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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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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陶引很喜歡找東月鴦說話, 看著靦腆的少年郎在她跟前似有說不完的話題,總是在講東講西之後回落到她身上,“月鴦, 你出生在庸都郡,庸都郡有什麽好玩兒的?你此次出遠門, 家裏人知道麽?你怎麽會跟隨大軍啊, 現在打仗, 局勢兇險, 你要小心啊……不過,你有蕭將軍做表哥, 他領軍揚名天下,厲害得很,一定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東月鴦有些煩惱陶引的吵, 但不是真的厭惡, 她覺得陶引很像蕭鶴棠的妹妹蕭蒹葭, 她也是這種見人便能熟聊起來的類型,不過陶引對她並沒有惡意,他純粹就是東月鴦認識的一個新夥伴,沒有蕭蒹葭的不恥針對,也沒有蕭鶴棠的狡獪下流。

就是個心性很純粹靦腆的少年。

東月鴦對他感覺還是友善的, 她這次說了實話,苦笑一聲, “我也不想隨軍的,只是沒想到天下會變成現在這樣,朝廷式微, 反王作亂,要是知道……”離還是得離, 就是輕易不會離開庸都郡。

“我其實是在逃難的路上與家裏人走失了,後來偶遇我表哥,這才將我一同帶上,不過我也不想一直跟著他們了。”

東月鴦計算著該怎麽從蕭鶴棠身邊離開。

陶引:“朝廷式微,那是因為朝堂上一直有奸人作亂,不是三兩日就能造成,先帝在時,成濟王就有意起兵造反,宮廷有賊子把持,宮外還有其他王侯虎視眈眈,亂成這樣早就有跡可循。現在世道不太平,你跟著你表哥實則是對的,不過,你一個女兒家,與家人失散,孤身一人,確實也不好在軍營裏久待。”

陶引說得有道理,但他只是站在東月鴦是蕭鶴棠表妹的角度上來看,他根本不知道東月鴦真正是蕭鶴棠的誰,是真表妹,東月鴦跟著蕭鶴棠那是絕對安全毋庸置疑的,甚至她的處境待遇都會非常好。

然而東月鴦豈止是“表妹”,她還是蕭家的前少夫人,蕭蒹葭的前嫂子。

這之間種種糾葛,東月鴦都不好意思和陶引提,加上蕭鶴棠現在對她的姿態高高在上,一直想馴服東月鴦,不僅對她提出貼身照顧的要求,還要過分的要求她為他暖床。

這還是屬於她的一方安隅嗎,無異於與猛獸同行,隨時都有被吃掉的風險,東月鴦一直都想斷了這段孽緣,可惜……

東月鴦沒再說不想留在蕭鶴棠身邊之類的話,倒是陶引,他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東月鴦,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支吾著問:“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惹月鴦你不高興了?”

東月鴦:“不是,和公子你沒關系,只是有一刻想家了。”不知道有朝一日,還能不能在這世道見到曾經的親人。

陶引放下心來,撿著好聽的話寬慰說:“吉人自有天相,你家裏人一定會沒事的,大將軍應該有派人幫你找吧?你且告訴我,你家裏人都叫什麽,有什麽特點,我也可以安排下去,讓穆周郡的城門守衛,還有各處的小吏都註意著,幫你找找。”

有人幫忙自然是好的。

東月鴦:“那就勞煩小陶公子了。”

陶引很無辜地看著東月鴦道:“你怎麽還這麽見外叫我小陶公子。”

他以為聊這麽久,已經很熟了,東月鴦本來想保持距離的,但是陶引自願這麽幫她,東月鴦順勢改口,“是我忘了,多謝學崖,勞煩你幫我找人。”

陶引這才高興起來,還興沖沖地走進屋裏,“這有何難,正好,你快來把你爹娘還有弟弟的姓名告訴我,我這就記下來。”

沈冠過來時,正好聽見屋內少年和女子嬌柔的說話聲。

少夫人的態度極好,她本來就不是愛與人爭執也隨心的一個人,往日裏話不多,今天居然能和陶引聊得有來有往,時不時地,還會引發出一兩聲極少的笑意。

“沈冠問娘子安。”

