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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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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百楚閣,七樓。

“殿下,如今謝謙離開了京城,可要屬下前往覽州”

蘭竺和費游恭敬站著,對於之前計劃好在覽州殺謝謙的一事,如今忽然被殿下終止,感到不解。

“這不是殿下在雁城就計劃好的麽”費游出聲,問道。

殿下一路收斂鋒芒,只為等一個機會。

讓謝謙離開京城,待謝謙於覽州遇刺,朝中勢必會派兵援救,屆時,一直暗養於雁城的八萬私兵便可指兵皇城腳下。

這計劃十年之久,一刻不得忘記過。

“暫緩行動。”商侑安神情冷漠,眉間仿佛淬了寒霜,不知在想些什麽。

費游腳步上前,跨過了那道主仆之線,有些難以置信:

“殿下這是殺了他的最好時機,如今謝謙身邊,只有一位叫沈屹的。雖說此次行動並未將其人納入計劃內,可如今,他的妹妹是太子妃,背後有丞相支持。若是不能為己所用,還得趁早除去。”

“如今這局勢看來,覽州一行,既可除掉太子,又可斷了沈家之後。就算沒有殺掉謝謙,也可讓沈家背上謀逆之罪。”

費游話畢,看向商侑安的臉色,想從其中觀揣出什麽來。

商侑安聽完後,擡眼看了費游一眼, “確實不錯。”

就在費游以為他會同意這番作為之時,聽到了他極為輕的一聲笑:

“可我還不想讓他這麽舒服的死去。”

“他還未曾嘗過眾叛親離,失去一切的滋味,就這樣殺了他,他會以為九泉黃沙之下,都是好人,那我豈不罪過”

這話很瘋,不像是眼前這個清冷貴氣之人說出來的。

靠在椅上的男子飄飄然地拂過袖子,眼中深沈得可怕。

他想象著,執筆而立,一筆一筆劃過桌面,好似在劃開人皮般,一刀,又一刀。

如同那鞭子,一鞭一鞭打在那具已然腐化的屍體上,斑駁塵土間,隱約可見屍體之骨像。

那應是個清瘦的男子,胸口還插著一把匕首,極深極深,刻入肋骨之上,直到人死,那把匕首都不曾被人取下。

明黃龍袍的男子手持藤鞭,面目猙獰,冠上冕旒劇烈晃動著,極近瘋狂地彎腰看著眼前從墳中挖出來的屍體,沖它笑道:

“朕的好哥哥,你何苦要回來我也不想殺你的,是你非要擋我的路!你為什麽要同我爭呢你為何不待在你該待的地方”

那位年輕的帝王怒極而癲笑起來:

“朕本該更為體面,本該得父皇器重,得母後嘉許才是,可偏偏你回來了,為何你總能輕而易舉就讓父皇喜歡你,看好你最可笑是的,你居然不屑於這個位子”

“這可是皇位啊……”

年輕男子摸了摸晃眼的龍袍,側目視著那個死人。

他弒父殺兄,歷經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東西,憑什麽可以被商侑安不屑一顧

“你在意什麽呢”他直起腰身,問著地上腐化已久的屍體,將金靴從屍體旁移開。

頓時幾名宮人爬到靴子旁,小心翼翼地為其擦拭著。

只見那龍袍加身的帝王勾笑著,挑眉:

“你所在意之人,如今已是我的枕邊妻,看著她曾蠢笨地為你做那些事,又蠢笨地殺了你,可總算有一件能夠讓朕得意的事情了。”

也只有她能真正的殺死你。

男子仰天一笑,幾步搖晃,得意離去。

那具屍體被人幾番挖掘曝屍,又被人次次埋蓋,堆至半高的墳前,只有一名消瘦的女子和一塊以血相刻的木牌。

寂蕭無人的山間,魂魄男子就這般立於少女身後。

他模糊著臉龐,看不清神情,只能令人感受到強烈的怨氣。

對何人的怨

又是對何人的恨

讓這一具魂魄無法入土為安,亦是不肯入輪回

“哢嚓。”毛筆折成兩截,被人握在手中不肯放。

整個房間安靜極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商侑安猩紅了雙眸,手中力道已然不受控,折斷的毛筆,鋒利紮入了掌心,在見血的那一刻,被人拿走了。

夢好似被人抽離開來,眼中逐漸清醒,他瞥向她。

蘭竺心下一慌,手裏握著兩截的毛筆,跪在地上道:

“屬下會助殿下拿到一切殿下想要的。”

商侑安淡漠地收回視線,慵懶嗯了聲,後又對上費游視線。

費游低頭,服從命令。

商侑安輕笑,他定要挑最好玩的懲罰,回饋於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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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瑉出了相府,正準備上自家的馬車回宮,阿集拉了拉她:

“小姐,那不是盛安王的馬車嗎怎麽還在這裏”

