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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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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容淮安在心疼她,她看到了。◎

她眼皮一顫, 便下意識去看他。

他也不動,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極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

落在腰間的指尖炙熱, 她不自然地動了動, 想要說話, 卻似乎又不知道說什麽。

她能說什麽?

說覺得他還喜歡似乎是自作多情,說太傅看不得自己的學生受委屈又太虛偽,她與容淮安之間,說前者便太親近暧昧,說後者又太疏離。

藕斷絲連大抵如此, 哪怕過了半年, 從江南到上京, 從再遇到的那一面, 似乎就沒有能全然斷了這個說法。

屋外寒風呼嘯, 屋內一片靜謐。

宮燈的融融光亮打在他身上,那一雙眸子溫和又平靜,似乎和以往沒什麽區別,他該站高臺, 溫潤卻疏離,從來沒人能輕易窺探他的想法,然而謝明蘊卻在此刻, 看到了他眼中的心疼。

他在心疼她。

仿佛驟然明白了什麽,她幾乎要沈溺在容淮安的眸子裏,那包容和心疼的眼神如罌/粟一般,使人一看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

然而手臂上的鞭痕隱隱作痛, 下人一次次傳來的“沒有消息”, 又似乎在提醒她。

不能了, 她不能第二次再栽在一個地方。

她沒有第二個妹妹給她擋命了。

她幾乎有些狼狽地別開眼,沒有說話,容淮安便道。

“你待在我身邊,再怎麽樣,我折騰你,也沒有真讓你受傷過。”

淺淡的聲音落在耳邊,她回過頭,又對上容淮安的視線。

便久久移不開眼。

容淮安低下頭,摩挲著她的腕骨。

“總不能輕易給別人欺負了。”

手下的肌膚交錯著凍瘡,又想起她手臂上的鞭痕,細細密密的疼攀扯在心頭,他想。

他再怎麽恨謝明蘊,怎麽討厭她,那也只有他才能欺負她。

她對皇宮中的每一個人都至誠至善,甚至顧及著一句皇祖母,對太後的刁難也沒說過一句不滿,太後又憑什麽這樣動她?

容淮安眸中湧上幾分寒涼,剎那又褪去,擡頭看著謝明蘊呆呆看他的樣子,沒忍住又揉了揉她的頭發。

“傻了?”

“你才傻了。”

謝明蘊回過神,不滿地拍掉他的手。

“腳踝還疼嗎?”

容淮安問。

謝明蘊搖搖頭。

其實本身疼的不過分,藥性除了,又休息了會,便不怎麽疼了。

“今晚……”

“城東……”

兩人的話交錯在一起,容淮安沒忍住笑了一聲,朝她點頭。

“你先問。”

“城東的事理好了嗎?”

謝明蘊目光落在他手臂上。

她記得他受傷了,聽說是他父親親自刺的,兩三天來回奔波,必然還沒好,方才在北角又抱著她回來。

“已經好了。”

“傷呢?”

容淮安對上她眼中的擔憂,又笑。

“這會知道關心我了?”

謝明蘊被他調笑的話逗的一惱,臉紅了紅。

“誰關心你,你愛說不說。”

“也沒大礙了。”

容淮安深知不能把人逗的太過,便輕輕點頭。

“公主送的藥很好用。”

謝明蘊頓時又臉紅,咬了咬唇沒吭聲。

“今夜的事,多半是太後。”

說完了城東的事,容淮安便繼續道。

提到正事,謝明蘊皺眉。

“我本來還懷疑是謝嵐。”

畢竟謝嵐被她捉弄了一番。

“不是她。”

“我後來想也覺得不是,謝嵐沒這心眼。”

而在宮中能調動侍衛,又深知什麽地方危險,看不慣她的人,大抵是太後了。

“我也沒得罪過她,怎麽就非要盯著我不放呢。”

謝明蘊嘟囔道。

她就不明白了,這位皇祖母怎麽就是不喜歡她。

“不在你的問題,這位太後一向嚴苛此文為白日夢獨家文,看文來裙死耳耳貳無久儀死妻,之前是世家貴族裏規矩禮儀最好的貴女,一板一眼的嚴肅,子孫裏沒幾個得她喜歡的,也沒幾個喜歡她的。”

容淮安沒忍住解釋道。

“那就是瞧不上我這個鄉野丫頭唄。”

謝明蘊撇撇嘴。

“你不是鄉野丫頭。”

容淮安耐心糾正。

但要是太後就麻煩了,慈寧宮銅墻鐵壁,她沒本事飛檐走壁,臺面上見了還得規規矩矩地被她刁難,難道這口氣就這麽咽下?

