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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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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14、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只剩晶瑩的雪花還在紛飛,道路兩旁高樓林立,疾馳的汽車載著顧郁銘和顧子甦,璀璨霓虹燈火在眼前飛速的略過。

司機一言不發,目的地是醫院,所以對深夜父子兩人略顯怪異的裝扮沒有任何驚訝,一切仿佛順理成章。

顧郁銘甚至沒有來得及給毛豆換上衣服和鞋,冬款睡袋的褲腳被從外邊翻起直接包住了毛豆裸露在外的腳丫。只不過這樣就大大禁錮了小孩的活動範圍,他們出門匆忙,孩子睡眼惺忪的被他喚起,外邊又天氣惡劣雨雪交加,此刻摟著小小人坐在後座,心裏仍是愧疚不已。

但沒辦法,顧郁銘更不可能放心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裏,這種孤立無援,無人可托付的感覺並不好受,仿佛回到了自己重傷後剛剛清醒的那一刻。

回首望去,竟無一人在側,唯有咬牙面對,再無他法。

只不過,現在不同了,這只是漫長兩年中他面臨的一次意外,與奚燦玉一人孕育新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毛豆很乖,不吵不吵,安安靜靜的坐在顧郁銘身旁,臨時抓到的毛絨帽子罩住了他整個腦袋,只露出紅撲撲肉嘟嘟的臉上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正是對世界充滿探索欲的時候,小手攀著顧郁銘的右臂,側身好奇的向車外張望,明顯已經睡意全無了。

車內光線昏暗令顧郁銘一半身體隱匿在暗沈之中,隨著車輛的行駛,昏黃的路燈在他臉上投下光怪陸離的陰影與光斑。

抿緊的唇線無一不透露出他神情的嚴肅和焦灼,唯有摟住身邊溫軟的孩童才能稍稍放松一些,奚燦玉十幾分鐘前發來信息,她被送到了醫院。

父子兩人從黑夜中出發,往夜的繁華中去,今夜的城市沒有群星閃耀,只有泠冽的寒風和飄飛的雪花,讓人瑟瑟發抖,凝住思維不能思考。

但坐以待斃從不是顧郁銘的風格。

他和奚燦玉曾親密無間,耳鬢廝磨,過往心心相惜的情誼並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減淡。

只是缺失的兩年確實令彼此之間稍顯隔閡,至少顧郁銘是這樣認為的。

很多度他沒法把握,近了擔心奚燦玉厭煩,覺得他逾矩;遠了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冷漠。

但顧郁銘不會就此停止腳步,只為‘她可能需要他’,理由簡單卻無需置疑。

再見面時,彼此都輕而易舉的發覺了對方的狼狽,顧郁銘拖著病弱的左腿,推著孩子步履匆忙,奚燦玉窩在走廊的椅子上發絲淩亂,驚嚇過後面露疲色。

種種交錯的情緒,在那一眼萬年中才稍顯安定。

明亮的走廊,臨近深夜,原本人潮如織的急診大廳也不似往常一般擁擠忙碌。

剛剛做過檢查,奚燦玉在椅子上等待報告。遙遙的望見顧郁銘推著推車緩慢的向她走來,肩頭上有雪花熔化成水珠的濕痕。

他沒有帶手杖,右手推著嬰兒車,竟然就此找到了借力的支持,仍舊是她偶然撞見的那日一般,腳步拖沓,左手有一半縮在厚重外套的袖子裏,只能看見微微蜷縮的幾根手指。蒼白無力,無一不昭示著他的荏弱。

毛豆被按在嬰兒車裏坐著,小被子從上到下將他遮了個嚴實,車棚沒有被收回,唯一裸露在外的小臉躲在陰影之下,卻精神抖擻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陌生的環境下,左右扭頭觀察,像是想要下來玩耍。

奚燦玉對這兩人的到來並不意外,但這一刻,在這熙熙攘攘繁華的萬千紅塵之中,她突然覺得,只有他們三人相依為命。

大概也不是突然覺得,沒有顧郁銘,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母親離世,父親遠在千裏之外,另娶他人組建家庭。

她從來不是別人的掌中明珠,也不曾期望得到被偏愛的特權。

只有顧郁銘,她熱烈的追求,貪婪的占有,她被他珍重對待過,才會倍感珍惜,一旦失去便永遠不能釋懷。

曾經掉過的那些淚,隨著顧郁銘的回歸而漸漸淡忘,甚至在重逢的短短時間內就被妥帖的撫慰。

她一直沒有變,從年少交付真心開始,直至今日成為人母。對面的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俘獲自己的信任和真心易如反掌。

