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 姐妹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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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姐妹團圓
◎番外完結——全文完結◎
梁易似乎被黃茹雨所感染, 兇狠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像是一張被揉皺了又展開的白紙，但那些褶皺的痕跡還是存在的。
“我是……梁易……”
梁易緩緩開口, 他的目光都沒有瞟墻角的江逸潮和孟秋然，而是一直停留在黃茹雨的身上。
黃茹雨說：“我一直在找你, 讓你帶我去找姐姐, 我們姐妹要團圓。”
孟秋然知道黃茹雨的執念就是達成任務通關的必要條件, 問道：“如何才能團圓？”
黃茹雨搖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覆活我姐姐，用梁龔正的方法。他能覆活這個張家鎮的鎮民，就一定有辦法帶我和姐姐回家。”
梁易站在孟秋然旁邊像是一尊雕像，他渾身上下透著腐爛的味道鉆入孟秋然的鼻腔中。
他就那樣站著，站了許久突然說道：“我們要去見鶯歌，是不是……”
黃茹雨說：“是，明天儀式, 我要覆活姐姐。”
“嗯。”梁易低下頭, 似乎在思考這什麽。然而, 他正常的思緒停留不了太久, 燭火散發的熱氣烤得他渾身難受。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好像出現了成千上百個小女孩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話, 他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 但腦子越來越亂, 就好像是體內的蟲卵全部變成了毛毛蟲和蝴蝶, 它們集體鳴叫著，他的耳朵聽見了從內而外的, 來自體內深處的聲音。
那些陰氣, 那些死了的人全部被他吞了下去, 成為他體內的一部分。
梁易變得越來越混沌，他身上所散發的戾氣把孟秋然也嚇到了。
“快，往後退，離開這裏！”孟秋然說，“他肯定是半睡半醒的狀態，我們走！”
梁易渾身上下的骨節開始發出咯咯噠噠清脆的聲響，他原本茫然又平靜的眼眸突然又出現了捕食獵物的殺氣。黃茹雨被江逸潮拉出來，三人直接反鎖了房屋門。
相比起屋內，外面更加安全。
夜色正冷。
黃茹雨看著內院門外點燃的蠟燭，她的目光帶著仇恨，手指死死摳著欄桿，像要把欄桿抓斷，她緊緊咬著牙說：“這一切該結束了，他們應該付出代價。我們姐妹一定要團圓，一定會團圓！”
“會的，明天。”
黃茹雨說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孟秋然看著她的背影，也在思考另一件事。
如果需要覆活，首先需要連理柳，也就是雙胞胎女孩的屍骨。無論如何，她是無法對那對雙胞胎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而且，神隱的世界不像是電腦游戲，所有的人都像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他們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而不是一個圍著你轉的NPC。所以，讓她殺人，這件事情難上加難。
這不是什麽選擇對方死還是自己死的問題，而是人之所以為人，和選擇有關。
——有良心有情感，才能稱之為人。
那麽，如果不用雙胞胎女童，就無法得到屍骨，無法覆活鶯歌，這個任務也就完不成了。
任務不會創造死局。
孟秋然腦子根本轉動不起來，她全身如同被澆築了水銀，灼燒得疼痛蔓延在她的每一處神經。很多景象環繞在混亂的腦海裏，無論是瀾瀾的，還是江逸潮的，還是蝴蝶的。
江逸潮扶住孟秋然。
孟秋然虛弱無力的甩開他的手：“別碰我，頭疼。”
“姐。”
兩人邊走邊說，去了三山娘娘的神殿。
“不說這些，覆活需要屍骨，我們那裏去找屍骨？”她腦子裏越來越亂，大腦像漿糊一樣很難做出關鍵抉擇。她有些崩潰，感覺生命的活力在一點點流逝，體溫越來越低。