謝明蘊總覺得心裏堵的不上不下的。

“想去嗎?”

小姑娘低著頭,一張臉上黯然和糾結的表情映入眼簾,細白的手交握在一起,燈光映在她白皙的側頸,顯得美好又溫雅。

容淮安知道她心裏憋悶,誦經加上三番兩次的為難,要是還能忍下去,就不像謝明蘊的性子了。

“什麽?”

她擡起頭。

“慈寧宮。”

他壓低了聲音落下兩個字,話中意思不言而喻。

謝明蘊頓時眼睛一亮。

“你是說……”

容淮安輕輕頷首。

“可外面還有這麽多宮女,母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回來了。”

謝明蘊覺得要想個辦法把人調走。

“誰說是今天了?”

容淮安好笑地看著她。

“自然是等養好了身子再去,也不急在一時。”

謝明蘊一聽頓時急了。

“不行,就今天。”

改天她可不想再為太後單獨進宮一次。

“你得好好休息,晚上受凍又受驚,再出去該感染風寒了。”

容淮安搖頭否了她的話。

“腳已經能走路了,我身子骨不弱,不會輕易感染風寒的,就今天!”

謝明蘊說罷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容淮安眼疾手快地摁住她。

“不行。”

“就今天。”

謝明蘊也不退讓。

“那你自己去。”

容淮安自有法子攔她,當即往後一站,慵懶地吐口。

謝明蘊頓時瞪他。

她自己當然是沒本事躲過侍衛們進慈寧宮的。

“容淮安,你……”

她剛要生氣,頓時又想起這人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也想著自己還要倚仗他進去,頓時掀開被子下床,到他面前。

“太傅?”

容淮安低下頭斂去眼中好笑的神色,不語。

“去唄,今天不去這口氣悶在心裏,我晚上可睡不著了。”

她扁扁嘴,故意將自己說的很委屈。

容淮安如何能不知道她?依舊低著頭沒說話。

“太傅。”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去拽他的衣袖。

“今天要是不去慈寧宮給我那皇祖母找點事幹,明天她得閑又要來折騰我了,我要是出了宮沒人照看,豈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圓?

可憐我這才受了驚嚇,又得被她訓斥收拾,說出去哪像個公主呀,像個受氣的丫鬟還差不多。”

她語氣越發可憐。

容淮安怎能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他想告訴謝明蘊其實他早就進慈寧宮給太後“找點事”做了,但轉念一想又樂得看她這幅樣子,便依舊不說話。

謝明蘊便有些急了。

“容淮安。”

她跺了跺腳,語氣裏帶著幾分嗔惱。

“你幫不幫我?”

“我為什麽要幫你?”

容淮安終於擡起頭,挑眉看她。

“公主如果能找個理由,我便舍命陪卿卿,與你闖一次慈寧宮。”

謝明蘊眼珠滴溜溜地轉著,須臾試探著問。

“我被太後收拾了,便是別人欺負我,太傅剛才還說呢,總不能任由別人欺負我去。”

容淮安一楞,倒是沒想到她會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

“這倒似乎是個理由。”

容淮安笑了一聲。

“那還不快起來。”

謝明蘊一喜,伸手拉著他起來,極自然地去挽他的手臂。

如之前在江南的無數次一樣。

挽到一半她才意識到什麽,兩人齊齊一怔,須臾謝明蘊松了手,若無其事地喊他。

“走了。”

她耳側稍稍有點紅,在燈光下尤其耀眼,容淮安沒挑開說,拿了一旁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你在這等著,我去調開門口的宮女。”

謝明蘊乖乖等在原地,片刻後容淮安走了進來,拉著她往外走。

屋外的雪停了,只有地上堆著滿地的銀裝素裹,踩上去的時候雪還泛出吱吱的響聲,她才踩了兩步,忽然腰身一緊,容淮安將她抱了起來。

“哎,你幹什麽?”

