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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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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衙役的眸子很銳利, 施玉兒的手心發了些微汗,她對上他的目光,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般答道:“吳衙役?我昨日見過他, 今日卻是也沒見過,您的意思是我們有人害了吳衙役嗎?”

她做出害怕的模樣來, 小心翼翼望著周圍人, 將自己瘦弱的身子護住,小聲道:“您可別嚇我了, 吳衙役那人高馬大的,怎麽可能出意外, 指不定是他提前走了呢。”

周衙役只是懷疑過幾人一遭, 但是也沒有什麽證據說是誰做了什麽,眼見問不出來, 又見她這般膽小, 畢竟還是收了她銀子的, 周衙役又看了她兩眼便收回了目光,遣眾人去尋。

瘸子的目光也落在施玉兒身上,見人都散開,才松下一口氣來。

他望了望自己拋屍的地方,那地兒有十來丈高, 望下去嚇死人, 他昨日裏都險些摔下去了,現在下著雨, 山上還有些霧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應該沒有人會找到……

一群人找了也沒多久, 最後為了不耽誤路程早些返程, 他們又重新出發,打算到了地方再看。

“這群衙役來是領著銀子的,按人頭分,那個沒了,他們就能把吳衙役的那份銀子給分掉,”瘸子小聲說著,他背著大大的箱子,不如從前一般挨著施玉兒,而是離她兩步遠低聲說著話,“所以啊你看,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是不是好東西施玉兒並不在乎,她抱著自己的小包裹吃著綠豆糕,還不忘給啞巴和瘸子也分兩塊。

“你這包裹還挺能裝,”瘸子嘟囔了一句,“一天到晚都吃個不停……”

他話說道一半,不知反應過來了什麽,面上扭曲了一瞬,又默默閉了嘴。

施玉兒喝了兩口溫水,待到肚裏好受些了才加快步子跟上,她從前不知道自己肚裏還帶著一個,故而冷的熱的都吃,現在她既然知道了,定然不能像之前一樣馬虎。

這個孩子命大,她在路上這般折騰都沒掉,如果可以的話,這個孩子她一定要生下來。

幾人抄的是近道走,嘴上說是一天,可走起來卻是格外順利,次日淩晨時也就到了,之後的事情施玉兒並不清楚,沈臨川被帶去登記,她便找了一間小院子,打算住下來。

營州的院子很大,周圍鄰居也少,和濟州不同,沒什麽河流小巷,倒是山丘和各種小道多。

屋子好找,只是並不能立刻住進去,瘸子和啞巴在官衙領了銀子,也都來給她幫忙,二人一人修屋頂一日幫她掃灰,知道她要留在這兒,也不多問,只說反正他們次日才走,能幫她一些。

施玉兒用抹布沾著冰冷的河水擦窗子,覺得心中熱熱的,一時間又潤了眼眶。

這個院子很臟,到處都是灰塵,灑了水也壓不下去,反而全糊在一起,得用些功夫才能弄幹凈。

她心裏惦記著沈臨川,總也不能專心,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到刁難,要住到哪兒,之後要去幹什麽。

瘸子從梯子上下來,一身灰塵仆仆的,見她如此,也不知該怎麽寬慰,最後還是說道:“丞相大人被流放其實也不是壞事,好歹不是斬立決,萬一哪天皇上心情好,大赦天下,你們便能回家了,也不用再待在這個地方。”

“嗯,”施玉兒聽聞過,但這事兒就是皇上的意思,只怕到時候大赦天下也沒有沈臨川的份兒,她淡聲道:“誰知道他等不等得到那天,這麽多人都盯著他,誰能說得準呢?”

“那也不一定,”瘸子撓了撓頭,也不明白這些事兒,又幫著她去洗水缸,說道:“反正好人有好報的,你別太擔心了,我聽說從前流放來的人都在再北邊的一個地方做苦力,那兒冷得很,還遠,他們也沒地方住,起碼你在這兒丞相大人還有個落腳的地方對不對?”

