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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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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一小時後,黑色邁巴赫停在城北醫院住院部樓下。

莊青裁下車後,心有餘悸搓了搓冰涼的手臂--明明親眼看著溫皓白調高了空調溫度,結果還是覺得冷,只能說,某個“移動制冷源”實在是威力驚人。

想到這裏,她不禁又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韓奕已經在醫院停車場等候多時。

途中,莊青裁通過溫皓白了解過溫、韓家兩家的關系,得知韓奕原來是溫老太太閨中密友的孫子。

因為母親是續弦,韓奕在韓家並不受待見,被上面幾位兄長各種排擠,一氣之下離開家族企業、轉而為溫家做事;他為人機敏嘴巴又甜,深得溫老太太的器重,一路爬到閱川集團副總裁的位置。

莊青裁為這層關系做了個概括總結:老佛爺和她那忠心耿耿的掌事太監。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類比,溫皓白沈默許久才松口承認:“也可以這麽說。”

至此,莊青裁愈發篤定猜測:韓奕肯定會將看到的、聽到的轉述給溫老太太,這段“塑料婚姻”如果不想被拆穿,在他面前一定得賣力演出……

想到這裏,她踩著高跟鞋快步追上溫皓白,不容分說挽住他的手臂:“老公,你走慢點。”

如同被一株柔軟的藤蔓纏上四肢百骸,被其圍困的溫皓白登時停下腳步,扭頭凝視著已然“入戲”的妻子。

莊青裁莞爾一笑:“怎麽了?”

說罷,擡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

藤蔓上仿佛又開出了一簇簇小白花。

馥郁的芬芳令溫皓白有一瞬失神,但長久占據這具身體的理智與冷靜又將那些飛散開的神思重新拉扯回來。

他移開目光,決定終止這份建立在虛偽之上的親昵:“韓奕知道我們的協議,以後在他面前,你不必這樣……”

他沒說“演”,也沒說“裝”。

反正就是,不必這樣。

莊青裁笑容凝固。

倏忽睜大眼睛:“韓奕知道我們是假結婚?他不是你奶奶那邊的……”

隱隱覺察到什麽,她迅速松開溫皓白的手臂,壓低聲音再次確認:“掌事太監被你策反啦?”

他看著空落落的手臂欲言又止,半晌,輕輕點頭默認。

全然沒有尊重兄弟的意思。

莊青裁腦子裏“嗡”的一聲響,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所以,韓奕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觀摩了早晨那一場“妻子深情吻別丈夫”的戲碼?

他們兩個,會不會在背後笑話她自作多情、臨場加戲啊?

苦笑著長嘆數聲,她重新梳理了人物關系:“當朝聖上和他那有勇有謀的心腹權臣。”

不經意間聽到莊青裁的碎碎念,溫皓白有點想笑,因為浮誇的比喻,也因為女孩的善變。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習慣於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快步走來的韓奕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故意打趣溫皓白:“……和嫂子背著我說什麽呀?”

撞上那副略有深意的笑,莊青裁無地自容,默默與溫皓白保持社交距離,目光躲閃間卻聽見他的聲音:“我要的東西呢?”

話是對韓奕說的。

後者急忙從口袋裏掏出兩只小巧的黑色絲絨盒子,塞進溫皓白懷裏。

他打開其中一只看了看,將另一只拋給莊青裁。

盒子裏裝著一枚鉆戒。

鉆石很大--至少在莊青裁看來,那是很大、很漂亮的一顆鉆石,出自於她從不敢奢望的知名品牌,沈甸甸,晶晶亮,晃得人眼睛疼。

驚羨之餘,溫皓白的一句話卻令她冷不丁翻白眼:“只有這種貨色嗎?”

只有?

莊青裁撇撇嘴:啊,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

韓奕接話:“祖宗,您就饒了我吧!時間緊、任務重,我可是跑了好幾家店才找到這樣一顆三克拉的現貨!我知道配不上您的尊貴身份,要是老太太問起來,就說還在等拍賣行的極品石頭嘛!”

