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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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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由於是磕在了鐵皮上,傷口又呈封閉孔狀,兩人便決定去打個破傷風順帶包紮一下。

去醫院的路上,許知夏覺得自己好像牽了一只特別聽話又溫順的大狗,要走便走,說停就停。

孟歸鶴頭上的傷大概是劃破了小血管,血很難止住,但因為只是小傷,兩人只掛了普外科。

醫院大廳的長凳坐著各色人,或年輕或年邁,大多愁容滿面。呼吸間的氛圍天然帶著冰冷與嚴酷的感覺,連珠串似的節奏與冰涼感讓人心中揪緊。

不知道等了多久,許知夏路上買的紗布都換了兩三塊,大廳廣播終於叫到了孟歸鶴的名字。

進門,是個比較和善的女醫生,看見孟歸鶴頭頂傷口時,還惋惜了一下小夥子要剃頭啊。

與大多印象中禿頭科研人員不同,孟歸鶴頭發濃密,毛囊似乎要將所有空隙都占滿似的,發色深黑又稠密。

許知夏聞言,幻想了一下孟歸鶴腦顱上露出光潔白斑的模樣,畫面真的太美,實在不忍想象。

開口時,許知夏嗓音裏帶著無法忽視的笑意,“醫生,能少剃點嗎?”

知道年輕人愛美,女醫生也承諾盡量給剃個一小圈,保證能讓上面的頭發斜下來時能擋住傷口,才開始行動。

好在傷口不算大,指甲蓋一樣的紅腫塊,中間紮了個洞。剃頭的推刀在孟歸鶴頭頂只滾動了幾下,幾縷發絲掉落。

整個過程,無論是推刀與傷口接觸時帶來的刺痛,亦或是頭上要禿一塊的噩耗,孟歸鶴都不曾表達過鮮明的情緒。

他掌心裏攢著許知夏的手,肌膚過於密切的貼合讓孟歸鶴心緒安穩。

他很喜歡與人牽手時的感覺,如同無憑無依的浮木,在這一刻有了歸航的借力。

好在在傷口還沒完全愈合時,孟歸鶴頭上那一塊是要貼紗布的,紗布四周帶膠,因此不需要用繃帶把整個腦袋纏起來。

看上去,孟歸鶴更像是一個脆弱的病號。而非禿頂的年輕人。

出醫院,時間尚早。

許知夏看著乖巧跟在身側亦步亦趨的大號奶狗,掏出手機物色後續行程。

“不忙著回去吧?今天給你補補。”

大概今天牽手續航已滿,孟歸鶴也終於從迷糊奶狗的莫名情緒中走了出來,神色開始板正,但內裏依舊有著幾分羞澀。

來時,兩人將車停在了大門口。回程便要穿過醫院一整個外廣場,院門鐵欄桿似乎將這裏隔成了兩個空間。

其中只流通了空氣,情緒、氛圍並不相通。

這時恰逢午間,光線是最好的時候。許知夏眼尖,瞅見鐵欄桿外三兩點明黃在一片潔白中格外顯眼。

“小姑娘,要給你男朋友買束花嗎?”

院外,是個賣花的阿婆,用扁擔挑著鮮花,大概是過盛的日光將花打得有些蔫吧了,阿婆詢問時聲音都輕了不少。

“要買!”許知夏爽快地應下,出院掃塵是必須要實行的步驟,而花,是除塵最好的禮物。

許知夏的視線避開了一把又一把的康乃馨,她直直地聚焦在向日葵上,明黃澄亮之色,又向陽而生的天性,像極了孟歸鶴本人。

“你看這個像不像小太陽?”許知夏在扁擔裏挑選了一束開得最好,葉片又未過於蔫吧的向日葵,她抱著花,轉過身來。

就醫時來得匆忙,兩人都不曾打傘。

卻也因此,日光得以完全地傾瀉,柔和又明亮,又有著將黑暗一掃而光的力量。

他喜歡了六年已久的女孩,這時抱著一束小太陽,笑意落滿了每一寸空間,喜悅與忐忑之色也充盈在孟歸鶴每一次呼吸中。

他被瓊漿傾註,即將醉溺其中。

孟歸鶴聽見他歡喜到顫抖的聲音,他這樣回答,“像。”

像小太陽,不,許知夏就是小太陽。

英俊而高大的男人抱著明媚到耀眼的向日葵,身側又挽著嘰喳歡笑的白皙少女,他們在街邊無目的地行走,在梧桐樹下招惹夏蟬。

日光似乎都在此刻駐足,過往行人也成了他們身側點綴的畫卷。

海市是人文與街巷氣息非常濃郁的都市,許多人曾拿這一點批判海市在發展上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