聞言,她的眸光顫了一下,將桶裏的水舀到缸裏,明亮透凈的水花一下子便灰了下來,在缸底打了個漩又沈下去。

“誰知道呢,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她還是那副男子的打扮,她轉頭看向二人,問道:“晚上留下來吃飯?我去買菜。”

“不用了,我們晚上要去喝酒呢,熏著你不好,”瘸子刷著缸,擦了擦額上的汗,忽然聲音低了下來,“咱們也算是認識一場,別的我和啞巴兩個殘廢也做不了,只能幫你做這些,就不浪費你花些菜錢了。”

院子裏已經有了些模樣,施玉兒垂著眸,心裏難受,又見啞巴對自己笑,忙進屋去將心中的酸意掩下。

她知道,自己若是給銀子,二人肯定不會收,她想了想,拿出兩張十兩的銀票和自己在路上買的酥魚分成兩包裝在一起遞給兩人。

施玉兒笑道:“既然菜吃不到,那我這兒還有些魚幹,你們拿著在路上吃,我都包好了,你們餓了再打開,免得全都散出來。”

瘸子也不和她含糊,將魚幹收了,又幫她將一些破爛東西拖出去兩人便告辭。

院子裏只剩下她空落落的一個人,施玉兒燒了一壺熱水將臉上洗幹凈,將身上纏的布帶全都丟進爐子裏燒了,然後將那雙墊高了的鞋塞到竈旁壓磚頭。

她租的院子是按月租的,一個月二百文,不貴,也不算太便宜。

她在金中當了一個金鐲子兩只釵子一對耳鐺,一共當了八十兩銀子,加上她原本有的六十兩,便是一百四十兩,還有今日領的辛苦費……

路上花了三十兩,打點花了六十兩,今日又送出二十兩,她手裏一共還剩四十兩。

四十兩,夠了。

施玉兒洗了手,鎖上門出去買菜,大風一直往她袖子裏吹,她又買了兩幅安胎藥,裁了布,買了棉花,鞋底,針線,打算做兩身冬衣,現成的只買了兩套給沈臨川換洗。

大街上很靜很空,沒什麽人來往,街邊有賣餅子的人,火爐一直冒著煙,這種餅子裏面沒餡料,是純面的,她買了一個,將東西放回院子後便抱著餅子坐在官衙門口等沈臨川出來。

與她一起坐在門口的還有一位婦人,與她不同,那位婦人的面上既有期待又有忐忑,最終化為無盡的期盼。

施玉兒與她搭話,“嫂子,等人啊?”

“對,”那婦人看她一眼,許是覺得二人或許同病相憐的緣故,答道:“等我家當家的。”

婦人年紀三十上下,身上的衣裳打著許多補丁,面上盡是凍傷的凍疤,施玉兒將自己還熱乎的餅撕下來一半給她,“還熱的,暖著,嫂子一起吃一口,咱們一起等。”

“這怎麽好意思呢?”那婦人擦了擦手將餅子接過,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裏,然後就著油紙包起來,與她笑道:“多謝你了,我就吃一口就行,我想留著回去給我女兒煮湯吃。”

二人坐在臺階上,施玉兒抿了抿唇,問道:“這個怎麽煮湯啊?嫂子你也教教我,我也回去做給我家當家的吃。”

“煮湯簡單,就打一個雞蛋,在水沸的時候把餅丟下去,煮個一盞茶時間就可以了,”婦人有些心疼的看向她,“你家的進去了,也是今天出來?你還這麽年輕,也和我一般吃這種苦。”

“也不算苦,該來的總要來,”施玉兒將吹進自己嘴裏的頭發拂開,往衣裳裏縮了縮,笑道:“反正能出來就行,旁的我也就不念了。”

話落,那婦人還想說些什麽,只聽門後官衙大門推開,二人同時往後看去,只見到高大的門內被押著走出來一個略微枯瘦的身影,緊接著施玉兒便感到身旁像是起了一陣風,那婦人跑了過去。

她也站起身來,踮起腳尖往那兒張望著,可是她看了許久,再沒有等到一個人出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衙門前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坐在石階之上,捂緊了自己的衣裳,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大門的方向。

