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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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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

賽諾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表情。

誠然,淵上的表述聽起來透著某種微妙的暧昧和界線模糊的奇妙氛圍,但是賽諾的表情實在是太淡定了,淡定的超出常理。

是單純的性子直來直去完全察覺不到言語間塑造的特殊氛圍嗎

可好像又不是這麽回事。

須彌教令院的大風紀官,年紀輕輕身居高位,需要依靠的可不僅僅是學識和武力的支撐,要說他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完全無法明確理解到淵上刻意的暗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聽了這麽多,客客氣氣回覆了一堆有的沒的,就是沒有淵上真正期待的反應。

“我不需要你給我錢,”淵上僵著臉回答說, “我只要她給我說法,而且我信不著你。”

聽到這裏,寡言的白發少年終於有點新的反應。

“可是她的存款除了零花錢以外大部分都是存在我這兒的。”

淵上: “……”

淵上: “教令院的大風紀官還管這個”

“那倒不是,”賽諾看著面前的陌生人,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耐心解釋道: “因為她懶得管錢,絕大部分的學術研究很燒錢……為了避免不小心花錯地方所以才這麽幹的。”

雖然按著阿娜爾當時的本意是因為她懶得提前研究哪個研究又違反規矩或是課題重疊了,幹脆把錢扔給他管著,這樣如果日後的研究一不小心碰上了什麽大規模的違規行為,自然就有大風紀官提前卡一波經費,避免後續的意外。

淵上: “。”

夠了,他說夠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想要和對方打起來,單靠這幾句話的暗示和撩撥是不可能的,那除非是重新變回深淵造物的形貌才有可能。

可那在他的計劃裏屬於下下策。

要動用深淵力量打起來也不是不行……可至少也得是阿娜爾同意加入深淵,然後他以勝利者的狀態重新恢覆深淵詠火者的外形,肆意嘲笑這些自以為是卻又對事實真相一無所知的人類,然後跟著阿娜爾返回深淵從此跟在深淵賢者的左右,從此就可以升職加薪受人重用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結果就是突然出現的須彌大風紀官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淵上面無表情無比陰沈的想著。

帶著胡狼頭裝飾的白發少年在簡單解釋了幾句後就繼續走在了他的前面,除了偶爾停下來提醒他小心流沙跟上腳步以外,基本上不會怎麽回頭。

他是敏銳的,但也是寡言的,身後的殺意和敵意若隱若現,賽諾並非一無所知。

他大致可以理解這個男人在期待著自己的憤怒,可為什麽要憤怒

因為他說的東西阿娜爾有關

可如果是牽扯到她的話,那自己就沒什麽好解釋的了……賽諾有點無奈的想著,和她相關的某些問題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也太過浪費時間——他從小時候就開始學著如何簡單迅速地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跟著阿娜爾,又為什麽要一直管著她,但隨著年歲漸長,賽諾在這件事上非但沒有找到訣竅,需要說明的地方好像又在不知不覺間增加了不少。

在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這件事情就連自己的養父居勒什都說過, “如果你跟著小娜到處亂跑的時候,還要特意騰出時間和其他人挨個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跟著,那也太累人吧”

當時的賽諾還覺得是其他人會覺得他說的太多,理解起來太過麻煩,可養父卻是一臉理直氣壯地說,不,是你會覺得累。

小時候的賽諾腦子轉的還沒有長大後那麽快,但是他在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後,也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

阿娜爾身邊原本也有不少喜歡她所以靠近她的小孩子,但大部分是因為自己解釋了一個下午“賽諾哥哥為什麽要跟著她”然後哭著跑掉的,以至於她被放出去玩了幾天,最後身邊還是只有自己陪著。

“那要怎麽辦啊,父親”

“你要一直跟著小娜嗎”養父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一定要的吧”賽諾皺著眉,下意識回答說, “不盯著很危險的……因為她很多事情不願意和其他人說,不是一直陪著她的話,根本發現不的呀。”

但是只有孩子的承諾好像不太夠的樣子,賽諾絞盡腦汁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補充: “而且納菲斯先生也說過了,希望我可以幫忙照顧。”

