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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後娘賣女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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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雋背起布袋走進主屋,屋子堆滿灰塵,窗紙殘破得厲害,才幾年沒住就毀損得這麽厲害?不管再好的屋宅,都得有人氣才行</p>

往後這裏會有人氣了,對吧?當然對,他都有媳婦了呀!</p>

點燃蠟燭,他走到書櫃前推開石墻,露出一扇銅制門,不大,僅能容一人鉆入,不高、他得貓著身子才進得去</p>

掏出鑰匙、彎腰走入甬道,此刻身後的門緩緩關起,席雋再次攤開掌心,讓夜明珠照亮前方,甬道朝下鑿建、深入地底,走過約五十尺後,出現另一扇門</p>

熟門熟路地尋到機關、按下,在一陣鐵鏈磨擦聲後,門朝兩邊滑動,瞬間滿室光華透出</p>

這是個地窖卻比正房更大、更亮,光線自上方湖水透入,照亮整間屋子,進來後有絲絲涼意,仲夏之際,這裏是比任何地方更好的去處,難得的是裏頭非但不潮濕,還異常幹爽,裏頭擺滿架子、井然有序地,每個架子上放著大大小小不同尺寸的木箱,與今日從山上挖出的那口很像</p>

他先從步袋裏取出鳳形金步搖以及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口長箱中,長箱裏的東西很雜,有繡花鞋、蠲子、玉簪、甚至是用繩子編成環結,全是女人之物</p>

緊接著他將金錠、寶石分門別類收拾好,打開匣子,隨手抽出幾張銀票,再從大木箱中挑出一幅畫,最後走入甬道,回到房間,再從山洞裏走到隔壁宅院</p>

沒有多久功夫,阿白負起一口木箱,石鉚、席雋主仆二人踏月而行,最終敲開恭王府大門</p>

什麽?耳朵壞了吧?對,是聽錯,肯定是聽錯,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p>

江呈勳不確定地再問一次“阿雋,你是說……”</p>

他已經哀求過幾百次,但席雋寧可和石鉚窩在那個舊宅子裏,打死不肯搬進王府,可是今晚他居然說……</p>

“阿雋,你再說一遍好不好?”身為王爺,這口氣夠卑微的了</p>

“我決定搬過來,暫時的”席雋順他心意</p>

“太好了,謝謝阿雋,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不會讓我孤軍奮鬥,我就知道你最重義氣,最看重我這個朋友,我就知道……”</p>

“停!”他阻止江呈勳的過度激動“明天我去接柳婧舒”</p>

“啥?柳婧舒?是誰?”這跟他們的上一個話題……有關系?</p>

“給瑛哥兒請的啟蒙師傅”</p>

哦,想起來了,那個很會做菜的小姑娘</p>

林嬤嬤“病了”,這病時好時壞,讓她想往外傳點事兒都心有餘力不足,回府後他雷厲風行,將江瑛身邊的丫頭小廝換過一輪,之後也沒再多問上幾句,一時間竟將給他請啟蒙先生的事兒給忘記</p>

“你要為瑛哥兒特地跑一趟柳姑娘家?不必麻煩,我派人去就行”感覺有點怪怪的,身為親爹,他對瑛哥兒都沒有阿雋上心</p>

“不,我親自去”</p>

“為啥?”他不解</p>

席雋揚眉一笑,如銀瓶乍破、如煙火綻放,瞬間那張普通到無與倫比的臉龐,居然俊朗起來</p>

天,阿雋就該多笑啊,他這一笑,還怕沒有大姑娘小媳婦愛上他</p>

“因為她將是我的媳婦”</p>

“什麽?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他誇張地挖挖耳朵,阿雋說的和他理解的……是同一個意思嗎?</p>

“她將會是我的妻子”一個字、一個字,他咬得無比篤定,咬得連他的心也踏實了</p>

所以阿雋進王府不是仗義相助,不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而是為了追妻大計?那、那……那他算什麽?不要啦,阿雋最重要的人是他,不是外面的狐貍精啦!</p>

“怎麽可能,你不說那天之前你們沒見過面?怎會在短短幾天之內……是你把人給勾上?還是她把你給勾了?”他詫異極了</p>

還以為阿雋天生倒楣,長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這輩子想被女人看上眼,有很大程度的困難害他為阿雋的“身體需求”操碎了心,不時領他到各大青樓走走,沒想到表現得冷心冷情、對女人不上心的他,居然……人不可貌相</p>

