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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傾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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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縷幽涼的寒風自窗外吹進來,撩起一身墨袍坐於床邊的鬼面的幾綹發絲,後又輕輕落下。

一室昏黃的燭火映襯著女子蒼白的面容,雪白的衣裙幾乎與女子臉色融為一體,烏黑的墨發淩亂的鋪散在床上,黑白相襯,更顯女子蒼白柔弱。

自喉間溢出一聲輕嘆,半聲幽咽,鬼面伸出修長寬大的手掌拉住琳瑯冰涼的柔夷:“阿城,你醒來可好?”

“再半月餘便是花燈聖節,我帶你去看花燈,然後我們去塞外踏雪,再到東海之外垂釣,可好?”

“阿城,我想再聽你跟我鬧,我想再讓你跟我買一次萌,可好?”

“以後不論何事我定然都讓著你,再不亂說話來氣你,可好?”

“你不知,你兒時拿給我們看的那幅畫作極好,一點都不差,你棋藝雖差,但我最愛與你下棋,你醒來可好?”

“阿城……”

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鬼殿少主鬼公子,與赤帥蕭玄戰而絲毫不落下風的鬼面,此時握著一個十五六歲少女的手,只覺喉間堵著一塊巨石,令得他呼吸不暢。

屋內的燭火輕輕一閃,一縷涼風悠悠吹進來,竟讓鬼面覺得身子無端端的冷起來,似是那一縷涼風直接刮到了他的心裏,凍得他唇齒皆寒。

帶著薄繭的手指微微劃上女子蒼白的臉頰,鬼公子一張陰森寒涼的面具之上倏的落下一滴晶瑩的水珠。

“阿城……,阿城,醒過來可好?”

肺腑受傷,忍不住輕咳一聲,鬼公子的面具之下又一縷血絲流下來,滾過凸起的喉結,鮮紅的血液與古銅偏白的肌膚相襯之下,性感淒絕。

倏的,床上女子未被鬼面握住的素白柔夷輕輕一顫,只是鬼面的目光鎖在女子蒼白的臉上,未有發現。

半俯下身去,鬼面一雙眼裏半斂著淒絕哀涼的悲慟,指骨分明的大手一點點描摹出女子秀麗的輪廓,一滴滾燙的淚珠落在女子眼角,滑落到女子的雲髻之後。

“阿城,你醒過來,醒過來,我就揭下面具給你看看我現在長成如何模樣了,可好?”

沙啞低沈的聲音中暈染著幾分淒涼,泰山崩頂而不改色的鬼公子帶了微微的幽咽:“阿城,你醒來,醒來,可好?”

窗外的風似是盛了起來,嗚咽呼嘯的風刮著窗紙颯颯作響,半輪彎月遠遠的掛在天邊,薄雲飄淡,哀涼幽冷。

一向冷血的鬼面,江湖上令人聞之變色的鬼殿公子,就這般坐在床邊半俯著上身看著床上的面色蒼白,寂靜冰冷的女子緩緩嗚咽著哭起來。

“阿城,阿城,阿城……”

一聲疊一聲的悲呼如同離群失去至親摯愛的孤狼,和著窗外幽咽悲涼的風聲,幾乎叫人落下淚來。

立在門外的紫漪聽著自家主子失態之下的悲鳴,一滴一滴的淚珠子滑過臉頰,俏麗的面容一寸寸白下來,卻也不敢發出半絲聲響。

屋內,一身墨袍的鬼面兀自悲慟哀沈,面具之下的聲音低沈輕漠,被陰森的寒鐵面具遮擋出輕微細小的回聲,幽冷淒厲。

眸色一閃,鬼面突然憶起江湖上有一人人敬畏的墨雲宗,墨雲宗位於西北莫城祁城之交的青齊山上,山間雲霧繚繞,入山之路難以找尋。

宗內有一人名為雲翼,一手醫術名滿天下,只是此人甚少在江湖上活動,而那墨雲宗,更是只有有緣之人可入其中。

若是他人強闖,便是十死無生!

看了看床上了無生氣的少女,鬼面眸色一點點沈靜堅定下來,只要能得一線生機,必不可失!

只是此去西北祁城,少說也要十幾日方才到達,阿城她,不知能否撐得住。

修長的手指撫在女子如雪的臉頰之上,鬼面沙啞低沈的聲音映襯出一絲別樣的溫柔:“阿城,我去墨雲宗請雲翼來為你診治,你千萬保重,等我回來。”

輕咳一聲,鬼面森冷的面具之下流出一縷鮮紅的血線,因著半俯著身子的緣故,那紅艷的血滴就這般落在女子如雪的臉頰之上,鬼面自己更是忍不住身形搖晃間,幾乎站立不穩。

倏的,床上女子的眼睫微微顫動兩下,爾後悠悠睜開。

望著面前近在咫尺,雙眸浸淚的鬼面,琳瑯嫌棄的皺了皺眉:“你這樣太醜了,我都不想看你醜不拉幾面具下的醜臉了。”

鬼面一驚,擡了眸子去看床上女子,便見女子一雙眸子似是聚攏了一整個春天的朦朧細雨,攏煙罩霧,水光瀲灩,就這般含著清雅的笑意望向自己。

那般清雅靈越的模樣,一如他初見她時,她一雙眸子靈動的似是出生的小貓兒,調皮之中帶著幾分溫雅淑淡。

突如其來的驚喜瞬時襲上了鬼面的心頭,他本以為這個女子會像兒時自己父母親一樣永遠離開自己,他本以為他會永遠帶著遺憾去追尋這個女子的記憶。

卻原來,上天竟還算善待他麽?