如果不是梁易吃飽了，她擔心梁易很快就會瞄上她。孟秋然皺緊眉頭，斷斷續續說這現在他們掌握的線索，她指了指江逸潮，“是我救了你，所以你現在必須好好想想我們如何才能擺脫現在的情景。”
現在知道的線索，都頗為雜亂。
蝴蝶的大本營是洞穴祠堂。
吃了蝴蝶屍體，會產生幻覺，尤其是產生鶯歌的幻覺。但黃茹雨也見過在鶯歌之前死去的雙胞胎女孩。也就是說，蝴蝶和這些女孩的關系密不可分。
再說儀式，儀式需要張家的人，也就是那個扭曲得像只蜘蛛的老頭子。還需要雙胞胎女童。之所以選定女童，是因為其陰氣最重，正好作為儀式首選。
“不，秋然，我們現在進入了一個怪圈。你的提示是【一死一生，姐妹團圓】。而剩下的大家的線索是【她在哪裏啊，它在血液裏】。我們不應該一直被故事背景牽扯著走，而是團圓。我猜想，團圓不一定意味著覆活鶯歌。”江逸潮打斷孟秋然的思緒。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陷得太深了。也許鶯歌並不需要覆活。”江逸潮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居然篤定的說出那些話，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有了眉目。
孟秋然看著他，楞了一會兒，緩緩地點頭：“也許你說得對，我相信你。”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江逸潮說。
孟秋然伸出雙手：“先把我綁上吧，我怕一會兒像丁文一樣，到處亂咬人估計就回不去了，可能會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裏。”
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就不能夠稱之為“人”了，不知道任務是否還會讓自己返回。關於神隱世界的線索並不多，還需要他們一點點摸索。
江逸潮幹碎利落的找了段黃色絲綢布，把孟秋然的雙手綁了起來：“姐，不疼吧，你先睡吧，我在這裏守著夜。”
“嗯。”
不用江逸潮多說，孟秋然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天剛剛亮就聽見了開門聲。
李楊先是探了個腦袋觀察趙人材死了沒，見到屍體過後才扯開嗓子叫喚。正常人面對屍體都會害怕，但李楊清楚昨晚死的不是他就是自己。
他從見到丁文發病就猜到了這可能和陰氣有關。那麽，按照任務中必備的死亡規則和死亡順序，陰氣最重的還先死。自己當時渾身難受，而且癥狀和丁文極度相似，丁文死了下一個就是自己。他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原本他將目光瞄上了黃茹雨和蔣英，但黃茹雨喝完他遞去的蟲卵水後沒有半點反應，反倒是趙人材上吐下瀉了一陣，然後開始逐漸發冷。
昨夜，李揚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當他聽到那聲慘叫的時候終於放心下來。但是死了一個還遠遠不夠，下一個總會輪到自己。所以，他總要留一手墊背的，要不然那個怪物真的發起瘋來，吃了自己怎麽好？他可不想死，只要不死，一切都有轉機。
孟秋然依舊昏昏沈沈的睡著，江逸潮觀察著三山娘娘神像側面墻壁上的畫。
門外李揚輕輕咳嗽了兩聲，推開門光明正大的說：“你們昨晚太累了吧，我聽得都累。我燒了點熱水，給你們端來了。孟秋然怎麽樣，要不要喝點水，陰氣重就得靠外界，一是太陽，而是陽性生發的食物，比如生姜、五谷。昨天晚上涼，你們趕緊收拾收拾吧。”
江逸潮回頭看他。
昨天他倆就懷疑趙人材的死和李揚脫不了關系。
江逸潮更不想搭理他了。
李揚身上的寒氣逼近孟秋然，讓她突然蘇醒過來。李揚捧著個小茶杯一點點靠近，另只手拎了個小水壺：“你喝點吧，對身體好。”
李揚靠近了才發現孟秋然的雙手是被捆起來的。那自己捏著她的嘴往下灌不也是很容易，反正熱水都下肚子了，江逸潮還能說什麽？
誰知道，孟秋然見他靠近一皺眉，虛弱的喊道：“江逸潮。”
江逸潮還沒等他說哈，就已經三兩步跑過來。
“啪！”
茶杯摔碎。
李揚嚇了一跳，做賊心虛：“你你你你做什麽！”
江逸潮拎著李揚像是拽了一只小雞：“你害死了趙人材還不夠，是不是想著自己不能第一個死，所以才下手的？”
