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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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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賀哲這半年來的經歷比他過去二十多年平淡的人生都要精彩,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自己的學生產生禁。忌關系,也沒預想會遇到段既明這樣的人。

起初只是出於班主任的職責照顧這新來的轉學生,聽說這孩子行李和入學手續都是一個人辦的,入學檔案上父母那一欄空空蕩蕩,連個緊急聯系人的號碼都沒填,賀哲主觀帶入段既明是個無依無靠的未成年,所以在學校功課上也對他格外關照。

原本不該相交的兩條平行線是在三個月前發生的轉折,教務處在廣播裏喊,通知各班去領換季的校服襯衫。賀哲正從辦公樓往教學樓走,聽見廣播後徑直去教務處,他年輕,也把學生當自己的小輩寵,從不故意指揮學生幹苦力,索性沒去喊人。

見到三大摞屬於自己班的襯衫賀哲才發覺他高估了自己,其他班人高馬大的男生紛紛搬走校服,剩下校務處老師和賀哲四目相對。

“小賀老師,怎麽不去叫你們班學生來呀,這些你一個人搬不走的。”

預備鈴響徹教學樓,還有三分鐘就要上課,賀哲幹脆笑笑, “沒關系,這都捆好了,我提走吧,謝謝了啊主任。”

賀哲左手抱一大捆,右手扣著兩捆的繩子艱難上樓,走到一半手上忽然一輕,扭過頭,段既明把兩摞衣服攬到自己手裏。

段既明身高比賀哲高一頭,體格大賀哲一圈,那兩摞襯衫放在他懷裏跟抱了個書包似的,賀哲看他都需要仰頭。

“幸虧有你了段同學,”賀哲輕笑, “快上樓,你們這節課是數學,遲到了數學老師又要念叨的。”

只是擡腿腳下沒站穩,賀哲踩空了,身體直直的往後栽,賀哲心下一空倒呼涼氣,一口氣完沒還全喘完,人並沒有丟臉的摔下樓梯,他被段既明閑置的手臂接住,賀哲被自己的學生半抱在懷裏。

因為親密的距離,兩人淡淡的信息素糾纏,苦澀的烏木沈香撞上清新的柑橘香,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契合。

段既明看向自己老師的眼眸深邃,賀哲只覺在學生面前失態,一瞬間便和段既明拉開距離,還在發育中的高中生Alpha回味似的,方才攬住小老師的那條手臂僵硬的放下,又去撈賀哲懷裏的最後一摞衣服。

“我直接拿到教室去,你看好樓梯。”

段既明的嗓音低沈,把東西都攬在自己手裏,也不著急上樓,只亦步亦趨的跟在班主任身後,悄悄去探尋那正常社交距離下很難嗅到的甘甜味道。

這些舉動與心思,走在前面的賀哲毫無發覺。

學校不大,學生和老師的那些事在辦公室都不算秘密,賀哲也是如此,他碩士畢業後參加工作融入現在的教師班底,在當時就是所有同事中年紀最小的,工位周圍都是資深的老教師,時常接受來自辦公室姐姐們的水果投餵。

賀哲為人善良真誠,不出半年辦公室的大家就對這個來自大山,出身寒門又從小父母亡故的Omega弟弟憐愛起來,每每都有熱心大姐給他介紹優質對象,賀哲開始的時候完全不好意思拒絕同事姐姐們的好意。

還認真的去和人家見過兩次面,有一個甚至在第一次見面後還約著出來吃過幾次飯,不過賀哲發現那些人和他理想中的伴侶相差甚遠,又或者說,他理想中的伴侶模樣並沒有具象化,一片空白,但絕對不是那些人的行事作風,三觀模樣。

慢慢的,學校交在賀哲肩膀上的工作也多起來,賀哲雖然每年長一歲,但容貌倒不見變化,同事都說他現在比當時畢業也只褪去一半青澀,人卻還是像當年那樣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而誇張的則會私下偷偷詢問他保養的方法,又或者用了什麽面膜精華之類,賀哲對那些東西一竅不通,心思全部放在培養學生上,在個人感情和生活方面也是毫無追求,也可以用遲鈍來形容。

所以段既明跟蹤他每天下班回家一個月賀哲也沒察覺。

段既明的秘密被戳破的那天,賀哲出了點小意外,他下班後乘公交車到家附近,再步行五百米,段既明跟在他身後保持十米外的距離,而跟在賀哲身後的不止他一個,段既明註意這人一周,這人便跟了賀哲一周。

