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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恨你(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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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恨你(十六)

莫天音問完,真怕喻甜再鬼扯出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挑戰她的血壓, “別和我說她真的是死於暗河內鬥,你回去是為了給她報仇,你不是那麽聖母的人。”

人販子就是人販子,別扯什麽養育之恩,人家有親媽在,是不會養還是養不起,用你抱走去養。

尋常的孩子或許會被建立在罪惡買賣與親生父母眼淚上的所謂養育之恩所裹挾,生出兩難,但喻甜她不是。

她殺伐決斷,冷酷無情,心思難測,甚至她究竟有沒有真心這種東西都很難說,更別說會將感情投註到一個拐走她的人販子身上。

從前莫天音會產生那樣的誤判,是因為她不知道中間還夾雜著這檔子事。只以為一個從小沒見過親生母親的小女孩,對一個在深淵中給了她幾分溫情和照顧的女性長輩,理所應當的會產生親近和感激。

對了,親生母親!喻媽媽她……她是在四年前因病去世的。

莫天音忽然有幾分恍然,一直以來被她忽略的細節在這個瞬間串聯起來,先是吳桐失蹤,喻媽媽去世,然後就是喻甜毫無預兆的背叛她們,回歸了暗河的陣營。

“你是為了你媽媽……”

或許這才是將她推向覆仇之路最關鍵的那個理由。

喻甜聽莫天音提到自己母親,眼神變得覆雜起來,片刻後,她似乎是發出一聲輕笑又似乎是嘆息的聲音,轉身重新看向窗外, “好吧,我承認我想除掉老師,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我媽媽的應盡之義。她生我一場,尋我半生,也不容易。”

莫天音默然一瞬, “所以許老師死於內鬥其實是你設計的,你倒向暗河中和她敵對的勢力了”

喻甜, “是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莫天音盯著她的背影, “那你的假死又是怎麽回事是因為他們”

喻甜語調隨意, “你不是也猜到了嗎沒有了敵人,敵人的敵人就還是敵人。他們暗懷鬼胎,我卸磨殺驢,誰都知道對方不是好東西,都想先下手為強,就造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她側過身聳了下肩, “我棋差一招,但運氣還可以,雖然差點兒真把命丟了,但也只是差點。”

過往的迷霧被剝散開,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困惑和憤怒。

莫天音一把扯住喻甜的手腕,讓她面對面看著她, “你為什麽不把這些事告訴我們難道我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你寧願與虎謀皮也不願意我們幫你,為什麽”

喻甜黑漆漆的眼眸看著她,那雙過於澄澈總顯天真的眼睛,其實也很顯無情, “何必呢,天音。現在這個理由與之前你以為我背叛你們的理由有什麽區別嗎它有讓你覺得更好受嗎”

莫天音沒有動搖,執著的看著喻甜, “為什麽”

她沒有妄想再改變什麽,她只是不甘心,真心被踐踏成泥的不甘心。

或許任何理由都無法平息這份不甘心,但也總比沒有任何理由要好。

喻甜無奈的看著她,隨後有些殘忍的笑了笑, “因為你們就是我的投名狀。”

“打動與我老師相爭的另一股勢力,光一個和她有仇的理由並不夠。他們和老師是對手又不是仇敵,沒有足夠的利益,不夠打動他們,讓他們冒著犧牲自己人的風險去殺一個強大的對手。”

“你們就是那份利益,天音。槍打出頭鳥,你們打擊犯罪的過程就是得罪人的過程,因為在保證一部分人的利益時,總會有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損。”

“你們做的太好太出彩,也得罪了太多人,他們都想讓你們死。暗河內是,暗河之外也是。我老師是,與我老師相爭的那股勢力還是。”

喻甜感受著莫天音抓著她手腕的力度在無力的松懈,慢慢把手抽了回來, “天音,現在你知道我與你們最大的不同在哪了吧”

“我看老師就像你們看我,只是我比你們更狠,我下得去手。如果不是運氣使然,理所應當活下來的應該是我這種人,而你們,古往今來無名英雄骨中註定的一捧罷了。”

莫天音感覺到憤怒有一瞬被推至頂峰,像即將爆發的火山,滾燙的熔漿都已經流淌而下,可另一種悲哀的情緒帶著刺骨的冰寒,極快地將這灼燒心臟的憤怒凍結。

她盯著喻甜面孔的目光,不知怎麽的恍惚著滑到了玻璃窗上。

迷離的燈影下,她產生了一瞬的眩暈,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子卻在那一瞬格外的清晰,那是兩個女孩子,她們站在高高的擂臺之上,用那種驕傲又好奇的目光凝望也打量彼此。

