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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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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

收集樹葉用不了多少時間,草木與智慧的國度永遠青蔥繁茂,幾片葉子和幾根樹枝而已,想要收集到博士多托雷需要的量並沒有廢去太多的功夫,這點時間還是在主要合作計劃之外的閑暇時間順手為之的。

被臨時稱作“活血”的紅色液體積累了不多的一小瓶,之所以沒有更多,是因為博士多托雷在這東西馬上要進一步引發研究人員探索欲望的時候,難得主動將其叫停。

這倒也並非不能理解,他們和教令院的學者合作太多了,往來也太過密切了一些,愚人眾自然是無條件遵從了長官的吩咐,事後按著多托雷的要求額外派人打探過幾次消息,發現無論是最頂尖的學者還是普通的學生,教令院的那些家夥顯然不知道聖樹的核心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麽。

既然如此,在真正調查清楚之前還是不要打草驚蛇。

這種級別的把柄愚人眾自然不會錯過,只是除了最初的分析結果以外,有關活血的研究莫名卡在了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上:他們分析成分,分析來源,仔細測量了須彌主城附近的所有水質,調查了所有可能的和聽起來過於荒謬的情況……做了諸多準備和努力,最後卻都是一無所獲。

“就目前的研究報告來看,這種血液並不純粹,簡單來說它是被稀釋過的狀態,雖然是提取自聖樹之中卻並沒有與聖樹‘同化’,真正成功其中摻雜的東西反而是有些類似於海水的組成成分……至於其他更多的細節,非常抱歉多托雷大人,那並不是至冬現有的技術可以解讀成功的了。”

多托雷並沒有在意後面那句話,隨口問道: “活血以液體的姿態呈現,卻沒有被聖樹吸收”

“正是如此,”負責報告的研究人員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聖樹更多是類似於一種不會產生排異的完美載體,活血流過葉脈與枝幹,通過地脈的自然吸收循環註入樹體內部,其後再利用光合作用離開聖樹的載體融入空氣之中——按著您之前的猜測,那麽這應該也就是阿紮爾他們會忽然發瘋的原因了。”

空氣中充斥著大量的,無形的,無法被任何觀測裝置察覺到的“活血” ——若祂真的是某種特殊的媒介,那麽想要操控某些人的意志令他們陷入癲狂,自然是再方便不過的方法。

畢竟人活著,總歸都是要呼吸的,不是麽

坐在椅子上的多托雷沒有立刻開口,他優哉游哉地轉著椅子,當轉椅晃過一圈後,執行官的長靴忽然踩上地面,留下一張晃晃悠悠的椅子。

“不是來源於外界的話,那麽就是教令院自己搞出來的東西了。”

濃度存疑,來源存疑,測量手法存疑,存活時間存疑——大量的疑點堆砌出了一道太過神秘的謎題,多托雷興致盎然樂在其中,他倒是沒想過自己闊別已久的故鄉居然還能給他這樣堪稱奇妙的驚喜。

調查起來大概會很費力氣——不過沒關系,他不介意在一切正式開始之前,先找些別的有趣的事情來打發過多的無聊時間。

*

得益於先前阿紮爾的慷慨大方,教令院的高層在多托雷看來已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了,學者已經盡在掌握之中,就連不願意合作的幾位賢者也很快找到了合適的替代品。

忽然毫無預兆發瘋病倒是的大賢者阿紮爾,那麽真正出手的幕後之人大概率可以定位成大賢者倒臺收益最高的那一部分人選,這其中篩去最初就開始高度配合的那一部分,餘下的人數不少,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挑選。

與此同時,同一時間稱病休息的另一位學者是因論派的老前輩,只是那位身體始終不算太好,不算是阿紮爾的嫡系親信,只能說是不介意合作的中立態度,偶爾的合作開會研討交流也都是時來時不來,因論派主攻歷史和社會學,所以多托雷的註意力一開始並未放到他的身上,他會察覺到這位學者病的時間可能比想象中更久一些,是因為他的調查正好輪到了生論派的賢者納菲斯。

作為生論派的賢者,無數天才學者的授業恩師,納菲斯的拒絕合作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阿紮爾最頭疼的部分,但阿紮爾一直強調他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多托雷也並未太過在意;如今因為阿紮爾的“重病”,至冬方面隨之拿到了更多的主動權,攤放在多托雷面前的情報也變得更多了。

在那大量冗贅的描述中,至冬的執行官精準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唯一的養女”, “大風紀官”, “關系親密”, “入學伐護末那學院,導師為凱利姆”……