他的靠近滋生了一點暖意和溫柔,“還好嗎?”壓低的聲音響在耳畔,一直緊繃的弦在悄無聲息的緩慢放松。

鼻中血腥氣仍在,不過只是這一句簡短的問詢就又惹得她鼻子發酸。

擡頭仰望因為匆忙而略顯窘迫的顧郁銘,甕聲甕氣的回道“骨折了。”像是委屈無從述說的小孩,突然尋到了可以任性的機會。

“哪裏?嚴重嗎?”顧郁銘焦急起來,但見她神色平靜,稍顯委屈。這才確定不會太嚴重,只是在他面前虛張聲勢罷了。

但是想想還是後怕的很,默默嘆了一口氣,繞到她的身旁。

冰涼的手掌落在了奚燦玉的頭頂,溫柔的撫弄她淩亂的發絲,讓她在這一瞬擁有了堅實的後盾。

然而眸中的水汽幾乎在見到這人開始就無法隱藏,被恐懼籠罩著的窒悶感終於得以被釋放,“嚴重!疼死了!”她不假思索,企圖獲得更多的依仗。

“醫生怎麽說?我看看,哪裏?”

說完,顧郁銘坐在了奚燦玉身旁的椅子上,頂著風雪一路奔波,見她外套上觸目驚心斑駁的血跡已然凝固成一團,不可抑制的又心疼起來。

根本不敢想象她當時得多無助和害怕。

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快2小時,奚燦玉鼻梁上的印記愈發清晰,幹涸的血跡在這張俏麗的臉上畫了地圖。

眼眶通紅,似乎真的被嚇壞了。

顧郁銘側坐著,把毛豆的推車車棚揭開,日光燈照落下來,小人見到媽媽再也無法淡定,鬧著要抱,很顯然他還不懂發生了什麽。嘗試從推車中爬出來,被顧郁銘一把按住塞了回去。

“別怕,人沒事就好,這不是來陪你了嗎……”

右手攔住她的肩頭,像以前一樣溫柔耐心的輕輕拍拍,奚燦玉就勢倚了上去。

在這個短暫遠離紛擾的醫院走廊裏,頭頂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嘶嘶的聲響,蓋過了那些年無言的心碎。

“我破相了!車也要報廢了!”奚燦玉覆而開口,不滿的嘟囔。

顧郁銘聞言輕輕笑了一聲,無奈道“大小姐,車沒了,我給你重新買一輛。破相倒是沒看出來,到底碰到了哪裏?”

“鼻梁骨折,我怎麽這麽倒黴!”

“這裏?”左手不方便,只能擡起右手附在了奚燦玉的臉上,食指點了點,帶著些涼氣,“是有點腫,不過青紫的顏色還不是很明顯,臉上沒破皮,不會破相的。”他安慰道。

“顧郁銘!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這怎麽不明顯?那麽大一道印子你看不見?戴著眼鏡還視力欠佳嗎?”

顧郁銘只得又賠笑道,“你要對自己的容貌有自信,你那麽好看,印子恢覆幾天就好了。”

對面的人,一雙清冽的眼眸藏在鏡片之後,礙事的眼鏡擋住了顧郁銘太多的情緒,讓奚燦玉不能很好的捕捉那些一閃而過的心思。

她看著他,幾乎沈溺其中,頓了頓認真道,“謝謝來陪我,我本來很害怕,不過現在好了。”

大人們說話,顧子甦卻沒人搭理,發出不滿的哼唧。語言發育還停留在爸爸媽媽單音節上,不能很好的表達,只有小手抓著嬰兒車的扶手一通亂拍。

奚燦玉把手機遞給了他,分散註意力,有屏鎖,也不擔心他能打開。

“不用跟我說謝謝,長大了,卻和我生分了?燦玉,我知道你一直很勇敢堅強,但你是不是在逞強,我能看得出來。”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開口,這段日子他們沒有聊過過往,似乎面對當下就已經花光了所有力氣。

靜默片刻,奚燦玉望著身旁的人開了口,“顧郁銘,我不想再逞強了,我現在要求你回來我身邊。可以嗎?”

她想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天,先是拒絕別人,然後又來搖尾乞憐。簡直像是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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