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葳帶沈初然來到B市最豪華的酒樓, 禦香閣。

這家酒樓平日裏生意非常的火爆, 可是今天卻是格外的冷清。

除了大堂裏的工作人員之外，竟是連一個顧客都沒有。

大堂的一隅，一名女子正在彈奏著鋼琴，琴聲裊裊, 徐徐飄來。

曲調如淙淙流水一般, 靜靜流淌開來。

又似漣漪，一波又一波，層層蕩漾。

時而低緩, 時而強勁，在耳邊循環縈繞。

兩人在大廳中央落座, 沈初然環視了一下四周。

這家酒樓雖然比不上A市那幾家最有名的餐廳、酒店，可是在B市這個較為偏遠的城市，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豪華。

大廳的空間很廣闊, 格局布置得很有情調。

燈光隱隱有些微弱，倒是無形中增添了幾分浪漫情懷。

他們落座的這張桌子，上面點燃著蠟燭。

偶爾有風吹過, 燭火隨風搖曳，連帶著兩人投射出來的影子也晃動了幾分。

這樣的氣氛太過浪漫，暧昧，似乎有些不適合他們。

此時，鋼琴曲也彈奏到了最激昂的部分。

時而綿長悠遠，時而高昂激揚。

激烈時如揪心一般震撼心魄，低緩時又像戀人間的喁喁情話。

這樣的情景有種莫名的熟悉, 沈初然微微蹙眉。

“然然，怎麽了？”

陸葳一直註意著她，見她眉心輕蹙，不由得出聲問道。

聲音裏透著幾許不加掩飾的擔心，就連眉間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沒事。”

沈初然搖搖頭。

“我只是覺得，這支曲子，有點兒不合時宜。我們現在的關系，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朋友。”

陸葳聽到她的話，苦澀地笑了一下。

“是我唐突了。”

他伸手示意候在一旁的酒店經理。

“音樂停了吧。”

酒店經理連連頷首。

鋼琴聲戛然而止，整個偌大的酒樓瞬間安靜下來，靜得有些過分。

“然然……”

陸葳剛想說什麽，沈初然出聲打斷他。

“你還是叫我初然吧，我們只是剛見過幾次面，還沒有熟到這種地步。叫然然，有些太親昵了。”

她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聲音降低了一些。

“初……然？”

陸葳瞬間凝滯，喃喃重覆著，聲音明顯帶著幾分僵硬，還有別扭。

“是。”

沈初然不想看他那雙有些受傷的眼睛，那樣，會讓她心裏非常不舒服。

她低斂眉目，看著不知名的某處，低聲應道。

跟她柔和恬靜的神態不一樣，語氣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陸葳緊緊地盯著她，眼神裏流露出不敢置信。

漆黑的眸子若深不見底的黑洞，黯淡一片，沒有絲毫的光亮。

所以，他現在，連叫她“然然”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對不起，以後，我會註意的。”

他沈沈地開口，說得有些艱難。

看著他這副模樣，沈初然在一瞬間生出一絲不忍。

她剛才的那番話，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可是，每當面對著他，她心裏的保護意識就會自動開啟，讓她不得不跟他拉開距離。

雖然，這種心態發生的毫無緣由。

“沒關系。”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吃飯的時候，兩人對面而坐，卻是相顧無言。

沈初然在吃飯時不喜歡說話，可是這種安靜到有些尷尬的氣氛，讓她的心裏悶悶的。

陸葳一直凝視著她，見她柔順的短發隨風飄舞，眼睛被泛起的光芒閃了一下。

“你……為什麽要把頭發剪短？”

沈初然神情微怔，擡手摸了摸鬢邊的碎發，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我也記不清了。或許，是想忘掉某個人吧。”

她說到這裏，突然皺眉，眼睛裏露出幾分困惑。

“可如果我真的想要忘記他，又怎麽會一直記得要等他回來呢？”

她擰眉思忖了須臾，然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這可真夠矛盾的。”

“也許，他做了讓你傷心的事，所以你才想忘掉他。”

陸葳看著她，緩緩說道。

“或許吧。”

沈初然垂眸斂目，面上的神情也有一瞬間的怔忡。

“如果，他回來了，你會原諒他嗎？”

陸葳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裏充滿了緊張，還有隱隱的希冀。

沈初然凝視著他，沈吟了一瞬，緩緩搖頭。

陸葳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面上一片蕭索落寞。

“我不知道。”