席雋輕嗤一聲,道:“在胡思亂想什麽?”</p>

“什麽?我想的全是正經事兒阿雋聽我兩句,成親不是壞事,男人嘛,總得有後代才能同先祖交代,所以你的婚事本王包了,誰都不能同我搶</p>

“但阿雋千千萬萬要記得,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們可是生死之交,欷血為盟、拜過把子的,你萬萬不能見色忘友,讓柳姑娘淩駕在我之上”</p>

事情總有先來後到,阿雋和他相識在前,和柳姑娘相知在後,他必須要更重要他覷幼稚的江呈勳一眼,那表情、那話怎地那麽瞥扭?竟還委屈上了?“警告你,婧舒來了之後,你別胡說八道,要是把人嚇跑唯你是問”</p>

“蛤?護得這麽厲害,我啥都還沒做呢,就要唯我是問了?嗚……阿雋變心了”</p>

“別演,有戲本,拿去皇帝跟前演去”</p>

阿雋又丟白眼?丟得他好傷心</p>

江呈勳努力回想柳婧舒的模樣,她的相貌不過是清妍秀麗,比起自己花了大把銀子往阿雋床上送又被踢下床的頭牌姑娘,完全不能比啊,怎就看重成這副德性?莫非是天雷勾動地火,燒得連魂魄都沒啦?</p>

他舉雙手投降“行行行,能做啥、不能做啥,你說了算”</p>

“她來之後就會住下,原本說好一月四天,現在改成每月休四天,月銀得重計,五十兩吧,這筆銀子從我這裏出”</p>

“本王無德無才,啥都無,就是金銀多得堆滿倉庫,銀子自然是府裏支”說到錢,他的自信油然而生</p>

席雋道:“給她備一間屋子,離我住的屋子近些”</p>

“我懂,最好是一出門就會碰上,最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最好是……呵呵呵,同一個</p>

屋檐下,夜半偷香既順道又方便?”</p>

說到最後,他咯咯笑個不停,笑得席雋耳朵泛紅,眼睛無處擺動</p>

“把你的齷齪念頭收起來”</p>

江呈勳笑得越發起勁啦,又道:“我說錯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阿雋不必說,我懂、我都懂,誰讓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呢”</p>

近水樓臺……這念頭沒比前一個幹凈多少,但他沒丟白眼、沒反駁,於是看在江呈勳眼裏就叫默認</p>

看著江呈勳暧昧到令人抓狂的表情,他投降了,說道:“算了,把我們都安排在蘭芷院”</p>

“蘭芷院?那裏太小,要不要換個大點兒的院子?”</p>

“不必了,我喜歡那裏”</p>

這倒是,也不明白阿雋怎會對那院子情有獨鐘,每次過來小住,總挑那處“行,還有什麽吩咐?我定為阿雋辦到,誰讓我們情義比天高呢”</p>

又來?席雋實在拿他沒辦法“沒別的,這個送你!”</p>

他把挑選的圖畫遞給江呈勳,動作帶著幾分生硬,莫怪他,不懂巴結的人正在學習巴結,對於不熟悉的行為自然有些生硬</p>

“果然是好兄弟,知道我就喜歡這個”江呈勳慢慢將圖打開,在看見上面的落印時猛然倒抽氣“你、你……你怎麽會有這張圖?這是失傳已久、裘道洪的〈邱江夜雨〉圖啊!”</p>

裘道洪已經死去近五十年,是非常有名的畫家,每一幅圖都被收藏家紀錄著,他一生追求完美、畫作不多,而這幅〈邱江夜雨〉是所有愛畫者一生的夢想啊,這畫至少價值千金</p>

席雋抿唇一笑,沒有作答</p>

“我累了”</p>

“我馬上派人安排,你吃飯沒?哦對,還沒洗漱對吧,你最好潔了,我馬上……”這會兒他恨不得把阿雋當成祖宗供起來</p>

夜深,他躺在王府床上,聞著從窗外傳進屋的花香,微微勾動嘴角</p>

王府下人果然得用,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就把蘭芷院給打掃得幹幹凈凈,新被新枕全鋪上了,耳裏聽著啁啾蟲鳴,閉上眼睛、心定……</p>

