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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褪去現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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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褪去現舊人

魏瑾正處於暴怒而崩潰的邊緣線上,他仿若跌入那些仇恨不得釋放而恨不得殺人深淵裏!他憎恨溫檐的歹毒和卑劣,他惡心魏麟對蕭嵐不加掩飾而貪婪的眸光,可他最痛恨的還是自己!他的無能和受制於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拙劣的把戲堂而皇之的在蕭嵐面前上演,而他卻毫無法子!

適才被蕭嵐這般一問,他忽然覺得多年夾縫而生地意志在一點一滴的消散,甚至有些動搖他堅持的理由,蕭嵐得知真相後能接納這樣的他麽?前所未有的頹敗宛若一只利爪將他刮的遍地鱗傷,薄唇彎出苦澀的弧度,“我乃一屆莽夫,只剩下匹夫之勇,嵐兒見諒。”

說完他竟有幾分如釋重負,他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夜行者,唯有奮勇直上才能殺出一條略有勝算的路,可這條路他走的太坎坷、太孤獨、太久太久,久到他不知何處才有光明的盡頭。

外祖父一族的罪名一日不除,他就要以魏麟的名義繼續偽裝下去,套著軀殼日子似乎永無止盡,他不願以這樣的身份得到她,這於她而言不公,甚至是侵|犯!可他又渴望得到她,求而不得的貪戀逐漸膨脹,是以根本無法忍受蕭嵐說對魏麟適可而止。

在溫相爺的壽宴上鬧出兄弟反目的醜事,蕭嵐定然很生他的氣。

蕭嵐不知魏瑾的這份痛楚和心緒,只當他被母親和兄長聯手設計生出了頹喪厭世之心,“匹夫怎麽了?大齊多的是膽小的鼠輩,只敢窩在爹娘的庇佑下瑟瑟前行,本宮覺得匹夫可比這些宵小強多了!”

魏瑾心窩一暖,不可置信地看向蕭嵐。

相府門檐下張燈結彩,一盞盞八仙燈籠在風中搖曳生圈,其上每一面的畫卷如山水、神仙、花鳥、百獸的陰光從蕭嵐雪白的臉上一一掠過,恍若神女臨世。淺金色齊胸襦裙在月下珠光寶氣,褶褶的裙身流淌著雪月華光,翠綠煙紗碧霞帛披隨風生姿,清冷遺世的她讓萬事萬物都淪為陪襯。

失神之際,魏瑾微微垂睫,方才還不齒魏麟的見色起意,可他也逃不過想擁有蕭嵐的執念和貪婪。

“下回我……”

“下回你就迎難而下,事後再尋個夜黑風高的巷子將人丟進去用麻布袋套住,再暢快地暴走一頓!”蕭嵐的確生了駙馬的氣,這麽迎面直剛吃虧的只會是自己!上回在西郊行宮不是教了一次嘛,他怎麽就學不會呢!!

註意二字被魏瑾吞回了肚子裏,他薄唇閡了閡,楞了許久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所熟悉的蕭嵐愛憎分明、除惡揚善,可他卻是不知她還有如此脫離規矩世俗的一面。

駙馬未有反應,蕭嵐以為他飽讀聖賢書,大抵不屑行此陰暗之策,她頗為佩服卻是搖頭嘆了一息,“行兵打仗拼兵法和戰術,靠的是真才實學和不懼危險,但對待小人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彼時車夫駕車而來,夜涼如水,蕭嵐籠了籠赤金絨氅坐了上去,駙馬替她牽著水波似的氅,二人先後上去。

車軲轆緩緩轉動,車廂內,蕭嵐毫無保留地給駙馬傳授懲治小人之計,她既要和駙馬好好的過下去,便不得不為駙馬的名聲謀算。今日的紛爭她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定是大伯兄責怪駙馬以叔父之子類比庶子了。

魏瑾聽的異常認真,時而知會幾聲表示聽進去了。實則蕭嵐說的那些伎倆他統統都用過,甚至有許多過猶不及。在他算計了南宮思遠之後,便開始謹慎起來,他很在意蕭嵐對他的看法,不願留一絲毫地陰暗面叫蕭嵐發現。