“由著你走到慈寧宮也太慢了。”

他抱起謝明蘊,將大氅牢牢地裹好,方才運起輕功,足尖一點從鳳儀宮外出去。

耳邊呼嘯的寒風讓謝明蘊嚇了一跳,隨即明白這人是用了輕功,她不由得伸手抓住容淮安的衣領,生怕自己掉下去了。

發覺到她的小動作,容淮安笑了一聲。

“公主還怕我將你摔下去了?”

謝明蘊不語。

她這條小命還是很值錢的。

沒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慈寧宮外,容淮安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慈寧宮的屋檐上。

“我們不去……”門外支走侍衛嗎?

“噓。”

她話沒說完,容淮安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唇邊。

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彼時太後剛折騰了半宿喝完藥,淋濕了的衣裳被下人換掉,狼狽的頭發也早已被梳通,屋內擺了好幾個炭盆,她卻還是沒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一邊白著臉色吼道。

“去查,是誰,到底是誰,敢在哀家的慈寧宮動手腳,不要命了嗎?”

底下宮女屏息凝神不敢說話,紛紛跪在地上。

謝嵐上前兩步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皇祖母稍安勿躁,先養好身體是要緊事。”

太後狠狠地哼了一聲。

“皇後和她那一雙桀驁不馴的兒女從聽了消息到現在都沒來慈寧宮關懷過一句,連皇帝也不來,孝道為天,如此忽視哀家,氣都把哀家氣死了,如何能平心靜氣地養身體?”

“皇祖母可別亂說,宮宴剛結束,皇叔皇嬸忙些是應該的。”

“他們忙,那太子呢,他那個不懂規矩的妹妹呢?”

太後又反問,眼神變了又變。

“真沒想到她去了北角還能毫發無損地出來。”

謝嵐頓時臉色一變,淩厲的眼神往下一掃,揮退了下人。

“皇祖母,可要小心說話。”

“再怎麽說出去也是她無禮,哀家還能怕了她謝明蘊?”

“她無禮便無禮,找下人好好教就是了,何妨和一個鄉野丫頭置氣,況且……”

謝嵐皺眉。

“皇祖母,北角那可是能要人命的地方,她也罪不至此。”

好歹是皇室的一份子,真在北角出事了丟的還是他們皇家的臉面。

太後可不認為她罪不至此,她只想著謝明蘊死了最好。

反正她也不缺孫女。

“要你去鳳儀宮帶個人還惹得自己挨板子,哀家要你有什麽用?”

“皇祖母,孫女都挨板子了,您怎麽還訓斥我呀,再訓斥我我可真回王府了。”

謝嵐語氣委屈。

太後瞥向她,語氣緩和了幾分。

“手上還疼嗎?”

“不疼,都上過藥了。”

謝嵐頓時又笑。

“好了,你去歇著吧,哀家這不用你守。”

底下就這一個可人心的孫女,太後自然也心疼。

她揮退了謝嵐,屋內滅了燈,鬧了半宿也有點疲憊,那一分怒意散去,太後躺在床上,似乎很快也要睡去。

容淮安在上頭悄無聲息地揭了個瓦片,謝明蘊手中的玻璃珠子一晃,便砸到了地上。

“什麽人?”

聽到響聲,太後頓時睜開眼。

凝神聽了片刻沒動靜,她又躺了回去。

剛躺下,咚的一聲,似乎又有什麽砸下來了。

這下太後發現似乎是房梁上砸下來的東西,剛散去的怒意又湧上來。

“還不給哀家滾進來,看你們怎麽收拾的屋子,這房梁上怎麽能砸下來東西?”

屋外靜悄悄的,太後這才想起方才謝嵐揮退了下人去殿外伺候,這麽遠的距離他們自然是聽不到的。

太後一口氣悶在心裏不上不下,索性自己拄著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下來,一邊往外喊道。

“哀家說了……啊!”

