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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刺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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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刺眼極了

有沒有後悔當初沒去考個狀元回來?

有那麽一瞬, 祝隱洲竟然覺得自己很難如實回答這個問題。

是以他便也沒有答父皇這句話,只是淡聲說:“您的人應該用在正事上。”

誰能想到,帝王耳目竟然被用在了這些地方。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若有所思地看向祝隱洲,問他:“那斷雲近來幫你做了哪些正事?”

祝隱洲面不改色道:“都是正事。”

“的確, ”皇帝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重新把晗霜娶回來, 的確是頭等的正事, 大事。”

“那你如今有幾成把握了?我若讓人去沈府提親下聘,會不會被攔著進不了門?”

皇帝自然知道,連祝隱洲都還進不了沈府的門,更別說什麽提親了, 還是完全沒影兒的事。

被戳中心事,祝隱洲靜了靜,才篤定道:“兒臣會親自去求娶。”

江既白剛去了沈府,他卻沒被邀請, 皇帝知道祝隱洲這會兒心裏正不是滋味,便也點到為止。

這次從洛陽回來,他印象中的長子似乎變了許多。

雖然看著還是冷冷淡淡的,但皇帝試著拿話揶揄他時, 祝隱洲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無視, 似乎只聽得見他話裏的正事,而是會予以回應。

話仍然不算多, 態度也並不熱絡親近, 但這已經與以前有所不同了。

或許就連祝隱洲自己都沒有察覺這種細微的變化,但他的父親不會發現不了。

自從發妻早逝後, 皇帝一直想要解開兒子的心結,想讓他能重新試著與旁人建立起可以交心的關系。但他多年來一直不得其法。

那個原本鮮活靈動,活潑可愛的孩子似乎被留在了那夜充滿血腥味的亂葬崗上,留在了他母親殘缺的屍身旁,再也沒能離開。

幸好,祝隱洲遇到了那個能讓他願意主動往前走的人。

“清瘦了很多,”皇帝掩下種種思緒,語氣如常地問起,“身上的傷勢如何了?”

祝隱洲:“已無大礙。”

“要好好養傷,記得及時服藥、上藥,別一忙起來就忘了。”

祝隱洲這次因為夢歡散的藥癮受了很多苦,皇帝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叮囑:“若是年輕的時候不多註意,落下了根,今後每到陰雨天都會難受。”

祝隱洲原本靜靜地聽著,聞言默了默,還是應道:“好。”

父子倆一時都沒再開口。

他們其實都不習慣閑話家常。

直到祝隱洲提起了另一件事:“北達國此行來訪的那些使臣還安分嗎?”

皇帝:“明面上都不敢有什麽動作,但有人私下裏動了些手腳。我派了人一直暗中盯著,他們成不了什麽事。”

“他們想做什麽?”祝隱洲似有所覺,追問道。

皇帝頓了頓,還是如實說:“想找玄蜂毒的解藥。”

祝隱洲言簡意賅道:“這部分人應與齊氏和她身後的北達國三臺吉有關。”

看來齊氏中了蜂毒後至今還沒死心,還想找到解藥。但祝隱洲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用玄蜂毒將她折磨至死,便不會讓她有從陷阱中跳出來的機會。

齊氏如今正藏身於北境一處小村落,不時往外傳消息。而這正合了祝隱洲之意。

祝隱洲一直掌握著齊氏的蹤跡,隨時可以取了她的性命。但祝隱洲還想再折磨她久一點,也還打算用她多釣來一些北達國的秘密。

北達國當年將齊氏這枚釘子偽裝得看似柔弱無害,深深紮進了平南王府。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枚釘子會反過來釘在他們自己人的心口。

皇帝不願多提齊氏,轉而說道:“也海真被北達國當成棋子送了過來,阿彌爾應不會善罷甘休。若他的人不在使臣之中,便可能會設法用別的身份潛入長安。”

“阿彌爾如今對也海真和北達國皇室的態度,或許可以加以利用。”

祝隱洲頷了頷首。他已經開始計劃促成一些事情。

思及朝中與齊氏和北達國暗中勾結的陳相,問:“陳氏的罪證應足夠讓他死在刑場上了?”

“有沈相這些年來掌握的東西,再加上陳氏與北達國那邊互通的信件,已經足夠了。”皇帝說道。

陳氏當年有救駕之功,先帝賜予了他既代表榮譽又可以保命的丹書鐵券。有這份免死金牌在,尋常罪名無法判陳氏死罪。

所以這些年來沈相一直在暗中收集陳氏的罪證,只等一個合適的,可以將其一擊斃命的時機。

陳氏通敵的罪名被坐實的時候,這個由許多人等了許多年的時機終於來了。

皇帝和祝隱洲正在談論此事時,沈府中,用過晚膳後,沈晗霜也聽自己的爺爺提起了近來長安城裏發生的這樁大事。

“陳家人已經被押入大牢候審了。”

“那些陳相和北達國互通的信件,是陳蘭霜暗中帶著太子殿下的人在陳府的密室裏找到的。”沈相解釋道。

陳相從來都不看重陳蘭霜,只將她當成是為陳家謀利的棋子,沒用了便棄了,連進陳府大門的機會都不會再給她。

但前段時日,陳蘭霜隨著其他京官家眷從洛陽回京時,人人都看著,陳相只得讓她進了家門。

陳相不知道的是,這個被他視作草芥的女兒,其實早在多年前就為她自己找到了一個必要時刻可以用來保命的秘密。

“太子殿下的其中兩名手下死在了陳相的管家手裏,陳蘭霜也……”

沈晗霜心裏一頓,下意識追問:“她怎麽了?”

