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安曉蕾很快就發現, 小黃毛大約就是傳說中的烏鴉嘴, 他沒有說“我會活到將所有事情告訴你的那一天”以前, 兩個人整天接觸都沒見出什麽事情, 但是他這麽說了, 第二天兩個人見面的時候，身後就跟了一條長長的尾巴。

“他們是誰！”

車速快的時候, 風聲也大，安曉蕾不得不對著小黃毛吼道。

“boss手下小嘍啰！”小黃毛也大聲回答道, “今天玩過命了, 我們是好兄弟了吧！？”

“你神經病嗎現在不趕緊逃命還開玩笑？”安曉蕾冷著臉說。

小黃毛回答道：“你可以不跟著我一起跑的，他們追的是我又不是你！不過你最好還是一起走, 我被抓回去只是挨打，而你被抓到應該就是直接打死了，誰讓你知道得太多了呢？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那個人看你不順眼！”

“所以說這麽多我也還是要跑。”

“沒關系，你跑路的本事和你找死的本事一樣卓越, 讓人望塵莫及。”這種情況下小黃毛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哈哈哈哈的讓人莫名有種想打他的感覺。

安曉蕾沒忍住分心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吼道：“右轉！”

她的方向感比小黃毛好得多, 尤其是貧民窟這樣的地方，她做的兼職多了，大街小巷對她來說就像自家的走廊一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應該往哪裏去。

前面應該可以到大道上面去, 這樣車速提上去應該能跑掉……她想得很好，卻忘記了自己已經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沒有回來了。

兩年，足夠讓這裏天翻地覆。

當看到原本應該是出口的位置聳立著一尊丘比特小天使神像的時候，安曉蕾一臉懵，卻還是下意識地減速了。

為什麽？

這裏是什麽時候變成小區的？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那邊的羊腸小道摩托車根本過不去，遑論比摩托車大了不少的哈雷機車。

他們等於走進了死胡同。

那些人的車燈已經在入口處亮起，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共十個人。

“一年前，這裏就被買下來了，開發房地產。”小黃毛說。他看上去比安曉蕾輕松多了，好像他根本不可能被那些人打死。“安曉蕾，貧民窟也在發展，它不是永恒不變的，你再不回來，可能它很快也會消失。我曾經以為能夠讓你想起貧民窟的美好，現在看來應該是失敗了。”

眼看著那十個人已經走過來了，安曉蕾急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貧民窟的樓挨挨擠擠，幾乎看不到月亮，但是這裏因為做成了小區，因此還算是開闊——或許不久之後會越來越開闊，畢竟這附近都納入了城市化的進程，越來越多相對有錢的人會過來，在那之前，貧民窟必須能夠看得見天空是什麽顏色的。

而這裏的原住民，得往更遠的地方去。

這沒有什麽的。

“聽好。”小黃毛忽然間正色道，“我現在不逗你了，那些你應該知道的，不應該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他這麽說的時候，劈手奪了那邊丘比特小天使雕塑的弓——安曉蕾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她萬萬想不到那座雕像的武器還能拆下來的。

小黃毛聳了聳肩，拿著拆下來的愛心長弓走到安曉蕾的面前，將她擋在了身後，獨自一人面對“那個人”派來的十個人，那些人的手上都拿著水管之類的武器，乍一看還真的有點像小混混之間的鬥毆。

“劉強，你閃開。”為首的刀疤臉兇狠道。“老板說如果你乖乖就範，我們也只是將你抓回去，不會做什麽。”

“好吃好喝供在別墅裏面當擺設嗎？”小黃毛問道，“噢那我可不願意。刀疤，你這條疤可真是有礙感官，小時候就不能找一個好一點的醫生幫你縫合嗎？”

說罷又小小聲對安曉蕾解釋道：“這道疤看著嚇人吧？其實只是小時候自己拿著玩的時候不小心留下來的，沒什麽了不起的。聽著，我打不過這麽多人，他們的目的是你，你走了我就安全了，等會打起來，你自己找機會走。”

“……”安曉蕾不言語。

這一幕看上去謎一樣的熟悉，在她第一次出來打比賽被人記恨，和喬瑞一起被圍在死胡同裏面毆打的時候。

喬瑞說的也是，你找機會走。

如今十年過去了，同樣的小巷子，自己身邊的人卻變了。

刀疤臉已經帶著人沖上來，小黃毛本來功夫就不怎麽樣，很難招架，卻還能將嘴騰出來跟她說話：“是不是熟悉的一幕？我再給你一點提示吧，城市賽，盛工市戰隊，你想起來沒有？”

“劉強！”刀疤臉怒道，“這時候你還想著洩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真以為老板不敢讓你消失嗎？”