一句話沒說完,她腳下一滑,拐杖脫手而出,狠狠摔在了地上。頓時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她頭上的簪子差點戳到眼裏,她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哆嗦著喊。

“來人啊來人啊,有刺客。”

她尖銳的喊叫聲響在半個慈寧宮裏,外面的宮女下人們終於聽出點不對勁,紛紛往屋子裏跑來。

“有什麽能嚇嚇她的嗎?”

謝明蘊看著太後摔倒在地上,才算舒心了點。

太後害得她崴腳,自然也得付出點代價,今晚她在北角受驚嚇了一個時辰,總得找什麽嚇嚇這害她的太後。

容淮安目光轉了一圈,道。

“等我片刻。”

他讓謝明蘊站穩,便足尖一點從屋檐上飛身下去。

早有跟過來的侍衛等在那,嘴角抽搐地遞過去一只東西。

容淮安看了一眼,將手背到身後。

“你跟過來。”

他自然不會紆尊降貴去拿這東西。

侍衛嘴角一抽,只能任勞任怨地跟過去。

謝明蘊覺得身邊一暗,便落下來兩道身影。

“扔下去。”

容淮安往下示意了一下。

侍衛頓時將手中的東西精準地扔到了太後的手邊。

繼而屋內響起一陣殺豬般尖銳的哀嚎聲,宮女太監們趕到此地,一看太後手裏抓著的東西,頓時便有膽小的宮女們也嚇了一跳,屋內一時尖叫聲不絕於耳。

“走吧。”

容淮安看著謝明蘊甚有興致地往下看的樣子,啞然失笑。

“你往下扔了什麽?”

謝明蘊回頭好奇地問。

“一只死老鼠。”

難怪養尊處優的太後能嚇成這樣。

謝明蘊頓時樂了。

“可惜不能留在這繼續看太後狼狽的樣子。”

“你還知道她是太後。”

容淮安伸手不輕不重地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再看下去皇上該來了。”

鬧這麽大,帝後和太子肯定都是要來的。

謝明蘊頓時往前走了兩步,老老實實地抓著了他的衣襟。

容淮安目光溫和了些,將她抱起從屋檐上飛身下去。

回去的路上為掩人耳目他們依舊走了小路。

路上靜悄悄的,謝明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

“為何方才她拄著拐杖下來的,我可沒聽說她這兩天崴腳了啊?”

“不知道。”

容淮安一本正經地回答。

“也許太後作惡太多,得罪了別人也說不定。”

“這話你都敢說,小心傳出去有你麻煩的。”

謝明蘊沒忍住笑了一聲,但還是提醒他。

“她還是你皇祖母呢,公主都不怕她,我有什麽可怕的.”

容淮安揚眉。

皇太後還沒本事動容家。

何況他出手,自然不會輕易給人發現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等走到一旁的禦花園外,謝明蘊眼疾嘴快地喊停了他。

“那邊有雪人。”

容淮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見禦花園門邊,不知道誰堆了個雪人在那。

“沒想到這皇宮還有人敢在這堆雪人。”

謝明蘊有些忍不住想下去。

她在江南沒見過雪,十二月上京剛下雪的時候她歡喜得不行,總想像長街外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樣,出來堆雪人打雪仗,但身後無時無刻不跟著許多下人,旁邊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自然不能隨心所欲,可今晚又碰見了,她便又有些忍不住。

索性這也沒別人。

“不準去。”

容淮安瞥了一眼。

“出來時候夠久了,外面風大,改天再來。”

“改天就沒這麽好的雪了,也沒雪人了。”

謝明蘊揪著他的衣袖央求。

“太傅。”

容淮安不語,抱著她往前走。

她晃了晃腿,裙擺順著隨風飄動,掙紮著要下來。

“謝明蘊。”

容淮安低頭,語氣略沈地喊了她一聲。

“就看一會,容淮安。”

她才不怕他,晃了晃他的衣袖央求,一雙眸子漂亮靈動,如冬日雪化開了一樣清透。

“我來了上京還沒自己碰過雪人呢,每天只能看著人家堆,好歹十七年沒見過雪,今晚就讓我待一會,嗯?好不好嘛。”

容淮安心下一軟,眼神松動了一下。

“真沒見過?”

