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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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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 天際是水洗過發舊的白,孤雁劃過,馬蹄踏雪的聲音沈悶。

沈臨川的發上肩上盡是白雪, 他望著眼前蒼茫的一切,絲毫不敢停歇, 心中盛滿了對施玉兒的思念。

哪怕千萬裏, 無論再多阻隔——心中澎湃的思念都催促著他快些回到施玉兒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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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九。

“今日怎麽又冷了些,”施玉兒輕嘆了口氣, 口鼻間便呼出霧氣來,她搓了搓手, 又把凍的通紅的手放進兔毛捂子裏, 望著捂子面上鵝黃的穗,不禁說道:“也沒幾日就要開春了, 還要冷多久啊……”

“咱們北方的冬是要冷許多, 自然比不上您在濟南時候暖和, ”霧蓮把她腳上的湯婆子摸了摸,看還燙著便又重新將被子掖好,“您瞧瞧,房裏分明暖的很,地龍也燒著, 怎麽就是一點兒熱氣都起不來, 是不是身子虧了,故而才總覺得冷?”

施玉兒搖了搖頭, 她摸了摸自己通紅的臉, 說道:“就手足冷的慌, 方才我們不是從外邊剛回來麽, 再在屋裏待會兒就好了。”

也不知怎地, 許是肚裏孩子太頑皮,施玉兒總覺得在屋子裏待不住,總想出去走一走,一會兒想熱些一會兒又想冷一些,實在是奇怪,所幸大夫都說孩子健康,故而她才放心。

霧蓮舀了一勺青梅汁煮的糖水餵給她,擔憂她燙著又吹了兩下,才送入她唇中,聞言不由得笑道:“您這般愛吃酸,肚裏定然是個小公子。”

施玉兒卻是笑著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垂眸道:“我希望是個女兒——沈臨川喜歡女兒。”

話落,她的目光虛虛落在紫金爐上的輕煙之上,末了又輕笑了笑,自己端過碗慢慢喝起糖水來。

霧蓮只以為她是傷心,又思念夫君,也不敢再多說,只默默候著,等她喝完便退出屋子,喚人打水來伺候她洗漱。

施玉兒知曉霧蓮在想什麽,不僅是霧蓮,如今這沈府裏的每一個人,就連剛回來不久的沈三叔一家和已經從官邸回來一段時間的沈二叔一家,都不敢在她面前吐露半個關於沈臨川的字,唯恐她憂思難解。

慢慢的捂著有些熱了起來,施玉兒將兔毛捂子放到枕旁,倚著軟枕將還沒看完的話本子拿出來繼續看,將自己腦海裏一些雜亂的想法紛紛拋開。

她早就給自己做好了準備——就算沈臨川回不來,她也要帶著這個孩子好好活下去,若是這個孩子一出生就又沒爹又沒娘,那才是真的可憐。

父母能給的,是就算其他再親的人都彌補不了的,施玉兒不想讓自己經受過的苦讓她和沈臨川的孩子再經歷一遍。

“乖寶,”施玉兒將話本子翻了個頁,翻到自己昨日看的地方,話本子裏正講到夫妻二人久別三年又重逢,再見時竟恍如隔世,如在夢中,不似清醒時,她輕拍了拍肚子,與孩子說著話,“你說為何所有的有情人都要經歷這麽一次變故——也不是所有,總之話本子裏都是這麽講的。”

她有說不完的話,無人之時只能說給肚裏的孩子聽一聽,“難道普通又平凡的度過一世不好嗎?人世本就苦短,何必又多有蹉跎呢?”

這一番感慨像是在言書中人,又像是在說自己。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沈臨川就好像是話本子裏的人物一般,實在是太巧妙太令人不可置信。

若是將故事從頭講起,第一回 便是:苦命孤女遇盲夫子,巧渡難關天有意。

思及此,施玉兒的唇角不禁抿出一個笑來,她這段時間話本子看太多了,或許再看幾本之後,她自己也能提筆寫上一寫,只是也寫不出什麽新奇的橋段來,就算是將自己親身的經歷寫上,怕是讀者也只會嘆一聲情節俗套。

可不就是俗套嗎?

從遇見,再到陰差陽錯的成為夫妻,到知曉沈臨川的身份,再到現在,施玉兒想,她便是那話本子裏結識情郎後意外飛上枝頭的麻雀,這不是貶義,更像是對這兩年發生的事情的感慨。

話本子的結局總是美滿的,施玉兒將話本子放到腳踏上,等霧蓮來後打算讓她再拿一本新的過來,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心裏期待著明日一早起來便可以看見沈臨川。

當然這個願景實現還是有些困難的,每日都在盼著卻未歸來的人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

沐浴後,霧蓮給施玉兒在腳上塗潤甲油,她的腳趾瑩潤小巧,塗完潤甲油後更顯得可愛。

施玉兒拿著自己做好的小兔子肚兜拿在手中看,自從回來以後,她給孩子做的肚兜要麽是小兔子要麽是小雀兒或者是祥雲圖案,男娃穿的老虎她一次也沒再繡過,心心念念盼著肚裏是個乖巧的女兒。

而且沈家人也沒什麽偏心的觀念,都說女兒好,特別是沈母,只生了兩個兒子,也盼著有個孫女兒來抱一抱。

明日便是除夕夜,施玉兒困得早,故而睡得也早,她睡時耳邊隱約還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府裏人還在裝點打掃著。

她抱著被子側了個身,便混混睡熟,睡夢中仿佛被塞了一個滾燙的湯婆子一般睡的渾身發燙。

這一覺睡得很熟,施玉兒醒時霧蓮正拿著紅色襖裙在熨著,見她醒了,面上有掩不住的喜意。

“除夕到了,還真是快啊,”施玉兒扶著床頭站起身來,任由她伺候著自己穿衣,待到梳妝之後見這小妮子還是笑著,不由得問道:“怎麽這麽高興?”

