一下,抖了抖煙灰,“你喜歡我。”

“……”

車停在了眼前,尤夏沈默的走過去,突然拾起一把雪朝他砸了過去,接著跳進了車裏。

車窗外,北風冰涼,卻吹暖了人的心。

...

46.

晚上,荊朋買了把傘,提了杯熱乎的咖啡去找尤夏。她快下課了,荊朋索性不進去了,就在培訓班門口等她。

不一會,一群人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尤夏,她帶了個口罩,看到他時腳步頓了一下,半天沒見,本以為他今天不會來了。

荊朋舉了舉雨傘,歡喜的迎接自己的心上人,他把傘遮到她的頭頂,暖黃的路燈下,細碎的雪粒落在傘布上。

噠噠噠噠……

他提起咖啡,“喝點,冷吧。”

“不喝。”

“拿著。”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接,荊朋塞到她手裏,“拿著,磨嘰什麽。”

她提著咖啡,沒有動作,“走吧。”

“好。”

...

公交車上,

“我明天不來了。”尤夏說。

“最後一節了?”他自言自語,“也是,快考了。”

“嗯。”

“不用緊張,肯定能考過的。”他身子往下挪了挪,閉上眼自在的靠著椅子,“等你申請上,我陪你一起去,到時候你上學,我就在那邊找個工作。”

她看著車窗外,沒有說話。

“正好沒去過意大利,這回去住個夠。”

“到時候我買臺車,你放假我們就去周邊國家旅游。”

“想養條狗。”

“你說你不遠嫁,那我到你老家那邊生活。”

尤夏轉過臉來註視著他。

“把我爸媽也接過去。”他開心的憧憬未來,“嘖嘖,想想就美。”

尤夏沈默的看著他,看著他的眉眼,鼻子,嘴唇……

目光落到輕落在大腿上的手指,她伸了伸手指,又蜷了起來。

突然,荊朋抓住了她的手,尤夏心裏一嚇,要縮手,結果被他抓的更緊,揣進了大衣口袋。

好溫暖。

“想牽就牽,糾結什麽呢。”他瞇著眼看她的表情,笑的很開心,“你害羞了?”

“牽豬都不想牽你。”尤夏猛的抽出手。

“去呀,牽豬去。”

“……”

“我是豬,牽我吧。”他又要拉她的手,

尤夏藏住手,故作淡定的別過臉去,心臟卻劇烈的跳動。

他幸福的看了她幾秒,回過頭,繼續瞇會。

...

送她到樓下,荊朋突然停下腳步,叫了她一聲,“李尤夏。”

她站住。

“給你傘。”

“不要。”

“拿著,出去記得帶著。”

“我那有。”

“行吧。”荊朋收回手,“我去見個人,先不上去了。”

“噢。”尤夏平靜的進了樓,她走著走著,突然回身,小心翼翼的問,“見誰啊?”

荊朋看著她的表情,心裏突然有點難受,勉強的拉了拉嘴角,“一個哥們。”

“噢。”

“我回來告訴你一聲。”

“不用。”

她轉身進了樓。

...

47.

晚上,尤夏約喬新和楊靜出去吃了頓飯,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胃口也不是很好,早早便和她們分別,回了公寓。

雪還在下,她站在樓下,不由自主的往樓上看,他住的地方沒有亮燈,突然回憶起畢業的那天,也是這個場景,她低下頭,落寞的上了樓。

心裏極度的不舒服,總是不經意的想起那些難忘的事,無論過了三天,三十天,還是三個月……

它像一把抵著骨骼的刀刃,插不進去,也拔不出來,就這樣長長久久的折磨著你,而你就像一個罪人,無罪,卻永不得寬恕。

...

48.

中午,尤夏回學校看望考研的同學,兩人走在教學樓一樓,聊著大學時候的人與事。

“李瑤懷孕了,一月結婚。”

“韓明明搞起傳.銷來,前段時間還問我要不要去找他,各種吹牛年薪多少多少。”

“王曼在家考事業編,好像面試被刷了。”

“你聽說沒,許乾乾把她男朋友綠了,後找的這個,她又把他綠了,懷孕了,還打胎了。”

……

“聽文瑞說文柯打比賽得了獎,有十萬塊,你知道嗎?”

“知道。”

“他是真的有才,太厲害了。”

“對。”

“要回畫室看看嗎?”

尤夏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下著雨,荊朋跟自己借鑰匙去了班裏,她在外面站著,等了他好久。

“去麽?”

“嗯?”

“老夏?”

“老夏。”

“嗯。”她看向同學,一陣恍惚。

“想什麽呢?”

“沒什麽。”

“那你心不在焉的。”

“想起了一件事,走神了。”

“什麽事呀?”