可當莫天音仔細去看,一切又變得模糊,仿佛只是場幻夢。

或許一切就是場幻夢。

“喻甜。”她後退一步, “我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認識你,等這次的合作結束,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任何人面前了。”

莫天音說完轉身走向門口,直到走出門口的最後一瞬,她又說: “我不想殺你,不代表我不會殺你。”

喻甜臉上流露出一抹覆雜的情緒,欲言又止, “天音……”

莫天音腳步沒停,已經不想去看她是否也會有感傷這種情緒,所以她也就沒有聽到喻甜後面的話, “你剛剛是跳窗戶進來的……算了,你的莊園你想怎麽走就怎麽走吧。”

不過,或許沒聽到也是一種幸運。

喻甜走到門口將房門關好,纖長白皙的手指松開門把手時,她忽然低垂下羽睫,輕嘆了口氣, “世事又哪能盡如人意。有人求問心無愧,有人求餘生無悔,就看怎麽選了。”

只是這句話也不知道她是在對莫天音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不過她這種人註定不會放任自己沈浸在感傷之中,可能也確實缺乏這麽一份心肝。

所以喻甜的思緒很快轉回到莫天音忽然造訪前,她在考慮的事情上。

讓阮靈兒去找吳桐的事,姜薇她們自己會商量,她要考慮的是要不要讓她的人也參與其中。

不過,她安排照看朋友的那幾個人不宜也不能動。

喻甜想到這眸中閃過一抹沈思與憂慮,精致瓷白的面孔在這一瞬間乎顯得冰冷。

但她顯然是個會精準把控自己情緒的人,在她轉身走到窗邊,目光觸到映著自己面龐的玻璃窗時,她又迅速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讓人難以捉摸她真正情緒的笑。

所以還是……

喻甜少見的糾結了一瞬,但轉瞬又釋然了。

她最信任的那個人擅長的也是情報收集,查找吳桐的下落固然會有難以揣摩的風險,但做什麽事沒有風險。

馬上就要疾風驟起,哪裏又有絕對的安全。

下定了決心,喻甜也不遲疑,設下隔音結界後,給一個沒有標記署名的號碼傳了條消息過去。

沒過多久電話就被反撥回來。

“甜甜,這麽晚了還沒休息。”聽起來仿佛琉璃與玉器相撞的空靈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喻甜, “您不是也沒睡嗎”

女聲似乎輕笑了一下,然後直奔主題, “終於有桐桐的下落了,這件事由我去查嗎”

喻甜, “只能說目前我列出的這種可能性最大,你們著重往暗河這些已經暴露到明面上的舊址找一找。雖然我估測魔物與吳桐都處於被封印的狀態,你們遭遇暗河舊部的可能性也不高,但調查的時候你們還是註意隱蔽,不要疏忽大意。”

女聲, “我明白。你……註意安全。”

喻甜慢悠悠的笑了,她仰起臉沐浴著清寒的月光,眸若深淵,笑意倨傲, “這話該是我對您說。只要你們不出事,我就永遠都沒有弱點。媽媽。”

……

與此同時。

莫天音心情煩亂的在長廊上疾走。

最開始的憤怒過後,喻甜剛剛說的話,莫名的與她父親前段時間說的那兩句沒頭沒尾的話糾纏在一起,就像個被錄好的播音喇叭似的,來來回回在她腦子裏循環。

“如果不是運氣使然,理所應當活下來的應該是我這種人,而你們,古往今來無名英雄骨中註定的一捧罷了。”

“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最值得敬佩的,就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認命了嗎”

所以自以為看透現實的謎語人最煩了,就算是自己親爹也很煩。

煩死了。

莫天音胡亂的揉搓了兩下自己可憐的長發,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因為她看到長廊的盡頭姜薇靜靜的站在那裏。

窗外的月光為姜薇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卻將她的眼睛映得像一彎望不見底的幽深湖水。

“天音。”

沒等莫天音糾結該怎麽解釋自己大半夜出現在這的原因——雖然這是她的莊園沒錯,但這不妨礙她得解釋,姜薇就輕聲細語的說: “你們忘了設隔音結界。”

換句話說,就是她們剛剛說的話,她全聽到了。

莫天音怔然,隨後又有些挫敗的發現,她也沒能從姜薇那張宛如山茶般明麗又溫柔的臉上看出她在想什麽,不由重重嘆了口氣。

姜薇反而笑了起來, “來都來了,那就別睡了。正好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窗外,幽寂的明月高掛夜空,凝視著人間的悲喜,最終將一嘆化作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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