就在下一個拐角,那個比賀哲高了三公分的男人將手搭在了賀哲的肩膀,賀哲這幾天看起來很疲憊,被人搭肩後,賀哲慢吞吞的轉過頭,面向這個突然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模樣普通,年紀看起來三十出頭。

“小兄弟,我是你樓上的鄰居,咱倆還是坐同一班車回來的,哥看你好幾天了,你是O吧”

賀哲遲鈍的看了下這個自稱是他樓上鄰居的人,遲鈍道: “不好意思,您是有什麽事嗎”

男人笑的油膩, “我沒事兒,就是……”

他不善的眼神在賀哲身上來回打量, “你身上這味兒也太沖了,怎麽,還沒有伴兒”

段既明慢慢走近,他尖銳的目光凝視那男人又湊近小老師,壓低了聲音不知道說了什麽。

賀哲聽的一清二楚,這個奇怪的鄰居問他, “要不要去我家玩玩兒。”賀哲立刻把人推開,後退一大步。

男人見賀哲如此,反而笑的更加囂張, “不用害羞,咱倆可以慢慢來…誒……”

話沒有說完就被沖上來的段既明打斷,男高中生才不管那麽多,擡起長腿踹在這人腰上, “慢慢來你媽。”

男人被人踹到一邊,狼狽的模樣四處觀望自己這樣子有沒有人註意,這時候來往人寥寥無幾,他才看向段既明。

賀哲也驚訝, “段同學你怎麽在這兒”

段既明的眼眸藏著一團暗火,他沒回賀哲的話只是把人拉到自己身後,居高臨下看著對面的男人。

“想撒瘋去醫院,別在公共場合隨地大小便,垃圾。”

“我說你他。媽是哪來的毛頭小子!這是你們學校校服吧你隨便打人還敢罵我,信不信我告訴你們學校讓你爸媽把你領回家啊!”

男人指著段既明的鼻子罵罵咧咧,段既明一個閃身已經瞬移到這人面前,攥住這根剛才指著自己的手指往反方向撅,接著另一條手臂彎折給男人一個痛快的肘擊,對方痛的躺倒在地伴隨哀嚎。

段既明用的都是寸勁,看著地上的人像在看一坨屎, “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不想好好當個人我有辦法送你去蹲。號。子,記住,這個Omega你惹不起,如果你敢再接近他,那麽你的手腳就都別想要了。”

低聲威脅的同時段既明釋放出壓制氣息的信息素, Alpha群體存在鬥爭是天性,信息素算作是武力值的一方面,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麽,對這個突然出現卻不可小覷的男高中生懼怕起來,信息素壓制更讓他覺得痛苦,連忙求饒。

賀哲不知所措的站在段既明身後,理智告訴他要勸阻學生做這種暴力事件, Omega懼怕的本能提醒他遠離這場沒有硝煙的爭鬥。

好在這個陌生男人慫的快,看他這樣子應該是個初犯,見段既明沒有繼續毆打他的意思,連忙逃竄。

段既明轉過身,迎上賀哲關切的目光,這眼神段既明長久沒有見過,他身邊沒有第二個會關心自己的人。

賀哲把段既明帶回了家,賀哲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廚房是半開放式靠在最北面,小家被他打理的很幹凈。

“你不是住校老實交代怎麽出的校門。”

賀哲一邊把水推給段既明,一邊板起臉來審問他。

段既明縮在賀哲家的沙發裏, “翻墻。”

賀哲扶額,今天是其他老師盯班裏的晚自習所以他才能早下班,段既明這樣做不僅逃宿還翹了晚自習,接著聽到段既明的解釋。

“宿舍床短,我睡,不舒服,每天醒了骨頭疼。”

段既明每天在班裏臉上一點表情沒有,也不見他和同學相處,整個一機器人,現在也是,面對自己的班主任,周身也圍繞著冷漠的氣場。

賀哲聽他這樣說,才有一絲放松,好在學生不是因為其他學壞的理由才翻墻逃出校門。

回想起段既明入學第一天那張接近空白的檔案表,賀哲下意識的認為這個大男孩的孤僻冷漠源於不幸的原生家庭,也像少年時的自己,那時候自己也因為窘迫的處境別扭的和同學相處,不可否認,他做人謙虛溫和,有一部分來源於少年時便深埋於內心的自卑。

淋過雨的人就想為別人撐傘,賀哲不願再揭段既明的傷疤,只溫和的教育他不允許私自離開學校,他沒有再過多說教,讓段既明坐著,至少自己可以做一餐飯招待自己的學生。

段既明隔著半人高的橫櫃盯著賀哲,廚房內的鍋碗瓢盆齊全整潔,一看主人就是經常開火的老手,三菜一湯很快被賀哲端上餐桌。

他盛了一碗冒尖的飯遞給段既明, “先吃飯吧,吃完飯還是要回學校的,你一個未成年人,萬一在校外發生什麽事故我可怎麽給…給學校交代呀。”