偶爾有攤販推著小車路過時都對她投來或憐憫或探究的神色,施玉兒並不躲避也不在乎。

營州的夜太冷了,她一直到她凍到手腳發疼的時候,才恍惚間聽見一聲微弱的聲音,她忙轉過頭去,只見大門前,站著她心心念念的人。

施玉兒站起身來,兩步做三步跑到他的身邊,將給他新買的棉衣披到他的肩上,“怎麽現在才出來,他們有沒有為難你?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沈臨川的氣息很沈,他並未答話,而是身形踉蹌了一下,緊接著他將施玉兒的手捉住,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般才吐出來一個字,“走。”

施玉兒租的院子裏衙門很近,為的就是日後有什麽意外她也方便照看著,沈臨川的步子很不穩,一進院子便吐出一口鮮血來,沾了施玉兒滿手。

“沈臨川……”施玉兒有些怔,她後知後覺般忍著哭意將人扶起來,使了全部的力氣將他扶到床上,火折子都拿不穩的將蠟燭點燃,才見到倚在床頭的人面色蒼白,衣襟之上滿是血跡,她嚇壞了,哭道:“沈臨川,你怎麽了?”

她的聲音小小的,將血跡在自己身上一擦,然後想要跑出去找大夫,卻被拉住了手腕,沈臨川睜開眸子,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來,“乖玉兒,讓我睡一會兒就好。”

施玉兒將淚抹去,點頭答道:“好。”

幫他脫去鞋襪,蓋上被子,然後就坐在床邊守著他,一直到他呼吸漸漸輕緩才用帕子沾了溫水去擦拭他唇角的血漬。

沈臨川的面色很蒼白,眉間輕蹙著,睡不安穩,施玉兒的動作很輕,怕吵到他,又過了會兒才出門去廚房燒水做飯。

這個院子對她來說很陌生,施玉兒感受不到什麽溫暖,但是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她將買來的排骨焯水,和蘿蔔一起丟到鍋裏燉湯,然後將廚房的門關上,以防自己切菜的聲音吵到沈臨川。

廚房內有大煙囪,故而做飯不熏人,她嘆了口氣,將買來的雞腿肉同樣焯水後撕成小條,和切成絲的青菜還有瘦肉肉末一起煮粥。

粥熬得很濃,沒一會兒就開始冒泡,只能用鍋鏟不斷翻攪著,以防沾到鍋上,屆時糊了味苦。

如今這天上落的雨也不知是秋雨還是冬雨,方才還淅淅瀝瀝著的,不一會兒就如碎石擊於瓦礫之上一般鬧人,響個不停。

天空忽的一聲驚雷乍響,施玉兒被嚇得鍋鏟落在地上,透過麻紙去望那黑壓壓還透著紅般的天,心跳如鼓。

下冰雹了。

她將鍋鏟洗凈,然後將鍋裏的粥盛了出來,沈臨川睡了有兩個時辰了,湯也熬了有兩個時辰。

子時的更聲響起時,施玉兒盛出一碗湯來,和粥一起端到房裏去,這個場景真的很熟悉,那年在濟州,也是冬日,大雪天,沈臨川重傷未愈,她也是這般。

只不過如今是在營州,營州的冬要更冷,如今天上下的是冰雹,也不是雪。

碗端在手裏有些燙,施玉兒將粥放在胳膊內,騰出一只手去開門,冰雹砸在她的肩上有些疼,這個院子的檐太短,遮不了什麽,盡管她已經盡力縮在墻角,卻也遮不住完整的身子。

門她只開了一個小縫便又迅速關上,將碗放到桌子上後她去看沈臨川。

沈臨川還在睡著,唇邊卻似乎又溢出了血跡,施玉兒鼻尖一酸,用帕子替他擦拭著唇角,輕聲喚道:“臨川,先別睡了,起來墊墊肚子再睡。”

就算再累,人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也定然熬不住,她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的哭腔,“我燉了湯、熬了粥,你吃一口再睡好不好?”

恍惚中聽見她的哭聲,沈臨川睜開眸子來,想伸出手將她面上的淚痕擦拭,卻眉間一蹙,將她推開,吐出一口黑血來。

“沈臨川……”施玉兒手足無措,嗚咽著,想去找大夫卻被拉住,她只能無助地用衣袖給他擦拭著汙血,淚止也止不住地淌下,“你怎麽了?我們去找大夫好不好……”

“玉兒,莫怕,”沈臨川捂住心口,將那股鉆心的痛意忍下,柔聲道:“我無事,先給我打盆熱水來清洗一下好嗎?”

