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年一樣, 臨到年底, 又一股強冷空氣來襲。

可即便如此，依舊抵擋不住新年將至的喜悅。

家家戶戶都貼上了春聯，有的還在院門口掛上了大紅燈籠。

處處洋溢著新春的熱鬧與喜慶。

除夕這天，陸明誠沒有外出洽談公事, 一整天都待在家裏, 享受這種難得的團圓與安寧。

吃過年夜飯，一家人都坐在客廳裏，等待著新的一年的到來。

小陸苼緊挨著陸葳坐在沙發上。

原本活潑好動的他竟然很稀奇地安靜。

突然, 他似乎想起什麽，“噗通”一下從沙發上跳下去, 隨即“噔噔噔”地跑上樓去。

“苼兒，跑慢點。”

許冰如在後面不放心地叮囑了一聲。

“哦，好的, 媽媽。”

小陸苼聞聲，頭也不回地回道。

他雖然這般應承著，可腳下搗騰的速度卻沒有絲毫的減小。

陸明誠見陸葳安靜地倚靠在沙發上, 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手機，興致看上去似乎並不怎麽高漲。

他原本舒展開的眉間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大過年的，高興點兒，別這麽蔫兒了吧唧的。”

陸葳聞言，將手機鎖屏，攥在了手心裏。

身體也隨之動了動，變換了一下姿勢。

那張俊臉平淡如水, 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卻又仿佛透著隱隱的低落與焦躁。

陸明誠見他這樣，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開口問道。

“跟女朋友吵架了？”

不等陸葳開口回答，就聽他繼續說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女孩子家要哄，沒事兒的時候多跟人家說點兒好聽的話，別總是板著一張臉。跟人家欠了你錢似的。”

許冰如悄悄地碰了碰陸明誠的胳膊，狀似隨意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扭頭看向陸葳，笑著開口道。

“小葳啊，別聽你爸瞎說。他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啥都不懂。你跟阿姨說說，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或許是受到新年熱鬧氣氛的影響，素來端莊淑雅的許冰如也難得開起了玩笑。

陸葳俊臉微滯，面上掠過幾許赧然。

他低著頭，又將手機解鎖，裝出一副沒聽到的樣子。

這時，小陸苼又從樓上“噔噔噔”跑下來。

來到陸葳身邊，一屁股坐了下來，小嘴兒裏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只見他兩只胖乎乎的小手裏捧著一個小豬模樣的儲錢罐，輕輕地放到陸葳手中。

“哥哥，這是我收到的壓歲錢，都給你。”

他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抿唇笑著。

陸葳將儲錢罐拿在手裏，挑眉看著他。

“說吧，又想讓我給你買什麽？”

小陸苼那張小臉微微漲紅，攀著陸葳的胳膊，急切地說道。

“不買東西，就是給哥哥的。”

陸葳掃了一眼儲錢罐，裏面疊放著一沓粉紅色的紙幣，眸子裏閃過一絲暖意。

“都給我？”

他試探性地問道。

“嗯。”

小陸苼重重地點點頭，然後挺起胸脯。

“沒人給哥哥壓歲錢，我給哥哥。”

陸葳捏了捏他的鼻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鬼！”

陸明誠跟許冰如看見這溫馨的一幕，兩人相視一笑。

笑容裏，有欣慰，有滿足，更多的是釋然。

“哥哥不要，自己留著買糖吃吧。”

陸葳又將儲錢罐塞到了小陸苼的懷裏，然後從沙發上起身。

“我出去一下。”

他對著陸明誠兩人說道，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大過年的，你不在家裏守夜，又去哪兒？”

陸明誠收起笑意，面露不悅，凝聲問道。

陸葳腳下微頓。

“一會兒回來。”

丟下這句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你看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讓人省心。”

陸明誠擰著眉頭，對著許冰如抱怨著。

許冰如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面上帶著溫柔淺笑，輕聲安慰著。

“人家小年輕的事情，你就別跟著摻和了。”

“什麽事情？”

陸明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問道。

許冰如笑著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告訴你。”

陸明誠眼睛一瞪，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哼！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大的小的都欺負我。”