段既明吃相斯文,聞言擡頭為自己辯白, “有我在,也是讓別人發生事故。而且,下周我就成年了。”

後半句說的很不情願,不情願拉開自己和對面這個人的年齡差距。

賀哲看他說話別別扭扭臉上又一股倔樣,像個不肯承認自己走丟的小狼崽子,吃吃笑出聲來。

“喲,我還問的怪巧,那要恭喜段同學即將變成大人了,你好好表現,老師送你份生日禮物怎麽樣”

這話不知道戳中段既明哪根神經,他先是閃爍著期待的目光同賀哲對視,繼而又側目到一邊,低聲發問, “老師把我當小孩子哄麽,還是只要誰聽話,都有你送的禮物。”

賀哲被他問的一楞,總覺得兩人現在的對話怪怪的,莫名尷尬,賀哲收斂了笑意,幹巴巴的催促對方快吃飯,自己也低下頭,避開段既明投來的熾熱眼神。

段既明扒了足足兩碗飯,菜也被他們吃的幹凈,賀哲看著空空的菜盤湧起單純的滿足感,坐在對面的大男孩站起來,沈默地將碗盤摞在一起端著往廚房走。

“不用你刷的段同學,放著我來。”

段既明揮走賀哲接近盤子的手,根本不給他沾水的機會, “你已經做飯給我吃了,我來洗。”

賀哲無奈,只好去給他拿擦手的毛巾。

飯也吃完了,賀哲正規勸段既明回學校,可惜心裏早就打好如意算盤的狼崽子搶先一步朝賀哲賣慘。

“老師,我知道你肯定會讓我回學校,但是睡宿舍的床我渾身不舒服,我就在外面找個公園長椅隨便對付一宿算了,反正我是Alpha,明天一早我就回學校,保證不耽誤早讀。”

話是這樣說,但段既明說話的同時喪眉耷眼的,語氣也比剛才吃飯時低落,拎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欸,等一下……”賀哲攔住他。

段既明轉過身來看他,賀哲思考著什麽。

片刻後, “這樣吧,今天你先睡我這裏,明天老師想辦法給你解決住宿問題。”

“這樣不方便,你家只有一間臥室,而且,”段既明故意頓了頓, “我是Alpha,老師是Omega,你不怕危險麽”

賀哲輕輕嘆了口氣,拿過段既明手中的外套替他掛在門後的掛鉤上, “首先,我是你老師,你是我學生。其次,我相信你不是壞孩子,所以才留你睡我這裏。”

“……我睡沙發就可以”

“我去給你換個床單,這個沙發比你們宿舍的床還小,你怎麽睡,我睡倒還合適一些。”

段既明恢覆沈默,他的目的達成,望向賀哲的眼神中藏著一絲快意。

趁老師不在的功夫,段既明看了眼手機,他爸罕見地給他發了條微信【你們老師說你沒上晚自習】

他知道那個老師是誰,羅主任曾經去他家和他爸還有一些叔叔們吃過飯,那時候他還不認識那些人,轉到這個高中後自己有些什麽事也都是羅主任私下跟他爸聯系說的。

段既明回覆【在班主任家,明早回學校】

意思是即使羅主任知道自己逃了晚自習,也別因為這個扣他們班的班級量化分,不然這鍋最後還得由他的小老師背。

賀哲拿了枕頭出來,見段既明還傻站著便催他去休息,段既明還記著傍晚發生的事,忍不住發問。

“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有人跟蹤你都沒發現。”

賀哲微微皺眉, “你要喊我老師,清楚沒有”

“哦,老師。你的腺體最近穩定麽”

“好像是……我會多註意的,沒關系,快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賀哲後知後覺,好像他的發。情。期快到了,怪不得最近他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但這不能對學生講,他趕緊打發段既明回臥室。

賀哲在衛生間給自己註射了一陣抑制劑,這東西如何註射他已經駕輕就熟,結束後躺回沙發上很快睡下。

午夜,臥室房門被人打開,段既明踮起腳走路,客廳洩進一些月光,柔軟的Omega安睡在沙發,身上搭一條編制毛毯。

他屏著氣在沙發旁蹲下,安靜的端詳著陷在沙發內的賀哲的睡顏,纖細的睫毛垂下,嘴角一半壓在沙發裏,順毛的頭發蓋住小半張臉,十分幼態,他哪是二十來歲的成年人,分明比段既明還小。

