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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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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住

第二天是周日,畢晟在傍晚太陽落山前搬到了於丁一的家。

他一到家,就先端端正正地把一個包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於丁一見狀,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哦,”畢晟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救生包。”

“……咦?” 這是於丁一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準備了救生包。

“嗯……”畢晟開始介紹到,“裏面有食品、水、藥品、雨衣、哨子、救生圈、密實袋、手電筒、厚手套、刀具……各種各樣的情況我都考慮過了……”

“哦……”於丁一在心裏琢磨著,自己也應該弄一個差不多的救生包。

之後,畢晟又拿出一幅字,並解釋說:“這是我爸爸寫的……”

於丁一探頭一看,大驚道:“原來你就是‘梅花香自苦寒來’!”

這個故事在畢晟讀過的大學很有名,連於丁一都知道。說的是,有一個大陸來的學生,和一個美國人同住一個房間。美國人那一面的書架上全是花花公子,墻上貼著兩張巨幅的裸-女海報,在沙灘上,陽光性感。而這個大陸學生這邊的書架上則全是專業書,墻上還掛著一副爸爸寫的字,上面寫著:“梅花香自苦寒來”。據說他爸爸還是書法協會的N個副會長分之一。

然後,畢晟就和幾個幫自己搬家過來的朋友去吃飯,剩下譚崢在於丁一屋裏整理自己的東西。於丁一盤著腿,坐在床上的一個小角落裏,有點傷感。譚崢在那忙活著,該捆的捆,該裝的裝,該扔的扔。將準備寄回國的,帶著走的,送朋友的,全都分開,至於沒用的東西,就亂七八糟地丟在地上。

“你看……”於丁一拎起一袋花生說,“這是我那次說想吃花生的時候,你去超市買東西,順便幫我捎回來的。我忘了吃,長蟲了……”

“……”

“還有這個,”於丁一又說,“這是我上次回國時,你要的針線盒,我貪便宜買了個2塊錢的,結果針倒不出來……”

“……”

“這是我們以前要吃土豆培根卷時買的牙簽,發現油太大,煎過一次以後就沒有再煎過了……”

“……”

“這是我每次給你剪頭發時用的張小泉剪刀,可好用了。”

“……”

“譚崢”,於丁一抱著自己的膝蓋說,“你走了,我怎麽辦啊。”

其實於丁一並不是矯情。在這種遠離家人的地方,最好的朋友離開,真的是挺讓人難受的一件事兒。雖然也有一些關系很不錯的朋友,但是關系能達到這種級別的,就只有譚崢一個。怎麽說呢,二十幾歲時交到的朋友,畢竟不是個個都那麽真誠。

譚崢擡起頭看了一眼於丁一,然後站起身,四處看了看,說:“不管。我國內朋友多得很,誰還想得起來你?”

“餵……”於丁一覺得自己好像要被拋棄了,委委屈屈地說,“怎麽這樣啊……”

“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別在床上窩著,下來整理屋子。”

“哦……”聽到這話,於丁一跳下床,扯著一個大塑料袋,在地上爬來爬去,將譚崢看過的舊書報等等廢品全都扔進去。

爬著爬著,於丁一突然發現譚崢一直坐在桌前盯著自己看。察覺到這個事實的他覺得有點詭異,於是說道:“餵,是你在裝行李,怎麽凈指揮我,自己一動不動……”

“廢話,”譚崢將胳膊立在書桌上,撐著頭,好像還挺悠閑,“我的行李已經都準備好了,現在地上全是垃圾。這是你的房間,你不收拾誰收拾?”

於丁一覺得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彎兒:“不對吧……”

“怎麽不對?”譚崢說,“堆在這也無所謂,反正亂不了兩天,我就回國了。”

“……”於丁一知道自己肯定指使不動譚崢,只能跪坐在那裏嗷嗷叫。

譚崢則繼續看著於丁一在地上東爬西爬,雖然時不時地逗逗於丁一,但是好像笑得有點勉強。

晚上,於丁一先鉆進了被窩,一邊趴著上網,一邊幸福地扭動著。

沒多一會兒,譚崢也進了屋,開始換睡衣睡褲。

“……”

於丁一看得有點傻眼,趕緊在網上搜搜搜,最後覺得天涯應該比較靠譜,於是瞪大了眼睛,仔細讀著。

“在幹什麽?”譚崢一邊說著,一邊掀開了於丁一的被窩鉆進去。

“哦……”於丁一回答道,“查一下是你的尺寸不正常還是我以前見過的都不正常。”

譚崢有些忍笑似的問:“查出來沒有?”