行至頤園門口時,車夫詢問的聲音響起,“殿下,府外有個可疑人。”

應酬了一晚上,蕭嵐累得不輕,她倚靠矮案上的扶欄吩咐外頭的翠竹去看看,“帶上侍衛過去問問,若無事好生喚走便是。”

翠竹應了聲去做。

京都誰人不知這是公主府頤園,普通的市井人家不會閑著沒事來外頭瞎逛,要麽遇上了難事,要麽就是來乞討的。

腳步聲折回時,車廂窗簾從外頭撩起來,冷月照亮了翠竹略微窘迫的臉,“公主,是一名婦人。”還是公主見過的那位。

蕭嵐下巴點了點,“怎麽了?叫你如此難辦?”

“她是來尋駙馬爺的,說是有要事。”翠竹的話音落,蕭嵐和魏瑾的視線莫名而遇,前者探究好奇,後者坦蕩無雜。

亥時三刻,相爺府的壽宴也趨近尾聲。

多數官員都喝的臉頰泛著一抹不深不淺的坨紅,既盡了興致給了壽星的面子,也基本維持著清醒的意識。

溫檐楞是厚著臉皮留下來助相爺夫人李氏送客,直到前廳的小廝和仆婦將宴席撤走,她還舍不得走。魏麟早已哈欠連天,眼淚渣抹了又冒還源源不斷冒,他苦哈哈著一張臉,“母親,溫伯父怕是也累了,不如你先隨兒一同回去吧,我這雙眼都分不清星月。”

“我甭管你現在多困,待會兒務必給我精神起來!”溫檐知道兒子的背誦本事,又問他,“教你的話都記清楚了嗎?”

魏麟點點頭,他自幼就背誦魏瑾的文章,記憶能力還是不錯的,若非身體原因考個進士怕也是不難!想到這,他在心裏又給魏瑾記了一仇,只盼那該死的庶子能堅守信義不碰蕭嵐。魏麟只要想到哪日他能和蕭嵐在床|上顛鸞倒鳳,雙腿就覺得像飄在雲朵之上。

彼時大管事笑著臉迎來,先給二位致禮,“今兒個老爺高興吃多了酒,已有些醉了,這不回了後院還不曾洗沐人就睡過去了。”

溫檐心知溫庭祿這是暗暗地趕客了,可誰讓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在宴會上口出狂言連累了溫庭祿!

如此,她也沒法再強求,只得再次請大管事傳達歉意,“今日給溫兄長帶去麻煩是我的疏忽,改日我再攜兒登門拜訪致歉。”

大管事嘴上笑著說客套話,“侯爺夫人見外了。”心裏卻道侯爺夫人怕是等到了明年也甭想再見一面老爺咯!

他親自送母子倆上了馬車,見馬車駛離了很遠一陣還不舍得走。

魏麟缺了根筋的心眼兒,見大管事越來越小的身影立於黑夜寒風之中,只覺的母親是杞人憂天了,“您瞧他還在那呢,高門大戶裏的奴才就是主子的眼睛和鼻子,他這般重視我們,恰恰是因為溫伯父重視我們母子。”

溫檐一聽就氣的用手擰魏麟的耳朵,“他是要親眼目睹將你這尊大佛送走才安心的回去覆命!!”

魏麟:“……”

他捂著耳朵心道,有人想做大佛還沒這個命呢!

“明日你跟著我再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溫檐心知魏麟那張嘴得罪了不少人,只得叮囑他少說話。只要爵位落在魏麟的頭上,於溫庭祿也是百利無害,想通了這點她又踏實了許多。

“孩兒知道了!”魏麟想起魏瑾威脅的眼神,他就恨不得將魏瑾千刀萬剮,“母親為何留著兩個流放犯?”

溫檐白他一眼,“他們若是死了,魏瑾也就無所顧忌了!”