擡起的手緩慢靠近,而沒有防備心的小老師還無所察覺,指尖距離頭發只有半公分的距離,那手指卻沒有再靠近,停頓在半空中許久,段既明悄聲站起來,身後沙發裏的Omega依然睡著,只是蓋在身上的毛毯被人拉高了些,掩蓋住賀哲那張可愛的小臉。

賀哲說要給段既明安排住處並不是敷衍話,他先跑了趟校務處,學校是有教師宿舍的,那裏的空間和床都要比學生宿舍大一些,之前學校也發過公告,想申請教師宿舍的學生需要先填申請表,申請通過繳費就可以入住,但校務處的老師說現在教師宿舍沒有一間空著,賀哲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

左思右想段既明一個人住也不安全,回家的時候卻看到自家單元樓有幾個壯漢在往樓下卡車上搬行李,這一看就是搬家的架勢,賀哲走上去問人家,才知道是他們這棟樓樓上一戶人家因為孩子上學要搬家,現在的房子打算先租出去,賀哲長舒一口氣,真是好巧。

這事賀哲在下課後找段既明說明,不過學生辦走讀是需要家長簽字的,段既明看出小老師對自己家庭有所誤解,但他沒有解釋,只說有其他親戚給他簽字,拿了走讀申請書走人,第二天交上簽完字申請順利成為走讀生。

段既明入住的那家在賀哲樓上的樓上,房主只搬走了他們一家的行李和生活必需品,大體上滿足段既明拎包入住的條件,零碎用品是賀哲帶他去附近的超市購買,這樣的發展已經讓段既明暗喜,在他自己的計劃裏,接近小老師的過程沒有這樣迅速。

甚至在段既明生日那天賀哲大張旗鼓做了一桌豐盛餐食,送給段既明的生日禮物也是賀哲用心挑選的,一雙這個年級男孩子都喜歡的籃球鞋。

兩人的生活距離飛速拉近,既明不會做飯,好幾次休息的周末被賀哲撞見他下樓拿外賣,久而久之,賀哲有時間開火就一定會叫段既明去他家吃飯,

慢慢的,賀哲對這個平時總是沈默的大男孩有了些改觀,段既明寡言少語但行動力非常強,生活中的許多小事他都默默看在眼裏然後一個人執行。

換燈泡這種賀哲做不來的事段既明分分鐘就能搞定,在學校也少見段既明上課睡覺,至少在他的課上,段既明的態度都是非常端正的。

這樣看似波瀾不驚的生活在又一個月的某天被打破,賀哲後頸的腺體頻繁出現發熱,信息素止不住外露的情況,他整個身體也異常的疲憊,賀哲把註射完也不見奏效的抑制劑丟了,獨自去醫院看醫生。

醫生詢問了賀哲最近的生活情況,又問他最近有沒有和什麽Alpha頻繁接觸, Omega出現這種生理狀況大多是受到了身邊Alpha信息素的影響,解決辦法也很簡單,有Alpha卻還沒有受到標記的用標記解決,單身O可以選擇住院隔離或者打強效抑制劑,但這兩種都無法像標記那樣奏效。

賀哲回想,身邊和他走得近的Alpha也就段既明一個,然而學校的事情他丟不下,只好在醫院註射了一針強效抑制劑,接下來的時間先避開段既明,賀哲想的周全,然而事實卻不令人這樣美滿。

強效抑制劑持續了三天,賀哲的發。情。期還沒過過完,早在打抑制劑時醫生就提醒過他這針劑不能頻繁打,一周最多只能打一針。

通常Omega一針抑制劑也就足夠讓他們度過這個特殊時期,賀哲不懂為什麽放在他身上就只有三天的功效。

段既明似乎感受到賀哲在推開他,三天了,以往他們都能一起離開學校回家,第二天再一起乘公交車上學,起早的路上段既明還能買兩份早飯一起吃,這幾天小老師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放了晚自習還要去辦公室批卷子,段既明說要等他,賀哲表示一會兒還要和其他老師吃飯,段既明回家後一直在樓下等,說要和同事吃飯的小老師只用了五十分鐘就回來家,哪裏是吃飯,明明是在躲他。

這天天空陰沈的厲害,醞釀著一場突然的大雨,已經放學了,今天不需要賀哲盯晚自習,他坐在教室的最後排一角,餘光能看到收拾完書包的段既明朝這裏走過來,賀哲心虛的不敢擡頭。

其他人都忙著食堂吃飯,教室裏空蕩蕩的,段既明看著伏案的賀哲,兩個人慪氣似的都不肯先開口。

“賀老師,你已經連續三天晚上十點才回家, Omega夜歸很危險。”段既明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