“沒什麽,小事。”

“好吧。”同學看了眼手機,“到飯點了,一起去食堂吃飯?”

“好。”

...

吃完午飯,尤夏送同學回自習室,又待了一會,晚些便一個人回去了。

她走在教學樓下,腦子裏全是那天晚上他從自己手中拿走鑰匙的畫面。

那天,他為什麽是一個人?

文瑞為什麽沒和他一起?

她敲了敲腦袋,腦袋裏胡思亂想,越想越控制不住。

他到底去幹嘛了?

...

荊朋正在蛋糕店裏忙活著,今天是尤夏的生日,昨晚他和同學布置到了很晚,今天一大早就跑來學做蛋糕,這已經是第三個了,之前的兩個其實已經很好,可他還是覺得不夠完美。

“這個可以了吧,我都沒耐心了。”店主朋友雙手撐著桌子,無奈的說,“以前怎麽沒覺得你那麽多毛病,一會這樣,一會那樣。”

“這個差不多了。”荊朋心滿意足的看著它,“就這樣吧。”

“不愧搞藝術的,做個蛋糕看著都上檔次,誒,要不你給我蛋糕店打工算了。”

荊朋輕笑一聲,“屈才。”

店主笑著拍拍他的背,“是是是,大佬,你自個慢慢欣賞吧。”說著就插著腰走開了。

荊朋坐下來歇歇,從口袋裏掏出張紙來,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沒有邏輯的中文,他照著唱著,唱著唱著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這是首生日歌,意大利語的,他練了好久,還是總忘詞,正哼著,手機突然響了。

荊朋看了眼來電顯示,樂的差點跳起來。

這麽久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餵。”他的聲音裏透著無遮無掩的欣喜,連說了兩聲“餵。”

“我是李尤夏。”

“我知道啊。”他笑著走到窗邊,“想我了?”

“畢業前一天,你跟我借鑰匙去教室幹嘛了?”

他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你去幹嘛了?”

他沒有回答。

“我在問你話。”

荊朋低下頭,皺了下眉,“是誰跟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

突然的沈默。

好壓抑。

尤夏看著衛生間覆蓋了整面墻的鏡子,它不太幹凈,沾染了泥水,與長年累月的水漬。

“我不想說。”

“我想聽。”

“非要聽?”

“你和那個女的在一起?”

“尤夏。”

“是不是?”

“是。”

尤夏扶住洗手臺,一股涼意從腳底竄到了頭頂,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第幾次?”

“第一次。”

“在我這拿的鑰匙。”

“我真的只是去搬東西,後來路上遇到了她,她”

“別解釋了。”尤夏平緩了下呼吸,“荊朋,你真的很讓人惡心了。”

他沈默了。

水龍頭沒擰緊。

滴答,

滴答,

滴答。

“文瑞說的對,你就像個漁夫,而我就是你的一條魚。”

“既然放生了,何必再來撈我?”

“我跟你說最後一次,你給我滾,滾遠點。”

嘟。

電話掛斷了。

他懸著手,臉色有些蒼白,放下手,低頭看著那張紙。

“我不是漁夫。”

“不是的。”

...

尤夏將手機揣進包裏,顫抖的手慌亂的翻出鑰匙,剛掏出來,鑰匙落在了地上,刺啦一聲。

她將它拾了起來,放到水龍頭下沖洗。

太臟,太臟了。

她把鑰匙扔進尿池裏,用水沖走了,廁所難聞的異味撲鼻而來,她幹嘔了兩下,眼淚差點擠了出來。

水龍頭上,尤夏使勁揉搓著自己的手。

水刺骨的涼,通紅的手麻木了。

...

48.

荊朋被拉黑了,他匆匆打車回來,直奔她的公寓。

尤夏的房門開著,裏頭卻是一個中年女人。

他目光慌亂的看著她,“請問你,你,你是?”

“我是這的房主,你是來找李尤夏嗎?”

“對。”

“她已經走了。”

“走了?”他手裏提著蛋糕,一雙手被風吹的紫紅,“走哪了?”

“回家了吧,好像心情不太好,打電話告訴我鑰匙丟了,讓我給她開門。”

他的牙齒輕微的顫抖,眼眶有些紅。

“我過來給她開了門就走了,剛不到一小時,她給我發了個短信,說走了,我過來一看,她什麽東西都沒帶走,再打電話就打不通了。”房主見他神色不對,“你是她男朋友?還是什麽人?是出什麽事了嗎?”

她拉大了門,“要不,你進來看看?”

“不用。”他垂著頭,剛要轉身離開,房東突然叫了他一聲,“哎,等等,我看到一個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寫給你的,你等下啊。”

房東再從屋裏出來時,交給了他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一側不是很平整,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

是她的日記。

“應該是寫給你的吧。”

“我就看了兩句話,你兩出啥事了?”