沈初然突然出聲。

“其實，就算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記得他了，又有什麽原諒不原諒呢？”

“然……初然，你還記得這幅畫嗎？”

陸葳將一幅畫上蒙著的幕布揭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那是由千百張照片組成的一幅畫，它們縱橫排列在一起，形成三個字符。

I U。

或許是由於經過了時間的積澱，這些照片有些泛黃，卻依舊被保管得很好。

驀然看到這幅畫，沈初然眼睛倏地睜大。

這幅畫？

紛雜的畫面瞬間侵占腦海，有些模糊，可是，聲音卻是格外的清晰。

“陸葳，我愛你。”

是她說的嗎？

為什麽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我也愛你，不是一點點，是非常，非常，非常……無數個非常那麽愛你。”

記憶中，男人的聲音溫柔繾綣，盛滿了不加掩飾的濃濃深情。

是對她說的嗎？

她擡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記憶中的模糊容貌漸漸清晰，直至跟他那張俊臉重合。

陸……葳？

陸葳看著女孩兒那雙眼睛由迷茫逐漸變為清明，提著的心似要狂跳而出。

眼神一片灼熱，有緊張，有期待，有恐懼，還有狂喜……

“還有這個。”

他又揭開另一幅畫。

上面是三個漢字。

我愛你。

同樣由成千上萬張照片拼湊而成，每一張照片，都是關於她的。

或是低眉淺笑，或是埋頭看書，或是朦朧的側顏，或是唯美的背影……

有的是幾年前拍攝的照片，有的是她這兩年的劇照……

看著密密麻麻的照片，沈初然心頭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而最讓她震撼的，是最中間那張碩大的婚紗照。

有她，也有他。

“這是……”

沈初然擡頭，怔怔地看向陸葳。

那雙漆黑杏眸微微睜大，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震驚。

“這是我們五年前拍的，我把它帶走了。”

陸葳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回答。

“我們結婚了？”

或許是她太過驚訝，竟然忘了，五年前的他們，根本沒到結婚的年齡。

“沒有。”

陸葳搖頭，眼神中透著一絲遺憾。

“哦。”

沈初然點頭，心頭松了一口氣。

“你現在讓我看這些，是想告訴我什麽呢？”

她緩緩垂眸，手指摩挲著中間那張碩大的婚紗照，神情平靜中有帶著些許寂寥。

“今天是我的生日。”

陸葳走到沈初然身邊，低聲開口。

“是嗎？生日快樂。”

沈初然收回視線，擡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淡淡地笑了一下。

“這幅畫，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

陸葳撫摸著那幅泛黃的舊照，神情裏充滿了懷念。

“你還記得嗎？這是我生日那天，你送給我的。你還對我說……”

他說到這裏，轉身面對著身邊的女人。

“你說，‘陸葳，我愛你’。那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想到五年前那般美好到讓人沈淪的一幕，他的心裏生疼生疼的。

就像是空了一大塊，怎麽都完整不了。

明明那時的他們是那麽的快樂，幸福，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怎麽舍得？

舍得丟下他們的感情？

舍得丟下他最最珍愛的女孩兒？

想到這一些，他一時動情，怎麽都按捺不住胸口翻騰的情緒，猛地將面前的女孩兒摟在懷裏，緊緊地抱著她。

懷裏的女孩兒掙紮著。

“寶寶，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他在女孩兒耳邊低聲呢喃著。

“你放開我！”

沈初然安靜了片刻，凝聲說道。

這算什麽？

“寶寶，就讓我抱一會會兒，好不好？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我真的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陸葳埋在女孩兒發間，聲音哽咽，裹挾著濃濃的懇求，卑微到了極點。

“強子他曾問過我，後不後悔當初做的選擇？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經後悔了。我怎麽舍得把你丟下？怎麽舍得害你變成現在這樣？我曾經發誓，要保護好你，可是到頭來，傷你最深的，竟然是我。”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多想回到五年前，跟你手牽著手，一起走過這五年。”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五年前，你拋下了我，而我一直在等的那個人，就是你，陸葳？”

沈初然埋在他的懷中，靜靜地開口。

“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她從陸葳懷裏掙開，擡眸看著他。

眼神一片清冷，卻又仿佛極力壓抑著什麽。

“對不起。”

良久過後，陸葳沈聲吐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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