賀哲假裝自己很忙,翻過一頁書,避開段既明的目光, “沒事我會多註意的,段同學你先回去吧,我把你們明天要做的練習冊做完再走。”

潛臺詞就是你不用等我。

段既明看了看窗外,六點的功夫天空已經黑下來,今天的雨來勢洶洶。

“今天要下大雨,你不要再等公交,打車回去。”段既明沈聲道。

這命令的口氣竟讓賀哲更加心虛了,他忙不疊點頭, “好,你也,你也趕緊回去,別淋了雨。”

下一秒,黑色的折疊傘被段既明放在他手邊,賀哲猛然想起,早晨他為了避免遇見段既明,匆匆下樓,到了外邊看見不明媚的天氣才忘記要帶傘,賀哲抓著傘就要還給段既明,身型挺拔的大男孩兒已經消失在教室門口,賀哲欲言又止。

閃電在夜幕中擦出藍紫,一聲驚雷隨後於天空劈開,辦公室的門跟著被強風吹開,賀哲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多,段既明肯定早到家了。

外面的大雨沒有要停的意思,賀哲穿上外套把拉鏈拉到最上面,拿著段既明留給他的傘走出去,辦公樓外的石板地上已經積了水。

賀哲撐著傘走在大雨中和一朵飄搖的蒲公英沒有區別,這傘唯一的作用大概是襯托賀哲相比那些沒有傘走在雨中的人體面那麽一丁點。

艱難的打車回家,司機見他渾身濕透遞過紙巾,賀哲潦草地擦了擦,那傘收到一邊,即使被雨洗禮依舊縈繞著周它的主人淡淡的信息素味道。

下了車,賀哲想在家附近找個地方隨便對付一口,但今天外邊的門店出奇默契地都打了烊,腹內早已抗議,身上也沒有一處幹燥,圓圓的黑框近視鏡也因為掛滿水珠而看不大清路,賀哲身體有一點點冷,但體內卻因為躁動的信息素有著洶湧的熱意,他慌的一路小跑回家,跟在身後的,是一個早已在雨中泡了三個多小時的沈默Alpha。

賀哲正準備換衣服,敲門聲突兀的響起,他謹慎的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查看外面,段既明整個人濕漉漉的比賀哲淋的雨還多,臉黑的能滴下墨來,段既明再次擡起手敲門,賀哲呼吸停滯了一瞬,連忙開門。

開門後,兩個落湯雞相顧無言。

“你……你怎麽弄的,你回家那會兒不是還沒下雨嗎”賀哲連忙去拿毛巾。

段既明站樁似的一動不動,眼睛只盯著他的小老師,小老師拿了毛巾折回來,才發現段既明手上拎了個外賣的保溫袋。

“快,先擦一擦,不然要感冒了。”

可段既明沒有接他的毛巾,而是把那袋子遞給賀哲。

“這裏面是熱粥和餡餅,我知道你煩我,不想見我,走了。”

東西塞到賀哲手裏段既明就轉身走人,賀哲在這一瞬間心情萬般覆雜,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溫暖,學生又誤解自己煩他,身體搶先大腦作出反應。

“不是的…我沒有煩你。”

段既明的背影一頓。

“我…我不是煩你,只是這幾天…特殊情況。”

段既明轉過身看他, “什麽特殊情況不能跟我說能幫的我會盡全力幫你。”

Alpha逼近Omega,苦澀的烏木沈香隨著他的憤怒從腺體處散發出來,賀哲原本淋雨後身體已經不舒服,這會兒饑。渴的腺體像海綿一樣吸收空氣中的Alpha的信息素,他正在被催化。

“不,不可以,你先——”

融化在烏木沈香中的賀哲腳下一輕,軟在段既明面前,這一刻段既明就明白賀哲這是又到了發。情。期,手快把人接到自己懷裏。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賀哲就被信息素熏的神志不清,擡起手軟軟的推了段既明一把,卻因為沒力氣根本沒把兩人分開,反而像欲拒還迎。

段既明臉黑的更加徹底,他明白了小老師為什麽打過抑制劑卻還是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只能是受到了自己的影響。

“既然那破抑制劑幫不了你,我可以給你臨時標記。”

賀哲清了那幾個關鍵字,瞳孔害怕地放大。

他們兩人的關系,在賀哲看來就是單純的師生,再深究也只是班主任多照顧了些的學生,可段既明不是,這麽大的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臨時標記代表著什麽,雖然臨時標記不會對Omega腺體產生長久影響,但即便是臨時標記也不是隨隨便便給的。