施玉兒此時滿心驚惶,未曾註意到,他雖然吐血不止,可聲音卻不如方才那般氣虛,她擔憂地望著他,擦淚點頭道:“好,水就在鍋上溫著,我去給你端來。”

一直待到她的身影消失,沈臨川才無力地躺下,衛一出現在他身側,聲音沈重,“主上,是上官家的手筆。”

沈臨川閉了閉眸,示意自己已經知曉,又探向自己的脈,問道:“你們方才給我施針了?”

“是,大人您昏睡過後施姑娘便去了廚房,屬下擔心您中毒太深,故而為您施了針,”衛一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攤黑血之上,“那毒是由外物進入體內,您並未直接服下,故而如今毒素已清,大人只要再修養兩日便好。”

廚房內有聲音傳來,沈臨川的眸光瞬間銳利起來,“還有誰在廚房麽?”

“無人,衛三衛四一直跟在施姑娘左右,”衛一頓了一下,“衛三今日回京與二公子接頭,衛四還在。”

沈臨川細聽著廚房的動靜,可冰雹落下的聲音太過嘈雜,他聽不真切。

“有人在廚房,”又聽了一瞬,他忽然啟唇,冷聲道:“快去保護玉兒!”

在他話落的同時,衛一也察覺到了異樣,比他們更快的,房頂上響起了兵刃相交的聲音,緊接著,廚房傳來碗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以及施玉兒的驚呼聲。

等到沈臨川趕到時,施玉兒正蜷縮在廚房的角落瑟瑟發抖,廚房的窗子破了一個大洞,拇指大的冰塊不斷的砸進來,湯水和粥灑了慢地。

他快步上前,將施玉兒擁進懷裏,抱著她顫抖的身子柔聲安撫著,“別怕別怕。”

見他來,施玉兒忙推他,焦急說道:“你快回房裏去,他們定然是來找你的,你不要出來。”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聽見屋頂兩隊人馬相交傳來的聲音,一時間不由得楞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沈臨川。

“先回房,我之後與你解釋。”沈臨川捂著心口咳了一聲,強忍著痛將她帶回房內,然後將門拴緊,才看向她。

“你要解釋什麽?”

施玉兒有些怔,手臂還在細顫著,眼見沒有人過來,於是選擇先不去問這個問題,將他扶到床上去,“你先躺著,再慢慢說。”

沈臨川握住她冰涼的手,微抿了下唇,眸中劃過濃濃的愧疚,輕聲說道:“此事不宜與你多說,我只能告訴你,我們的安全暫時沒有問題,等到事情結束了,我再一五一十告訴你,好嗎?”

既然他選擇隱瞞,那這件事定然事關重大,施玉兒能理解他,可以做到不去問這個問題,她掀開眸子,然後靠上他的肩,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意,問道:“那你還會死嗎?”

沈臨川撫著她的黑發,垂下眸子,“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會。”

房頂上的聲音已經消失,施玉兒去端桌上的湯來,不去選擇繼續問下去,怕再聽見什麽自己不願意聽的事情,她摸了一下碗,輕笑道:“剛好沒那麽燙了,我餵你。”

“廚房我明日再收拾就好了,”她故作出輕快的語調,可泛紅的眼眶卻是騙不了人的,“你今日吃飽後便好好歇著,明天你要去幹活嗎,官衙你是要去你去做苦力還是訓話?要不要我提前給你準備好吃食?”