今晚他得養精蓄銳,明兒個親自將婧舒接回</p>

“接回”……他特別喜歡這個字眼,雖然這裏不是家,但很快地,就會有個家讓他們一起“回”了</p>

微翹雙唇,他其實很高興,因為他發現有一點點的不一樣了,沒有遲到、沒有無可挽回、沒有排斥怨恨、沒有……阻礙他們的一切……</p>

婧舒也躺在床上,也聽著啁啾蟲鳴,看著窗外斜斜的月牙兒,和席雋不同的是,她心裏沒那麽多的愉快,更多的是心慌</p>

她不確定這個決定對或錯?會不會自己一走,爹和常氏飛快將兩百兩銀子給花光?會不會要不了多久,柳家又陷入絕境到時候她還要插手相助?如果爹爹無法立起來,她能扶著搖搖欲墜的柳家一輩子?</p>

此時此刻,她深深感受到祖母的無奈和無助</p>

祖母曾說:“人人都說我會養兒子,但我打從心底明白,在養兒子這件事情上頭,我是失敗的”</p>

確實呀,一個男人活到三、四十歲,還無法支撐起一個家庭,不能算成功</p>

她今天非常傷心,傷心爹明知張家情景,卻堅持將她嫁過去,她有怨對心、有不平,但終究是她的親爹,不管再憤恨,都無法忘記爹爹握住自己小小的手,一筆一劃耐心教她寫字、畫圖,忘不了每每提起親娘時他臉上的驕傲光芒</p>

爹爹說:“你娘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人,婧兒,你像她”</p>

爹爹說:“能遇見你娘,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卻是她的不幸”</p>

爹臉上的幸福騙不了人,他愛娘親卻無法保護她、支持她,他能夠給娘親的很少,少到母親不在了,深感遺憾的是他自己</p>

這就是父親的性格,雖溫和卻懦弱,總是被人擺弄,無法頂天立地成為棟梁柱</p>

婧舒長嘆,不想了,席雋說的對,父親早該學會頂起柳家的天</p>

閉上眼睛,細數呼吸,明天……明天將是另一番光景</p>

“皇後娘娘,聽說朝臣要皇上盡快選秀、充實後宮”小宮女喜兒仰著頭道,嬌憨的模樣同她剛進宮時一樣</p>

那時候她多大?十五歲,正是青春妙齡,滿懷夢想的年紀,而今……望著鏡中自己,淒涼一笑,她老了</p>

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她都清楚,自己是怎麽當上這個皇後的皇上需周家勢力,便許她尊貴位置,以聯姻方式將周家勢力攏在掌心</p>

她很清楚皇帝真正喜歡的女子是誰,從新婚夜皇帝不願碰她,轉而進入婧舒房裏,她就明白自己這個皇後是個笑話</p>

但是在意笑不笑話的,好像只有她,皇帝不在乎、父母兄長也不在乎,然後一方得到勢力、一方得到尊榮,他們各自滿足著</p>

進宮十三載,她盡責地當個好皇後,“爭寵”這念頭她連一天都不曾有過</p>

娘說:“再硬的石頭焙著焙著終也會熱”</p>

但十三年,好長的一段時間,那顆石頭依舊冰冷</p>

當然,她也並非一無所得,至少她得到一個兒子——婧舒生的兒子掛在她的名下,卻沒有養在她的膝下</p>

她懂呀,皇帝不想孩子與嫻嬪生分,畢竟日後他是要讓瑞兒繼承大統的</p>

見她這個皇後沒有爭奪強搶的念頭,許多嬪妃也爭相要把兒子掛在她的名下,但皇帝不點頭,唯一點頭的……是嫻嬪生下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公主</p>

皇上完成對父親的承諾——此生,永不升嫻嬪位分,而皇後只會是周家人</p>

對於心愛的女子,皇帝可謂用盡心機</p>

後來的後來她終於明白,皇上雖然喜歡嫻嬪,卻沒讓其他妃子獨守空閨,雨露均沾是身為皇帝應有的責任,既然如此為什麽獨獨將她剔出來?</p>

是因為面子嗎?皇上性格驕傲,為了對周家的承諾,他予她尊榮、權力,卻不肯施舍她一分感情,這樣便能扳回一點身為男子的自尊?真好笑,哪能啊,他終究是為權為利向周家低頭了呀</p>