相爺府的榮盛堂,溫庭祿靠在羅漢榻的左側,李氏則靠在右側,夫婦二人前方的垂簾外正立著躬身的大管事,他已問了所有在宴席上伺候的小廝、女使和仆婦,將宴席鬧劇的整個過程拼湊的滴水不漏,就連魏家大郎在宴上偷偷瞄蕭嵐殿下才撞到了李家三郎都給發現了。

相爺壽宴是何等尊貴緊要的大事,怎會允許有糗事滋生?是以在宴席開始前,大管事一再叮囑伺候的下人,既要好好辦差,也要眼觀四方、耳聽八方,不想還真是用上了。

這就說得通,魏駙馬為何要揍魏家大郎了。

“嘖!這魏家大郎也太不分寸了!”李氏聽了只覺得惡心,礙於是丈夫的同宗後輩這才忍住了沒說更難聽話。

溫庭祿神情疲憊地擺擺手,大管事躬身退下,溫庭祿徹底冷了臉,“去魏氏放出風聲,就說我們和魏夫人失和。”如此一來,魏氏其他的族親若有需要攀交的就得換個人來。他不想和魏氏徹底決裂,尤其是今年出了進士的後生魏決,可他但也不想再看見溫檐母子的臉,沒了溫檐母子的橋梁,魏氏自然會換一個更合適的。

李氏氣憤:“他們母子倆把壽宴攪得烏煙瘴氣,沒個表示就這麽斷了,咱們的臉兒往哪擱啊!”

溫庭祿冷笑著看了眼李氏,“夫人指望他們送什麽賠禮,賠了禮再接著和他們做親戚?這是因小失大!”

李氏懂了,丈夫要徹底和溫檐和魏家大郎劃清界限,她問,“那魏駙馬呢?”

溫庭祿皺眉,這人他倒是想拉攏,可人不願意呢!他哼笑,“他是蕭嵐公主的駙馬,由不得他想斷就得斷。”

李氏聽著怎麽覺得丈夫的話不對勁啊,為何他瞧不上魏家大郎,卻不願和一個無權無官的駙馬分道揚鑣似的。

頤園瑤光殿。

駙馬不在,蕭嵐竟忽然變得不習慣,總覺得少了什麽,半睡半醒時還總惦記著睡姿,別擠著駙馬。事實上她這張拔步床很大,就是再睡幾個人也不在話下。這一夜,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還夢見了許多小時候的情景,睡的不踏實,至於翌日下不來床。

翠竹從院子裏摘了幾株新鮮的胭脂點雪,將它們插在浸潤了水的高瓶中,青翠欲滴的瓶身和桃粉盛開的花相得印章,靈動且精致。

“公主,您瞧這花多美?”小女使笑讚,“翠竹姐姐的手真巧。”

“再美也沒咱們的公主美。”翠竹抱著花瓶獻寶似的遞過來。

蕭嵐正梳妝,見了花也笑二人,“一大早吃蜜了?”

屋子裏外的人聽了也跟著笑。

彼時,管事說,“韓礫行色匆匆的趕回候在外頭,說有位小公子病的來勢洶洶,需要一種特殊的藥材,得登記了才肯售賣。藥鋪發覺他們是罪籍就不敢賣,駙馬爺想借公主的令牌去太醫府請人。”

若是叫醫官來頤園,壓根兒用不著蕭嵐的令牌,也不知病的是不是魏瑾。有了這一瞬的關切,蕭嵐頓時覺得自己荒謬,可越是要按捺那份心思,就越想知道是還不是。

罷了,也該去見見這位欽慕自己的小叔了。

-

當沈重的木門從裏面緩緩打開,蕭嵐以為準備好的心莫名狂跳不止,在看到兩扇門徐徐推開中間立著的身影時,她呼吸狠狠一滯。駙馬身披蒼青色鶴絨薄氅,岳池亭淵的身型提拔如松,他立在簡樸略微陳舊的木框之間,劍眉星眸透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看清了人,蕭嵐的心又漸漸沈落回去,心虛的眸色難掩幾分慌亂,她不著痕跡地游移視線。院落幹凈整潔,庭間栽種了一顆香樟樹,墻邊載了一排紫蘇,枝葉上留著滾動的水珠,與上回蕭嵐和姑母氣勢洶洶捉外室的那間有著異曲同工的氣息。