沈知瑉擡頭,見那輛馬車還在原地等候,她一楞,上前問道李幟。

李幟恭敬地邀請沈知瑉上車, “沈小姐,您坐王爺的馬車回去吧。”

“不用了,出宮不易,進宮卻是簡單許多,替我謝謝你家王爺。”

沈知瑉笑著拒絕道。

李幟忽閃著視線,始終不敢擡頭,他將腰彎得更低了:

“沈小姐,這謝,您親自道比較好。”

沈知瑉不解,她擡過視線望去馬車之上,忽然明白了什麽,是避不了了。

她點頭,提裙上了馬車,掀開簾子,果然,那張冷漠容顏出現在她視線之中。

她坐於馬車墊子的最邊上,放下簾子,出宮不同她一起,為何進宮又偏要一同了

這嫌避了,又沒避。

“沈小姐不是要道謝麽”商侑安掀起眼皮,看向她。

沈知瑉擠出一抹笑容,微微福禮: “謝過王爺。”

商侑安聞及,嗤笑:

“沈小姐的道謝還真是又廉價又簡單,像極了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個詞,很怪,該用在她身上嗎

沈知瑉側目看去,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只是這一次,沈知瑉察覺到不一樣的感覺,以往他的眼神只是冷漠地不想理她。

而這一次,她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絲……怨恨。

對她的怨恨嗎

沈知瑉怔怔然看向他的眸子,那雙黑瞳中好似有無限的吸引,將她帶進了旋渦之中。

那張俊逸的臉漸漸失去了生氣,她松開了那只手,松開了那把冰冷的匕首。

少年看著胸口的匕首,鮮血染紅了大片衣袍,將一切都染得鮮紅起來。

他踉蹌上前,追問著少女: “為什麽”

可少女只是搖頭,連退了數步,將從前那般親密的關系拉得老遠老遠。

她哭得泣不成聲,帶著恨意: “你殺了爹爹爹爹對你那麽好,你為何還要殺了他”

“你雖為府上養子,爹爹對你卻有養育之恩,你怎可為了那皇位之爭,便這般忘恩負義”

少女有些失控。

就在半月前,皇帝駕崩之時,曾召傳父親進宮,於父親手裏留有天子遺召。

幾王掀起皇位之爭,她原以為,商侑安是不會參與其中。

可偏偏就是他,為了這份遺召上的名字,枉了爹爹對他的栽培和照顧。

“早該不留你的。”少女喃喃道,望著滿手的血,思緒停留在皚皚白雪間,少年那滾燙的誓言。

他的誓言曾可令她三冬暖,也可使她六月寒。

少年痛楚的皺著眉頭,想離她近一點,可他太疼了,他被迫艱難撐於原地,字字詢問:

“你為何不信我”

聞及少年的不承認,她傷心欲絕。

如何信她親眼看到他在父親的書房,為遺召之事爭吵。

那應是父親生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再發現父親時,已然是與她天人永隔。

連帶的,是商侑安成為新帝的遺召,和沈家的滿門抄斬。

故事的最後,少女殺死了新帝。

朝中因岱延不可一日無君,繼而推立謝謙為帝。

而她,被迫嫁入宮中,成為了謝謙的皇後。

而娶她,折磨她,是謝謙用來警醒自己,宣告自己贏了的唯一方式。

“你在通過我,看誰”

馬車內的男子看著發怔的少女,冷聲問道。

上一世的記憶被人打斷,她猛地回神,對上那灌了冰的眸子,那一刻,她好像覺得,他什麽都知道。

她慌忙垂下眼,袖中的手竟是不受控地抖起來,她緊緊攥著袖口,再不敢對視男人的眸子。

心頭好似也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般,鉆心地疼,她難受地捂住胸口,垂彎著腰,緊擰著眉,無聲的淚劃過臉頰。

“沈小姐在想什麽”

商侑安就那樣冷淡坐在那裏,那樣的看著她。

沈知瑉將頭垂得更低了,她埋於膝處,忍著哭聲,嘴裏嘗到了腥味。

她在想,那時的他,應該很疼吧

馬車裏很靜,很靜。

靜到商侑安發覺少女的哭聲,他動了動藏於袖口的指尖,在那無聲的空間裏,那雙手始終沒有擡起去安慰少女。

他側臉,望向窗外,隨後掀開簾子。

風自窗口吹來,吹散了他的沖動,也吹散了這刻過於傷感的情緒。

沈知瑉垂著頭,感受著風,過了許久,待到臉上的淚都風幹後,才擡頭,掛起僵硬的笑容看著他。

商侑安盯著她臉上淚痕,問: “沈小姐在想什麽”

“在想,犯了錯的人,該不該被原諒。”

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等待著他的答案。

男人聞及這問題,淡笑反問,眼裏一片平靜: “沈小姐覺得應該被原諒嗎”

他反問,又自答: “當然不該。”

心下一刺,沈知瑉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喃喃起來: “是嗎”

沒聽到男子回答,她失落地回道:

“是啊,確實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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