在賀哲看來,段既明這樣說就是明晃晃的騷。擾。

賀哲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推開段既明,嘴上教育他, “我是你的老師,你這是…是不尊重我,快放開……”

狼崽子終於被賀哲親手掀開那層偽裝的羊皮,紅著眼睛坦白, “只有你把我當做你學生,我從來沒有只把你當做我老師,你的信息素味道很好聞,我見你的第一面就有。性。沖。動,這些天我一直在跟蹤你,每天都想把你拐到我身邊藏起來。”

“你別…別說了…段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賀哲無力的身體的在緩慢下墜。

段既明不允許賀哲逃避他對他的示愛,掐住人的腮幫逼迫賀哲直視他。

“我很清醒,你沒有過Alpha,你的發。情。期也是由我造成的,所以理當我幫你住,你要臨。時標記還是別的,我都可以,以後不許再躲我,任何時間都不行。”

賀哲聽到這樣的混蛋發言才後知後覺,他這是引狼入室了, “段既明,你…你還小,不要被生理沖動影響你的理智,快放開…唔……”

很輕易地,段既明的嘴碰到賀哲的嘴角,趁他一張一合還在講話鉆入人的唇舌,攻城略池,兩個人都沒接過吻,這糟糕的行為由一個毛頭小子主導,兩個人你追我躲,狼狽不堪。

“啪——”

被羞辱的罪惡感使賀哲凝聚了力氣,掙紮間給了大逆不道的學生一個響亮的耳光,段既明被他抽的歪過臉,很快浮現一個五指印。

這樣禁忌的行為讓賀哲的身體不再拜服於信息素,段既明也終於放開他,賀哲的手腳都在顫抖,被人親過的嘴唇火燒火燎,一張清秀的臉漲著羞憤的紅。

“我是你的老師!你不該對我這樣,任何一個跟你關系不熟的人都不可以。”

賀哲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裏過,他指著家門,克制自己想要癱坐在地的身體,對段既明冷聲道: “現在離開我家,今天的事,我就當,我就當從來沒發生過。”

段既明還是那張死人臉,但賀哲現在的模樣就像只貓被頑皮小孩惡意玩弄,摁著貓脖子往水池裏戲謔,他在害怕自己,恐懼到下一秒就會崩潰大哭。

“好。”段既明朝門口走。

“以後不要再單獨找我,除非學習上有問題。”賀哲在後面又說。

面朝著防盜門的段既明僵住片刻,沒有回答,門哢噠一聲打開又被人關上。

賀哲站在原地等待兩分鐘確定段既明不會再返回,終於雙腿一軟跌在地上,雙臂緊緊環住屈起的腿,抱住顫抖的自己。

被放在一邊的保溫袋還氤氳著飯菜的香氣,賀哲側目撇一眼,後背發毛,這整座房子都像是看見了他被自己的學生性。騷。擾的物證。

賀哲向學校請了假,段既明不見賀哲的第一天就逃了課,固執地站在賀哲家敲了半小時的門,賀哲也許在裏面,也許去了醫院,段既明肯定的是,賀哲不再見他。

三天後,賀哲終於出現,臉色煞白,不過三天,整個人像是脫水般瘦了一圈,上課時也是強撐著精神,段既明的目光從他走進教室的那一刻便沒有再移開過。

賀哲低頭講試卷,轉身板書,都可以規避段既明那個方向,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來自對方的熱烈視線。

他別無他法,只能選擇逃避。

中間大課間全校固定去操場跑圈,段既明跟著班裏人一起走出教室,所有人都下樓往外走,段既明逆流而上,走到四樓後穿過空中走廊進到教師的辦公樓。

賀哲並不在辦公室,段既明問了同組的其他老師,心中有數,順著辦公樓一層一層往下走。

他們這一動樓是教學樓和辦公樓通過走廊相連的雙子樓,樓的邊緣都是衛生間,區別在於辦公樓的衛生間是帶門的獨立隔間,段既明早就研究過賀哲,明明他的辦公室在四樓,但賀哲平時不在四樓的教師衛生間上廁所,他會去一樓。

果然,段既明在辦公樓的一樓衛生間堵到了剛換完抑制貼的賀哲。

只有四個隔間的狹小空間因為段既明的存在而窒息。

賀哲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便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要跑,段既明一把撈過人咚在墻上,嚇的賀哲緊張地盯著廁所門,如果這時候有人進來撞見他們這幅模樣,他和段既明就都完蛋了。

而段既明只看到了賀哲對他的避之不及,好像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從那天被賀哲趕出家滋生出的怨念隨著時間膨脹,段既明要炸了。