“嗯,”於丁一“砰”地一下合上電腦,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到,“你不正常。”

“是嗎,”譚崢捉過於丁一的手問:“要不要摸一下?”

這個動作把於丁一嚇得趕緊縮回爪子:“你變態啊你!”

譚崢沒說話,伸手關上了臺燈。

於丁一便當他這個表示是默認的意思。

於丁一是那種一沾上枕頭就能睡著的人,沒過多一會兒,就向譚崢展示了自己幸福的睡相。

這一覺其實並不是特別爽,因為於丁一總覺得自己像被什麽東西捆住了似的,活動空間幾乎為零。到了半夜,還做起夢來,夢裏他是被譚崢綁住的行李,即將要被寄送回國。到了郵政,黑人兄弟隨手把他往大車上一丟,然後又把別的東西往他身上一丟,於丁一被砸的快要散掉,忍不住躺在車裏哇哇大哭,最後終於委委屈屈地變出了兩只手,用力推著自己腿上的東西,還準備要給譚崢發短信質問他為什麽不把自己隨身帶著。可是,還沒等他把腿上的重物推下去,自己的兩只手就又被人放在身側,恢覆了被捆住的狀態。

就這樣,折騰到早上,於丁一竟然自己醒了。

他一醒來就發現譚崢正死死地抱著自己,連腿都伸了過來,搭在了自己的腿上!知道事實的於丁一心裏憤恨:怪不得做了那樣一個怪夢!

剛把譚崢推到一邊去,對方就醒了,還不知好歹地問:“用那麽大勁,當自己推車呢?”

“你……”於丁一問,“幹嗎鉗著我!”

“嗯?”譚崢看著於丁一,好像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似的,“這麽冷,貼得近點怎麽了?”

“很冷嗎?”

“這還不冷?”

“……是嗎?”於丁一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兒吧……”

“別磨蹭了,”譚崢翻了個身,好像還要繼續睡,“今天你醒得早,自己去弄早飯。”

“……咦?”於丁一心裏有點奇怪。聽這意思,譚崢以前早上起來做飯,好像是因為自己起不來,特意要給自己準備吃的似的。

在公司混了一上午之後,於丁一在午休時再一次感受到了落單的滋味。

以前,他都是和譚錚一起吃飯的。兩個人頭一天晚上就會把第二天中午要帶的飯做好,分成兩份,第二天再一起去茶水間轉微波爐。由於桌子緊張,公司采取分時間吃飯法,在於丁一被分配的這個飯點,就只有自己和譚崢兩個華人。

可是現在,譚錚已經不在這裏工作了。

於丁一捧著飯盒,左右瞧了瞧。茶水間裏有兩桌,一桌白人,一桌印度人。去和白人坐就算了吧,除了假客氣沒什麽好說的,他們也沒興趣和外國人說。加州是典型的□□市,加州人談論的話題大多極其沒有文化,且語速還會越來越快,把外國人完全當空氣。坐那邊的話,除了瞪大眼睛傻看,時不時冒出兩句“really”之外還真不知道應該做啥。偶爾冒出長一點的句子吧,一桌人都睜圓了眼睛瞅著你,就連坐在旁邊的那一個也會把脖子扭過90度來看,彰顯他們正歷盡各種艱難困苦地努力想要聽懂你在說什麽,讓人很郁悶。於丁一都能想象得出,去坐那邊的話,整個午休時間一定是這樣度過的:

“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

“Really”

“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

“Really”

“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鳥語。”

“Really”

想想就夠了。

可是印度人呢,就更算了,大部分人身上的味道就足以讓人吃下不飯,而且那裏的英語環境更加惡劣。想到這裏,於丁一默默地走到角落裏,扒開自己的飯盒,同時在心裏琢磨著,難道以後的每一個中午都要這樣嗎?

於丁一正坐在角落裏咬著筷子傷心著,卻突然感覺有一個人推門進來,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徑直走過來,站在旁邊輕輕地用漢語問了一句:“我可以坐這嗎。”

於丁一詫異地擡起來,有些意外地看見了一雙帶著笑意的明亮的眼睛。

——張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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