“當然了,江南那地方哪有雪呀,我從小就顛沛流離到外頭……”

謝明蘊眨眨眼又要把自己說的可憐。

容淮安頭疼地道。

“就一刻鐘。”

終於是妥協。

謝明蘊從他懷裏下來,往前走到雪人旁邊。

這雪人堆的很漂亮,還被人團了眼珠鼻子,有模有樣的,就是少了手臂。

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來不及堆了。

謝明蘊目光四下一掃,走到一旁的樹下,撿起兩根枯樹枝,一邊一根插在了它身上,便算做是兩條手臂。

“這樣就好了。”

她目光滿意地看著雪人,瞧見容淮安站在一旁,似乎對這些東西毫不感興趣的樣子,忽而眼一轉,抓了地上的一捧雪朝他砸過去。

“容淮安。”

他聽見一聲歡喜的喊聲,頓時回頭看去,剛看過去,一團雪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衣裳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麽不躲?”

謝明蘊一雙靈動的眼睛染上飛舞的笑意,頓時讓容淮安剛生起的幾分薄怒散去了,沒好氣地走上前。

“都說了天寒,還碰這些,我看你手上的凍瘡是不想好了。”

他一把抓過謝明蘊的手,便感覺到她手指又凍的有些僵硬,他兩手攏在一起給她暖著。

身旁是剛堆起來的雪人,面前這人低著頭認真地給她暖手,一晚上因為太後積攢的惱意也散去,謝明蘊聽著耳邊偶爾響起的雪水滴答聲,只覺得這樣靜謐又什麽都不用想的時光真好啊。

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手臂上的鞭痕,什麽時候落下的?”

她漫無邊際的思緒猛地被容淮安一句話打斷,等聽清楚他問的什麽之後,謝明蘊臉色一變,將手抽出來。

“該回去了。”

容淮安當然聽出她在轉移話題,又抓住她的手。

“我問你手上的……”

“太傅,公主。”

容淮安的話被打斷,是跟在他身邊的侍衛過來了。

“皇上已經去了慈寧宮了,皇後和太子也很快回鳳儀宮。”

“該回去了。”

謝明蘊再一次強硬地從他手中把手退出來。

容淮安這才註意到,說過那句話後她的臉色就蒼白的不行,不知道是在壓抑著什麽。

他頓時再不敢提這些,輕輕應聲。

“我帶你回去。”

二人很快回了鳳儀宮,趕在皇後回來之前。

他剛把謝明蘊放下來,屋外就有人回稟說娘娘回來了。

容淮安連口氣都沒喘,交代她好好歇著之後,便再次從屋後的窗子翻了出去。

謝明蘊忽然想起一句“梁上君子”,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方才在心中堵著的那點沈重也隨之散去。

“路上慢些。”

眼瞧著人要出了後殿門,她喊了一聲。

前面的人沒回話,只輕輕擺擺手。

沒等一會的功夫,皇後便從屋外匆匆走了進來。

她一進來就瞧見謝明蘊半躺在軟榻邊,頓時走上前給她掖了掖被角。

“天冷,可別凍著了。”

皇後自然不知道她的好女兒方才出去做了什麽,謝明蘊將還沒暖熱的手背到後面,眨了眨眼問。

“母後回來了,您的事處理好了?”

此話一出,皇後頓時嘆氣。

“還沒呢,方才慈寧宮傳來消息,說那老太婆……你皇祖母不知道怎的,下床的時候又崴腳了,還看見了什麽晦氣的東西嚇著暈過去了,這會宮裏的人都去了,母後只怕也要過去一趟。”

又?

謝明蘊頓時擡起頭。

“為什麽說又崴腳了?”

皇後沒設防,順著她的話道。

“你不知道呢,方才你昏睡的時候,慈寧宮進賊了,聽說你皇祖母被人一盆水從頭澆下去又崴腳了,起了高熱又生悶氣,躺在床上折騰了半宿。”

她說到這輕輕哼了一聲,語氣有些愉悅。

“也不知道你皇祖母又得罪了誰……”

謝明蘊卻是心裏一動。

她皇祖母就算得罪誰,只怕別人也沒這膽子夜闖慈寧宮這樣折騰她,還是她剛昏迷的時候,只怕……

“那會太傅在哪呢?”