“我已經聽你的不在學校外的地方找你,為什麽還要躲我,為什麽這樣怕我”話說的越來越重,甚至連他的手也忍不住發力掐著賀哲的腰。

“你…我說了,除了學習之外的事不準再找我,你快放開……”

賀哲被掐的吃痛,他下意識的撐起雙臂想要讓段既明離自己遠一點,這行為在段既明眼裏就是賀哲對他愈加累計的厭惡,段既明皺著臉,彎下腰又要去親賀哲。

“哢嚓——”

異樣的聲響在兩人的耳邊炸起,賀哲被嚇的心臟驟停,段既明慢慢挺起身,剛才的聲音來自背後,他無所謂的扭過臉,是對著廁所門只開了一條小縫的窗戶,那是手機原相機拍照的動靜。

段既明兩步走過去,常年沒有移動的窗戶在被他暴力推開的過程發出澀滯尖銳的聲響,就像這一刻賀哲內心的獨白。

窗戶大開,段既明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曾經欺負了他的小老師的同事,一班的關系戶班主任,那個想靠關系搶走賀哲教師評定資格,被周恨他們毒打一頓又被自己的副。局。長父親教育一番後才夾起尾巴裝老實的林天成。

段既明沈默的盯著林天成,這人笑起來滿臉油膩。

林天成晃了晃手機上拍到的照片, “呵呵,我也不過是正巧路過,沒想到就這麽趕巧拍到賀老師跟他自己班裏的學生幹這種勾當,可太好玩兒了。”

那照片上只露出段既明高大的背影,賀哲被他嚴嚴實實的擋住,段既明放下心,只朝著林天成道, “你爸也姓林,對吧。”不是提問,而是提醒。

但林天成終於逮著個能拿捏賀哲的把柄,壓根沒細琢磨這個狗屁學生的問題,他往裏面瞧,賀哲貓著身子往廁所外逃,獰笑著往賀哲身上紮刀子——

“賀老師!別跑啊,跟我講講你剛才在幹什麽唄。”

……

段既明不再跟林天成浪費時間,他出門找賀哲,賀哲小跑著往樓上逃,段既明沒有追,他仰著頭往上喊。

“別怕!”響徹整棟辦公樓。

林天成小人得志,他手裏有東西也懂得捉弄人要溫水煮青蛙,揣著褲兜離開廁所旁。

半分鐘後,安靜的廁所最裏面一間被人從裏面推開門。露出吳棣吃了一片瓜田的震驚臉,他驚訝的合不上嘴。

“臥槽……”

賀哲離開廁所後的每一秒都如坐針氈,林天成甚至還來他們辦公室串門了兩次,對上賀哲緊張的小臉時露出迷之微笑,賀哲懂他的意思,林天成就是要他戰戰兢兢,每一秒都沈浸在怕林天成將他和段既明的事跡公之於眾的恐懼之中。

這一天的時間被拉的漫長,每一秒都放慢速度,賀哲六神無主地等待著被判決“死刑”,走在路上有學生向他打招呼,其他老師向自己投來的任何目光都讓賀哲覺得萬般煎熬,心虛的認為大家已經發現了自己和段既明的事,拿有色眼鏡打量他。

而作為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段既明卻消失了。

等到賀哲再見段既明,是又過了三天之後,這三天比發。情。期還讓賀哲難熬,他幾乎每晚都睡不著,即使昏沈睡下也會被噩夢嚇醒,整個人更加憔悴。

羅主任在上課時將他喊走,賀哲想,這是自己的最終審判終於來了,可他又反問自己,他賀哲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並沒有。

羅主任走在前面帶賀哲一路穿過長長的走廊邁進一間辦公室,賀哲見到裏面的人楞住,有段既明,他的側臉掛著一大片恐怖的青紫。

還有他們年級部的校長,和一位陌生的年長男性,看起來應該是位領導。

賀哲呆呆的看著他們校長替那位領導倒好茶水,堆著笑道: “段。局。長,人叫來了,我和小羅還有事,就先出去了。”

“嗯,你們先忙。”

校長和羅主任走出去,同時不忘將門關的嚴絲合縫,賀哲無措的站在這位領導面前,挺起胸腹禮貌叫人, “領導好。”

段。局。長身上的行政夾。克半新,水洗的平整,平時不茍言笑的面容平靜,擡頭對上這位年輕教師澄澈的眼睛,只需要這一眼的打量,便知道能被人拍下照片這混蛋事是他兒子的全責。

“賀哲是吧,請坐。”

段局長等賀哲落座,才冷漠地命令站在一旁的兒子, “滾出去外面等著。”