“哪裏也不去,”沈臨川接過碗,先餵她喝了一口湯,才緩緩說道:“他們大概估計我活不過今晚,也沒那心裏去給我安排什麽,只要今晚來的人都不能活著回去,他們也就以為我死了。”

施玉兒擔憂他餓著,故而裝湯和粥都是用的海碗,就算廚房剩下的湯和粥都灑了,剩下的也夠他們吃。

“你喝湯,”她將粥端來,自己用勺子舀著吃了一口,“我有粥,若你想吃粥就先將湯喝完,我再將粥給你。”

沈臨川碗裏湯少,排骨多,他將碗裏的排骨夾到施玉兒碗裏,伸出手摸了摸她軟軟的面頰,又去觸她的眼眸,“我先喝湯,你吃飽了我再吃。”

施玉兒此時只盼著他能快些吃了然後休息,也不與他再推什麽,等到他將湯喝盡了,然後將自己的碗遞給他,語氣裏帶著一絲堅決,“你不要擔憂我餓著,只有你現在好好的,我才能放心,我吃不了多少就飽了,你快些吃。”

沈臨川的目光落到那幾乎沒動的碗上,忽然將她摟緊懷中,鼻尖貼著她的頸,許久才將她松開。

“得妻如此,”他的唇貼著懷中人的肩,聲音微顫,“夫覆何求。”

這句話他想說了太久,情緒一直到現在才終於爆發出來,帶著欣喜的、愧疚的、酸澀的許多難言的情緒。

他的鼻息灑在施玉兒的額上,熱熱的,驅散了許多的寒與冷,施玉兒擡眼看他,撞入他的眸裏,只看見自己的倒影。

“你好好的,就比什麽都好,”施玉兒抿唇笑了一下,撫上他的臉頰,指落到他的心口,不敢下重力,又點了點他的肩,見他眸中有水光,心中微酸,溫聲道:“將粥吃了,這兩日給你好好養胃。”

“你呢?”

“我吃不下,”施玉兒並未騙他,她胃裏難受,許是懷了孩子故而有些反應,總是聞著想吃,等到真的要吃的時候一口也吃不進去,“你別擔心我了,我來的時候帶的銀子夠多,不至於餓著自己。”

冰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施玉兒把爐子燒了,屋裏也漸漸地生了些暖氣,大風不斷敲著窗柩,她躺在沈臨川懷中,卻是感到無比的安心。

她所擔憂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或者應該說,發生了,但結果是好的,無論過程什麽樣,施玉兒想,只有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她都能接受。

沈臨川握著她的掌放在自己手中暖著,見她似乎難眠,於是輕拍了拍她的肩,哄道:“快睡吧,你一路上累了許久,不要擔心我了,起碼此時,我還好好地,還在這兒陪著你。”

施玉兒貼著他的頸,輕聲答了一聲,又問道:“那你還會吐血嗎?”

“應當不會了,”沈臨川的眸中劃過一絲暗色,捂住她的耳朵,說道:“沒有人再讓我中毒了。”

幾聲悶雷劃過,野貓淒厲的叫聲響徹在天際,枯枝炸裂,飛雪紛紛。

施玉兒已經睡熟,她的一只手卻仍然緊緊抓著身側人的衣襟,沈臨川稍稍動一下都有可能將她驚醒。

衛一的身上沾滿了汙血,他從檐上跳下,沈臨川將被子往上提,將施玉兒的身形完全遮擋住,捂住她的耳,才輕聲問道:“如何?”

“上官家五名精衛已經全部自裁而亡,屬下原本已經將其中一位束住手腳,卻怎料他的牙槽內藏有毒藥,”衛一垂下首,跪下請罪,“都怪屬下,應當先卸了他的下巴才對……”

沈臨川擡了擡手,示意他站起來,“上官家手段狠辣,既然今日沒有拿到我的首級回去,那麽定然還會有人過來,望淵與我傳來消息了,上官翼已經自請來營州審問我。”

衛一嘲道:“大人您在京城將一切都供認不諱,他如今再來,為的是什麽,簡直是司馬昭之心,皇上允了,便是給他機會,讓他來做這件事情,就算您出了什麽事,那也是皇上的旨意,與他上官家沒有半分關系,這可真打的是好算盤。”

“有時候太過聰明不一定是好事,”沈臨川搖了搖頭,“上官翼不會親自動手的。”

“衛三既已歸來,你們也好好養傷,估計還有一場惡戰要打。”

一場非死即活的惡戰。

雪落了一夜,次日院裏檐下便已掛起冰淩,雪踩在上面直打滑,凍的人不敢出門。

施玉兒醒時屋內亮堂堂的一片,未點蠟,街著雪光便可看清事物,爐子上燒著的水正冒著泡,壺嘴上碰著濃濃的白煙,沈臨川坐在爐子旁正在將鍋內的白粥盛出來,他的背影挺直,發隨意束起,側臉上滿是認真,還未察覺到施玉兒已經醒了。

施玉兒眨了下眸子,手落到小腹之上,貪著被裏的暖意,等他盛完粥,才小聲問道:“你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也不喊我?”