溫皓白沒吭聲,面色不悅地將那枚男款素圈戒指套上右手無名指。

不等提醒,莊青裁便迅速戴好鉆戒,欣喜地活動了幾下手指,語氣帶了點遺憾:“戒圈太大了,不合適。”

接收到溫皓白明顯帶有責備意味的目光,韓奕炸毛:“我又沒幫別人的老婆買過鉆戒,我哪裏知道尺寸!嫂子,你先將就著戴一天,好不好?老太太糊塗了,瞧不出端倪的……”

生怕溫皓白為難下屬,莊青裁忙不疊點頭說沒事。

想了想,又多嘴問了一句:“這戒指很貴吧?”

韓奕說的含蓄:“還好,一百五。”

雖然人不在道上,但道上的規矩莊青裁明白:他們有錢人說價格,從來都是不加那個“萬”字的。

得知鉆戒的售價後,她滿眼藏不住的垂涎,左手捧著右手,滿臉虔誠地重新組織了一遍語言:“戒圈很完美,如果不合適,那一定是我的問題--我的手指太細了,配不上它。”

韓奕當即笑出聲,提醒她別把戒指弄丟了。

欣賞著手指上那一點璀璨,溫太太應了聲:“放心吧,這麽貴的東西……把我弄丟了都不可能把它弄丟。”

韓奕慢悠悠晃到溫皓白身邊,感慨道:“這位傳聞中的知性女神,好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啊,能把老太太哄高興嗎?”

從別人口中聽到了自己的擔憂,溫皓白眉峰一挑,強壓下眼眸中的質疑、嫌棄、擔憂以及悔不當初,故作釋然地回應:“我付的那些錢,足夠她賣力表演。”

停了停,他又道:“……你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嗎?”



溫皓白早就覺得,莊青裁與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若不是溫老太太那句話,他壓根就不會註意到那個與自己毫無交集的女人。

前段時日,年邁的溫書黎生了一場大病,她燒的糊塗、失了心智,腿腳也變得不利索,只能像個孩子一般成天守在電視機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了解這座城市每天又發生了什麽新鮮事……

久而久之,溫老太太成了《城市晚六點》的忠實觀眾。

突然有一天,癱在病床上的老人家伸出一截幹枯的手指,顫顫地指著電視機裏笑容可親的新聞女主播,叮囑孫子溫皓白:“我只喜歡這個姑娘,你要娶媳婦,就娶這樣的。”

為了家族利益,溫家小一輩大多年紀輕輕就定下了婚約,溫皓白也在一直物色合適的結婚對象。

而所謂“合適”,便是--只需溫老太太滿意即可。

那天起,他記下了“莊青裁”這個名字。

牢牢記在心裏。

在決定去見莊青裁之前,溫皓白特意差人去調查過她的身家背景。

後來,韓奕拿著薄薄一頁紙的莊青裁履歷資料前來交差時,順帶附上了一句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搜羅來的評價:楠豐電視臺生活頻道當家花旦,公認的知性女神,優雅,高貴,秀外慧中。

溫皓白松了口氣,寬慰之餘,又有擔憂:這樣的女孩子恐怕不會輕易答應與一個陌生男人假結婚。

韓奕及時遞了句話:“她缺錢。”

好巧不巧,溫大總裁有的是錢。

這事兒有譜。

隔日,溫皓白便以為閱川集團旗下覆合經營模式書店投放廣告的由頭,帶著幾位高管和企劃部總監去了趟廣電中心。

毫不意外,準金主一行人受到了秦榮臺長的盛情接待,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溫皓白撇開左右,獨自來到位於廣電中心大樓十二層的演播廳,在開放式辦公區域見到了傳聞中的莊青裁。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邂逅。

所以,他的視線從一開始就在尋找既定目標。

不同於平日主持《城市晚六點》時的西裝盤發裝束,彼時的莊青裁穿著一件布料垂順的白色掛脖上衣,露出的肩頭圓潤白皙,剛剛結束一檔美食節目的錄制,她將端在手裏的那一碗“試吃道具”展示給身邊的同事瞧看,還抿笑說了些什麽,眼波流轉,儀態萬千,皎潔得如同高懸在天穹中的一輪明月。

月光靜謐溫柔,如水波般流淌到他的腳下……

溫皓白承認,第一眼確實被莊青裁所吸引,無關風月,僅僅是出於對另一個相似靈魂的好奇。

恍惚間,他想起《對月》的結束語,想起歌德那浪漫卻帶有沖擊性的文字:

『Boldly into night』

莽莽撞撞,跌入黑夜。

正如那一刻的自己。

藏於無人知曉的一隅,入神地觀察著步伐輕快的莊青裁,溫皓白面上的寒意慢慢散去。

冰山融雪,春暉暗湧。

本以為這將是一次身心愉悅的初遇,直到……

溫皓白聞見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臭味。

臭味?