皇後想了片刻,道。

“應該在偏殿換衣裳。”

謝明蘊又點點頭,不語。

“你什麽也別想了,這幾天好好歇著養病,等養好病了母後想辦法給你出氣。”

皇後的語氣忍不住把謝明蘊逗笑。

“您還有本事能動得了皇祖母了?”

“自然是有的,她這樣對我女兒,還指著我對她客氣?”

皇後輕哼一聲。

“你呆在這吧,母後去慈寧宮看看。”

謝明蘊點點頭,看著皇後離開。

而此時慈寧宮內早鬧成了一鍋粥。

謝嵐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太後就又出事了,想著這慈寧宮銅墻鐵壁,今夜怎麽就被兩批人闖了進來。

她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下人喊太醫,換衣裳,又親自坐到床邊給太後擦額頭上的冷汗。

等了片刻,又忽然想起。

“鳳儀宮那邊可好了?”

“奴婢不知道呢。”

婢女一楞,他們關心皇後的女兒做什麽?

“去問問……”

謝嵐剛一擺手,門外就有唱和聲說帝後來了。

她頓時起身迎人。

一晚上的事鬧得皇帝也是心煩意亂,尤其北角的事侍衛一查,竟然在背後發現了太後的手腳。

這頓時惹得皇帝大怒,剛要發作的時候又聽說慈寧宮進了兩次賊人鬧得人仰馬翻,一口氣噎在心裏不上不下,進來了便問。

“母後可還好?”

“崴腳又風寒,最少得休息小半個月。”

謝嵐忙道。

皇帝緩和了臉色,上前兩步,看著太後昏迷中蒼白的臉色到底也沒那麽生氣了。

“去將朕庫房裏的那人參拿出來給母後補補。”

下人連忙應了。

皇後和太子都站在身後沒往前,皇後是打著算盤想待會怎麽把女兒誦經的事免了,太子則是看著皇太後暈倒的樣子想著果然是一報還一報。

這太傅對他妹妹倒好。

“皇帝……咳咳。”

恰在此時,太後悠悠轉醒。

“母後。”

皇帝連忙親自扶起她。

“您病著,得好好歇息才是。”

他本意本是關懷,太後聽了卻勃然大怒。

“咳咳……哀家怎麽不想好好歇息,可慈寧宮的奴才廢物就算了,謝明蘊今晚從入了宮就一直傲慢地不來拜見哀家,嵐兒去了還挨了他們母女一頓嘲諷。

鳳儀宮的宮女還說這都是皇後教唆的,哀家看皇後如今掌著後宮是要翻天了,連著她的女兒都巴不得哀家早點死了。”

皇後心中對此深以為然,面上連惶恐地道不敢。

太後看了就來氣,氣的臉色都白了,抓起一旁的茶盞就摔了下去。

“母後!”

那滾燙的茶水潑到了皇後的衣裙上,皇帝眉心一跳。

他與皇後再怎麽沒感情,她到底也是中宮,太後此舉傳揚出去豈不是打他的臉給別人看笑話嗎?

何況此時姜家的老夫人還沒離宮。

“您病著又受驚嚇的事純屬是下人疏忽沒伺候好,怎麽就怪到皇後和蘊兒身上了?您未免也太容不下蘊兒了。”

太後恨恨地道。

“是他們放肆,哀家一向不理世事又對子孫寬容,若非如此如何能這樣容不下他們?”

此話一出,卻是皇帝也嘴角一抽。

這滿宮上下似乎就沒他母後喜歡的子孫,到她嘴裏怎麽就對子孫寬容了?

“你必須得給哀家做主,皇帝,謝明蘊和皇後……”

“母後。”

皇帝臉色沈下來。

“公主府的誦經,教禮嬤嬤,還有嵐兒的事,朕都清清楚楚。

蘊兒今晚在北角受了驚嚇,背後是誰朕也不想再深究,您病著就好好休息吧,這些天少出慈寧宮也少傳人進來氣您。”

太後是真把他當泥娃娃了不成,屢次三番小動作就算了,今晚要是那猛獸被放出來,他是不是就要平白失去一個女兒?

