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 麻煩問一下, 這是正大集團嗎？”

一個女人看向前臺小姐，怯怯地開口問道。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臉上也滿是皺紋，鬢角兩邊的頭發更是白了一大半。

聽她的聲音似乎只有四十多歲, 可是看她的模樣, 卻像是六十歲的老嫗一般。

“是的，請問您找哪位？”

前臺小姐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番，揚起禮貌性的笑容, 出聲問道。

正大集團正是賀錚所創辦的公司。

“我想找趙欣靜，她在這裏嗎？”

中年女人雙手互相絞動著, 神色惴惴不安，看上去有些緊張。

“您說趙副經理啊，她在的。”

前臺小姐回完這句話, 有些警惕地看著女人，試探性地問道。

“阿姨，請問您貴姓？找趙副經理有什麽事嗎？”

女人心裏一喜, 連忙開口。

“我是她……”

話說到一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略顯陳舊的衣服，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中收斂起來。

“我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這次到城裏辦事兒，特意來看看她。”

女人思忖了片刻，編了一個還算靠譜的理由。

前臺小姐聞言，見對方老實敦厚, 不疑有他，於是點點頭。

“那您稍等一下，我給趙副經理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好的，好的。閨女，麻煩你了。”

女人連忙笑著點頭。

等了沒有幾分鐘，趙欣靜聞訊匆匆趕來。

她的身上穿著幹凈整潔的套裝，看上去利落而又幹練。

“媽，您……”

趙欣靜看見中年女人，神情微微錯愕。

她對著前臺小姐頷首致意，然後把中年女人拉到了一邊，低聲問她。

“媽，您怎麽過來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啊？”

“靜靜啊，媽這次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你。網上那些……”

不等中年女人把話說完，趙欣靜趕緊開口打斷她，把她的話題截下。

她警惕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神態有些緊張。

“媽，有什麽事情，等回家以後再說。”

趙欣靜把工作上的事情交代好，就開車載著中年女人回了家。

“靜靜，你跟媽說實話，這次網上傳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一進門，中年女人急切地問道。

“媽，您先坐下。”

趙欣靜把對方拉到沙發前，讓她坐下，又給她接了一杯白開水。

“靜靜，媽沒上過幾年學，別的大道理也不懂。可是，媽知道，做人要知恩圖報，絕對不能忘恩負義。”

中年女人把水杯放到面前的茶幾上，一臉正色地看著站在旁邊的趙欣靜。

配著那張有些滄桑的臉龐，襯得她臉上的神情越發的嚴肅了。

趙欣靜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她垂眸看著地面，神情肅然，沒有說話。

中年女人以為自己說中了，原本肅穆的表情霎時間垮了下來，滿臉愁容。

“五年前，你對別人說，陸家拖欠咱們的慰問金，讓人家那麽大的一個公司破產了。”

她說到這裏，有些懊惱地嘆了一口氣。

“唉！如果那時不是我這個身子不頂用，我是怎麽也不會任由你撒謊，跟別人胡說八道的！”

五年前，趙欣靜的爸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料理完他的後事之後，她媽媽就垮了下來。

等到身體漸漸地調養好，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陸家早就已經轉手他人了。

甚至，曾經幫助過他們的路威國際董事長也早已不在人世，陸家的兩個孩子也不知去向，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就是因為那件事，她整整兩年沒跟趙欣靜說過一句話。

直至這兩年，她們母女兩人的關系才算是有所緩和。

可她沒想到，時隔五年之久，她曾經寄予厚望的女兒，又再次犯下了同一個錯誤。

“靜靜，你那個時候還小，做錯了事，媽可以原諒你。可是……”

中年女人無奈而又痛惜地盯著一直沈默著的趙欣靜，聲音裏充滿了失望。

“你現在是成年人了，應該可以明辨是非了。你這樣做，怎麽對得起幫助過我們的陸家？你爸如果地下有知，他也不會瞑目的。”

“那時，你突然打電話來，說要三萬塊錢。咱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所有的積蓄幾乎都用來給我買藥治病了，家裏哪裏還有多餘的錢？就從你大伯家借了三萬。你爸的性子，你也了解，一輩子不願意欠別人的。後來，他聽說工地上賺錢比較快，就辭掉了清潔工的工作……”

她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裏染上了一絲哽咽。

“那天，他發著高燒，我本來勸他休息一天的。可他說，休息一天，就少掙一天的錢。結果……”

趙欣靜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當她聽到這裏時，身體顫了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中年女人，眼睛裏溢滿了淚花。

“這件事，我本來打算不告訴你的，就是害怕你會自責。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一而再地……”

中年女人見女兒這樣，心裏比她還要痛苦萬倍。

“靜靜，陸家那孩子曾經救過你爸爸的命，你爸生病住院的時候，他們更是承擔了所有的醫療費。即便你爸後來沒了，他們也沒有少給過我們一分的慰問金。可是，你怎麽能昧著良心在網上撒謊呢？”

趙欣靜聽完這些，之前所有的認知被徹底顛覆。

自責，愧疚，懊惱，悔恨……

所有的情緒如同滾滾潮水一般，在胸腔裏洶湧翻騰。

她猛地撲倒在中年女人面前，跪倒在地。

“媽，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中年女人撫摸著她的頭發，眼裏噙著淚花。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陸家。至於你爸，你是她的女兒，他肯定不舍得怨你的。”

“初然，你來了。”

趙欣靜看著在對面落座的人，臉上的情緒有些覆雜。

曾經，她嫉妒她。

嫉妒她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聰明，比自己家世好……

可她最嫉妒的，是她輕輕松松地就可以得到陸葳的心。

漸漸地，這種嫉妒日增月長，就變成了怨恨。

可是，五年的時間，終究太過強大，它改變了太多，太多……

此時面對著她，心中的怨恨不再，就連嫉妒，也只剩下了似有若無的淡淡幾許。

“學姐約我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要說嗎？”