蹙著眉輕嗅幾下,他立刻咳出聲來,看更多完結文加Qqun幺汙兒二漆霧二吧椅狐疑的目光四下搜尋,終是驚覺莊青裁端著的,分明是一碗螺螄粉……

溫皓白恍惚間聽見了“啪嗒”一聲脆響。

那自帶柔光的“知性女神”濾鏡,突然就碎掉了一塊。

嗅覺沖擊過後,莊青裁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聲線很動聽,用詞卻粗俗:“我媽以前老是說我性子慢,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我這就證明給她看我能吃上!話說,螺螄粉這玩意兒到底是怎麽做到又臭又香,吃一口就上頭的?真是麻雀啄了牛屁股——確實牛逼啊!”

啪嗒啪嗒。

溫皓白擰住的眉頭,更緊了。

繞過帶有遮擋板的辦公工位,莊青裁終於完完全全曝露在他的視野中。

興許是那檔美食節目只用露半截身子的緣故,只見莊大主持人上半身光鮮亮麗,下半身棉褲拖鞋,頗有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混搭”那味兒。

啪嗒啪嗒啪嗒。

在嗅覺,聽覺,視覺三重沖擊下,那層徒增好感的濾鏡,稀碎。

隱匿在背光處的陰影中,溫皓白在內心默默數了十二個數……

掙紮過後,卻仍然執意堅持最初的決定。

他需要一場足以混淆視聽的婚姻。

迎著周遭數道或好奇、或艷羨、或譏訕的目光,西裝革履的溫皓白徐徐走到莊青裁的工位邊,向正在埋頭吸溜螺螄粉的年輕女孩遞上自己的名片:“莊小姐,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興許是平日裏沒少在主持現場處理這種“突發狀況”,回過神來的莊青裁並沒有太慌亂。

打過禮節性的招呼,她氣定神閑放下手中散發著臭氣的食物,示意溫皓白先去會議室等待,隨即非常從容地去了趟更衣室……

換上得體的西裝裙、用過漱口水和香水,將自己拾掇得無可挑剔、足以代表廣電中心形象後,她這才重新出現在陌生的訪客面前。

這是一場充滿銅臭味的交易。

出於禮貌和修養,溫皓白還是準備了一段很文藝的開場白,想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他用讚美以示友好:“青錢萬選,獨出心裁,很有意境的名字。”

沒想到,莊青裁聽完便忽地樂了。

她掩著唇,直言不諱:“溫先生過獎了,其實我這名字也沒那麽多深刻的意義啦,我爸媽都沒念過什麽書,給我起名字的時候也沒那麽多講究,我叫青裁,單純是因為出生那年,我爸評上了街道優秀青年裁縫。”

溫皓白語噎。

濾鏡碎了,碎片都被碾成了灰。

風一吹,灰都揚了。

什麽當家花旦,什麽知性女神,統統都只是對外的人設,即便再給她貼一個“溫太太”的標簽,好像也並非什麽難事。

於是,切入正題。

令溫皓白始料未及的是,莊青裁竟然也有不得不盡快結婚的苦衷。

出於生意人謹小慎微的性子,他帶著七分戒備和三分好奇,又多問了幾句,可惜,對方並不打算攤牌。

唯有猜測,可能是家裏逼得緊,也可能是迫切想要通過一段婚姻關系來改變現狀……

無論是出於哪種目的,兩人都是各取所需。

他眉頭緊鎖報了個數。

她眉開眼笑點了點頭。

兩人約定,過幾天在廣電中心附近的咖啡店再碰個頭,聊聊彼此的情況和結婚協議具體細節。

溫皓白至今都沒有查清楚,楠豐市哪個街道會無聊到舉行“青年裁縫”的評比,但那一刻,他已篤定了一件事:自己與莊青裁這個粗俗、市儈、惜財如命的女人沒有半點共同話題,即便婚後同住一個屋檐下,也不過是相敬如賓熬過三年罷了。

甚至還有可能……

相看兩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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