皇後能罷休麽,姜家能罷休麽,太子失去了一個妹妹,他又能輕易罷休麽?

太後臉色一白,怔怔地看著他。

“您好好歇著吧,病了就少動氣,公主府的誦經,朕做主免了。”

話落,皇帝擡步走了出去。

皇後和太子跟在身後,太後白眼一翻,又差點暈了過去。



這邊如何鬧得人仰馬翻謝明蘊自然不知道,跑了大半夜,她這會倒是真的困了,皇後走了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只覺得有什麽聲音在她夢裏晃一樣,她凝神聽了會,覺得有些熟悉。

“你救了我,那我以後就不走了,我要留在這陪你!”

“我叫徐盈,吶,你留了我,我也不是吃白飯的,我會做飯會記賬,這冷冰冰的家只有姐姐一個人多無趣呀,我不要嫁人,就要一直陪著姐姐。”

“姐姐姐姐,你看這蝴蝶多漂亮,你看這綠蕪花多好看,我摘了回去給姐姐做花環好不好?”

銀鈴般的笑聲響徹耳邊,她還沒來得及勾起幾分笑,轉而是一個昏暗的屋子裏,徐盈撲在她身上替她擋了身後揮舞過來的鞭子,含著一口血沫推她。

“快走,姐姐,我等你回來救我。”

我等你回來,救我。

任是誰背棄了你離開了你,騙了你,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永遠不讓你孤單。

姐姐,我相信你會回來救我。

哪怕前路危險重重,滿地荊棘。

輕靈的聲音在耳邊消散,她眼尾忽然掉下來幾滴淚。

皇後與太子回到鳳儀宮,她瞧見謝明蘊在睡著便沒進去,與謝明則落座道。

“也不知道太傅說的那個人,可靠不可靠。”

說的自然是找徐盈的事。

謝明則漫無邊際地想如何能不可靠,這上京只怕就沒有第二個人比容淮安更知道謝明蘊的往事了。

但這話他沒說,只道。

“我去找就是,母後放心。”

皇後點點頭,又想起今晚皇帝傳她去乾清宮的事。

“則兒,你對你父皇的提議,可有什麽想法?”

今晚皇帝喊他們去乾清宮,便為的是南湖和親一事。

雖不知道南湖為何就執著於嫡親公主不放了,但是他們總要想個對策。

想來想去,皇帝找了個折中的法子。

“就在這三個月教/習之後,為蘊兒擇一門親事。”

“你妹妹剛回來,和咱們還有些生疏,我不想這麽快將她嫁出去,可南湖地遠千裏,我也不願讓她和親。”

皇後說著眼眶一紅,謝明則倒是冷靜地問。

“父皇有人選嗎?”

“後來你走後,你父皇說倒是有個合適的人,是晏王府的世子晏顧。”

晏顧性情瀟灑,之前去江南接謝明蘊的時候也和她有半個多月的愉快相處,最主要的是這人府中沒有侍妾什麽的,知根知底,他們也都放心。

晏顧自然是人中龍鳳,謝明則沒表達自己的看法,倒是問。

“母後覺得呢?”

“晏顧當然是好,蘊兒之前也和他相處的不錯,後來晏顧還去公主府看她,母後倒是放心,只是不知道蘊兒如何想。”

謝明則但笑不語。

“那就等問過妹妹的想法再說吧。”

他這位妹妹多半是不會答應的。

母子倆的談話到此結束,謝明則回了東宮,皇後進了內殿,守在謝明蘊的床榻邊。

而此時容淮安回到容府,遠遠便見到站在廊下的侯夫人。

“楚姨,怎麽不進去?”

外面天寒地凍,容淮安皺了皺眉,目光掃向一旁的下人。

“剛才在屋子裏的,等你等得久了,擔心你還沒回來就出來看看,莫怪他們。”

侯夫人溫和地笑了笑,問。

“宮中的事處理好了?”

