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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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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兒

地牢。

淩萱眼不能視,耳朵異常的靈敏,早早地聽見了動靜,似乎隔壁的石室被扔進來一個人。

她推了推顧非雲:“顧大哥,你聽見了嗎?”

顧非雲小聲道:“剛才有人從走廊過去,我看見守衛押著一個男人,應該就關在我們隔壁。”

兩人挪到墻壁處,尋了一處石板,敲了兩聲,很快,隔壁傳來一道嘶啞的男聲,聽上去像是喉嚨使用過度。

“誰在那裏?”

淩萱見他回了話,有些興奮:“我們也是被抓進來的,你先說你是誰。”

隔壁的聲音安靜下來,許久,傳來一聲冷笑:“是你,耀族的聖女,我真後悔沒殺了你。”

他居然認識自己?淩萱怔住,什麽叫“我真後悔沒殺了你”?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你是……從河邊逃走的那個刺客?”

隔壁傳來一聲冷哼,算是默認。

顧非雲不由捏緊了手指,眼中閃過殺氣。

此情此景,淩萱顧不得許多,靠近石墻,追問:“你為什麽也會被隱王抓進來,你不是他的人嗎?”

徐子風嗤笑一聲:“少惡心人,我和言明嵐不共戴天。”

言明嵐是隱王的俗名,這人能叫出隱王的名字,應該和他有些關聯。

淩萱放著耐心勸說道:“正好,我們也和隱王有仇,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不計較你刺殺我的事了,你能不能說說,到底是什麽情況,說不定,我們能一起商量對策。”

隔壁很快有了回覆,語氣十分不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話。”

淩萱臉上露出尷尬,絞盡腦汁地想要再說上兩句,卻又聽對面的人突然松了口。

“事已至此,沒什麽不能說的,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徐子風表情冷漠,背靠著墻壁,似乎整個人都垮了下來,緩緩開口道:“他早就瘋了,才會癡心妄想,試圖覆活一個死人……”

二十年前。

言明嵐也還只是青年,在皇子中,他不是最顯眼的那個,但與生俱來的尊貴家世,足以讓他高人一等,肆意游戲江湖。

他早就過膩了被人吹捧的生活,想要找些別樣的刺激,於是,他心血來潮,扮做窮書生,躲進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子。

那裏誰也不認識他,當他穿著粗布長衫在路邊賣畫,第一次遭人白眼的時候,簡直是倍感新鮮。

他以為這就是世間百態,捧高踩低,人心渾濁不堪,卻沒想到,會遇上一位善良單純的女子。

徐丹兒是一位琴師,靠著在茶館裏彈琴賣藝為生,因為模樣姣好,很受歡迎,掙的錢也不少,足夠養活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

言明嵐的畫攤就在徐丹兒回家必經的路上,當看見言明嵐被人羞辱的時候,徐丹兒站出來,狠狠斥責了地痞。

後來,她偶爾也會買下一兩幅畫,與他漸漸相熟。

言明嵐沈浸在扮演中,故作困窘,徐丹兒便好心地提出給他介紹份活幹,足夠養家糊口。

言明嵐書生意氣,不肯沾染銅臭,最後連飯都吃不上,她便心生憐憫,借給他銀兩,說等他考上了官職再歸還。

兩人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心裏的野火一點就著,很快生出了情愫,等言明嵐回過神來,他已經在小鎮呆了半年之久,徐丹兒腹中有了他的孩子。

他曾說過,不考上功名,便無顏成家,徐丹兒理解他,不在乎名分,替他攢夠了銀錢,助他去都城趕考。

言明嵐回到了都城,卻並沒有報名科考,而是換了身衣服就進了皇宮。

他消失了半年才歸來,讓眾人好一陣擔心,國君覺得他收不住心,便賜下了婚事,王妃選的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姐。

言明嵐本也沒打算再離開,於是欣然應下。

一群許久不見的酒肉朋友找上門來,他很快將徐丹兒拋在了腦後。

之後,諸事繁多,他本來想著要親自去一趟,將徐丹兒接到都城,給她一個名分,但婚事繁忙,後來又跟著國君的壽宴,他分身乏術,便又拖了一段時日。

可誰知,王妃朱氏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說是言明嵐有一心愛的外室,已經有了身孕,她心生妒意,派人去小鎮子,強行一碗滑胎藥,除去了心中的隱患。