等候答案的長者聞言大笑起來。

“那還不簡單——跟著就行了嘛,小娜還那麽小,站在一起的時候可是比你還矮誒。”養父居勒什笑嘻嘻的回答道, “本來就是和納菲斯商量好,理所當然的事情,還要單獨解釋做什麽”

大概是十歲……還是十一歲

太小了,具體時間記不清楚了,不過好像也的確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賽諾不會再特意和其他跑過來找阿娜爾一起玩的小孩子解釋為什麽阿娜爾出去玩,自己還一定要跟著一起去——正如父親所說,反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麽要特意解釋這個

而且他跟著也是有必要的,畢竟小時候的阿娜爾就已經開始很擅長搞事情了——年紀小歸小,但是早早就已經深谙文字和語言的藝術,且隨著年歲的增長和對社會環境的漸漸熟悉,阿娜爾更是已經將這門藝術運用的爐火純青,以至於賽諾甚至在接任大風紀官這一職位後還很認真的思考過:要不要借此機會在須彌教令院內部搞一次反詐騙的教學活動,都不用特意找些什麽學術詐騙的典型案例,讓阿娜爾來就行了。

這個龐大且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的計劃,在賽諾看到躍躍欲試的阿娜爾後單方面強制宣告作罷——無他,他自己倒是有信心能夠抓得住撒歡的金毛,但是任由金毛隨便拆家的結果,怕是所有風紀官集中加班都收拾不過來。

……索性最麻煩的就這一個,自己認真一些也就夠了。

但這種事情,外人不理解其中關鍵,阿娜爾的外表太過具有迷惑性,所以其他人大部分時候也只會覺得大風紀官的行為屬於多管閑事的範疇;

本地人尚且如此,外鄉人更不可能理解賽諾的良苦用心。

眼前這一位看起來正是這樣的心態,他發自內心地覺得阿娜爾很好,也因此格外看中那段無人知曉細節的旅程帶來的價值和意義,為此甚至對自己這樣一無所知的人產生了些許抵觸和排斥的情緒,對於賽諾來說,並不是不能理解。

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阿娜爾不算是擅長騙人,也不是那種通過花言巧語騙取錢財和好處的傳統騙子。

正相反,她其實稱得上真誠,坦蕩,大多數時候毫無防備和隱瞞,相當樂意與人分享她的知識與對真理的感想……所以賽諾其實並不意外,在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後短暫恢覆“自由”的阿娜爾會有人願意喜歡她,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

嫉妒,反對,不滿,或是厭惡和恐懼……這種情緒對於賽諾來說有些多餘,誠然這些感情普通又足夠常見,完美符合所謂的“人之常情”,但如果對方是阿娜爾的話……嗯……

假設站在這裏是的他的老熟人,或是什麽教令院的學者,那賽諾應該會無比真誠地回覆一句: “小心點”。

阿娜爾很值得喜歡,但是最好還是不要想不開一直喜歡下去比較好。

“我不管。”淵上說, “我不信你現在的話……你甚至都不知道她現在就在沙漠裏,我拿什麽信你你不了解現在的她,也不知道她這一路上都經歷了什麽,發生了什麽變化,所以我不需要你的解釋,我要她親口給我一個答案。”

賽諾對此一言不發。

這位外鄉的客人蠻想不開的。

他想。

“她對你很好嗎”走了幾步後,賽諾忽然若有所思,特意問了一句。

淵上聞言一哽,一時間居然還真的不好回答這個問題:要說好,最初相遇的那陣子自然是很好的,溫順聽話又很軟乎乎的小金毛,面對深淵的魔物也是彬彬有禮的樣子,全心全意依賴自己的感覺是令人著魔一般的美好;但後面情況就開始急轉直下,他毫不懷疑在淵下宮那一次,如果不是需要他把龍蜥帶去層巖巨淵,自己會被龍蜥的大群當場玩死。

“……她對我好不好關你什麽事情。”淵上冷著臉回答,他這會終於從自己萬般幽怨的個人情緒裏抽身出來,左右看了看,對附近環境稍覺陌生: “這是哪兒”