心酸嗎?酸的,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錯,非要尋出一個錯誤的話……好吧,就是她不被喜愛</p>

她盡力也盡心了,但不屬於她的東西,終歸掐不住、留不下</p>

咳咳,喜兒近前輕拍周皇後後背,憂心道:“娘娘,請禦醫過來看看吧,這病不能再拖下去了”</p>

周皇後輕淺笑開,不想……沒盼頭的日子過得厭煩極了,成日在這一畝三分地裏走來走去,看著同一片天空、同一幅景色,膩味不已,她連一天都過不下去</p>

很多時候她認為,或許死亡是種不錯的解月兌,這樣想著想著,竟期盼起那日的到來她想,那些含笑九泉的人們是不是和她一樣,對於陰間有了更大的向往?“沒事,你去請賢妃娘娘過來一趟”</p>

“是”喜兒領命離去</p>

她打算把選秀這事交給賢妃主持,多年不曾見過皇上,她怎知曉皇帝的喜好,不如將這事推出去,何況……她身子確實不好呀</p>

輕淺一笑,她拿起桌邊的杯盞輕啜,下意識地撫上胸前鏈墜,這是皇帝親自送到府裏給她的,鄭重表明他對周家姑娘的看重,墜子是用黃金打造的蝴蝶,蝶翼上刻著她的名字,周璇</p>

爹爹說:“那是皇帝親手刻上的”</p>

日理萬機的皇帝,竟親手為她刻上名字,那時候的自己對這樁婚姻充滿希冀,哪裏曉得那竟是此生,他為她做過的唯一事情</p>

唉,別再計較,終歸一句話,就是不愛呀!</p>

男人對不愛的女人可以多殘忍,用去十三年光陰,難道她還不明白?周璇的舌頭非常靈敏,淺淺一口便嘗出裏頭有其他味道,是誰呢?德妃?賢妃?還是淑妃?大家都急著想當皇後吧</p>

所以裏頭添入的東西會弄死她還是弄殘她?不知道,但她願意遂了她們的意願,因為她累了</p>

俐落地處理完一堆奏摺,對這種事他有豐富經驗</p>

是啊,活得夠久,對於常常當皇帝的他而言,做這些事駕輕就熟,幾下功夫他就把不管是拍馬屁、寫廢話或認真有要事奏稟的摺子通通處理好</p>

起身,餘公公立馬跟上</p>

“別跟,朕隨意走走”</p>

話是這麽說,但誰敢真讓皇帝一個人“隨意走走”,萬一皇帝臨時要人伺候呢?</p>

因此餘公公走出禦書房時,身後百尺處還是有一群人“秘密”跟隨</p>

唉,當他是瞎的嗎?但是怪不得人家,誰讓他這個皇帝有些喜怒無常</p>

他的後宮有一後四妃、嬪妾二十幾人,皇子八人、公主十三人,但這幾個月,他連半個人都不想見,誰的牌子都不翻,因為他……不想碰別人的女人,這種切割很無聊,但他就想任性一回</p>

體貼的臣屬以為他對舊嬪妃感到膩味,上體君心的他們提到選秀</p>

他應允了,但選進宮的幾十人,東挑西選最後連半個都沒留,因為她們都不是他想要的</p>

沒人能模透他的心思,但……本來就是啊,身為皇帝,哪能隨便就讓人猜透心意</p>

嘲諷一笑,他背著手繼續往前走,唉,當皇帝真是挺無聊的啊,要不來個微服出巡?</p>

後方,餘公公在聽過小太監奏稟之後皺起眉心,此事非同小可呀</p>

他望著皇帝的背影,考慮片刻後,低頭躬身小跑步上前,在皇上身後兩步處停下,輕聲道:“稟皇上,皇後娘娘不行了”</p>

皇帝微楞,不行了……垂眉,在記憶中搜尋……</p>

他沒見過皇後,對她的印象只有在大婚夜裏的那抹亮紅,多年來她的父兄為朝堂盡忠,周璇為他把後宮管理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連自己遭受冷落的事,半句都沒有傳進娘家人耳裏,她是個相當盡責的好皇後,怎會突然不行了?</p>