荊朋低著頭,沒有回答。

“你聯系一下她吧,看這些東西怎麽處理。”

荊朋拿著紙走開了。

“誒。”

“誒。”

房東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關上了門。

...

冰涼的雪粒落在他手中的日記紙上,融化了,把黑字暈開。

他的手被風吹的紫紅,用力的拿著紙張的一角,快要將它掐穿一般。

嘀——

“怎麽走路的!”

他停下腳步,死盯著路過的電動車。

“有毛病啊。”電動車騎走了。

荊朋轉回頭,將手中的日記紙揣進胸口的口袋裏,在雪中緩慢的行走。

走著走著,就哭了。

【我不會無緣無故那麽頻繁的夢到一個人。】

【我這麽說,能理解嗎?】

【你真的很讓人惡心了。】

【我就是你的一條魚。】

荊朋一邊走一邊哭,最後坐到了馬路邊,也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他抱著頭坐在雪地裏,成了半個雪人。

那天傍晚,他獨自吃下了整個蛋糕,撐的胃疼,卻還是覺得,真好吃啊。

...

...

...

番外。

一年後,尤夏放假回國,帶著兩個外國友人在中國的幾個城市溜達溜達。

她又留起了長發,自然蓬松的綰在腦後,頗有些藝術家的感覺。

這一年,尤夏過得很順利,也很充實,留學,旅行,漫畫,再到學大提琴,做志願者……

看吧,那些曾經覺得痛苦不堪的事終會隨著時間淡入,慢慢釋然,即便過程有些曲折,但結果卻是好的。沒有必須在一起的兩個人,也並非結合才是最美好的結局,過往經歷的酸甜苦辣都會成為你不可或缺的一筆財富,讓人生變得更有滋味,更有味道。

...

一日,荊朋正陪妻子去吃飯,突然感覺到了一個熟悉身影,他不由自主的撥開人群,四處張望。

他的妻子追上來,“你找什麽呢?”

“沒找什麽。”

“那你找什麽?”

“沒什麽。”

“到底什麽呀?前女友?”

“不是。”

“那你說你找什麽。”

“就是一個,一大學同學。”

“女的?”

“男的。”

“真假的?”

“真的,走吧。”

...

荊朋是半年前結的婚,她是他父親好友的女兒,人長得矮矮的,白白的,看上去很可愛,他們相處了兩個月就結婚了,沒有太深的感情,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他的妻子懷孕六個月了,最近脾氣突然變得很暴躁,總是莫名其妙的找茬,荊朋又不得不讓著她,平日裏工作累,回到家卻更累。

...

夜裏,荊朋失眠了,他的妻子在旁邊打呼嚕,吵的他有些心煩。

他輕輕起身,去到書房坐了一會,倏爾,到書架的最頂層拿出一個速寫本來。上頭蒙了一層灰,他輕輕一吹,塵灰如煙。

翻看著一張張充滿回憶的速寫,婺源,雲水謠,青山村……

本子裏掉下一張紙,落在了地上,他彎下腰拾起它,看著上頭雋秀的字,回憶起了那個盛夏。

...

2018年11月25日

我努力的平覆著自己的心情,冷靜的寫完這篇荒唐的日記,沒有在日記裏長篇大論的提起過你,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說到錯,好像誰都沒錯,誰又都有錯,我沒有回應過你,你不是我的誰誰誰,作為單身的自由人,似乎無論你做了什麽都不算違背道德,都不算背叛了我。我怪你,也不怪你,怪自己,也不怪自己,很矛盾。

無法形容這段感情,荒誕,短暫,而又毫無邏輯的,我曾經努力試著去接受與遺忘,可最終還是失敗了。生活的每一處都能讓我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學校,酒店,甚至街邊的布偶熊,很煎熬,卻又無可奈何。

感情是苛刻的,一個有裂痕的杯子就算被修補的再完美,它依舊不完整,那種沈痛感根深蒂固的依附在渾身上下的每一處,就像有一根刺紮在心口,即便有一天它被拔了出來,可每每想起那根融入血肉的刺,還會清晰的回憶起它曾經帶給你的疼。這種不平等的,讓我感到不舒服,甚至失去了自我的感情,我寧願不要,也不想長久的受它折磨和控制了。

人面對感情時或多或少都是矯情而脆弱的,二十多年,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事到如今,算我倒黴吧。

你救過我,我不恨你,咱兩扯平了。

希望我是你感情上的最後一塊墊腳石,希望明天又是一條好漢,希望再也不見。

——尤夏的日記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看完。

學業繁忙,裸更吐血,下本放飛自我,《不知道書名》,人和鬼,不恐怖,不存完不開,所以那就不知道啥時候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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