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勳細細打量柳媛舒一番，她的五官細致，若好生打扮頗能唬人，可惜氣質略遜，不像她姊姊令人一觀便覺舒心“時辰不早，柳姑娘上車吧”</p>

主人家發話，婧舒還能置喙？再不樂意也只能領著柳媛舒上車</p>

車隊啟動，席雋無奈問：“你想做什麽？”</p>

“能做什麽？不就是替你討好小姨，阿雋雖滿月覆才華，可這世間膚淺之人畢竟占多數，萬一岳家看不上你的長相，毀了這門親事，阿雋要往哪裏再尋一房媳婦？”江呈勳嘻皮笑臉道</p>

席雋翻白眼“看戲不怕麻煩多，你最好別點柴燒了自己”</p>

“燒啥？頂多納個通房妾室，能有多大麻煩”</p>

他不在意，王府又不是沒有其他女人，天底下有幾個男人像阿雋，守身如玉有好處嗎？傻子才會自苦</p>

一到莊子上，有秧秧和瑛哥兒帶領，涓涓更活潑了，話也多了，婧舒跟在他們身後忙得團團轉</p>

席雋不舍得，逼著石鉚和江呈勳幫忙</p>

石鉚還好，主子發話不敢不遵，但江呈勳就……尷尬了呀，他天生對孩子不耐煩，在他眼裏孩子就是麻煩的象征，若不是怕皇上心血來潮搞賜婚，不得不做出一副懷念亡妻、父慈子孝的假象，他出門根本不會帶上瑛哥兒</p>

但席雋板著臉說：“自己生的，自己負責”</p>

於是在三聲無奈後，他乖乖地跟上小兒隊伍</p>

王爺跟上了，柳媛舒就算打斷兩條腿也會想盡辦法跟上，然後席雋和婧舒就有了獨處機會</p>

美辰美景、美得讓人心醉的光陰，讓兩人之間的感情飛快上升</p>

孩子們背著背簍，跟下人在林子學找菌子，吱吱喳喳的說話聲鬧騰得緊，江呈勳的白眼翻不停、耐心用罄，他搞不懂有啥好玩的，怎會一個個樂此不疲？</p>

他的不耐落進柳媛舒眼裏，她甜甜一笑，快步上前“王爺經常來這兒嗎？”</p>

“是”比起小孩子，應付女人他更得心應手，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更樂於和柳媛舒打交道</p>

“聽下人說，這是處溫泉莊子？”多了幾分刻意，她的嗓音又甜又柔，能化成一汪水似的</p>

“對，若是柳姑娘有興趣，回去後讓下人領姑娘去泡溫泉？”</p>

“王爺也去嗎？”</p>

這一問，江呈勳楞住，柳媛舒也楞住了，她怎就……赤果果地將心意說出口？</p>

江呈勳很快回神，下一刻揚起笑臉</p>

看著那張嬌艷絕麗的小臉因為害羞臉紅得能滴出汁來了，他心道：這柳家二姑娘是天生的好苗子啊，倘若入了萬紅閣，肯定能打敗柔音成為京城第一名妓可惜他不經營這一塊，否則光靠她就能賺得缽滿盆溢</p>

“會啊，我和阿雋一起”</p>

“王爺似乎很看重姊夫？”</p>

姊夫？對哦，她和柳婧舒是姊妹，要是收了她，自己和阿雋不就變成連襟？</p>

連襟……好像不錯哦，他想方設法要和阿雋攀上關系，如果同娶了柳家女……就可對外說他和阿雋是一家人！</p>

越想越興奮，越發覺得此事可行這時他再望向柳媛舒，竟覺得她順眼極了，於是大展撩妹功力</p>

靠近她一步，讓自己的男性魅力籠罩對方“柳姑娘喜歡賞花嗎？”</p>

在她說錯話之後，王爺還要邀她去賞花？這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好事將成？她忙不疊點答道：“喜歡的，這裏有花可賞？”</p>

“後山有一大片野蘭，各色各樣、美不勝收，倘若柳姑娘喜歡，不如我們去那裏走走？”</p>

“好啊……”話甫出口，她想起娘千交代萬交代的含蓄，只好吞下興奮，道：“這樣可以嗎？畢竟孤男寡女……”</p>

“莫非柳姑娘信不過本王？”</p>

“不是的，只……”她為難了，“含蓄”這種事需要做到什麽程度？</p>

“若柳姑娘不想，本王自己去”說罷提腳就走</p>

眼看他走遠，柳媛舒心急不已，忙抓起裙子小跑步跟上前</p>

夜裏泡過溫泉後，幾個小孩圍在婧舒身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p>

他們不但找到菌子還逮著山雞，婧舒親手為他們燉一鍋菌子雞湯，吃得大家肚子飽脹，在院子裏消食大半個時辰</p>

好不容易讓三個孩子都上了床，瑛哥兒抱著婧舒，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姊姊，泡溫泉時爹爹同我說了很多話”</p>