沈冠進屋,霎時看見東月鴦和陶引幾乎頭碰頭,離得很近的畫面,不由得眼皮一跳。

東月鴦是眼熟蕭鶴棠身邊下屬的,上回輿車內經常外出行走,幫忙辦事的是瞿星,跟隨在蕭鶴棠身旁,上傳下達掌握了一半內務的是沈冠。

他們也相熟,東月鴦沒有不給他好臉色看,不過礙於他是蕭鶴棠的人,東月鴦剛剛不經意流露的微笑還是收了收,“有什麽事嗎。”

沈冠擡手朝陶引行了行禮,然後和東月鴦道:“郎君說,想吃娘子做的點心了,還有他說昨夜床板太硬,不夠軟,讓娘子想想法子,要娘子親自躺過,覺得舒坦了他再來睡。”

蕭鶴棠果然不會讓她時時好過,東月鴦聞言臉上的淡笑徹底消失了,像是很不開心聽見沈冠這麽棒蕭鶴棠交代,一旁陶引更是目光不離她,很快察覺到東月鴦心情受到影響。

而且,會不會太奇怪了,東娘子又不是奴婢,怎麽床太硬,也要她去管?還要代為試睡,表兄妹之間,還能這樣嗎?

陶引越想越陷入疑惑中。

東月鴦回道:“床板的事,你找我又有什麽用,左右不過請陶家幫忙再添置兩床褥子罷了。”

沈冠向東月鴦拱手,不反駁,意思很明顯,“郎君說,娘子允諾過照顧好他,還請娘子守諾。”

東月鴦差點氣笑了,她哪裏沒守諾,蕭鶴棠才是要小心點,他昨天夜裏可是不守規矩,隨隨便便就輕薄她了的。

無意當著陶引的面爭論。

東月鴦敷衍道:“知道了,還有嗎。”

沈冠看看陶引,再看看東月鴦,意有所指地說:“沒有了,郎君……只是交代,讓娘子在屋子裏好好待著,等他回來。”

都不是夫妻了,還想著怎麽擺布她,東月鴦冷著小臉,也不回應,沈冠卻是知曉該聽的她都聽到了,於是最後向聽懵了的陶引點點頭,便走了。

像他們,身份也是隨著郎君水漲船高,陶家的小公子沒有功名是個白身,他們都是跟著主子做事的,算是家臣,禮貌過問就好,要想多麽謙卑客氣是不太可能的。

沈冠消失在門檻處,東月鴦卻再怎麽也笑不出來,甚至沒了跟陶引說話的興致。

她聽出來了,蕭鶴棠讓沈冠來傳話,是來敲打她來了,讓她不要和陶引走太近,最好安分些,就像她昨夜,他讓她離這些人遠一點,仿佛還視東月鴦為他的所有物,霸道而不講理。

東月鴦收起桌上的筆墨,對茫然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的陶引說:“就這樣吧,學崖,我表哥他一會就要回來了,讓他看見我們在一起,可能會誤會……”

陶引還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他只覺得蕭將軍跟他表妹關系好像很不一樣啊,內宅個人生活上的事,都還要麻煩表妹,就是親妹子也做不到如此,會不會太隨便了。

不過,看東月鴦一臉不開心,陶引理解地點頭,“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娘子雲英未嫁,我,我是應該要避嫌的。”

他說著說著又臉紅了。

東月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其實成過親嫁過人了。前夫還是他所崇拜的大將軍。

物是人非,幹脆還是不說了。

許是因為沈冠來一趟,陶引察覺到他在蕭鶴棠那裏不受待見,頗有些受挫,他把弓放在桌上,抽走寫有東月鴦親人姓名,簡筆畫像的紙,失落又有些念念不舍地說:“我,我還是走了吧,放心,你家裏人我一定會幫你找的。”

東月鴦點頭。

陶引走了兩小步,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恢覆得很快,才剛挫敗,不知為什麽就想通了,扭頭宛若背著大人勾搭娘子般,和東月鴦說:“你好不容易來穆周郡一趟,我還想邀你一同去城裏逛逛呢。”

他很期待地望著東月鴦。

為了感謝陶引幫自己的忙,東月鴦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似乎還隱隱存在點想忤逆蕭鶴棠的想法,憑什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軍營也就算了,到了她這裏還是一言堂,她要是違背他的意思又能怎樣。