“嵐兒怎麽來了?”魏瑾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是早就有幾分猜到了。

昨夜得知是舅母高氏出現在府門前時,蕭嵐當時已奄奄的神色竟然精神了起來,她會洋裝有些困頓地趴在窗棱上,靜靜地傾聽舅母和他說了什麽,也會在他說要來看看時,有些猶豫要不要一同前行。

蕭嵐氣定神閑地將腹稿道出,“不是駙馬曾說要安排我與魏瑾見一見嗎?既要我的令牌請醫官來給人治病,我來一趟聊表慰問的心意,他們做事的人也會更抓緊。”

聽見她喚自己的名字,魏瑾薄唇上揚,“嵐兒可想見他?”

醫官和翠竹相視一瞬,皆不做聲。翠竹大抵是曉得怎麽一回事的,醫官就有些雲裏霧裏了,可這是人家夫婦的事,他就是個來看病的。

這話問的也太別扭了!蕭嵐若說不想見人,那麽和她來此就顯得矛盾重重,可她也不能不避嫌的說想見啊!且她隱隱直覺駙馬似特意問的。

“他給父皇抄寫了這麽多年的經書,我理應來見上一面聊表謝意。”蕭嵐的理由毫無破綻,頓了頓特地補充,“我和駙馬一樣對魏瑾視如手足。”

即便日後駙馬發現魏瑾對她起過不該有的年頭,可有這些前話佐證,她行得端坐的正!

魏瑾:“……”

去他的手足!

面上絲毫不顯排斥之色,魏瑾側過身請蕭嵐進來。

高氏見到蕭嵐的那一刻,幾乎是楞的當場靈魂出竅,盡管她見過無數回外甥畫像裏的女子,可當見到真人時,只嘆天底下竟有如此美的姑娘,眉目精致地恰到好處,瀲灩水眸清澈得不似凡塵之人。

“蕭嵐公主,”魏瑾簡單介紹,“這位是魏瑾的舅母,高氏。”

高氏方回過神來,面色窘迫又局促,一雙手合也不是、交疊也不對,磕磕絆絆道:“民婦、哦不!罪婦叩拜公主,”她不懂那些精致的規矩和禮節,見禮時的動作尤為笨拙。

“不必多禮。”蕭嵐沒擺官駕、也沒穿公主的華袍,便是不想興師動眾,她吩咐身後的醫官,“你隨這位婦人去瞧瞧患病的人。”

醫官跟在高氏身後進了屋,蕭嵐就自然而然地跟進去,依舊不著痕跡地掃了圈,屋內唯有榻上躺著一人。

可就是魏瑾?

而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魏瑾瞧出了蕭嵐的小心思,嘴角又翹了翹,有那麽一瞬他很想問,倘若他就是魏瑾,蕭嵐還願接受他麽?

診治了一刻鐘,醫官放下病患的手,起身取出籠箱裏的紙筆書寫,開完了藥方遞給親從,“駙馬爺和殿下放心,小公子的病已無大礙了,只要按時服藥定可康覆。”

醫官的親從隨即去抓藥。

聞言,高氏隱忍地泣出聲,她壓抑著哭腔給醫官又跪又拜,醫官哪裏受的住,只好一邊拉著婦人,一邊請駙馬勸說。蕭嵐往榻上遠遠瞥了一眼,竟覺此人和駙馬的眉宇有幾分相似!!

她洋裝不經意地走近幾步,再細細看著,小公子約莫十三四歲,膚色透著病弱的蒼白,身子骨非常瘦弱,看著都擔心他被厚實的被褥壓壞似的。蕭嵐的視線在小公子的眉眼上,定定看了許久再緩緩移到駙馬的臉上,卻恰好與他視線交融,蕭嵐像是被抓包似的躲開了。

踱步了幾圈視線被簾布後的耳房吸引,她掀開簾布走近耳房的一方墻。

“嵐兒看什麽呢?”魏瑾讓高氏去送醫官,自己就往蕭嵐身邊靠。

蕭嵐也不瞞著,她指了指墻上的水袋,“這麽精致的水袋,可是老侯爺賜的?”