李揚臉色一變，當即否認：“不，不是我幹的！”
江逸潮微微嘆口氣，他原本就試探了一下，但看李揚這個表情心裏便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回頭問孟秋然：“姐，怎麽辦？”
“我不殺生。”孟秋然說，“自生自滅吧。”
孟秋然因為太累，見江逸潮來了，那股子疲憊的勁兒又上來了，於是靠著神像臺子又閉上眼睛。
“說的也是。”江逸潮冷笑著把李揚手往後一掰，繩索一套，幹脆利落的綁起來。
李揚根本不能反抗，他青龍白虎的紋身在肥膩的白肉上晃來晃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放開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們！”
孟秋然用手捂住耳朵，打了個哈欠。
李揚面對江逸潮根本沒有招架之力，他被男人丟入了地下宮殿，至於會不會被陰氣侵蝕，以及會不會遇見梁易就看李揚自己的造化了。
孟秋然對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害人的人忍不了。
江逸潮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孟秋然又休息了十五分鐘，被江逸潮搖醒：“秋然姐，我覺得是時候了。反正你身體素質也沒問題，也沒有亂咬人，而且這水鎮的陰氣已經夠了。”
“你怎麽知道夠了？”
“你還記得天亮了嗎？現在天又暗下來了，昨天下午天就暗了。”
孟秋然往外一看，果然黑洞洞的一片。
然而，隱隱約約聽見梁宅內出現人頭攢動熱鬧的聲響，聽得出來是什麽重大日子來臨了。
孟秋然扶著墻壁站起來問道：“是不是要舉行儀式了？”
“是。”
“秋然姐。”江逸潮又說，“我剛才想明白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孟秋然無力，點頭隨著他去了，畢竟自己也沒什麽精力。
江逸潮外出辦事了，不到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半個小時後，蔣英、孟秋然、黃茹雨、江逸潮再次聚集在桌子上，此時七個人只剩下了四個人。蔣英被嚇得發抖，不敢吃飯和睡覺，在短短的三天，身體瘦了一大圈。孟秋然指了指湯羹：“這清湯寡水的，證明他們的心思確實不在我們身上了，咱們作為提供陰氣的人，至少今天是沒什麽用了。吃吧，補充些能量，過會兒估計還有大事呢。”
蔣英不敢動筷子，倒是孟秋然開始吃飯了。她看見梁龔正從幾人的正門口匆匆走過，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便又放下筷子：“別吃了，跟上，這種好事情都不叫咱們！”
“梁先生可不能跑，我還指著他通關呢。”江逸潮嘀咕，他一只手從孟秋然的手臂下方插過去，把人架起來，讓孟秋然不用太費力氣。
他腿腳麻利的跟上，招呼黃茹雨說，“你不是見到姐姐了，快走！”
出了梁宅，他們才發現水鎮竟然能如此的熱鬧！
那些不見陽光蝸居在鎮子的人一瘸一拐往山上走去，他們要去祠堂，要去古老的永生儀式。這似乎時刻在他們骨子裏的信念，雷打不動。那張家的老人總在最前面，他目光呆滯，猶如被操控的傀儡。江逸潮突然理解為什麽梁龔正要覆活這些和他並沒有關系的鎮民了。
為了連理柳的儀式。
等到孟秋然幾人趕到的時候，祠堂裏裏外外已經擠滿了人。曾經那些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已經變成了一副幹癟的模樣。他們皮肉腐爛，組織體和肌肉的縫隙間勾連著休憩的蝴蝶和蟲卵。孟秋然恍惚間好像看見那些鎮民的眼睛都出現重影，一個微笑的小女孩站在瞳孔中招手。
火焰燃燒，祭臺中央鐵架子上的刑具發出叮叮當當碰撞的聲音。然而，那對雙胞胎卻久久沒有出現，連帶那個老嬤嬤也不知所蹤。
曾經，因為連理柳的逃跑，整個張家鎮因為陰氣反噬而瀕臨滅族，如今難道還要重新上演？
人群開始變得躁動不安，老人們用拐杖杵著地面，看向坐在一旁的梁龔正：“你們，你們梁家的人又把人帶走了！你們要做什麽！”
“我們沒有。”梁龔正說，雖然不是他做的，但他也疑問那雙胞胎究竟去哪了？準確的說，這次事件中沒有人是當年“梁易”的那個角色，那對雙胞胎應該好好長大，然後成為肥料。現在雙胞胎應該已經站在臺子上了，但是人呢？