朱氏害怕言明嵐知道了生氣,於是故作大方,主動將徐丹兒姐弟接來了都城,用徐子風的性命為要挾,逼徐丹兒守口如瓶,只說是不小心滑了胎。

一路上,徐丹兒始終不肯相信言明嵐皇子的身份,直到親眼見他錦衣華服,風流不羈,與身邊貌美如花的舞姬共飲一杯酒。

言明嵐見了她很高興,憶起小鎮種種,對她噓寒問暖,卻絲毫沒提他偽裝身份欺騙她的事,在他看來,這不過是情趣,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她該覺得驚喜。

徐丹兒心如死灰,迫於弟弟的性命捏在朱氏手上,只能強顏歡笑。

言明嵐並沒有發現,因為他時有時無的幾句關心,徐丹兒成了朱氏的眼中釘,受盡了陰毒的折磨。

很快,朱氏有了孩子,起名“靈溪”,徐丹兒卻被落胎藥傷了身,再也不能生育。

她看著言明嵐抱著小靈溪和朱氏站在一起,宛若一對璧人,深覺自己低賤不堪,心中生出死意。

這種日子日覆一日,終於讓她等到了契機,在弟弟徐子風成年離家拜師後不久,徐丹兒便投水自縊了。

好巧不巧,那日,剛好有侍女經過,在徐丹兒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時,將人救了下來。

言明嵐趕到時,她已經快不行了,緊緊抿住嘴唇,參湯也不願意喝,見他來了,露出解脫的笑,留下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下輩子,老天保佑,你我生死不見”……

自那以後,言明嵐像是變了一個人,他自請去了岐山,得封隱王,不聲不響,在屬地一呆便是幾年,後來才漸漸在人前露面。

旁人都說,那是因為他痛失了王妃。去岐山後不久,王妃朱氏便身體不適,日漸衰弱,言明嵐為了討王妃開心,在院中種滿了她喜歡的牡丹,但不幸的是,王妃福薄,還沒等到來年花開,就去了。

只有老仆們還會在夢中憶起,王妃朱氏走時怒目圓瞪,不像是遺憾而死,卻像是被活活氣死的。

任誰也沒想到,言明嵐在岐山建了一處密室,裏面住著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她安靜地躺在鋪滿寒晶的白玉床上,雙目緊閉,沒有了呼吸,面容卻如保存在冰塊中的牡丹,始終不敗,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在她靠近心臟胸口處,偶爾會有異樣的起伏。

她好似還活著,但又的的確確已經是一具屍體……

聽完徐子風的故事,淩萱怔楞了許久。

沒想到,隱王做這麽多喪心病狂的事,只是想救活一個女子。

徐子風不忍心姐姐被困在此處,不願意隱王再用陰毒的法子折騰她的身體,得知隱王將耀族聖女騙來岐山後,便動了心思,扮做刺客,想要給她一個警告,嚇他們離開,以免隱王取得耀族的血後,再對姐姐做什麽。

“阿姐的心已經死了,不管言明嵐做什麽,她也不會再醒來,如今,我只想將她從那畜生身邊帶走,好叫她早日安息。”

方才淩萱一直聽他說“邪法”,不禁發問:“隱王到底用了什麽法子?你姐姐她究竟……”

徐子風聽明白她的意思,眼中閃過痛楚。

“是鬼手藤……”

在尋常人眼中,鬼手藤如同天山雪蓮一樣,是活在傳說故事裏的神奇造物。

據說鬼手藤似草非草,似蟲非蟲,寄生在活物身上可以與之共生,在很久之前,有邪士用這種蟲草來保存屍身,以求靈魂不滅,有朝一日重回人間。

之所以說是屍身,是因為那些人雖然身體不滅,但已經沒有意識了,只能算是一具活生生的屍體。

“當時,言明嵐手下有一個方士,在阿姐剩下最後一口氣時,將鬼手藤幼株種入了她的心臟,讓兩者共生,以延續阿姐的心跳。”

淩萱越聽越吃驚,沒想到世上真的有如此奇異之物。

隱王竟然將這種蟲草種在了王妃的心臟,他真的能覆活王妃嗎?

就算活著,王妃還是王妃嗎?

淩萱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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