“回防沙壁那邊,主要是要走喀萬驛那條路,這附近村落比較多,也好找人。”他說, “你既然是來這裏找阿娜爾,和鍍金旅團探聽消息失敗後被反過來抓走,那麽就說明她找了這兒的實力相當不錯的傭兵團幫她做事;沙漠民自來就有互相扶持幫助的傳統,一般水準的她又看不上眼,所以應該是其他的沙漠傭兵為了維護傳統再加上想要和頂尖旅團賣個人情,有意藏起了他們的消息。”

——但也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的。

賽諾手中捏緊金色的長杖,他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少年慢慢瞇起眼睛,感受著沙漠熾熱幹燥的熱風撫過面頰和赤裸的肌膚,目光從地上拉長的影子慢慢上移,烈陽高懸天空,刺目的陽光遮掩著上方獵手的身影輪廓。

裹挾黃沙的怒風呼嘯而過,掩藏起其中緩慢拉開弓弦的聲響。

警告的弓箭並未落下,而即將踏入警戒範圍的大風紀官看起來也沒有後退的架勢。

……血的味道。

依然維持著人類姿態的淵上若有所覺地擡起頭,卻像是對身邊一切渾然不知一般,隨口問道: “怎麽停下來了”

“……這附近有死域。”賽諾低聲道, “不遠處是沙漠民的村落,一個叫做‘阿如村’的地方。”

“好心人,”他嘖一聲,不緊不慢的問道: “所以你就不管阿娜爾了,要去解決那玩意嗎”

“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如果是因為阿娜爾,那麽大可不必如此。”

賽諾並未回頭,但他的確調整著自己的護腕,看向了散發死域味道的方向,淵上絲毫沒有移動的打算,反而因為對方這句話生出幾分額外的歡喜。

這句話的背後含義,難不成是在暗示這小子其實不喜歡她,一直都是單純基於社會關系帶來的道德壓力所以才一直管著她

“沒什麽沒什麽,您不攔著我與她見面就可以了。”

淵上喜滋滋的回答道。

因為那個變化的稱呼,賽諾不由得停下動作回頭看了一眼那強自鎮定中又隱隱透著幾分矜持羞怯的年輕男人,一句“面對阿娜爾,最好還是及時止損,小心對待”的提醒被他硬生生壓了回去,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不打算多說什麽了。

他也不是沒打算就這樣轉移目標,而是比起知道自己給自己雇傭保鏢的阿娜爾,盡快處理死域的蔓延才是自己眼下的當務之急。

死域的氣息已經不算遠了,按著擴散的速度和過往的經驗,對於世代居住在這裏的阿如村村民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那自稱淵上的男人自然沒有跟上賽諾的腳步和他一起處理死域,大風紀官加快了速度,附近有一些廢棄的帳篷木樁和枯萎的藤枝,賽諾註意到那上面綁著一些染血的布條,隨著腳步深入,附近的木樁和纏繞在上面的血布條也肉眼可見的變多了。

“——餵。”

有人叫住了他,少年聞聲擡頭,看見了身材高壯的沙漠傭兵站在不遠處的石碓上,他滿布疤痕的赤裸上身以血色的染料勾畫出某種詭異的紋路,垂下的手腕上和外面那些木樁一樣,纏繞著染血的繃帶。

……沒有神之眼,卻可在死域的範圍內來去自如,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

“這前面不能過去了,小哥。”

那傭兵開口道。

“是死域的關系嗎”賽諾停下腳步,沈聲問道。 “我知道如何解決,讓我過去就是了。”

“隨便你怎麽理解啦。”代號為白日鳴雷的高大傭兵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他依然站在那裏,另一只手自始至終都扶在他的武器上,看起來並不打算松手,也不打算離開。

“但是這塊‘死域’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這裏面的死域瘤不止一只,而他們目前都算得上是被我老板暫時養著的……呃,寵物”

“所以,勞駕,”白日鳴雷捏著他的巨斧,笑瞇瞇的說道: “換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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