孟秋然拽了拽江逸潮的衣角：“人呢？”
“藏起來了。”江逸潮小聲說。
那，如何姐妹團圓？
又怎麽覆活呢？
站在孟秋然身旁的蔣英和黃茹雨明顯松口氣。黃茹雨盯盯得看著梁龔正，問道：“他什麽時候能死，什麽時候會死？”
“現在。”江逸潮說。
現在？
孟秋然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當她再次轉頭看向鎮民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們臉上掛著相同的微笑。其中一個老人突然開口：“陰氣，我們要陰氣，只有陰氣才能讓我們永生。梁家有破壞了我們的儀式，他們該死，他們要作出賠償！”
“梁龔正是算是三山娘娘的信徒，用他也可以，他是陰身，和雙胞胎一樣。”
“梁家該為之前的債償還了！”
“梁龔正應該死在這個臺子上！他破壞了一次，就要用他來償還！”
原本安靜的祭祀大堂內傳來了越來越多的聲音。
“是啊，為什麽他們不需要付出代價？”
“一定是梁家人帶走了雙胞胎，一定是他們！”
“殺了他們！把梁龔正押上去！他必須死，她必須死！”
此時，孟秋然的腦子嗡嗡作響，好像那些人一直在對著她的耳朵說話。
她瞇起眼睛疑惑的看向江逸潮：“這是你做的？”
江逸潮啞然，雖然他的計劃和現在差不多，但不全然。
他想的是，既然都是需要陰氣，那麽確實可以用梁龔正代替雙胞胎姐妹，梁龔正活了那麽久早已經不算是個人，再加上他住在那見不得天日的房間內，估計早就用什麽吊住了他的性命。如果真的要死一個人，肯定是梁龔正。
但為什麽江逸潮什麽話都沒說，也沒有動手，這些人突然自告奮勇的像梁龔正湧去？
他還沒發表激情的演講呢？
“你必須給張家鎮償命！”
僅剩的張家老人怒道：“又是梁家的陰謀！又是梁家！他就是為了竊取永生之術才將我們覆活！如今又反悔了！梁家就是我們的仇人！要我們的命，要我們的術，要我們的鎮子！”
梁龔正楞在原地。
他剛要逃跑，就被五花大綁扔到了祭臺上。
周圍蝴蝶被動靜驚醒，猛烈的煽動翅膀飛舞！
孟秋然低聲說：“是鶯歌。”
“鶯歌？”
“姐姐來了？”
她雖然難受，但聽得清清楚楚，那男男女女所說的話皆是同一種聲音。
是鶯歌。
那些蝴蝶，是鶯歌。
孟秋然突然想明白了。
鳴女和蝴蝶的區別是什麽？
鳴女誕生於每個死去的女孩子的屍骨上，他們飛入屍體內，可以讓人起死回生。也就是他們看到那些被蝴蝶寄生的鎮民，都是被鳴女覆活的。鳴女因為有了女孩部分的靈魂，所以可以說話，擁有思維，可以活動。
也許，最開始他們遇見的鳴女組成的蝴蝶人，只是想讓他們害怕，讓他們離開張家鎮。
所以，那些被鳴女覆活的人眼睛會出現重影，因為偶爾他們會被占據身體。
但是，鳴女只能活十年，活到下一次的儀式。
伴隨著新的儀式，舊的鳴女會紛紛隕落，成為地上幹枯的屍體。但那些女孩的靈魂仍然被困在其中，所以當黃茹雨吸入蝴蝶屍體粉末的時候，她看見了曾經死去的雙胞胎指引她吃下屬於“鶯歌”的鳴女，然後讓她逐漸恢覆記憶。
姐妹團圓。
其實等的就是那一刻。
熙攘吵鬧，臭氣哄哄的人群中走出來一瘸一拐的身影。他幹瘦如骷髏般的身形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長袍。
是梁易。
他手裏捧著的不知道何處而來的鮮花，走向黃茹雨，問道：“你姐姐呢？”
“我姐姐……”黃茹雨看向周圍。
那些鎮民也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頃刻間，吵鬧喧囂歸於安靜。
鎮民的嘴巴一張一合：“鶯語……梁易……你們來了……”
“鶯語……”
“姐姐！”
“鶯語！”
蝴蝶從鎮民的口腔、眼睛、耳朵、傷疤中飛出來，黑壓壓的拼湊成一位少女的模樣。輪廓模糊，五官也看不清楚，但黃茹雨知道，這就是她的姐姐。
孟秋然笑了。
她在哪裏啊？
她在每個人的血液裏。
這些村民組成了鶯語，她的靈魂被分割在鳴女中，寄生在了每個鎮民的身上。
“姐……”
“鶯語，來吧，到我回家。”
祠堂內的鳴女高聲重覆著：“帶我回家……”
天旋地轉，白霧朦朧。
孟秋然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不自覺的攀上江逸潮的手臂，低聲說：“結束了。”
“嗯。”
姐妹，終於團圓了。
作者有話說：