但許知夏與孟歸鶴都很喜歡這般小情調的煙火氣息。

梧桐落下光斑,街邊的石墻是塗鴉的痕跡。這是海市唯一一處可以合法且合道德地留下“在此一游”的地方。

從一直看守著該處景點的大爺手中買了塗鴉噴漆,許知夏拉著孟歸鶴迫不及待地找著位置、大小皆合適的空隙。

廣宣她與孟歸鶴相互喜歡。

許知夏從不願意將喜歡埋藏在心裏,那樣可多憋屈。

同為理工科的存在,兩個人都沒有什麽藝術天賦,在一眾炫酷與美膩的寫實或卡通塗鴉中,他們很有默契地畫了兩個火柴人。

火柴人面對面屈膝,雙手瞄準對方做出發射動作,而中間就是他們向彼此發射出的愛心。

很幼稚的畫面,但許知夏很喜歡。

孟歸鶴那張素來情感缺失的面孔上雖然看不出什麽強烈的歡喜情緒,但從那雙淺淺的眸子微微放大,清亮之色滿盈中。

許知夏可以看出,他對這個作品也是十足的滿意。

就像每一對剛揭開面紗的年輕情侶都會做的一樣,他們按部就班地完成打卡約會常規流程,但深入其中,依舊會有被歡喜沖昏腦袋的感覺。

沒有去吃什麽玫瑰午餐,兩人選了一處幹凈的臨街小店,各點了店裏特色的小菜。

就像氛圍感的重心在人身上一樣,哪怕許知夏和孟歸鶴只是面對著坐在小板凳上,熱心的老板娘在端菜時都能笑意吟吟地說一聲般配。

*

晚間,許知夏仰躺在大床上,屋內的燈光全開,她翻開了那本牛皮本。

既然都已經打開天窗說了亮話,孟歸鶴便將這一本記載了三年愛意的本子,交給了他一直想交給的人保管。

很難得,在伸手接過本子時,許知夏看見孟歸鶴耳後的軟骨處,一片緋紅快速蔓延。

兩人是一起步行上的樓,孟歸鶴將許知夏送到三樓後,獨自往樓上走。

略有些悶重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間一下一下發散開,許知夏依在門框處,看著孟歸鶴的身影在轉角消失,最後隔著遠了,連腳步聲也一同聽不見了。

牛皮本扉頁,畫著小太陽的標志。許知夏一直都知道,她在孟歸鶴手機裏的備註就是小太陽。

好像翻開了過往已經翻篇的歲月,在時間刻意的模糊沖淡下,文字就像船帆,在橫流中浮動。

許知夏便是水手,她順著架起來的船槳,登上一條又一條的帆船。

本子裏,大多都是克制而寡趣的覆述事實經過。

如同在過往那三年裏,孟歸鶴充當了完美的書記員,將與許知夏相處的分秒,客觀且不帶有主觀因素地記載了下來。

不得不說,毫無文字美感。

許知夏讀著讀著甚至不小心打了個哈欠,就很像她對著電腦在看學術文獻。

區別僅在於,這是一篇以許知夏為研究對象,以孟歸鶴為唯一研究員的情書。

書中記載…

【我喜歡一個女孩,至今六年。】

*

職工樓302的燈長久地照亮著今晚,再往上至頂樓,一盞燈同樣還在勞作中。

孟歸鶴從來不知觸手可得是一種什麽感覺,他人生中嘗到了太多水中撈月的幻滅感,可今天是第一次體驗到了不一樣的感覺。

像每一個剛陷入愛情中的傻子一樣,孟歸鶴站在鏡子前,視線認真地註視著鏡子裏那個高瘦的男人。

那人有著一雙不茍言笑的眼睛,那人又一直板著一張將人拒之千裏之外的臉。

鏡子中,那人慢慢地開始上揚起嘴角,他眉眼裏開始有清淺笑意落入,隨後好似繁花逢春,齊齊綻放。

淺褐的眸子在這一刻才開始註魂,這一刻的孟歸鶴,才是他想要成為的模樣。

夜風與星子低語,月色也終於從漫長的雲層中穿透而出。

海市的上空哪怕深夜時都有飛機轟鳴而過,一切窸窣之聲在今夜匯聚成一首名為失眠的曲調。

久違的失眠牽扯起了孟歸鶴早早埋葬掉的回憶,同樣的一個深夜,他曾藏於博士樓窗簾下,膽怯又貪婪地窺伺著樓下他那顆傷心的小太陽。

那時,孟歸鶴有一瞬想要奪窗而出,去義無反顧地擁抱自己的小太陽。

哪怕粉身碎骨,也好比這樣將太陽硬生生地剝離在自己的生活外,重新投身於漫長的黑暗之中。

同為失眠,但今夜是不一樣的。消失三年的小太陽重新回來了,孟歸鶴想,他再也不要放手了。

他比三年前的自己身軀更加有力,也比三年前的自己更有了逆旅下前行的膽氣。

他不是那個只能藏在陰影裏,為了不將小太陽拉下天空,而放任自己淹沒在泥土裏的膽小鬼。

許知夏…

孟歸鶴輕念著名字,在天色微亮時,他神色毫無倦意,步行下樓。

十分鐘後,孟歸鶴已經出現在了實驗間。

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時候,孟歸鶴常用實驗來麻痹自己。

但現在在他最快樂的時候,他依舊選擇靠過硬的科研,在這個極其看中人情人脈的深水裏,為未來趟出一條平坦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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