他這個樣子，哪裏還是那個殺伐果斷、叱咤商場的房地產大鱷？

儼然就是一個長不大的老小孩兒一般。

“爸爸，苼兒不欺負你，苼兒疼你。”

小陸苼跑過來，抱著陸明誠的大腿，嬌嫩嫩地說道。

陸明誠聞言，臉上故意裝出來的怒意哪裏還繃得住，彎下身去，一把將小陸苼抱了起來。

“還是我家小苼兒知道疼人。”

他輕輕捏了捏小陸苼那張肉乎乎的小胖臉，眼睛裏盡是不加掩飾的愛意跟疼惜。

許冰如看著面前其樂融融的父子兩人，心頭微動。

只見她踮起腳尖，在陸明誠的唇角印下一吻。

柔聲呢喃著，“我也疼你。”

小陸苼看見，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嬌聲喊道。

“媽媽，我也要親親。”

沈家。

“唉！”

吃著吃著飯，沈越突然嘆了一口氣。

“大過年的，嘆什麽氣啊？”

周詩琪瞪了他一眼，順便給沈初然和路城夾了些菜。

“唉！”

沈越放下筷子，又是嘆了口氣。

“一想到咱們大魚大肉的，可是有些人大過年的連頓飯都吃不上，我這心裏就不是滋味。”

沈初然給他夾了塊兒紅燒肉，笑著問道。

“爸，是不是又有人跟您說什麽了？”

沈越搖了搖頭。

“沒有，是我親眼看到的。”

這下，就連路城也露出了一絲疑惑。

“爸，您看到什麽了？”

“我剛回來的時候，在大院門口看到一個流浪漢站在那裏。這大冷天的，凍得哆哆嗦嗦的。然然啊，要不，你給他送點兒吃的過去吧？”

沈越開口道。

聽到他的話，沈初然神情微怔，一個念頭驀地襲上心頭。

她放下碗筷，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朝外奔去。

“然然，你還沒拿吃……”

沈越的話沒說完，對方早已沒了身影。

沈初然急沖到大院門口，那裏果然站著一個人。

此時已到深夜，幕簾籠罩著天際。

刺骨的寒風襲來，給這個大年夜憑空增添了幾許瑟然。

那人靜靜地立在冷風之中，一動不動，宛若一棵傲然屹立的松柏樹。

堅定，挺拔。

他的身影幾乎跟夜色融為一體，整個人看上去，莫名地透著一絲蕭索。

沈初然看著他，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

一時間，又仿佛有無數種情緒在心田蔓延，翻騰。

“陸葳。”

到最後，千萬種情緒，千萬句話語，只凝結成這兩個字。

那人聞聲，先是一怔，繼而趕緊快步走了過來。

“然然。”

他仔細地打量著女孩兒，柔聲喊著她的名字。

“你在這裏做什麽？”

沈初然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觸手可及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跟僵硬。

“你是不是傻？”

她心頭一疼，不由地嗔怪道。

陸葳握著她的手，放到懷裏暖著，眼神裏盡是濃濃的喜悅。

“我想陪你跨年。”

他的聲音輕緩低醇，溫柔繾綣緩緩蕩漾開來。

“傻瓜。”

沈初然似笑似嗔地看著他，明眸中綻放出幾許深情。

“走吧。”

她拉著陸葳，開口說道。

“去……去哪兒？”

陸葳大腦有些發懵，呆呆地問了一句。

“進去啊！難道你還想在這裏挨凍？”

沈初然挑眉看著他。

“那個……你回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陸葳面色露出一絲緊張。

“那好吧，咱倆就一塊兒在這裏受凍。”

沈初然也沒有勉強他，微微聳了聳肩。

“不行。”

陸葳想也不想地直接開口反對。

他見女孩兒兀自堅持，不由得放輕了聲音。

“我今天沒帶禮物。”

他小聲說道，語氣裏透著幾分不自在。

沈初然聞言，又是無奈，又是動容。

“快點兒回家了，我爸媽不講究這個的。”

她拉著陸葳，走進大院。

回家？

家？

陸葳的註意力全都放在這個字眼上，一時不察，竟被沈初然牽回了家。

沈家客廳裏。

陸葳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面頰微熱，竟是生出前所未有的緊張。

沈初然見陸葳怔怔的，湊近他身邊，小聲提醒著。

“叫人。”