於公於私他都該去見她一面,於是何清低喊,“擺駕長”</p>

聽見這話,餘公公驚得瞠大雙眼,十幾年了呀,皇上終於願意去見皇後?</p>

門推開,他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玉蘭花香,猛地眉心一挑,何清加快腳走入寢屋,他走得飛快</p>

餘公公便是跑著也追不上,何清臉上的憂郁一覽無遺,皇上對皇後這是憂心或……愛重?</p>

他在胡想些什麽呢,但凡皇上對皇後有一分感情,都不至於雨露全無,所以……是擔心周家?肯定如此,餘公公下意識對自己點了點頭</p>

越靠近那股香氣越濃,他攥起的拳頭越緊</p>

直到走到寢殿裏,圍在皇後床邊的宮女們一個個散開,唯剩一個小宮女依舊跪在床前牢牢握住皇後的手,哭個不停</p>

“娘娘別死啊,您說要照看喜兒、讓喜兒平安出宮的,娘娘……”</p>

周璇嘆息,是啊,這是她的承諾,她心疼喜兒就像心疼當初入宮的自己,仿佛喜兒能夠平安出宮,自己便也自由了</p>

唉,外面的天空好藍、外面的白雲分外柔軟,她真希望啊……希望走出這四堵高墻快了,對吧?她的魂魄很快將要飛出去,回到她的思思念念的地方……</p>

何清凝聲道:“通通出去!”</p>

餘公公領命,將屋內的宮女太監全都趕出門,連喜兒也鼻子一抽一吸地被拉出去屋裏只剩下皇帝和皇後,多年不見的夫妻倆相對眼,驀地,皇後一笑,皇上還是如記憶中那般英挺健朗,歲月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而她……卻老了,烏絲裏有不少白發,眉眼間盡是憔悴</p>

曾經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現在半句都不想說出口,不管是誰負了負、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有緣分,她都不怨,終究此生還是為娘家做了貢獻,這是身為周家女子的責任</p>

何清緊盯她的臉,是她嗎?找那麽久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竟硬生生錯過?</p>

他沖動了,一個箭步上前,他抱起她,拉開她的衣襟,在她右鎖骨處找到……那朵紅蓮胎記</p>

是她……真的是她……</p>

“來人,傳太醫!”他怒聲大吼</p>

“是”門外的餘公公回應後,立刻將帝令傳下去</p>

看著何清深鎖的眉心,以及掩飾不住的憤怒與哀淒,周璇不解,他在生氣什麽?他不是不待見自己?何苦在她臨終之際演出這場情深似海?</p>

想演給父兄們看嗎?何必,她的親人早就不在乎自己,在她多年始終未生下一子半女時,他們幾番想將妹妹們送進宮裏,認真說來,她死或不死都不重要,頂多再納進一名周家女就行</p>

何清牢牢抱緊她不願松手……</p>

他不願意再錯過了,他已經學會,權勢利祿全是假的,唯有幸福快樂才是真,他學會孤寂是世間最難以忍受的事,他不要一嘗再一嘗,永無止境</p>

她被他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只是無力反對,太虛弱了,周璇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剩下的每一刻都很重要</p>

“臣妾想求皇上一事”她氣弱道</p>

“你說”他哽咽道</p>

她竟然從他的話中聽到委屈?委屈什麽呢?該委屈的人不是她嗎?</p>

“放喜兒出宮,她是個好孩子,她向往自由”聲音低微,她漸失氣力</p>

“朕允了”</p>

點頭輕笑,她要求不多,一句“朕允了”就讓她感到無比滿足,這是他對她做過的第二件事,第一、第二件都讓她很開心“謝謝皇上”</p>

“你再撐一撐,太醫馬上就到,他會救活你,屆時我們重新開始”</p>

重新……開始?是她病胡塗了嗎?怎聽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歲月無情,如何重新又怎能開始?</p>

是爹娘在外頭,迫得他不得不演戲?</p>

不知道呀,總之他的話不會實現,就像她已經活不了</p>

她感覺得到,自己越來越冷、越來越冰,可以感覺身子裏血液漸漸地停止流動,感覺視線渙散、知覺變得模糊</p>

蒙朧之間,她聽見他的哭聲,卻是想安慰一句都再也不能</p>

閉上眼睛,周璇吐出胸臆間最後一口濁氣……</p>

玉蘭花香漸漸淡去,懷裏的女子漸漸僵硬,他再度失去她了……再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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