普通的市井百姓人家都用樺樹皮囊制成水袋,再用小木齒打磨圓潤做水袋的塞子。能用羊皮和牛皮的多半是勳貴的武將世家,因為羊皮和牛皮比樺樹皮囊結實,武將們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即便摔了掉了也不容易壞。墻上的水袋塞子上頭還鑲嵌了玉石,價值定然不菲。這兒又是魏瑾的住所,她這才如此一問。

只是她覺得有些眼熟,可就是不記得在哪兒見過呢!

“不是,是魏瑾的救命恩人的。”魏瑾深深看了眼蕭嵐。

蕭嵐並未察覺,而是好奇,“魏瑾將此事告訴駙馬,可見他對駙馬也是手足情深。”後半句,她幾乎是黏著嗓眼蹦出來,“駙馬可知魏瑾有沒有意中人?”

魏瑾頷首,眸光落回那個水袋,“魏瑾心怡的正是他的救命恩人。”

蕭嵐:“……?”

韓礫送來藥和即將過冬的衣物,棉絮、床褥,駙馬稱要去城外的巡防營,蕭嵐自不好繼續待著,走之前問了駙馬一嘴,“魏瑾去了哪兒?”

魏瑾半真半假道:“他身懷罪籍,京都不會有學堂能容納他,我便使了些力氣讓他去了南州的學堂。”

在簡樸的院子門口,蕭嵐和魏瑾各自離去。

之後,蕭嵐日思夜想了足足三日,她還將府裏的內監和侍從都叫來瑤光殿問了個遍,楞是沒印象她救過一個叫魏瑾的人。

而這三日以來,關於魏家大郎的非議卻是水漲船高,有的說他不仁不恭,對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也是冷心冷血,指不定還仗著體弱多病挑唆母親和族人,這才使得魏武侯夫人對魏駙馬偏激的如後娘一般。還有的說他自恃才華橫溢,就是連皇子也不放在眼裏,才會說出壽宴上的混帳話。

宮裏的妃嬪聽了各個都氣的不輕,她們暗暗聯合家族默默排斥打壓魏家大郎和魏族的後生,當然排除了魏駙馬。魏決正參與秋闈尚且察覺不到,可魏碩明就慘了,姚鴻危對他閉不見客,如此就算是兒子高中了,未來的仕途也是坎坷不平。

世風演變至此,不用說自是溫庭祿的默認,溫檐和魏橙去了幾回相爺府,都被拒之門外。這消息傳了出去,京都的世家也都領悟了溫庭祿的意思,都默默和這一家人劃清了界限。

駙馬這幾日都宿在巡防營上,他為西郊行宮通往京都官道上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是以無暇理會那些是是非非。

“嵐兒,”太後見她看著碗裏的菜發呆,問,“飯菜不和胃口?”今日難得太後清醒,蕭恒便差掌印把蕭嵐叫進宮裏一道用膳。

蕭嵐收回飄遠的思緒,“不是,嵐兒晨膳用的晚。”

“這可不是好規矩,要改。”

“好,嵐兒聽祖母的。”

太後又對蕭嵐耳提面命了好些話,不一會兒就犯困了,放下吃了一半的碗筷,由宮人攙扶著穿過珠簾往寢室去。

正殿唯剩下蕭恒與蕭嵐叔侄女倆,二人交流完成爾歌入套一事,蕭恒忽然問,“嵐兒,魏侄婿對爵位可有期盼?”

蕭嵐搖頭稱不知,“叔父何出此言?”

“明日便是放|榜的日子,我看魏決此次中選的幾率不小,”蕭恒沒說的是,魏決若中選,魏武侯的爵位按新律可由魏決向三司陳情。

蕭嵐聽懂了弦外音,“駙馬有一身的本事,即便不襲爵也可為國效力不是嗎?倘若他有意爭取,嵐兒必然鼎力支持!”