東月鴦:“我也想,可是不知道明日會不會下同樣大的雨。”

陶引眼睛一亮,仿佛對明日抱滿希望,東娘子,她好像不討厭自己。

陶引:“那明日我來找你。”

東月鴦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出去,但她又不是犯人,應該不需要被嚴加看管,她點了點頭,這次陶引比來時還要興高采烈地走了。

他的弓留在桌上,只等蕭鶴棠回來,一眼就能看到崇拜他的少年人獻上的寶物。

雨停時,已過去不知幾個時辰了。

東月鴦沒等到蕭鶴棠回來用飯,倒是聽說,前院陶太守和長子又在招待大將軍和將領們了,她的晚飯是在房裏獨自用的。

天黑後,蕭鶴棠的腳步聲才隱隱傳來,就在房門口響起動靜。

蕭鶴棠勸道:“好了,不必再送了。”

對方猶在依依不舍,“可是,將軍……”

聽聲音,送蕭鶴棠回來的不是陶維和陶成,反倒是一個嗓音甜軟,年輕嬌俏的小女子。

蕭鶴棠:“你回去吧。”

“但是,月和,月和還想和將軍說幾句話……”原來是她,東月鴦走出來的腳步一頓,隔著門,雖看不見他們,也能想象出陶月和是怎麽含情帶怯仰望蕭鶴棠的。

她適時地沒有出面打擾他們,只是楞了一瞬,東月鴦便裝作沒聽見,安靜而知趣地返身回到桌案旁。

片刻之後,大概是滿足了心願,陶月和走了。

蕭鶴棠推門而入,銳眸清醒,毫無醉意,秀眸掃視一圈屋內,直至瞥見裏面東月鴦衣裳布料的衣角,這才關上房門,緩步朝她走去。

“這是什麽,弓?”

蕭鶴棠過來,那把巨大的、占據整張臺面的皓月彎弓就被他輕松拿起,握在手上,他擺弄弓的姿勢比陶引還要流暢,動作快且不費力氣,拉弓時五指並攏,凝成一道虛箭,轉過一圈對準東月鴦,“誰送的?”

明知故問。

東月鴦把臉撇開,蕭鶴棠微微勾唇,修長臂彎輕輕一放,沒再幼稚地戲弄無懼他的東月鴦,他將這把弓隨意地放回桌上,“我當是什麽寶貝,陶家小兒如此看重,不過馬馬虎虎。”

他說得很隨便,這讓東月鴦不滿地皺起秀眉。

她覺得蕭鶴棠太不珍惜別人的心意了,尤其陶引,人家有名有姓,他一口一個“陶家小兒”,顯然沒將人家放在眼裏,虧陶引還這麽仰慕崇拜他。

東月鴦直接替他不值。

蕭鶴棠戲謔地看著她:“你那是什麽表情?”

東月鴦:“陶引仰慕你,為你專程送了一把他珍藏的寶弓過來,他等了你很久。”她希望蕭鶴棠能重視一下旁人的心意,然而蕭鶴棠走近,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不著調地說:“所以,聽你的話,我該把它當做神弓,供起來?”

這樣的武器,蕭鶴棠擁有許多,多了就不顯得稀奇。

要他為此感動,亦或是欣喜若狂,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東月鴦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它不如你意,至少你該對它好些,而不是這樣輕慢的態度……”

“呵。”蕭鶴棠不大願意再聽東月鴦說教,抿著唇,冷不丁地朝東月鴦伸出手,拽著她腰間衣角拉進懷裏,讓體重輕盈的她狠狠跌坐到他大腿上,側著腰,被蕭鶴棠抵著肩膀,圈在胸膛中,在她耳邊說:“輕慢?我還不夠輕慢,我若是真要輕慢起來,你該知道早已不是現在這樣,我還有耐心聽你念叨他了。”

東月鴦雙眸盈盈地瞪著他,蕭鶴棠惡劣地笑了笑,輕言細語,“怎麽,這才多久,你和陶引相處得很好?”

東月鴦不說話,蕭鶴棠簡直莫名其妙,他難道還要因為這種小事計較不成?