聽見這句，席雋的臉立即板成一塊鐵，還是黑鐵，正在讀書的他，啪啪用力翻過兩頁因為那些話是他逼江呈勳講的</p>

婧舒說：“王爺得學會怎麽當個好爹”</p>

於是他自告奮勇攬下這個任務，然後……他錯了！</p>

“王爺說什麽？”</p>

“爹爹問我喜歡吃什麽？我說姊姊做的東西我都喜歡吃”</p>

“然後呢？”</p>

“爹爹問我最喜歡做什麽？我說最喜歡跟姊姊讀書”</p>

“還有呢？”</p>

“爹爹問我最喜歡什麽人？我說最喜歡爹爹和姊姊，我問爹爹，可不可以讓姊姊當我們家的王妃？”</p>

席雋咬緊牙關，知道他錯在哪裏了吧，誰要不要當好爹關他屁事？他幹麽多事，教著教著、教得別人來撬自家墻角，他又不是傻子</p>

幸好江呈勳還算有眼色，推推他的手肘問：“要不要考慮考慮，成親後繼續住在王府”</p>

他又不是沒處去，幹麽讓自家娘子寄人籬下？於是他瞟江呈勳一眼，瞟得他心驚膽顫，滿面討好道：“這不是……秧秧和瑛哥兒離不開婧舒姑娘嗎？”</p>

席雋冷冷回答“行，成親後我把秧秧和瑛哥兒接到我府裏”</p>

然後……</p>

瑛哥兒樂了，聲音清脆飛揚道：“爹爹把我抱進懷裏，對雋叔叔說：『兒子是我的，你不能搶』”</p>

瑛哥兒講上這麽一大段，就是要告訴婧舒，爹爹抱他了！</p>

從曉事起，爹爹不曾抱過他，今晚爹爹不但抱了，還和雋叔叔搶兒子呢</p>

“王爺很疼你的，只是不曉得怎麽表現”</p>

“爹爹疼我、雋叔叔疼我、姊姊疼我，有那麽多人疼，我太太太高興了”他心滿意足地在床上滾兩圈</p>

席雋冷眼橫去滿臉不爽，知道自己疼他還來刨墻？敢情他疼出一只白眼狼啦？</p>

攀比是天性，便是孩子也避不了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秧秧這輩子也沒被爹爹疼過，他垂頭不語，臉上有著淡淡的落寞</p>

婧舒發現，揉揉他的頭問：“秧秧怎麽啦？”</p>

他搖頭不答</p>

沒想到坐在婧舒身邊的涓涓從被子上爬過去，摟住秧秧的脖子，甜甜軟軟地說道：“不怕，涓涓疼你”</p>

這話好暖，不曾被疼愛的涓涓想要疼人了，這是同病相憐？</p>

秧秧抱住她的腰，說：“我也疼涓涓”</p>

瑛哥兒見狀不滿了，爬到兩人身旁，藕節似的胖手臂張開，圈住涓涓和秧秧，說道：“我疼你們”</p>

方才那點兒酸意消失，三個孩子笑在一塊兒</p>

這時夏雨進屋，拿著籃子進來</p>

“這是什麽？”席雋問</p>

“是出門前忠勇侯府送來的，說涓涓小姐喜歡吃，奴婢順手接過，方才收拾箱籠時發現，心想夜裏要是小主子們餓了可以用一點，便帶過來”夏雨道</p>

席雋和婧舒互望一眼，心裏各自思量</p>

送吃食這種小事，忠勇侯一個大男人肯定不會做，何況他會曉得涓涓喜歡吃什麽嗎？至於岳君華……若不是涓涓說了落水經過，或許他們會相信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試著討好繼女，但是現在誰會信她？</p>

“行了，你下去吧”席雋揮揮手</p>

夏雨放下籃子離去</p>

席雋打開籃子，裏面裝著滿滿一籃胡餅，胡餅做得很像燒餅，但裏頭包著各種餡料</p>

涓涓看見，心頭一樂，牽著秧秧和瑛哥兒下床，她跪到椅子上，先讓秧秧和瑛哥兒拿，兩人拿完後她在裏頭選出一個</p>

“姊姊有話想問”婧舒阻止他們把餅子放進嘴裏</p>

三人見狀，乖乖放下胡餅</p>

婧舒問：“秧秧、瑛哥兒，你們為什麽挑這個？”</p>

瑛哥兒說：“我沒挑，我從上面拿的”</p>

秧秧道：“姊姊說吃東西不能挑挑揀揀，我也是從上面拿的”</p>

婧舒點點頭，又問：“涓涓呢？”</p>

蹶起嘴，她挑挑揀揀了，涓涓以為自己要挨罵</p>

“沒事，姊姊不是要責備你，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選這個”婧舒抱起她，安撫她的不安</p>