新律推行後,駙馬不可授官便是歷史。

聞言,蕭恒爽朗笑出聲,給掌印李厚使了個眼色。李厚呈上一個方形托盤,上頭竟是一對羊皮囊的水袋,木塞口鑲嵌著一對黑白玉。

“你兒時救人後丟了一只,現在叔父又尋到那位工匠,他造了一雙,正好給你和侄女婿。”

有什麽在腦子裏轟的一聲,像是炸開了一團重重的迷霧,蕭嵐盯著那個水袋許久,眼前仿若掠過一些模糊的片影,幾次三番她想看清卻是不行。

未察覺蕭嵐的失神,蕭恒又笑道,“說起來嵐兒與魏家還地確有著不解之緣,你還記得年幼時,魏家大郎欺辱家中奴仆的孩子,你仗義出手教訓的事嗎?你的水袋便是落在了那片山林。”

猛然,蕭嵐的眼前幾乎是瞬間清明,她想起了那個被丟到浸滿了金汁深坑裏的小郎君!

“叔父也不偏袒誰。”這幾日關於魏駙馬的誹議太多,蕭恒想老侯爺也不期望世上唯一的兩個血脈不睦,“魏家大郎身子不好,那一次嵐兒替家奴出面幾乎打的他遍體鱗傷,這一回不若由叔父出面,只要魏家大郎老實本份,讓他兄弟二人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老侯爺泉下有知定會感激嵐兒。”

昨日,魏碩明求到了跟前,期望皇上能出面調停兄弟倆的矛盾,他究竟是出於本心還是為了家族的名譽都不重要,蕭恒能答應都是念在魏武侯的面子。

是啊!將那個小郎君救出深坑之後,蕭嵐的內監打聽到是魏武侯家惡奴幹的好事!當時,蕭嵐上門不過是想問個緣由,魏家大郎竟滿不在乎地說:區區一個家奴的孩子,死了正好重新投胎做人!

當時蕭嵐雖年幼,卻也分得清善惡是非,魏家大郎不過大她幾歲而已,就不拿人命當一回事,為了教訓他,蕭嵐用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頓,打的他皮開肉綻,三個月都下不來床!

家奴的孩子就不是人嗎?

遑論,有可能不是!

“叔父!贖嵐兒先行告退。”蕭嵐急於證明心中猜想,禮都來不及行完就匆匆離開太後宮殿。

從慈寧宮到皇城門,再到那間不起眼的院子,因為蕭嵐時不時的催促快一些,書劍一下都沒敢耽擱,迫不及待的趕了過去。

高氏開了門見到蕭嵐又是一陣驚懼,眼下魏瑾不在,她生怕自己會說錯了話洩漏了什麽。

蕭嵐自是不知這些心思的,徑直到了那間民房的耳房裏,就看見高高掛在墻上的水袋,她幾步上前踮起腳尖,伸臂取了下來,看見水袋塞子口上的玉石裏刻著她的名字,嵐。

塵封的記憶不經間推開了久遠的心門,蕭嵐終於想起來,那是個雪後初晴的天日,可積雪未化,天地白茫茫一片。在南州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蕭嵐著裝成小郎君的模樣出恭玩耍,聽說京都郊外山上的雪景怡人,就在一行侍衛的簇擁下上了山。還未開始玩,就聞到了熏天的惡臭,起初蕭嵐是想繞路的,可聽見了肆意狂罵的聲音,這才尋著聲音過去。

當時小郎君只身下一個腦袋沒被淹著,可滿臉都被金汁覆蓋,她根本看不清小郎君的模樣!只記得他見了他們光鮮華麗的衣著似乎非常抗拒,現在想來他怕是被折磨怕了,以為蕭嵐他們也是壞的。

不知是替魏瑾心酸,還是替她和魏瑾的許多年前的緣分而無奈,蕭嵐久久長嘆了嘆便問高氏,“魏瑾可曾受魏家大郎的欺辱?”

聞言高氏心頭一酸,眼眶瞬間蓄滿了水光,飽經風霜的唇闔動了許久,到底沒說一個字。

卻是無聲勝有聲!

原來那個小郎君竟然是魏瑾!

彼時門邊響起了腳步聲,蕭嵐迎聲看過去,和駙馬的視線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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