床上的女子臉色雖還是蒼白無比,但那一雙眸子卻是靈動無邊,清亮的眸中倒映著自己一身黑袍,略顯狼狽的模樣,竟也有幾分別樣的溫暖。

見鬼面呆著不說話,琳瑯皺了皺鼻子:“就你現在這般模樣也想上青齊山?還想去墨雲宗找雲翼?嘖嘖嘖,送死都嫌你醜!而且啊,我一點都不會感到的。”

鬼面看著女子還透著灰白之色的菱唇開開合合,竟覺得這般話語也是分外讓人覺得舒服的,只要這女子無事,便是讓她說上一輩子又何妨?

擡手在鬼面面前揮了揮,琳瑯的白眼幾乎翻上了天:“你倒是說句話啊餵,莫不是把內力都渡給我了,所以把你渡傻了?”

不待鬼面說話,女子便又開了口:“我跟你講,你若真是傻了,我可就不認識你了啊我告兒你。”

被琳瑯這般一鬧,鬼面終是緩緩回過了神,平日裏平靜無波的眸子被巨大的欣喜籠罩著,便連沙啞的聲音之中也帶了悠悠的笑意。

“嗯,若我傻了,阿城便養我一生。”

微微翹起的尾音刷的琳瑯心裏輕輕一癢,一生,亦短亦長,他們錯過了十年,幸而,還有今後的半生可供他們揮霍。

斜睨了鬼面一眼,琳瑯拽的二五八萬似的:“小寒子,我想看看你面具下的醜臉,你快揭下來我看看。”

眼角掃過琳瑯,鬼面一聲輕笑:“你想看我就要給你看啊,我不讓你看,你來咬我啊。”

琳瑯一楞,望著鬼面呆呆道:“可是你那會跟我說了會揭了面具給我看的,我雖然沒醒,可我都聽到了,你,你怎麽能耍賴?”

“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我怎的不記得了?”

琳瑯徹底呆下來,楞了半晌,恨恨道:“莫傾寒,你怎的如此言而無信,不要臉!”

手指滑過女子鼻頭,鬼面性感低沈的聲音悠悠響起:“臉是何物?我不曾有的。”

琳瑯幾乎被氣出了一口老血,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冷某人一手撫住腹部,一手握住鬼面的拂過自己鼻頭的手指,半支起身子,瞬時煞白了臉色。

“傾寒哥哥,我,我怎的忽然喘不過氣來了,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鬼面心下一驚,明明方才還是很好的,怎的突然便又這樣了?

寬大的手掌環過女子單薄的肩膀,鬼面頭微微一偏,高聲喝道:“醫鬼,醫鬼在何處?”

琳瑯微微扯了扯鬼面寬大的雲袖:“傾寒哥哥,臨死前,我想看看你長什麽樣好不好,免得到了下面,我不知如何向爹娘形容你……”

看著眼前女子微微閃爍的眼神,鬼面一楞,爾後低了頭湊到女子臉前:“阿城,你不是喘不上氣了麽,捂著自己的腹部做什麽?”

琳瑯一呆,訕笑道:“那什麽,因為喘不上氣,所以我的手有點不聽使喚,按錯了地方……”

鬼面微微一嘆:“你這妮子,還和兒時一般調皮。” 頓了片刻,鬼面放下女子纖細的身姿:“罷了,你這丫頭奇招百出,為免以後不受你禍害,我便現在讓你看了吧。”

修長的手指在耳後一撫,陰森的面具落下,露出鬼面一張俊朗的面容。

他劍眉修長,五官還依稀可見兒時的輪廓,耳前眉後,一顆朱砂痣明媚艷麗,眼風流轉間,與兒時的風致一般無二。

圓潤白皙的手指緩緩滑過男子的面容,琳瑯嘿嘿一笑:“寒哥哥,你這皮囊倒是生的好,怎的偏要戴個面具嚇人,你若不戴面具,我定能在祁城就認出你的。”

唇角微微揚起,鬼面露出半抹輕笑:“若我不戴面具,定會有大批你這樣的好色之徒來覬覦我的美色,日日防著她們,太累了。”

琳瑯嘴角一抽,暗罵一聲不要臉,卻還是強撐著身子為不要臉的鬼面寫了一副藥方子,便又暈了過去。

聞聲而來的醫鬼看了看外面天色,再為琳瑯聽了脈,又看了琳瑯為鬼面寫的藥方子,不免嘖嘖稱奇。

將藥方甩到醫鬼臉上,鬼面傲嬌道:“我的阿城,自不是你這凡夫俗子可比擬的。”

醫鬼看著反常至極的自家主子,只覺分外無語,涼風習習,一身黑白二色衣袍的醫鬼奉著自家主子之命,徑自捏了藥方子熬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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