……

……啊哈

博士揚起嘴角,單獨抽出了那張紙拎到自己的面前。

看吧。

——線索,這不就來麽

目前來看,同時能和這幾位關鍵學者們產生聯系的對象,也就只有這位因論派的學生了,多托雷用虛空檢索女孩的具體信息,賢者的養女卻是個資質平庸的孩子,成績平平無奇,能力毫不起眼,隨意一看也不過就是個教令院內最常見也最容易淹沒於眾人之中的普通學生。

至冬執行官的房間內此時空無一人,他並未太過小心遮掩自己的行動,也沒有特意去關註過身邊的變化,他大大方方地畫出了紙上那個“阿娜爾”的名字——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阿紮爾的謹慎不會比他更低,如果已知的偵察手段無法檢測到對方的行動,那麽無論提前準備什麽都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

既然如此,不如幹脆一點什麽也不做,看看對方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什麽方法弄瘋了教令院的最高掌權者……正好,他此時的好奇心正濃,饒有興趣的想要見見這位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入手的線索不多但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同時牽扯了好幾位學者的教令院學生就是個不錯的切入口——目前仍然稱得上是個局外人的博士暫時還找不到解開謎題的真正線索,但是關鍵人物的養父可還在他的手裏呢。

多托雷起身走到門口,手指剛剛按上門把手的那一刻,忽然就是動作一頓。

他聞到了某種氣味。

——冰冷的,新鮮的,仿佛流動的活水一般存在感明確的血腥味。

人類的感官無法辨別出更細節的部分,多托雷若有所思的停下手中的動作,第一個反應卻是轉身重新走到窗戶的位置,他延續了在至冬的生活習慣,日常裏極少會開窗通風;此時窗戶依然緊閉,窗外樹影婆娑,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輪廓。

……單純從肉眼來看,找不到任何線索。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檢查了一下具體的機能感知,沒有變化,沒有區別,無論是痛感還是什麽都沒有受到影響,自己的頭腦依然足夠清醒,可以完整思考每一個問題並給出最準確的答案。

至少現在來看,他身邊唯一的異常變化好像就只有那若隱若現的血腥味而已。

至冬的執行官第二席站在窗前難得慎重地沈思了幾秒,這才再次走到門口,按下了門把手。

他沒什麽畏懼,也不覺得有什麽需要太過謹慎的地方,執行官第二席的力量與一向引以為傲的天才頭腦令他足以傲慢俯視絕大多數的對象,而在須彌,這個對象甚至可以包括神明。

執行官的門外是一條空空蕩蕩的走廊,光線昏沈黯淡無光,從微光的一端通往黑暗的盡頭,開門時房間內的光源幾乎成為了走廊裏最明亮的位置。

黑暗的幻境,未知的走向,以及視角上的錯位——第二席饒有興趣的分析面前的畫面,他的身材是相當高挑修長的類型,但此刻站在這裏時卻莫名感覺走廊穹頂的高度拉長了許多,那種客觀環境的留白和壓迫感更大一步擴大了對未知的本能不安,博士幾乎可以確定自己被拉入了某種太過真實的幻象之中,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真實的自我走入虛偽的幻境,如果無法第一時間註意到環境的變化,穩定平衡主真實與虛假的兩種認知,那麽的確很容易被一步一步逼到意志崩潰的程度。

先前調查了那麽久始終無事發生,究竟是什麽引發了這一切的開始

學者思索幾秒,隨即恍然大悟。

哦,應該是從他拎起那張紙,畫出了那個名字開始。

那麽……主宰這場荒唐戲劇的幕後之人究竟是想要阻止他進一步順著名字往下調查……還是說,對方幹脆就是那個名字的擁有者

多托雷站在那兒靜靜思考的時候,再一次聞到了那種血腥味。

他暫時找不到氣味的源頭,但他顯然並沒有太過著急。

第二席的手指只在代表著安全與光源的房門把手上象征意義地停駐了幾秒的時間,隨即便從容自若的擡起手,相當幹脆地反手關上了門。

光在他腳下攏起,最後漸漸縮減成了細細的一條,被多托雷毫不猶豫地徹底掩在了門後,他用了一點時間來適應現有的光線,很快多托雷就註意到,穹頂的高度嚴格意義上並沒有拉高,只是這條走廊盡頭的光太過黯淡,加上須彌建築的弧形穹頂風格,造成了某種視覺上的空洞假象。

