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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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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延齡前去查看受了重傷的下屬。

營帳裏, 四名傷者一字排開躺在氈子上。一名士兵的衣服拉到了胸前, 肚子被劃開了, 一截腸子露在外面。王延齡上前看了看, 心裏嘆息著,雖然人還算清醒, 但肯定是活不成了。

旁邊的侍衛氣若游絲, 一動不動,胸前還插著一把刀, 他把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然後搖了搖頭。

王延齡對身後的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們上前, 面無表情地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樣做是為了讓他們少受些罪,但心情還是很沈重, 最後默默地把他們擡到了其他陣亡士兵附近,準備和他們一起埋葬。

女人中有三名傷勢嚴重,她們的傷既有夏國騎兵造成的, 也有剛才戰鬥時被流矢射中的, 還有被戰馬踩踏的,被火灼傷的。艾憐雖不懂醫術,也知道在這樣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 她們生存的機會渺茫。

負責照顧傷兵的女人過來, 對她耳語道:“潘娘子, 王大人正在給傷兵診治, 我瞧著他醫術似乎挺高明,我不敢同他說話,你能不能求他過來給她們也診治診治?”

艾憐一聽,便去傷兵的營帳找王延齡,見他挽著袖子跪坐著,細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一根銀針,正要給傷兵施針止血,聽見動靜,擡頭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問,繼續低頭針灸。

沒想到他還有這個本事,宰相大人不但長得絕美,而且文武雙全,還多才多藝,真是居家旅行之必備啊,就是性格不太好。

她不敢打擾他,靜靜地看著他手起針落,沒有絲毫猶豫。

他的貼身侍從又拿出一根銀針,先放在火上炙烤一下,然後遞給他,他把銀針拿在手中,輕撚著就紮了進去,這種熟稔的程度,醫術應當是相當高明的。

處置好這個傷兵後,他又起身給另外一個重傷者診脈,然後看了看受傷部位,讓侍從打開藥箱,從中拿出一粒藥丸,命他用溫水化開給傷兵灌下去。

忙完這些後,王延齡給前頭的那個傷兵起針,他的侍從則跟過去把用過的銀針挨個拿到火上去消毒,然後一一排列在針灸袋裏收好。

趁王延齡洗手時,艾憐低聲請求說:“相爺,那邊有兩個女子傷勢嚴重,您過去也給她們看一看吧。”

王延齡狹長的鳳眼瞟了她一下,不緊不慢地拿帕子把每根修長的手指頭都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夫人,我不是懸壺濟世的郎中,幼年學武時經常受傷,便看了幾本醫書,不過多了解了些穴位及醫治外傷的草藥。這點粗淺的本事應付我手下這些久經沙場的粗糙漢子們還行,用在那些民間嬌滴滴的女子身上,若出了差錯,只怕他們的家人會不依不饒,更何況男女有別,她們又正值青春的年紀,夫人還是別給我添麻煩了。”

艾憐看他擦手指頭的慢吞吞的樣兒,心急得夠嗆,真想把帕子奪過來親自給他擦,她耐著性子勸說著:“相爺,我很理解您這種怕被刁民訛上賴上的想法,可是,人命關天,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就請不要計較這些小事了。再說,我估計她們的家人不是刁民,絕不敢對您這樣的高官不依不饒,您若是真能救她們一命,她們及家人日後一定會把您當菩薩供著的。”

王延齡收起帕子,又慢慢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一只只地撫平,不慌不忙地說:“夫人是真不懂還是裝傻?看了女人的身體就要對她們負責,即使我是宰相我也要有責任心,我家後園子的女人已經夠多的了,我不想再花錢養些閑雜沒用的。我所有的藥品都在這兒,讓我的侍從過去吧,他知道什麽癥狀用什麽藥,反正外傷就那麽回事,不外乎是消炎、鎮痛和止血,你覺得該給她們用什麽藥就用。不要再來煩我,我很忙。”

說罷,又整理一下袍子,慢慢地踱出了營帳,向陣亡的士兵那裏走去。

嘴裏說忙,一舉一動還像烏龜一樣磨蹭,根本就是借口!

艾憐見他不肯出手,十分無奈。

指揮不動宰相大人,只得把他的貼身侍從帶回到受傷女人的營帳裏。還好,這個侍從比較靠譜,什麽傷口用什麽藥,他一看就明明白白,根據他的吩咐,一個女人燒傷的地方被重新上藥了,被馬蹄踐踏的女子,也被他灌了一小瓶有利於內臟的藥水。就連一個女人肩上的箭傷,都被他細致地處理,親自動手用匕首把裏面的箭頭給挖了出來。

這才是溫柔細致體貼有責任心的好男人,艾憐見他文文靜靜的,劍眉細眼,正是今天在馬車上伺候她用餐的那個侍從,原本沒覺得他怎麽樣,現在越看越覺得他很有醫生的斯文氣質,便很有好感地問他:“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你在宰相府待過嗎?”