“高興,自然高興,”霧蓮拿了唇脂替她抹上,又替她戴上紅寶石瓔珞,眉都快飛起來,“今日除夕明日便是新的一年了,奴婢能不高興嗎?”

許是被渲染到的緣故,施玉兒也不禁抿著唇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紅色襯人,金線華貴,鏡中人艷如牡丹眉眼間盡是嬌俏,霧蓮看了又看,最後不禁說道:“還得是您自個兒想清楚了,養起身子來也不算難,您看您現在還是年輕,哪裏看出來是一個要做娘的人。”

若是真的說起來,施玉兒如今也才十七,也的確是年歲不大。

她扶了扶簪,溫聲道:“我就算不珍惜自己,也要珍惜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沈臨川盼了許久才好不容易來的。

今日全家人要一起用飯,施玉兒又坐了一會兒估摸著要到飯點了就坐著轎子出院子了。

坐在轎中,她伸出手來接住天際飄落的雪花,見雪花融化在掌心帶來絲絲的涼意,又擡眼看樹梢之上已經被雪掩埋的喜鵲窩。

去年這個時候她也是一個人過的,今年盡管沈臨川也不在,但是她卻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了孩子,還有了一群真心待她的家人。

若是沈臨川知道她現在這般,也會高興的吧。

施玉兒抽了抽鼻子,有些鼻酸,將窗簾下還是忍不住淚灑。

由於男女分席的緣故,她吃飯時被幾位嫂嫂陪著說了許多話,二叔家的嫂嫂甚至要搬去她院裏陪她。

施玉兒心中感激卻還是婉拒了,她聽著外廳中偶爾傳來的聲音有些心不在焉,待到眾人都擱筷之後便借由身子不適的緣故先回院子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沈家有某位親戚的聲音和沈臨川的很像。

待她走後,廳中幾位姑嫂都相視一笑,拿著筷子又吃了起來,又捂著唇說些悄悄話,老夫人也是樂的合不攏嘴,敲了敲老二家兒媳的額頭笑罵她調皮。

施玉兒的肚裏沒吃飽,回院後又讓霧蓮去給她煮雞湯,自己則靠在窗邊美人榻上摸著肚子發呆。

推門的聲音響起,她靠在榻上頭也不回的問道:“怎麽今日湯煮的這麽快?”

來人沒有答話,施玉兒楞了一下,緊接著她的心開始飛快的跳動起來,幾乎是屏著呼吸,她呆呆轉過頭去。

比肢體反應更快的是,她的眸子便潤了起來。

沈臨川站在離她半丈遠的地方,眉間還有未化的雪色。

“沈臨川……”

施玉兒踉蹌著站起身來,被穩穩接在懷中,“你真的回來了?”

她哭著在眼前人身上摸著,抱著他的腰哭到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才終於又擡首仔細看他。

“何時回來的?怎麽也不提前知會我?”

沈臨川將她面頰上的淚痕細細擦拭,指輕揉著她的眼尾,“送信人的馬沒有我的快,我昨夜裏便回了,擔憂擾到你,在你床邊坐了半宿。”

施玉兒伸手去摸他的臉頰,又去握他的掌,似乎還在確認著自己所見是不是真的,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大,兩人並不能很完整的相擁。

沈臨川將她抱到榻上,首埋進她的頸間,自身後抱著她,一只手抱著她的肩一只手落在她的肚上,抱得很緊,方才的冷靜已經完全消失。

不同於施玉兒,他似乎更習慣用一種不露聲色的情緒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施玉兒感受到他帶著潤意的眸碰在自己的頸間,帶著溫熱與思念在克制著,又緩慢的釋放出來。

施玉兒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裏,過了半響,又問道:“真的不是夢嗎?”

“我許多次都夢見你回來見我和孩子,可是每每醒來才知曉這是夢景。”

沈臨川帶著顫意珍重的親吻她的臉頰,聲音裏帶著絲絲的哽咽,“乖玉兒,這不是夢,我回來找你和孩子了。”

他將懷中人細細端詳著,從她的眉眼再到唇,眸中的疼惜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瘦了。”

施玉兒將淚擦在他的衣上,拉過他的大掌放在肚上,“我瘦了,你孩子長了,也不算虧。”

“不,”沈臨川擁住她,“我妻受苦了。”

“年後我們就成親,”施玉兒輕觸他的眼睫,伏在他的胸前,聽著熟悉的心跳聲才漸漸有了真實感來,“我要做你名正言順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你再也別想擺脫我。”

“好,”沈臨川握住她的掌,吻上她的唇角,廝磨間答道:“你是我沈臨川唯一的妻,無人可以替代,沒有人比你更重要。”

施玉兒微微睜開眸,與他的目光交匯,又緩緩闔上回應著他。

沈臨川覺得在路上那那幾日就像是夢一般,只有此刻,擁著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這一刻才是最真實的。

是無數個夢境也無法給予的情感,是兩份洶湧愛意的碰撞與交融——因為愛意洶湧,所以才心心念念,無論是刀山火海,沈臨川都會回來找施玉兒。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午九點大結局(正文結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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