番外到此結束，全書正式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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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結——全文完結◎
梁易似乎被黃茹雨所感染, 兇狠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像是一張被揉皺了又展開的白紙，但那些褶皺的痕跡還是存在的。
“我是……梁易……”
梁易緩緩開口, 他的目光都沒有瞟墻角的江逸潮和孟秋然，而是一直停留在黃茹雨的身上。
黃茹雨說：“我一直在找你, 讓你帶我去找姐姐, 我們姐妹要團圓。”
孟秋然知道黃茹雨的執念就是達成任務通關的必要條件, 問道：“如何才能團圓？”
黃茹雨搖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覆活我姐姐，用梁龔正的方法。他能覆活這個張家鎮的鎮民，就一定有辦法帶我和姐姐回家。”
梁易站在孟秋然旁邊像是一尊雕像，他渾身上下透著腐爛的味道鉆入孟秋然的鼻腔中。
他就那樣站著，站了許久突然說道：“我們要去見鶯歌，是不是……”
黃茹雨說：“是，明天儀式, 我要覆活姐姐。”
“嗯。”梁易低下頭, 似乎在思考這什麽。然而, 他正常的思緒停留不了太久, 燭火散發的熱氣烤得他渾身難受。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好像出現了成千上百個小女孩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話, 他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 但腦子越來越亂, 就好像是體內的蟲卵全部變成了毛毛蟲和蝴蝶, 它們集體鳴叫著，他的耳朵聽見了從內而外的, 來自體內深處的聲音。
那些陰氣, 那些死了的人全部被他吞了下去, 成為他體內的一部分。
梁易變得越來越混沌，他身上所散發的戾氣把孟秋然也嚇到了。
“快，往後退，離開這裏！”孟秋然說，“他肯定是半睡半醒的狀態，我們走！”
梁易渾身上下的骨節開始發出咯咯噠噠清脆的聲響，他原本茫然又平靜的眼眸突然又出現了捕食獵物的殺氣。黃茹雨被江逸潮拉出來，三人直接反鎖了房屋門。
相比起屋內，外面更加安全。
夜色正冷。
黃茹雨看著內院門外點燃的蠟燭，她的目光帶著仇恨，手指死死摳著欄桿，像要把欄桿抓斷，她緊緊咬著牙說：“這一切該結束了，他們應該付出代價。我們姐妹一定要團圓，一定會團圓！”
“會的，明天。”
黃茹雨說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孟秋然看著她的背影，也在思考另一件事。
如果需要覆活，首先需要連理柳，也就是雙胞胎女孩的屍骨。無論如何，她是無法對那對雙胞胎做出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而且，神隱的世界不像是電腦游戲，所有的人都像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他們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而不是一個圍著你轉的NPC。所以，讓她殺人，這件事情難上加難。
這不是什麽選擇對方死還是自己死的問題，而是人之所以為人，和選擇有關。
——有良心有情感，才能稱之為人。
那麽，如果不用雙胞胎女童，就無法得到屍骨，無法覆活鶯歌，這個任務也就完不成了。
任務不會創造死局。
孟秋然腦子根本轉動不起來，她全身如同被澆築了水銀，灼燒得疼痛蔓延在她的每一處神經。很多景象環繞在混亂的腦海裏，無論是瀾瀾的，還是江逸潮的，還是蝴蝶的。
江逸潮扶住孟秋然。
孟秋然虛弱無力的甩開他的手：“別碰我，頭疼。”
“姐。”
兩人邊走邊說，去了三山娘娘的神殿。
“不說這些，覆活需要屍骨，我們那裏去找屍骨？”她腦子裏越來越亂，大腦像漿糊一樣很難做出關鍵抉擇。她有些崩潰，感覺生命的活力在一點點流逝，體溫越來越低。
如果不是梁易吃飽了，她擔心梁易很快就會瞄上她。孟秋然皺緊眉頭，斷斷續續說這現在他們掌握的線索，她指了指江逸潮，“是我救了你，所以你現在必須好好想想我們如何才能擺脫現在的情景。”