“沒醒多久,想讓你多睡會兒,”沈臨川的手邊還放著她昨日買回來的安胎藥,他將袖子微微挽起,將勺子擱在碗檐,柔聲問道:“我將廚房清理了,只是破了的窗戶一時沒有適合的工具來修,所以我只能借這個爐子來熬粥,藥是在櫃裏發現的,是什麽藥?現在要熬上嗎?”

“就是普通暖身的藥,”施玉兒穿衣下床洗漱,答道:“現在煮上吧,過會兒就可以喝了。”

沈臨川並不多問,將藥取出一幅倒出來的時候粗粗辨了一下裏面的藥材,見沒有傷身之藥才將蓋子蓋上。

藥熬的時候味道出來的很快,但施玉兒卻有些喜歡聞這種味道,感覺聞著胃中便沒有那麽的泛酸也不會再想吐。

她之前就聽旁人說,若是女子有孕,口味和習慣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也沒什麽稀奇的地方。

白粥熬的很稠,還有些糊味,施玉兒面不改色的吃著,順便用燒水的鍋燙了兩個蛋出來。

二人無話,沈臨川慢慢放下碗筷,伸出手將她嘴角的粥粒擦凈,微垂下眸子,問道:“你怪我嗎?讓你過不了安穩的日子。”

“怪,”施玉兒並不騙他,如實說道:“怪你。”

沈臨川心中狠狠一緊,卻又聽她繼續說道:“我怪你瞞著我,不讓我知曉這些事情,我寧願跟著你來吃苦,也不希望所有人都瞞著我,只讓我活在期盼裏,我能體諒你,既然身居此位,便要承受這些,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我都能理解你。”

施玉兒也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望向他,“但我不怪你讓我過的不安穩。”

她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怪他,況且此事如今看起來並不是如她想的那般,而是更有可能是張網,一張要籠人的網。

煮藥的鍋裏已經開始咕嘟冒泡,沈臨川蒼白著面色,可唇角卻勾著笑,他將藥倒在碗裏,然後討好般端到施玉兒面前,“涼一涼再喝。”

他的發絲垂到施玉兒的面上,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將他的發輕扯了一下,說道:“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你還問這個做什麽,難道你也知道自己錯的過分,故而來探一探我的口風?”

沈臨川並不否認,而是握住她的掌親了親,含笑答道:“嗯,你是我的夫人,自然擔心你生氣。”

二人說話的間隙,碗裏的藥已經慢慢涼了下來,施玉兒不再和他鬧,將碗裏的藥嘗了一口然後全吐了出來。

“啊……好苦,”她眉間緊蹙著,遞給沈臨川,“你喝一口我再喝。”

“好。”沈臨川嘗了一口,面不改色全咽了下去,哄道:“不苦,好喝,乖,再喝兩口。”

他並不知曉這是什麽藥,嘗也嘗不出來,原先只是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思,施玉兒捂唇笑了笑,拿出一顆酸杏,也學著他的模樣閉著眼將碗裏的藥全喝幹凈了,一滴也沒剩,然後將杏丟進嘴裏,許久才覺得好些。

“酸的?”

“嗯,酸杏,不過沒有在太原吃的酸,”施玉兒嘆了口氣,“我偷偷跑出來,伯母和霧蓮他們定然擔心壞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麽……”

她的模樣憂慮,沈臨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聲答道:“無事的。”

話落,他便看見施玉兒面色一白,然後捂著嘴跑了出去。

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漫天的風雪都湧了進來,施玉兒扶著墻將方才喝進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胃裏直泛著酸。

她的淚也滑了下來,一邊怨著肚裏的孩兒不聽話,接過沈臨川遞過來的溫水漱口,將沈臨川的衣袖都要抓破。

就在這時,院門忽然被人敲響,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作者有話說:

本章評論二十四小時以內全部紅包

明天早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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