沈初然平靜地開口。

“聽說……陸葳回來了？”

趙欣靜抿了抿嘴唇，遲疑地開口問道。

跟沈初然的平靜淡然比起來，她依舊做不到這些。

“是。”

沈初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如果學姐經常上網的話，應該知道，這件事情，已經不算是什麽秘密了。”

趙欣靜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她沈思了許久，這才再次開口。

“你知道嗎？曾經，我是真的愛過他。”

她沒說現在，因為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現在對陸葳的感情，究竟是愛，還是愧疚？

沈初然聞言，挑了挑眉，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是我先遇上的他，可是為什麽他愛上的卻是你？如今，我終於明白了。他雖然傷了你，可是你依舊沒變，還是像從前那麽幹凈，純粹。甚至，變得比以前還要好。可是我……”

趙欣靜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我卻變了。變得扭曲，惡毒，變得不再是我。”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從包裏取出一個微型U盤，遞到沈初然面前。

“這是？”

沈初然面露不解。

“這是正大集團這幾年偷/稅、漏/稅，甚至是行/賄的資料。我想，這些東西，陸葳應該會用的到的。”

趙欣靜出聲解釋道。

“當年，陸家之所以那麽快沒落，就是賀家在背後推波助瀾。”

沈初然擡眸看著她。

“你怎麽不自己交給他？”

“不了。”

趙欣靜搖了搖頭。

“網上的那些不實言論，很多都是賀子驍一手主導的。你提醒陸葳一下，讓他自己註意一點。”

她說完這番話，略微停頓了片刻，然後拿著包站起身來。

走到包間門口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

“你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幫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她說完這句話，邁步離開，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跟宋玉比起來，她終究還是太怯懦了。

她沒有勇氣接受公眾輿論的譴責，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為自己贖罪。

“這是趙欣靜學姐讓我轉交給你的，她說裏面的資料，會對你有幫助。”

沈初然把手中的U盤交給陸葳。

“她還說，對不起。”

陸葳把U盤接過來，想起曾經趙欣靜一直針對她，有些擔心地開口問道。

“她沒有惹你生氣吧？”

“在你眼中，我就是那麽好欺負的？”

沈初然挑眉看著他。

跟之前的冷淡疏離不一樣，此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樣子。

生動，俏皮，隱隱地透著幾分親昵。

陸葳心頭微顫，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動情。

“然然。”

沈初然微微側首，沖他莞爾淺笑。

“你有時間嗎？如果不忙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不忙，不忙。”

陸葳連連搖頭，唇角無意識地咧開，就連聲音裏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顫抖。

兩人驅車來到青大。

沈初然伸手撫摸著一棵郁郁蔥蔥的垂柳，眼神裏閃過幾許傷感。

跟二月份的時候相比，它似乎又長得粗壯了許多。

枝幹上，也多了幾個人的名字。

陸葳站在她身後，目光一直凝聚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半寸。

沈初然將所有的情緒收斂起來，蹲下身子，拿著鐵鏟，循著記憶中的位置，開始動手挖起來。

“你要挖什麽？我幫你。”

陸葳趕緊開口。

“那些東西，是我當初親手把它們埋下的。今天，我想自己把它們挖出來。”

沈初然一邊回答，一邊用鐵鏟刨著土。

二十分鐘過後，一個透明的玻璃箱子赫然呈現出來。

沈初然看著它，想起當初埋下時的絕望跟痛苦，心頭依舊還有些刺痛。

她擦掉上面的泥土，把箱子抱起來。

透過玻璃，能夠看到裏面裝著的東西。

有碧綠通透的翡翠，有閃閃發光的金質玫瑰，有手繪的二維碼卡片……

陸葳看到這些，瞳眸倏地一縮。

這些……都是他送給她的。

沈初然把蓋子打開，取出掩藏在最下面的那枚戒指，拿在指間。

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熠熠光輝。

那枚戒指，依舊嶄新如初。

她拉過陸葳的手，把戒指放到他的手心裏。

“如果，我現在還能戴上的話，我就答應你，咱們重新開始。”

陸葳聞言，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敢置信，胸口處似有狂潮駭浪洶湧翻滾。

他牽起她的手，左手拿著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她的左手中指上。

戒指戴的很順利，沒有一絲一毫的阻礙，直到手指根部。

那枚戒指戴在沈初然的指間，明顯大了一圈，有些晃蕩。

陸葳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眸中的希冀與期待也在頃刻之間崩塌。

沈初然擡起手腕，認認真真地審視了一番。

須臾過後，輕聲開口。

“看來，我是真的瘦了，你以後要努力把我養胖一點。”

陸葳聞言，垂下的眼瞼猛地撩起，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那般的忐忑與惴惴，生怕剛才聽到的是自己的錯覺。

“怎麽？你不想養？”

沈初然唇畔含笑，挑眉凝視著他。

這樣純凈美好的笑容，他已經別離了好久，好久。

“養！我養！”

陸葳揚聲回答，唇角也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

他把女孩兒緊緊地摟進懷裏，嘴唇親吻著她柔順的頭發。

“我養你一輩子。”

他低聲呢喃，聲音不期然地染上一絲喑啞。

沈初然擡手，摸向他的腦後。

穿過堅硬致密的短發，有一道凸起的疤痕隱藏在下面。

她更近地靠在他的懷中，眼角處，一滴淚水淌落。

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麽的幸福，明媚。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有小夥伴猜到了，就是藏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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