陸葳回過神來，趕緊開口。

“爸，媽，哥。”

沈越跟周詩琪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嘴角抽了抽。

路城垂下眼簾，將眸中的笑意遮擋住。

沈初然有些無語，輕輕碰了碰陸葳。

“叫錯了。”

陸葳反應過來，白皙的臉龐騰地一下漲得通紅，立刻慌張地糾正。

“不是不是，叔叔，阿姨，哥。”

“嗯。”

沈越沈聲應了一聲。

周詩琪笑著看向陸葳，溫聲開口。

“是陸葳吧？”

陸葳忙不疊地點頭。

“阿姨，您叫我小葳就行。”

周詩琪笑了笑。

“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

陸葳趕緊回道。

話音剛落，就聽“咕嚕”一聲，肚子很不給面子地響了起來。

那張臉又紅了幾分，堪比院門口掛著的大紅燈籠。

陸葳晚飯沒有食欲，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兩口，就離開了餐桌。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是男生，消化得自然比一般人快一些。

此時，肚子裏早就空空如也了。

“坐下一起吃吧。”

周詩琪強忍著笑意，開口道。

“不……不了。”

陸葳紅著臉回道。

“你肚子裏的咕咕雞都叫了，就別強撐著了。”

沈初然一邊說著，一邊推著他走到餐桌前。

她從廚房裏拿出一個碗，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

“喏，快吃吧。”

她在他身邊落座，看出他不自在，給他夾了一些菜。

“我媽的手藝可好了，你快嘗嘗。”

“咳！”

沈越見女兒一心只顧著陸葳，不禁心裏有些吃味，咳了一聲。

沈初然見自家老爸板著一張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爸，您也吃。”

她給對方夾了一筷子青菜。

“嗯，給你媽媽和你哥哥也夾點。”

沈越面色終於和緩了一些。

沈初然依言，分別給周詩琪跟路城各夾了點菜。

整頓飯下來，氣氛雖然稱不上有多活絡，卻也還算融洽。

沈越站在窗前，看著樓下門口的兩人，皺眉說道。

“這小子是不是傻？”

周詩琪走過來，不悅地瞪了他一下。

“瞎說什麽呢？”

沈越撇了撇嘴，不甘心地辯解道。

“我看這小子傻頭傻腦的，跟個呆頭鵝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裏跑出來的流浪漢呢！”

“我覺得這孩子不錯。模樣長得精神，性子也好。最主要的，是對咱家然然好。你沒見剛才吃飯的時候，眼睛總是時不時地往然然身上瞟呢。”

周詩琪看著樓下的兩人，笑著說道。

沈越聞言，哼了一聲。

“反正我不喜歡他。在我眼裏，誰也配不上我家的小棉襖。”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小城除外。”

周詩琪無奈地搖搖頭。

“你這人！”

樓下。

“寶寶，我剛剛表現得怎麽樣？”

陸葳看著沈初然，一臉的緊張。

沈初然想到他剛才的拘謹靦腆，將笑意壓下，輕輕點頭，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非常棒！”

陸葳揚眉看著她。

“真的？”

“嗯。”

沈初然再次點頭。

陸葳摸了摸鼻尖，臉上帶著幾分雀躍，還有一絲抑制不住的緊張。

“叔叔阿姨會喜歡我吧？”

“會的。”

沈初然笑了笑。

“那就好。”

陸葳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很晚了，快點回家吧。要不然叔叔阿姨該擔心了。”

沈初然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說道。

“等等，還有最後一件事。”

陸葳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手表。

“什麽？”

沈初然不解。

就見陸葳不知從什麽地方變出一根仙女棒，放到沈初然手中。

“這是？”

沈初然看著他。

陸葳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從衣服口袋裏拿出打火機，將仙女棒點著。

瞬間，明亮的星光迸發，綻放。

照亮了小小的一隅。

此時，遠處的鐘聲恰好響起。

預示著新一年的到來。

“寶寶，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二傻：流浪漢？呆頭鵝？這說的是我麽？ (? ○ 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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