他的聲音也是清雅好聽:“回潘娘子的話,我叫七弦,一直在大人的書房裏伺候,十二歲後再未曾進過內宅,故而潘娘子不認得我。”

“你以前見過我嗎?”

“我們跟隨大人離開京城那日,您同老夫人、夫人還有少爺們在大門口送行時,我見過您。”

那日送行的人那麽多,除了主子外,丫頭婆子管事一大堆,他竟然能從眾人當中記住她,這讓她心裏莫名地高興。

“你這醫術是跟誰學的?跟你們大人嗎?”

“我沒學過醫術,我是大人的貼身侍從,必須時刻弄清大人的意圖,他要什麽,我必須隨時給他找到並且遞過去,時間長了,這些藥物的功效自然就熟記在心。前些日子我在軍營裏見過一次軍醫給傷兵取箭頭的過程,剛才就照做了一遍,您放心吧,我保證做得原樣不差。”

艾憐呵呵地尬笑了兩聲,這家夥原來是依葫蘆畫瓢現學現賣啊!

把他送出營帳時,她不放心地小聲問:“你覺得她們三個的傷怎麽樣?”

七弦也低聲回道:“難說,這樣的傷勢都是聽天由命的。潘娘子,告辭。”說完,朝主營帳的方向去了。

王延齡挨個在每一個陣亡士兵和侍衛的屍體前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對魏將軍說:“告訴這幾名陣亡士兵的家屬,除了軍中的撫恤外,宰相府另給三年谷物。”

“是。”

“那些俘虜,傷勢嚴重的就不要留了,那個頭領,給他好好醫治,他一定還有事情沒交代,回去接著審問!”

這一場激戰,雖然王延齡傷亡了一些手下,逃脫了二十多個敵人,但戰果還是非常輝煌的,殲敵七十三人,俘虜了十四人,不但救回了大部分被擄走的女人們,而且還把夏國騎兵的很多戰馬、武器、營帳等裝備以及他們一路上擄走的財物、糧食都繳獲了。

打掃完戰場,也吃過了晚飯,由於營帳足夠多,艾憐也沒什麽理由再賴在王延齡那舒適暖和的馬車裏了,她打算同其他女人們擠一擠睡在營帳裏,卻被王延齡叫了過去:“夫人,您可是大宋副宰相、上任狀元郎的前夫人,也是公主的姐妹,我怎麽好讓你同那些平民擠在一處?夫人若不嫌棄,就請到在下的馬車裏休息吧。”

既然他如此盛情相邀,艾憐也就不同他見外,到他的馬車裏蓋上毛毯子躺下了。

王延齡命令魏將軍:“夜裏加強警戒,防止那些逃跑的敵兵回來襲營。”

他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馬車上的潘娘子,你多派兩個侍衛保護好,一定不能讓她在我手上出半點差錯。”

“是。”魏將軍恭敬地應了,後來實在抑制不住好奇心,問道:“大人,那小娘子有什麽特殊的來歷嗎?”

“是個燙手的山芋。”他擺擺手:“不關你的事,總之,這兩日把她給我盯牢。”

他看向馬車的方向若有所思,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失去了作為陳世美正妻的資格,而他王延齡又素來有風流的名聲,如果再收留她,反倒容易被陳世美安上一個拐帶同僚逃妾的罪名。

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明日要把她同那些女人一起送走。

回到主營帳,見血漬已經被打掃幹凈,地上鋪設好了他的臥具,被褥裏熏了濃濃的龍涎香。

七弦馬上沏了香茶,雙手奉上:“大人,現在可要安寢?”

王延齡接過茶盞,喝了一口:“你去磨墨,我要寫信。”

七弦磨墨的時候,王延齡一邊喝茶一邊想著一會兒寫信的措辭。

邊疆大部分官員或者是他的人,或者把國家社稷放在心上,對他的話都會重視起來的。唯獨駐守慶州的陜西經略安撫副使周騰不把他放在眼裏,他是周貴妃的兄弟,向來把他視為皇後黨,凡事都同他擰著幹。這個自以為是的草包,但願任福能夠牽制住他。

筆墨備好後,他放下茶盞,坐到案前,在昏暗的油燈下開始奮筆疾書,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七弦一直伺候著,把他寫的每一封信都用火漆封好,蓋了“王”字的篆印,又在封口處加蓋了他的官印。

半夜時,艾憐醒了一次,掀開車簾子,見主營帳內的燈光仍亮著,帳外兩個士兵一動不動地在門口兩側站崗。馬車附近的篝火旁,一個侍衛不知在火上烤什麽肉,聽見動靜扭頭看了她一眼,便轉過去繼續烤他的肉。遠處,還有幾個士兵和侍衛在不停地走動巡邏。

不知為什麽,跟在王延齡身邊,心裏總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她放下簾子,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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