……有那麽一瞬間的功夫,多托雷開始思考自己剛剛的聚精會神煞有其事,到底有沒有什麽具體的含義。

這種行為如果真的面對某種未知且無形的敵人,自然可以第一時間穩定他的自信和安定感,沒有真刀真槍的精神鬥爭,保證情緒不至於開場就走入弱勢的一方是相當重要的……可假設一切不過是他單方面的和空氣鬥智鬥勇……

嗯……

多托雷:……

至冬執行官的第二席難得反思了幾秒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好在他戴著面具看不見表情,肢體動作上也足夠穩重,的確什麽也沒做。

換句話說,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嗯。

可就當至冬的博士已經開始在想要不要回去呆著,一切就當做無事發生的時候——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須彌的建築風格,真的是以弧形穹頂為主的麽

——他所在的為至冬外交團準備的別館,真的就是外面空無一人,走廊昏黑黯淡,漆黑一片的樣子麽

這種意識是什麽時候植入他的腦子裏的

這種先入為主的概念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相信的

註意到這件事的那一剎那多托雷猛地扭頭望向了無光的最深處,走廊通往著全然未知的方向,而他天才的大腦本該早就將別館的各處細節倒背如流,男人再也沒有半分遲疑快步走向了無光的那一端,他的腳步很快,很急切,帶著顯而易見迫不及待的意味,漫長的走廊之中只有那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徘徊不散,多托雷察覺不到熟悉的自然的氣味,他察覺不到元素力,察覺不到任何有關提瓦特已知的力量來源,無論是深淵力量還是古老的元素力,無論是神明的痕跡還是人造的荒芒……但越註意到這一點,學者的腳步也就變得越快。

你還能做到哪一步

——你還能展現出什麽給我看

那疑問聲在他心口回蕩,幾乎震耳欲聾到令他意識不清,多托雷試圖提問,試圖開口,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用自己的喉嚨傳遞出他想要說的話……但是是能聽到的吧如果這是一場真假交錯的完美幻夢,如果夢中一切皆為戲劇主宰者所期待的形貌,如果他在入夢之前的一切所思所想都已經被盡數掌握,所以才會被拉入這場無比荒謬又無比驚喜的幻境之中的話——

那麽,我可以停下來。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停下來。

幾乎是心隨念轉,多托雷漸漸放緩了不停向前的腳步,他的眼睛進一步適應了周遭的幻境,學者罕見生出幾分恍然的怔楞,不等理性分辨出具體細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些墻面上。

——那上面裂痕叢生,墻壁斑駁,某些覆雜的輪廓在若隱若現,可熟悉真相的眼睛卻足以分辨出其中的最重要的部分,星辰萬象的真實欣然隱匿其中,猶如經歷無數次鏡像反轉又暴力打破後隨手壓在一起的拼圖,終於在又一次的破損與重組後,重新回歸到了最初的姿態。

提瓦特的星空是虛假的。

但有人找回了完整拼圖的一角……多托雷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幾步想要伸手觸碰那斑駁的墻面,那近在咫尺的真實星空,可他的手指並未落到墻面上,反而像是先一步碰碎了海中輕盈易碎的泡沫一般,空氣被靜謐深沈的海水擠壓去了另一個方向,窒息和落空感包裹住博士的大腦,他在夢中的失重感中倏然驚醒,睜開眼睛之前,學者的手指已經反射性按住椅子的扶手,牢牢抓住了世界的真實。

多托雷坐直身體,發現自己竟然從未離開過這張椅子。

……他做了個夢。

而現在,夢已經醒了。

緊閉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柔風吹動淺白的紗簾帶起外界清爽微涼的空氣,至冬的執行官靜靜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樹影搖曳,故鄉熟悉的清風吹散了他意識中混沌恍惚的一部分,多托雷維持著那個姿勢靜坐了一會,終於收斂起自己太過分散雜亂的思緒,轉過頭準備重新開始自己的工作。

但是當他轉過身來,目光卻倏然停在了桌面上。

那一摞文件上放著一張存在感稍顯突兀的紙,是先前從文檔之中抽出來的有關生論派賢者納菲斯的養女阿娜爾的調查,他原本在那旁邊劃了一條線勾出了一個名字,可此時那條線不在了,轉而用同色的痕跡在旁邊寫下了一句話,並在紙張的空白處畫出了一個潦草又詭異的猩紅笑臉。

“剛剛的游戲好玩嗎,執行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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