容淮安輕輕頷首。

“這麽晚了楚姨過來有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季家那邊,你父親……”

話沒說完容淮安臉色已經冷了些。

侯夫人嘆了口氣。

“這親事前些天季家才拿出來說,也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你怎麽選擇做決定都好,總要見人家一面說清楚。”

容季兩家可是世代交好,這樣不聲不響地耗著可不行。

容淮安輕輕點頭。

“我送楚姨回去。”

“門外有馬車,你早點歇著吧。”

侯夫人前腳離開,太傅府後腳就又跑進來一個人。

白瑯一路拎著酒壇子晃悠悠地進來,一見容淮安回來頓時樂了。

“呦,大忙人回來了。”

容淮安沒理會他的調侃,慢悠悠地往後退開兩步,拂了拂衣袖。

“再喝就帶著酒壇子滾出去。”

“嘖。”

白瑯無趣地一撇嘴將酒壇子丟了出去。

“之前你可是比哥幾個都能喝酒的,去了江南半年那美人不僅把你心偷了也把你酒戒了?”

容淮安不語。

“但如今都回來了,美人也不要你了,還戒酒幹什麽,喝!”

白瑯晃悠悠地又去拿酒壇子。

容淮安一動衣袖,不見有什麽動作,一道寒光卷著勁風掃過去。

白瑯險險避開,剛要惱,忽然聽見容淮安負手站在廊下問他。

“白瑯,若你面前有道坎,你之前跌倒過一次,如今再走這條路,會跌第二次麽?”

這什麽意思?

白瑯喝的醉醺醺的也懶得深究,嗤笑一聲。

“我又不傻。”

誰在一個地方摔兩次?

容淮安牽動嘴角,似輕笑了一聲。

“是啊,你又不傻。”

白瑯不傻,謝明蘊不傻,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傻,而他枉為科舉狀元,聰慧無雙,得帝王親自欽定入翰林院名滿天下,卻似乎要在一個地方,摔兩次了。

容淮安闔上眼不再言語。



皇後擔心著她,謝明蘊便一直在皇宮住了幾天,太子還著太醫院開了好幾貼養身子的藥每天看著她喝下去,每日喝完謝明蘊就苦著臉眉頭皺在一起,可想而知對這苦藥汁子沒什麽好感。

總算熬到了最後一天,謝明蘊喝完最後一碗湯藥,就馬不停蹄地從皇宮跑回了公主府。

她有四五天沒回來,整天窩在鳳儀宮裏總覺得無趣,如今出來了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皇宮委實悶了些。”

她郁悶的話落在雲姑姑耳邊,雲姑姑頓時抿唇笑。

“旁人都盼著皇宮還進不去呢,公主倒好,總覺得悶。”

“好的地不一定是想去的,外頭比皇宮自由,也不一定比皇宮差。”

謝明蘊溫聲笑了下,落座在椅子上。

“您不知道,前些天那事可把奴婢們嚇了一跳,還好您最後沒事。”

在公主府伺候的下人都覺得這位主子脾氣好,聽說她差點出事也擔心的不行。

謝明蘊心裏一暖。

“好歹在父皇的皇宮,輕易能出什麽事。”

除了她那個皇祖母也沒人為難她。

謝明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雲姑姑說著話,一邊覺得少了些什麽似的,下意識往書房的方向看過去。

她這在皇宮待了幾天,離上次那晚和容淮安去慈寧宮,已經有五日了。

說起來還沒好好謝過他呢。

“您找誰呢,公主?”

雲姑姑說了一半發現她在神游天際,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了然。

“您找太傅?”

“誰找他。”

謝明蘊下意識反駁,耳側微微一紅。

雲姑姑道。

“您這幾天病著,皇上特意免了太傅來公主府。”

“可說免到什麽時候?”

“我只是為了感謝太傅那晚相救。”

話說完,謝明蘊又“做賊心虛”地解釋了一句。

雲姑姑道。

“不知道呢……”

“公主,太傅到了。”

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處,謝明蘊還沒反應過來,一道聲音就順著游廊傳過來。

“倒不知道這五天沒見,原來公主如此想念我。”

作者有話說:

PS:V後如無意外日更,保底三千起~感謝各位寶寶的支持~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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