小黃毛哈哈大笑道：“我當然知道他敢，我無父無母身邊沒有親人，朋友……那些也能叫做朋友？不過是一起喝酒吃肉罷了！他什麽不敢？小時候就敢帶著人去廢掉競爭對手引以為傲的雙手，只因為讓他輸得太難看了——刀疤，他這麽有權有勢，你說他究竟有什麽不敢的？”

他一時顧不上，險些被一個人從側面偷襲，幸好安曉蕾及時飛起一腳將那人踹飛出去，沈聲道：“小心。”

小黃毛緊緊地握了握手中長弓——事實上這玩意兒被他當成棍子來用了，說：“謝謝，你現在比十年前看起來能打多了，看樣子這十年你也不是混過來的，還學到了一點本事。我真不懂你個職業選手怎麽這麽能打。”

“你是當初盛工市戰隊的。”安曉蕾說著，將地上的一節水管拿在手上掂量掂量，“到我後面去，戰鬥力為五的渣渣。”

當年的事情出來之後，安曉蕾也不是一直都這麽厚著臉皮心安理得，她一直都覺得是自己太沒用了，嘴炮震天響，動手卻打不過任何一個人。

所以有一段時間，安曉蕾專門去學了一點簡單的格鬥術，只是力量始終不過關，於是一直沒出師——因此異常暴躁。

後來退役了，去打小工，搬磚，力氣慢慢就上來了。

如果當初教她散打的老師在這裏，一定會很欣慰地看到她出師了，只是打得不太好看，看著總像是瘋狗打法。

“如果你將他們打死了，你就得蹲一輩子監獄。”小黃毛說，“不值當的，你不是已經找到了你喜歡的人了嗎，她在家裏面等你，你可以回去。或許她也抗爭不過赫盛，但是至少她在你身邊，你下半輩子都不擔心……”

安曉蕾手上動作一頓，馬上就有棍子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塊的肌肉和骨頭都有不美妙的感覺，也不知道廢了沒有。她忍不住對小黃毛吼道：“打架就打架，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會分心的你不知道嗎？”

隨之落下的水管被丘比特的長弓格開，小黃毛迎了上去，將她擋在身後，“赫盛，你記住這個名字！他就是你的仇人，他小心眼，這些年一直都將你當成競爭對手，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你不痛快。呸這個變態。”

刀疤臉都快瘋掉了，一水管下來虎虎生風，將小黃毛抽到了角落裏面，“劉強！老板對你好只是因為當初你是他的輔助，在游戲裏面護著他，你別當他真的是什麽好人，你怎麽……”

“跑！”小黃毛掙紮著坐起來，對遠遠的安曉蕾說。

“不可能！十年前我走了，現在不可能再當逃兵。”說話間安曉蕾已經將一兩個人放倒了。

“你踏馬是傻子啊……”

“是不是你有什麽資格說？”

難怪小黃毛說她很早就認識他了，難怪小黃毛說一切並不是巧合。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面，外界的一切人對她來說都只不過是過客。

所以她記不住顏如玉，也記不住小黃毛。

刀疤臉過去拎小黃毛——原本他們的目的真的是安曉蕾，可是小黃毛用實力演繹了什麽叫做作死，如果再不制服他，他還不知道能夠說出什麽來。

那群手下已經七葷八素在地上半死不活了，一時之間居然真的沒有人管安曉蕾。

刀疤在安曉蕾和小黃毛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黃毛。他得帶回去給老板做決定。

“你曾經做了錯事，我也做過了。”其實不用他這麽緊張，小黃毛也覺得自己走不掉了，幹脆破罐子破摔，定定坐在原地等著人來捉他，目光卻一直黏在安曉蕾身上，將她燒得不自在，“你說我還有機會做一個好人嗎？”

“我不知道……”安曉蕾本能地回答道。

“也許下輩子吧。”小黃毛忽然間笑起來，被車燈照著，滿臉血汙。遠處響起了警笛聲，小黃毛擡起手擺了擺，“她曾經幫你叫了警察，我現在也幫你叫一下。我曾經喜歡過你。”

刀疤臉聽見警笛聲，倏然變色，兩三步上前就要拉起小黃毛帶走，誰知道那人暴起，將長弓砸在他的頭上，硬生生將他砸暈了。

“你的老婆在巷子口。”小黃毛將一把鑰匙扔了過來，點了點頭笑道，“晚安。”

“等……”

“帶她走吧。”小黃毛說，“樂正。”

安曉蕾昏過去之前，看到的就是貧民窟昏暗的月色，和鬼使樂正那一張白到發青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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