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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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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太子殿下這一聲“叔父”來得太過突然。傅榮添怔了片刻方才開口:“尚可。我們本打算北上, 帶足了幹糧和水,即便沒有挪動地方也還算充足。”順勢站直身子。

嵇崇澗扶了他去旁邊掉了漆的椅子上落座:“還請叔父與我講一講你們遇到的蹊蹺事。”說著眸中寒光閃過,掃向屋內其餘人。

除去傅家軍外, 屋中還有十幾名穿著與他們相仿衣裳的粗壯漢子。這些是傅榮添雇來與傅家一同負責押送銀兩的鏢師。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北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傅榮添自然不敢妄自托大, 自尋了赫赫有名的鏢局,請來鏢師幫忙押送銀兩。

即便如此謹慎,在他們夜宿無人廟中避雨的時候, 依然出了岔子。一夜間所有銀子統統不見。

“當時的情形就是如此, 忽然一夜什麽都沒了。”傅榮添低頭坐在椅子上,雙手垂在膝前, 語氣苦澀。

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 之前還是意氣風發年輕將軍的瀟灑模樣,如今不過短短一段時日過去, 已然是胡子拉碴衣裳起皺的頹喪模樣, 頭發亂糟糟的,神色間滿是疲憊。

嵇崇澗擡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等會兒我們再詳說。”說罷,指著傅家軍裏其餘人,與梁玉和樊明說:“你們問一下他們還記得哪些細節。”又指了那些鏢師,與方巒進王慶海道:“這些人你們二人負責盤問。”

眾人皆領命而去。

嵇崇澗和傅榮添繼續低語。

午思和那名女扮男裝的女子便落了單。

那女子雖然神色疲憊, 卻依然揚起了爽氣的笑容, 主動來尋午思,拱手道:“在下於晟霞,不知小公子如何稱呼?”

午思動容。

這位居然是於家的女兒!是傅榮添的妻子!居然也跟著來幫忙押送軍餉了?可見傅家為了保證北疆兒郎的衣食住行, 也是極其用心的。

她忙回禮,自報了姓名。想了想, 壓低聲音添了句:“我是封淮的徒兒。”

知道封淮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她多講一句也無妨。

果然,這位將軍夫人目露了然,有些意外地打量過來:“原來是……”位小公公。

這個屋子裏的人,除去京中來的之外,其餘全是那晚經歷過軍餉丟失事件的親歷者。他們正幾個人湊做一堆與各位大人說起那晚的事,神色抑郁凝重。

屋內彌漫起沈重的情緒,人人都愈發緊張起來,甚至激起了近些天逐漸被疲憊所掩蓋的氣憤之意。

午思這才恍然大悟,為甚太子讓她和將軍夫人落了單。自家舅母,太子定然是認識的。想必他是看將軍夫人身為女子卻與這幫男人一起在這兒滯留數日,特意讓她過來陪他舅母說說話,緩解一下這位夫人的緊張情緒。

她其實也不知道該和陌生的傅夫人談什麽好,只能隨意地撿一些不太重要的話題來嘮家常。偏她們倆對首飾衣裳之類的閨閣物品都不太熱絡,三兩下就沒了話題,一時間有些冷場。

好在午思下意識地朝著將軍夫人的臉邊看過去,頓時有了意外發現也找到新話題:“夫人,您沒穿耳洞麽?”

京中的婦人,別說是有頭有臉有品階的貴夫人們了,便是街頭巷尾三教九流的女子們也都慣於穿個耳洞,戴些或是貴重或是廉價的耳飾。

久而久之好似成了風俗般,女子不穿耳洞就顯得異類。時間一久,便只有男子不穿了。有些人家偶有女兒怕痛不敢穿,也都是哄著騙著湊她不註意,一下子給刺穿過去,再用赤金耳堵或是茶葉梗塞住。

眼前的將軍夫人卻沒有。

於晟霞朗聲笑道:“我自幼就和榮添定了親。我知道日後會跟著他去福建,習武之餘也就懶得戴這些勞什子的了。”

說罷她舒了口氣。

這算是近日來她笑得最暢快的一次了。因為想到了閨閣時候的事情,又記起了和夫君年少時候的一些事。

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接下來她再開口的時候便隨意了些:“其實不只是我,我們四家的女兒許多都不耐煩耳洞的。我們這四戶人家,即便是女子,也都日日要舞刀弄槍,很少釵環落身。即便偶爾需要穿著打扮,也懶得為一年不知幾次的應酬穿兩個洞去。喜歡漂亮小飾物的就穿上,不在意的就不遭那罪。長輩們極少作這個主,單看女兒家自己的選擇了。算是一半一半吧。”

午思訥訥輕詢:“只有四家的女兒如此麽。”

“應當是吧,我還沒見過其他哪家的女子也是這樣。”於晟霞不甚確定地說:“我們敢這般任性,固然是出身名門有家族庇護,最重要的是我們這幾家的女兒都很努力,有著自己的本事,任憑哪一個站出來都是能獨擋一面的。”