現在知道的線索，都頗為雜亂。
蝴蝶的大本營是洞穴祠堂。
吃了蝴蝶屍體，會產生幻覺，尤其是產生鶯歌的幻覺。但黃茹雨也見過在鶯歌之前死去的雙胞胎女孩。也就是說，蝴蝶和這些女孩的關系密不可分。
再說儀式，儀式需要張家的人，也就是那個扭曲得像只蜘蛛的老頭子。還需要雙胞胎女童。之所以選定女童，是因為其陰氣最重，正好作為儀式首選。
“不，秋然，我們現在進入了一個怪圈。你的提示是【一死一生，姐妹團圓】。而剩下的大家的線索是【她在哪裏啊，它在血液裏】。我們不應該一直被故事背景牽扯著走，而是團圓。我猜想，團圓不一定意味著覆活鶯歌。”江逸潮打斷孟秋然的思緒。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陷得太深了。也許鶯歌並不需要覆活。”江逸潮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居然篤定的說出那些話，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有了眉目。
孟秋然看著他，楞了一會兒，緩緩地點頭：“也許你說得對，我相信你。”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江逸潮說。
孟秋然伸出雙手：“先把我綁上吧，我怕一會兒像丁文一樣，到處亂咬人估計就回不去了，可能會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裏。”
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就不能夠稱之為“人”了，不知道任務是否還會讓自己返回。關於神隱世界的線索並不多，還需要他們一點點摸索。
江逸潮幹碎利落的找了段黃色絲綢布，把孟秋然的雙手綁了起來：“姐，不疼吧，你先睡吧，我在這裏守著夜。”
“嗯。”
不用江逸潮多說，孟秋然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天剛剛亮就聽見了開門聲。
李楊先是探了個腦袋觀察趙人材死了沒，見到屍體過後才扯開嗓子叫喚。正常人面對屍體都會害怕，但李楊清楚昨晚死的不是他就是自己。
他從見到丁文發病就猜到了這可能和陰氣有關。那麽，按照任務中必備的死亡規則和死亡順序，陰氣最重的還先死。自己當時渾身難受，而且癥狀和丁文極度相似，丁文死了下一個就是自己。他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原本他將目光瞄上了黃茹雨和蔣英，但黃茹雨喝完他遞去的蟲卵水後沒有半點反應，反倒是趙人材上吐下瀉了一陣，然後開始逐漸發冷。
昨夜，李揚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當他聽到那聲慘叫的時候終於放心下來。但是死了一個還遠遠不夠，下一個總會輪到自己。所以，他總要留一手墊背的，要不然那個怪物真的發起瘋來，吃了自己怎麽好？他可不想死，只要不死，一切都有轉機。
孟秋然依舊昏昏沈沈的睡著，江逸潮觀察著三山娘娘神像側面墻壁上的畫。
門外李揚輕輕咳嗽了兩聲，推開門光明正大的說：“你們昨晚太累了吧，我聽得都累。我燒了點熱水，給你們端來了。孟秋然怎麽樣，要不要喝點水，陰氣重就得靠外界，一是太陽，而是陽性生發的食物，比如生姜、五谷。昨天晚上涼，你們趕緊收拾收拾吧。”
江逸潮回頭看他。
昨天他倆就懷疑趙人材的死和李揚脫不了關系。
江逸潮更不想搭理他了。
李揚身上的寒氣逼近孟秋然，讓她突然蘇醒過來。李揚捧著個小茶杯一點點靠近，另只手拎了個小水壺：“你喝點吧，對身體好。”
李揚靠近了才發現孟秋然的雙手是被捆起來的。那自己捏著她的嘴往下灌不也是很容易，反正熱水都下肚子了，江逸潮還能說什麽？
誰知道，孟秋然見他靠近一皺眉，虛弱的喊道：“江逸潮。”
江逸潮還沒等他說哈，就已經三兩步跑過來。
“啪！”
茶杯摔碎。
李揚嚇了一跳，做賊心虛：“你你你你做什麽！”
江逸潮拎著李揚像是拽了一只小雞：“你害死了趙人材還不夠，是不是想著自己不能第一個死，所以才下手的？”
李揚臉色一變，當即否認：“不，不是我幹的！”