段既明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聽話的往外走,只是走路的姿勢別扭,深一腳淺一腳,好像腿跛了一樣。

段局長有條不紊地端起白瓷茶杯小綴一口,放下杯子迎上賀哲有一絲迷茫但恭謙的目光。

“我是既明的父親。”

……

等到段局長與賀哲的談話完畢,已經過去一個小時,校長辦公室的隔音太好,厚重的實木門板確保裏面的加密談話,段既明看著先走出的他爸,賀哲在裏面站起來但沒往外走。

段既明先開口求人, “給我十分鐘,十分鐘後都聽你的。”

“你好自為之。”段局長拂袖走人。

賀哲已經被過去一小時的談話驚訝的無話可說,他原本以為段既明是個沒有父母的可憐孩子,誰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只是片面的主觀猜測。

段既明的父親是教育。局。局。長,這一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本來讓他的秘書過來一趟可以解決的事,猜到根源在段既明他這做父親的為表誠意才親自過來,賀哲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段既明為什麽要騙他。

賀哲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同事們私底下總嘲笑林天成是靠走後門進來的草包,因為他的確是個關系戶,林天成的父親林副。局。長就在段。局。長手下工作,這次的事也是段既明回家認錯,段。局。長為了兒子的前程和他的臉面才不得不兩頭跑,剩下的談話無非是段。局。長安慰賀哲他還年輕,教師的工作還要繼續努力雲雲。

而至於那些照片,賀哲不用擔心。

“我跟我爸全盤托出了,他答應我你不會有任何事,林天成那家夥你不用擔心。”段既明的解釋打破賀哲的走神。

“你為什麽要騙我”半晌,賀哲問他。

段既明怔住,僵硬的回答, “對不起,我沒有向你坦誠我的父母。”

“不,你的父母是什麽身份地位我都不關心,你不該讓我誤以為沒人管你,然後博得我對你的同情。”賀哲的語氣很堅定。

“……對不起,我要走了。”段既明從沒覺得說出一句話這樣艱難。

賀哲把臉偏到一邊, “你還小,前程最重要,我們…我們都忘吧,之前發生的一切。”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按照正常人交往的步驟追你,你會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賀哲聽到他這樣問心中一抖,他發現自己沒辦法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甚至等段既明說完,腦內還設想了他描述的畫面。

可是沒有如果,段既明還小,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還是自己的學生,小孩子做事可以不計後果,但成年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良久,賀哲輕輕出聲, “不要說這些虛無的話,你永遠都是我的學生。”

段既明突然就懂得了什麽叫做受傷,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感受過的情愫,即使父母在小時候離婚,唯一能依靠的父親整天見不到人,段既明也沒覺得這樣難過。

可他還不死心,只想問賀哲最後一個問題。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學生,你喜歡我嗎哪怕……只有一點。”他問出這話時,甚至已經開始顫抖。

紛亂的思緒像鵝毛大雪,賀哲壓抑住矛盾的心,直截了當, “沒有,我從來沒喜歡過你。”

像是預料到答案如此,但又不甘心如此,段既明終於得到最終判決,喉嚨上下滾動,醞釀了很久很久。

十分鐘大約到了,賀哲覺得自己現在應該立刻離開,但腳下卻像生了釘子。

“好,我知道了。”

“照顧好自己,我會回來找你的。”

賀哲緊閉上雙眼,抿著唇,莞爾, “好好學習,保重。”

而後逃離這個令人喘不上氣的空間,只留給段既明一個決絕的背影。

被丟下的人目送他一路走遠直到消失,才邁著沈重的步子離開。

在那天的談話之後,學校裏再沒見過段既明,隨之消失的還有一班班主任,第二天就換了一位年長的老教師帶班。

沒有閑暇時間給賀哲去思考,去憂愁,他的班級即將面臨高考,他不得不收拾好自己,以最飽滿的精力帶領所有學生去戰勝人生中第一個重大挑戰。

段既明和林天成的突然消失在班裏有人私下討論過,吳棣作為八卦之王當然不能錯過,但這事他只敢把自己親耳聽到的偷偷講給幾個死。黨,甚至還被徐聞青嚴肅勒令不許再對別人講,吳棣不傻,跟其他同學八卦時都在渾水摸魚。

林嶼從南方返校後便進入了高度緊繃的備考模式,每天用題山題海淹沒自己,周恨雖然是個不用學習也能穩坐成績單榜首的天才,也不得不陪著小同桌奮發圖強。

他們心照不宣,但脆弱的身體卻讓林嶼再次陷入生。理缺陷的漩渦,在進入高考倒計時的第85天,他的發。情。期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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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就完結嚕,番外大概有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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