沈相的聲音有些沈,“離開密室時,她被察覺異樣追趕過去的陳管家砍斷了右臂。被太子殿下的人帶出陳府時她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命懸一線。眼下太醫們還在為陳蘭霜治傷,她尚未脫離危險。”

沈晗霜蹙眉問道:“那個管家沒有認出她來嗎?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

沈相沈默下來。

“是陳相下的命令,”一旁的江既白適時解釋道,“無論有沒有認出她,陳蘭霜都不會比陳相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這很殘忍,但的確就是陳相的行事風格。

“所以,”沈晗霜的聲音有些艱澀,“陳相原本打定主意要為了掩蓋罪行而……殺了自己的女兒?”

沈相和江既白都沒有再多言,但沈晗霜已經意識到了,事實就是如此的不堪。

在青雲寺時,察覺自己的父親有通敵之嫌後陳蘭霜曾寫過一封信給沈晗霜,說她能查到陳相通敵的證據。

但作為交換,陳蘭霜想求祝隱洲給她一個事成之後能讓她不被陳相的通敵之罪牽連的承諾。

沈晗霜明白,陳蘭霜很了解她的父親。做這個決定時,她或許便已經做好了會付出許多代價的準備。

此事生死一線,但陳蘭霜只能搏一回。因為即便沒有她,祝隱洲的人也早晚都能查到需要的證據。但到了那時,陳蘭霜作為陳相的女兒,也只有死路一條。

陳蘭霜想活下去。

為此她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和家族,也搭上了自己的右臂。

沈晗霜很難想象,做好準備或許會被自己的父親下令“抹殺”的那一刻,陳蘭霜會在想些什麽。

好在,她走通了那條萬中無一的生路。

陳蘭霜放棄了那個有謀逆的膽子卻沒幾分真本事的夫君,也叛離了犯下了通敵死罪的父親。

從今往後,便不會再有名為“父女”或“夫妻”的沈重枷鎖替她冠上本不屬於她的罪名。在那條她自己掙來的生路上,陳蘭霜可以只作為她自己而活。

沈晗霜和陳蘭霜其實並不算常見面。而此時思及陳蘭霜似乎總在籌謀算計著什麽的模樣,沈晗霜忽然有些悵然。

有些選擇或許不那麽體面,但那已經是很多人唯一可走的路了。

*

宮城外。

今夜祝隱洲仍不打算留宿東宮,他的太子住所還未開始擇址修建,是以祝隱洲還是準備回王府的明溪院住。

登上馬車之前,祝隱洲想到了什麽,淡聲吩咐跟來的斷雲:“讓人去洛陽,看是否能將女醫請進宮一趟。”

那位助他戒除了藥癮的女醫不想要太醫院的官職,也不想搬來長安定居,祝隱洲啟程回京前便讓斷雲留下了一份不輕的謝禮和一個信物。若是有需要祝隱洲幫忙的時候,拿著那樣信物的人隨時可以來長安,會有人接待。

方才祝隱洲聽見父皇叮囑他要好好養傷時說的那些話,猜測父皇當年在戰場上留下的舊傷應如他所說的那樣,會在陰雨天時發作,讓人覺得難受。若太醫們無法解決,或許那位醫術卓絕的女醫會有什麽辦法。

斷雲認真應下了這個差事,隨即試探著問道:“殿下,這會兒是回王府,還是先去沈府?”

祝隱洲不言不語地看了他一眼。

斷雲立即會意,正色道:“卑職明白了。”

殿下果然還是想再見見太子妃。

斷雲暗忖道。

駕著馬車在離沈府不遠處停下時,斷雲看見了什麽,不由得心裏一緊,脊背都僵直了幾分。

若他沒有看錯的話,太子妃和江首輔,此時正在沈府門前說著什麽呢……

斷雲沒敢多看,更不敢多話,停下馬車後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祝隱洲走出馬車時便也看見了身著月白色裙衫的沈晗霜和一身素服的江既白正在說話。

兩人的神情都很柔和放松,聊得應不錯。

遠遠看著,刺眼極了。

祝隱洲心神微滯,氣息也不自覺沈了幾分,那些煩悶嘈雜的情緒又湧上心頭。

終於等到江既白離開沈府門前時,祝隱洲才按捺著淩亂的心緒,徑直朝著沈晗霜走去。

轉身時甫一看見他,沈晗霜有些意外:“你怎麽這個時辰還過來了?”

趕了幾天路,今日才終於抵京,沈晗霜以為有傷在身的祝隱洲應該已經回去歇下了。

沈晗霜看見他是空著手來的,就知道祝隱洲還沒做好要賠給自己的風鈴。

但祝隱洲眼下暫時顧不上風鈴。他瞥了一眼江既白離開時的方向,意味不明道:“江既白也剛走遠。”

晦暗的夜色下,祝隱洲的神色實在說不上是好看。

沈晗霜其實聽出了祝隱洲話裏的在意,但她只作不知,提起了另一件事:“聽爺爺說,陳蘭霜還在太醫院裏治傷,你的人一直看守著她。我能讓人送些藥材過去嗎?”

尋常藥材太醫院裏自然不缺,但沈晗霜手裏有些難得的藥材,對止血治傷有效,或許用得上。

爺爺說陳蘭霜仍然命懸一線,沈晗霜不想讓那樣努力掙紮著求生的生命就這麽雕零。

祝隱洲沈默了幾息,忽然問:“你會去看她嗎?”

“就像我之前受傷時那樣。”

沈晗霜被他這話問得微怔了幾息,她忍了忍,還是問出了口:“你怎麽誰的醋都吃?”

不僅在意江既白剛剛才離開沈家,現在連她提起陳蘭霜,他都要吃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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