他在她耳根連接脖頸處的位置輕輕嗅了嗅,微灼的呼吸貼在皮膚上,引來東月鴦敏感的細微的顫栗,她躲著他,軟成一只蝦,蕭鶴棠摟她在懷裏,以絕對的姿勢,冷著眼語氣平靜而暗藏危險地說:“你還挺有能耐的,能讓陶引求到我跟前說,明日要帶你到城裏逛逛。”

東月鴦驚呆了,陶引求到蕭鶴棠跟前去了?她簡直不敢想,他怎麽會這麽……

“他當你真是我表妹,你說傻不傻?”

蕭鶴棠冷冷道:“我看他再過幾日,怕是就要到我跟前求娶你了,或者是找他爹,請陶維來做說客,要我把你嫁給他。”

“前夫嫁前妻,你說,天底下有這樣荒唐的事嗎?”

他低聲陰郁的呢喃讓東月鴦汗毛豎起,還有那不正經略帶洶意的語調,都說明蕭鶴棠此時心情不是很好。

蕭鶴棠:“你想嫁給他嗎?”

東月鴦忍無可忍,從他腿上坐直了,推拒他的胸膛,“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和小陶公子清清白白,才認識幾時,哪有什麽嫁不嫁娶不娶的?陶引,他對我就像弟弟,性子爽直很單純,他不像你,你少來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他也是從十六歲過來的,從少年郎到及冠的男子,心裏想的什麽他無一不清楚。

慕艾的年歲,夜裏做著的夢裏都是春宵。

到了天亮,立起的還是經久不歇的帳篷,都逃不脫見色起意。

蕭鶴棠睇著東月鴦冷笑,“是嗎,那就是你很看好他了。”

東月鴦不甘示弱,“他比你好。”

陶引總是羞澀靦腆地面對她,也知禮儀,對蕭鶴棠更是一片赤子之心,相比較起來,就如一張白紙,反觀蕭鶴棠,他早已不知進了多少次大染缸,好色下流,厚顏無恥,如此壞種,可不是對比鮮明。

氣氛陡然冷場,蕭鶴棠在聽完東月鴦的話後默然不語,似乎實在思量著該怎麽教訓她。

說完東月鴦實則是後悔的,她不該意氣用事,激怒蕭鶴棠,實在是她也被他氣到了,他怎麽能平白汙蔑她和陶引,他怎麽不說說他自己和陶家的小娘子怎麽樣了?

他只會惡人先告狀,只這一會兒,東月鴦看似安靜溫順地坐在他腿上,實際上背後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了。

要不還是不要鬧得這麽僵算了,她勢單力薄,總不能老是跟蕭鶴棠硬碰硬,最後討不著好。

但要東月鴦說出服軟的話,又難為情,她感覺到蕭鶴棠欲要將她松開了,東月鴦輕緩一口氣,說:“你不要再胡說我和他的事了,我和陶引什麽都沒有,今日他來不過是給你送弓,你不喜歡,大不了我就不說了,但請你也別……”

蕭鶴棠按著她的肩,捏住東月鴦的下巴,轉過來面對自己,他笑看著她,一點都不像提到陶引快氣瘋的模樣,甚至眼裏閃爍著興味,“我該怎麽教訓你?”

東月鴦楞頭呆腦地望著他。

蕭鶴棠躍躍欲試地問:“詆毀本將,你知道你犯的什麽罪嗎?把你嬌臀擡起來給我打好不好,我掌摑一下,你就哀叫一聲,叫到我,心軟怒氣漸消為止。”

東月鴦搖頭,驚惱交加,這是什麽消氣的辦法,她有說錯什麽嗎蕭鶴棠要這麽治她?她奮起掙脫鉗制,從蕭鶴棠腿上起來,就在以為她能掙脫朝門口的方向跑去時,東月鴦被一把猛力而輕松地拉了回來。

天旋地轉間,不過瞬息,她的視野就變成了緊閉的窗子。

下巴抵著桌案臺面,彎腰腰身往後撅,雙手被擒,兩眼瞳孔緊縮,蕭鶴棠抵著她欺身在她背上,神氣活現,欣然低眸開口:“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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