“我喜歡吃紅豆餡”</p>

“你怎麽知道它是紅豆餡？”</p>

“它比較圓、比較膨，它後面有一個紅點點”涓涓把胡餅翻過來</p>

席雋連忙將整籃胡餅倒出來，細細翻揀，果然裏面只有一個紅豆餡的，他伸手問：“紅豆餡的給哥哥好不好？”</p>

涓涓看了看哥哥，半晌後點點頭，忍痛割愛</p>

席雋回屋一趟，再出現時，手裏拿著小木盒，裏面放著長長短短的銀針，他取出一根，往餅子戳幾下，不久銀針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變成黑色的三個孩子見狀都嚇著了，連忙把餅子推開</p>

“沒事，洗洗手就好”婧舒忙著安撫孩子們</p>

席雋臉色難看、一語不發，他將整個籃子都帶走</p>

幫他們洗過手腳，她又說上兩個故事“你們早點睡，明早點起床，我們再去抓野雞？”</p>

秧秧、瑛哥兒忙點頭，合作地閉上眼睛</p>

婧舒幫他們攏了攏被子，留下一盞小燈後方才離去</p>

棉被底下，睡在兩旁的男孩各握住涓涓一只手</p>

秧秧低聲說：“別怕，我會保護涓涓”</p>

瑛哥兒也用力點頭“別怕，有本世子在呢”</p>

涓涓點頭微笑，把好朋友的兩只手攏到胸口</p>

席雋等在外頭，雙手橫胸靠在門邊，他的表情嚴肅目光中帶出幾分淩厲</p>

婧舒對旁邊的夏雨、冬雪道：“你們進去照顧孩子吧”</p>

“是，小姐”</p>

兩人進屋後，婧舒上前，伸手裹住他攥緊的拳頭，柔聲勸道：“有我們在，涓涓不會再受傷害”</p>

他深吸氣“我本打算從邊關回來之後再處理岳君華，眼下看來得提早動手”</p>

否則要是她趁自己和江呈勳不在時做點什麽，還真是防不勝防</p>

“你要去邊關？”婧舒詫異</p>

“此次二皇子負責運送軍需，我會陪他走這一趟”</p>

“危險嗎？”</p>

“怎麽可能，皇帝盯得可緊了”大皇子、三皇子不至於蠢到把自己放到火堆上烤</p>

“別為我擔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好”</p>

“嗯，我也會把三個孩子帶好”</p>

他知道她一定會，反手握住她的，問：“出去走走？”</p>

月光從樹梢灑下，落了一地柔和光暈，沐浴在光暈中，兩人心情漸漸和緩</p>

他牽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聽著蟲鳴、看著螢蟲飛舞，風輕拂臉頰，帶起長發飄揚，偶爾夜鶯振翅，帶起一陣驚詫</p>

她道：“說說你師父的故事好嗎？後來他有找到晰晰嗎？”</p>

“找到了，找到好幾個輪回”</p>

“晰晰還能記得他嗎？”</p>

“不記得，但這不妨礙師父疼她、惜她、愛她，起初這樣的疼惜愛憐帶著幾分不自然，畢竟師父從來都不懂得如何愛人但是一次次的愛，一次次的愛而不得，他嘗盡愛情裏的苦辣酸甜，慢慢懂得晰晰的心傷心碎，也理解當年的自己有多惡劣”</p>

“為什麽會愛而不得？”</p>

“因為他們一世世擦身而過、錯失對方，他們總是在死亡面前阻卻了愛情路”接著他告訴她“燕無歇”、“梁春兒”、“姜雨芳”的故事，她聽著聽著，聽出滿月覆酸澀</p>

生生世世的求而不得，生生世世的孤獨寂寞，這樣的一輩子讓人好害怕“你師父很可憐”</p>

“不可憐，師父認為自己罪有應得，是他糟蹋晰晰的愛情，理所當然要用幾十次的失去來償還她的心”</p>

“席雋……”</p>

“嗯？”</p>

“我們找一天去祭拜你師父好嗎？”</p>

“怎麽突然想到這個？有話想對他說？”</p>

“對”</p>

“想說什麽？”</p>

“我想告訴他，如果我是晰晰，我會原諒他，我會後悔在他身上下詛咒，我會想對他說：『對不起，讓你孤獨地走過千百年』”</p>

倏地，他眼底浮上可疑紅痕，他抱住她，把頭埋進她頸間，輕輕說道：“如果我是師父，我會說：『謝謝你，謝謝你的原諒”</p>

她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緊自己，她環著他的腰，輕拍他的背脊</p>

滿空星子靜靜地掛天際，一眨一眨地閃爍著，螢火蟲在他們身邊飛舞，玉蘭花香漸漸濃郁、微微蕩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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