江逸潮微微嘆口氣，他原本就試探了一下，但看李揚這個表情心裏便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回頭問孟秋然：“姐，怎麽辦？”
“我不殺生。”孟秋然說，“自生自滅吧。”
孟秋然因為太累，見江逸潮來了，那股子疲憊的勁兒又上來了，於是靠著神像臺子又閉上眼睛。
“說的也是。”江逸潮冷笑著把李揚手往後一掰，繩索一套，幹脆利落的綁起來。
李揚根本不能反抗，他青龍白虎的紋身在肥膩的白肉上晃來晃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放開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們！”
孟秋然用手捂住耳朵，打了個哈欠。
李揚面對江逸潮根本沒有招架之力，他被男人丟入了地下宮殿，至於會不會被陰氣侵蝕，以及會不會遇見梁易就看李揚自己的造化了。
孟秋然對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害人的人忍不了。
江逸潮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孟秋然又休息了十五分鐘，被江逸潮搖醒：“秋然姐，我覺得是時候了。反正你身體素質也沒問題，也沒有亂咬人，而且這水鎮的陰氣已經夠了。”
“你怎麽知道夠了？”
“你還記得天亮了嗎？現在天又暗下來了，昨天下午天就暗了。”
孟秋然往外一看，果然黑洞洞的一片。
然而，隱隱約約聽見梁宅內出現人頭攢動熱鬧的聲響，聽得出來是什麽重大日子來臨了。
孟秋然扶著墻壁站起來問道：“是不是要舉行儀式了？”
“是。”
“秋然姐。”江逸潮又說，“我剛才想明白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孟秋然無力，點頭隨著他去了，畢竟自己也沒什麽精力。
江逸潮外出辦事了，不到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半個小時後，蔣英、孟秋然、黃茹雨、江逸潮再次聚集在桌子上，此時七個人只剩下了四個人。蔣英被嚇得發抖，不敢吃飯和睡覺，在短短的三天，身體瘦了一大圈。孟秋然指了指湯羹：“這清湯寡水的，證明他們的心思確實不在我們身上了，咱們作為提供陰氣的人，至少今天是沒什麽用了。吃吧，補充些能量，過會兒估計還有大事呢。”
蔣英不敢動筷子，倒是孟秋然開始吃飯了。她看見梁龔正從幾人的正門口匆匆走過，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便又放下筷子：“別吃了，跟上，這種好事情都不叫咱們！”
“梁先生可不能跑，我還指著他通關呢。”江逸潮嘀咕，他一只手從孟秋然的手臂下方插過去，把人架起來，讓孟秋然不用太費力氣。
他腿腳麻利的跟上，招呼黃茹雨說，“你不是見到姐姐了，快走！”
出了梁宅，他們才發現水鎮竟然能如此的熱鬧！
那些不見陽光蝸居在鎮子的人一瘸一拐往山上走去，他們要去祠堂，要去古老的永生儀式。這似乎時刻在他們骨子裏的信念，雷打不動。那張家的老人總在最前面，他目光呆滯，猶如被操控的傀儡。江逸潮突然理解為什麽梁龔正要覆活這些和他並沒有關系的鎮民了。
為了連理柳的儀式。
等到孟秋然幾人趕到的時候，祠堂裏裏外外已經擠滿了人。曾經那些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已經變成了一副幹癟的模樣。他們皮肉腐爛，組織體和肌肉的縫隙間勾連著休憩的蝴蝶和蟲卵。孟秋然恍惚間好像看見那些鎮民的眼睛都出現重影，一個微笑的小女孩站在瞳孔中招手。
火焰燃燒，祭臺中央鐵架子上的刑具發出叮叮當當碰撞的聲音。然而，那對雙胞胎卻久久沒有出現，連帶那個老嬤嬤也不知所蹤。
曾經，因為連理柳的逃跑，整個張家鎮因為陰氣反噬而瀕臨滅族，如今難道還要重新上演？
人群開始變得躁動不安，老人們用拐杖杵著地面，看向坐在一旁的梁龔正：“你們，你們梁家的人又把人帶走了！你們要做什麽！”
“我們沒有。”梁龔正說，雖然不是他做的，但他也疑問那雙胞胎究竟去哪了？準確的說，這次事件中沒有人是當年“梁易”的那個角色，那對雙胞胎應該好好長大，然後成為肥料。現在雙胞胎應該已經站在臺子上了，但是人呢？
孟秋然拽了拽江逸潮的衣角：“人呢？”
“藏起來了。”江逸潮小聲說。
那，如何姐妹團圓？
又怎麽覆活呢？