江、範、傅、於四府的女子,嫁到武將家可以與夫君同上戰場,嫁到文官家能夠敬愛長輩主持中饋教導子女,嫁與公卿家能夠當得起宗婦支撐起偌大府邸。無論是到哪兒,四家的女兒都可以支起門庭,讓夫家紅紅火火。

有了這樣的底氣在,即便是不和尋常女子一樣穿上耳洞,也沒誰敢說四家女兒一個“不”字的。

於晟霞身為這四家的女兒,有著自己的驕傲,提起時雙眸散放著熠熠神采,自豪且滿足。

午思卻是聽得乍然一悸,強忍著沖動才沒有去摸自己毫無瑕疵的耳垂。她低垂了眼簾,一時間情緒毫無征兆地開始低落。

於晟霞觀察到午思好似忽然難過起來,初時還沒反映過來,待到想起這小太監是封淮徒兒,不由嘆息:“你肯定聽你師父提過範家不少次吧?”即便剛毅如她,此刻也不由得淚盈於睫:“……我想想就心裏難受……”

比起範家遭的難,好似眼前傅家的困境也沒那麽艱難了。

更何況還有十年前的江家。

當年江家出事,她已經嫁到了傅家,人在福建與西邊的江家隔著中原相望,鞭長莫及。

所以這次範家出事,她即便丟下事務不管,即使知道會有風險,也自告奮勇跟著夫君來幫忙護送軍餉。

談及那出了大事的兩家至親,於晟霞頓覺悲苦。四家世代聯姻,這兩次折了的也有她的至親。怎能不恨?怎能不懷念?

這時候那小公公忽而輕聲嘟囔了一句。若不是於晟霞耳力甚好,怕是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她聽見他低聲道:“江家出事後,怎的也沒過繼個孩子?”

午思是想起了範家世子妃那腹中的孩兒,心裏疼痛難當,不由脫口而出這麽一句。

於晟霞看他是真的在為這兩家的事情而揪心著,便柔聲為他解釋一二:“鎮國公府裏,老將軍不厲害?大將軍不厲害?便是世子妃,那也是能獨擋一面的,上陣殺敵也不在話下。結果如何?”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心底的淒楚,聲音透出悲戚:“即便江家嫁出去的女兒們肯過繼個孩子到江家名下綿延子嗣……誰又能保證那孩子能好好地活到壽終正寢。”

午思覺得眼睛酸澀,眼淚莫名地落了下來。她忙掩住臉,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於晟霞到底年歲大些,即便痛苦難過也能強忍著。既知現在不是多談這個的好時候,就刻意轉了話題:“我看小公公你與左少卿方大人相熟?”

午思把湧起的難過情緒掩下,輕輕頷首道:“前段時間蘋嬪娘娘宮裏出了點事,太子殿下讓我跟著方大人查案。”

於晟霞輕呼:“這事兒我略有耳聞。怎樣?那事情可曾辦妥了?”原本他們和京中時常互通信息,消息十分靈通。自打出了軍餉丟失事件後,種種緣由下便沒法再頻繁聯絡。是以蘋嬪一事他們並不知道最後的具體情形如何。

午思大致和她講了講。

直到此刻,於晟霞方才明白過來太子帶這個小公公來是為了什麽。竟是個心思細膩的斷案高手。

於晟霞欲言又止,正待說些什麽,卻聽椅子那邊傳來一聲輕喚。

午思歉然地朝她笑笑,小跑著過去:“公子有何吩咐?”

看到她微有喘息的模樣,嵇崇澗皺眉:“也沒著急到需要你跑。身子剛剛好全,莫要太過劇烈地活動。”這才說起正事:“傅提督說被殺的那幾個鏢師屍體在義莊,你和王慶海帶人過去看看。”

午思想到方巒進剖屍的熟練模樣,主動要求換人:“不如把王先生留在這裏繼續盤問?我覺得方大人過去更好一些。”

嵇崇澗順勢答應了她:“也好,那你叫上方巒進同去。”

他們二人的對話如以往一般尋常,彼此間都覺得沒甚不妥的。

傅榮添聞言,卻是心中暗驚。

但凡認識太子殿下的,誰不知道這位極難伺候?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只要他決定的事情,基本上不會輕易更改,除非你拿出極其合理的理由來說服他。

可這位小公子簡單一句就讓太子殿下答應了……

傅榮添便深深地望了這位小公子一眼,當下改了決定,把妻子叫來,說了太子殿下的吩咐:“你陪著二位大人過去義莊吧。”

於晟霞沒料到夫君剛才沒怎麽交談竟是已對這位小公公頗有些敬重的意思在,聞言自然應下。

誰知龔家那絡腮胡竟是不答應將軍夫人離開:“誰知你們會不會對屍身動手腳、作成對你們有力的模樣?”儼然一副信不過傅家人品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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