站在孟秋然身旁的蔣英和黃茹雨明顯松口氣。黃茹雨盯盯得看著梁龔正，問道：“他什麽時候能死，什麽時候會死？”
“現在。”江逸潮說。
現在？
孟秋然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當她再次轉頭看向鎮民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們臉上掛著相同的微笑。其中一個老人突然開口：“陰氣，我們要陰氣，只有陰氣才能讓我們永生。梁家有破壞了我們的儀式，他們該死，他們要作出賠償！”
“梁龔正是算是三山娘娘的信徒，用他也可以，他是陰身，和雙胞胎一樣。”
“梁家該為之前的債償還了！”
“梁龔正應該死在這個臺子上！他破壞了一次，就要用他來償還！”
原本安靜的祭祀大堂內傳來了越來越多的聲音。
“是啊，為什麽他們不需要付出代價？”
“一定是梁家人帶走了雙胞胎，一定是他們！”
“殺了他們！把梁龔正押上去！他必須死，她必須死！”
此時，孟秋然的腦子嗡嗡作響，好像那些人一直在對著她的耳朵說話。
她瞇起眼睛疑惑的看向江逸潮：“這是你做的？”
江逸潮啞然，雖然他的計劃和現在差不多，但不全然。
他想的是，既然都是需要陰氣，那麽確實可以用梁龔正代替雙胞胎姐妹，梁龔正活了那麽久早已經不算是個人，再加上他住在那見不得天日的房間內，估計早就用什麽吊住了他的性命。如果真的要死一個人，肯定是梁龔正。
但為什麽江逸潮什麽話都沒說，也沒有動手，這些人突然自告奮勇的像梁龔正湧去？
他還沒發表激情的演講呢？
“你必須給張家鎮償命！”
僅剩的張家老人怒道：“又是梁家的陰謀！又是梁家！他就是為了竊取永生之術才將我們覆活！如今又反悔了！梁家就是我們的仇人！要我們的命，要我們的術，要我們的鎮子！”
梁龔正楞在原地。
他剛要逃跑，就被五花大綁扔到了祭臺上。
周圍蝴蝶被動靜驚醒，猛烈的煽動翅膀飛舞！
孟秋然低聲說：“是鶯歌。”
“鶯歌？”
“姐姐來了？”
她雖然難受，但聽得清清楚楚，那男男女女所說的話皆是同一種聲音。
是鶯歌。
那些蝴蝶，是鶯歌。
孟秋然突然想明白了。
鳴女和蝴蝶的區別是什麽？
鳴女誕生於每個死去的女孩子的屍骨上，他們飛入屍體內，可以讓人起死回生。也就是他們看到那些被蝴蝶寄生的鎮民，都是被鳴女覆活的。鳴女因為有了女孩部分的靈魂，所以可以說話，擁有思維，可以活動。
也許，最開始他們遇見的鳴女組成的蝴蝶人，只是想讓他們害怕，讓他們離開張家鎮。
所以，那些被鳴女覆活的人眼睛會出現重影，因為偶爾他們會被占據身體。
但是，鳴女只能活十年，活到下一次的儀式。
伴隨著新的儀式，舊的鳴女會紛紛隕落，成為地上幹枯的屍體。但那些女孩的靈魂仍然被困在其中，所以當黃茹雨吸入蝴蝶屍體粉末的時候，她看見了曾經死去的雙胞胎指引她吃下屬於“鶯歌”的鳴女，然後讓她逐漸恢覆記憶。
姐妹團圓。
其實等的就是那一刻。
熙攘吵鬧，臭氣哄哄的人群中走出來一瘸一拐的身影。他幹瘦如骷髏般的身形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長袍。
是梁易。
他手裏捧著的不知道何處而來的鮮花，走向黃茹雨，問道：“你姐姐呢？”
“我姐姐……”黃茹雨看向周圍。
那些鎮民也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頃刻間，吵鬧喧囂歸於安靜。
鎮民的嘴巴一張一合：“鶯語……梁易……你們來了……”
“鶯語……”
“姐姐！”
“鶯語！”
蝴蝶從鎮民的口腔、眼睛、耳朵、傷疤中飛出來，黑壓壓的拼湊成一位少女的模樣。輪廓模糊，五官也看不清楚，但黃茹雨知道，這就是她的姐姐。
孟秋然笑了。
她在哪裏啊？
她在每個人的血液裏。
這些村民組成了鶯語，她的靈魂被分割在鳴女中，寄生在了每個鎮民的身上。
“姐……”
“鶯語，來吧，到我回家。”
祠堂內的鳴女高聲重覆著：“帶我回家……”
天旋地轉，白霧朦朧。
孟秋然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不自覺的攀上江逸潮的手臂，低聲說：“結束了。”
“嗯。”
姐妹，終於團圓了。
作者有話說：
番外到此結束，全書正式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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