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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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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林

“所以說,沒必要死守著所謂的構圖技巧,一成不變是沒法長出自己的靈魂的。”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大家可以離開了。”

江百黎右手拿起講桌上擺著的講稿,笑了下,視線一一掃過大堂內坐著的少年少女們稚嫩的面龐,毫無停留,最終落到大堂後側的老式鐘表上,看了眼時間,和預測的差不多,剛剛好。

這句話落。

大堂裏陸續有人從座位上離開,一個擠著一個地朝著講臺的方向奔來。

江百黎便只得站在原地等著,聽著那些人七嘴八舌拋過來的問題,溫吞細語地一一解答。

江百黎身形挺拔,身著白襯衫,腿上也裹了個西裝褲,難得的正式,但或許是他太過瘦削,小腿處的褲周松松垮垮,倒是多了兩分松散,他襯衫的肩膀處也自然垂下些許弧度。

前一段時間一直泡在家裏畫畫,良久沒仔細拾掇自己,額前碎發有些長了,隱隱遮住眉眼。他說話時下意識地勾著唇角笑,但笑意很淺,克制禮貌,語速溫吞,和那群字句飛馳著砸過來的學生相比較,他反倒像是誤打誤撞被人刁難著圍攻起來的小可憐一般。

好不容易一一回覆個遍,周遭圍著的人也陸續散開,大堂裏空了大半,只是仍有許多欽仰江百黎在藝術上的造詣的學生仍遠遠地圍在墻角,低聲絮語地討論著,克制著激動。

“江老師,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如果以後還想要問你一些問題,可以找到你。”陡然,有位少年開口說道。

江百黎側眸看過去。

“……..可以。”江百黎要了根筆,在講稿旁空白的位置寫下自己的郵箱,遞過去。

少年接過,看了一眼,笑著說:“江老師,留下微信或者電話號可以嗎?”

“你用郵箱聯系我就可以,我會查看的。”江百黎說。

少年抿抿唇,眉宇低垂了些,才小心翼翼地說:“江老師,郵箱用著不及電話和微信方便…..我不會經常打擾你的,只是我在畫畫方面的天賦不如我的同學,很多時候我還不好意思去問其他老師,怕他們對我留了印象…..江老師,我保證不會過多打擾你,我只在必要的時候問上一個問題好嗎?”

江百黎盯他數秒。

“……..”

………..

“嗡嗡——”

江百黎躺在一堆廢稿中央,機械麻木地擰開瓶藥的蓋子,掂一掂藥瓶,在自己掌心掂出兩片,拋到嘴裏,也不就著水,就那樣生硬地咽下去,喉嚨裏徒留難消的苦澀味。

將藥瓶隨手扔到一旁的地板上,他又細細地看了兩遍立在不遠處的畫板上那已然畫了大半的畫,停頓兩秒,又移開眼。

還是沒什麽靈感。

又是一個廢稿。

江百黎走過去,撕下畫紙,扔到一旁,任由畫紙在半空中飄停數秒後頹然落地。

他走到沙發旁邊,坐下,摸過來手機,查看未讀的消息。

【顧林:江老師,請問我這個畫有什麽問題嗎?我總是覺得哪裏怪怪的…..我沒有打擾你吧?】

【顧林:{照片}。】

顧林,上次那個找他要聯系方式的學生,江百黎本不打算給,但顧林就那樣笑著擡眼看他的時候,他總覺得…..顧林的長相…..有些熟悉。

況且顧林說話時總是克制著分寸,江百黎決定給了也不大有所謂,大不了出了問題再解決。

可自那之後,顧林常常發些消息來,但好在都是些和畫畫指導相關的問題,江百黎應付著也很輕松。

江百黎點開照片看了一眼。

問題很明顯。

線條勾勒的有些別扭,顏色塗的也不均勻,這不像是一個美院的學生會犯的低級錯誤。更何況當時去聽他的講座的學生大多都是大二大三的,更不至於有這樣的錯誤。

江百黎扁扁唇,將問題一一挑出來,打字發過去。

那頭秒回。

【顧林:江老師,我可以請你吃飯嗎?最近問了太多的問題,我有些不好意思。”

江百黎看著那條消息,沒回覆,而是切換到個聽音樂的app,熟練地找到自己的播放列表,隨意點了一下,一首曲子便開始在房間內播放。

“Just take a gamble.”

“Don’t let it go.”

“I just need you.”

“When I lose control.”

“………..”

熟悉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流淌出來。

江百黎垂著眼睛看手機頁面的歌詞,眸子不聚焦,他或許是在看歌詞,又或許是在漫無目的地神游。

一曲結束後跳轉另一首。

鏡頭掃過江百黎的全部收聽列表。

歌曲的演唱者無一不是White Crayon。

這幾年來,White Crayon徹底火了。

凡是聽樂隊曲的,誰能不會哼兩個他們樂隊曲目的調調。

當然,他們也不僅僅拘泥於一片小天地裏面,江念郁的野心也不允許,她直接把樂隊裏的那五個人一並推到了更大的舞臺上去。

White Crayon在國外粉絲不少。

這其中不僅有江念郁給他們搭路,還有楚松硯來推一把。五年前那事,楚松硯最終也沒賠樊也南什麽,但那事他一直記在心裏,想著補償,他摸爬滾打在美國站住了腳,那時候他還沒什麽直接插手的本事,但是幫White Crayon尋來兩個演出的場地還是可以的。

總之,White Crayon本身也爭氣。這些年試圖闖出去的人和組合都還不少,但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讓自己的曲子鉆進人家的耳朵後就在那些個人兒的心底鉆牙生根。撓得人心癢癢。

音樂就那樣放著。

過了五分鐘,手機又震動了下。

【顧林:對了,江老師,我還希望您能順便幫我看看我的畫,我希望您能親眼看看,來指導我一下。】

江百黎還是沒回,只是把那消息冷在那。

他不是故意不理會顧林的,只是他現在不大能提起興致,大多人發過來的消息他都是草草地掃上一眼,能簡單回覆的就簡單回覆,不急著回的無關緊要的消息就暫且擱置在那,等著晚上神經緊繃地異常清醒時,再回覆那些消息來打發些時間。

因此,江念郁已經鮮少給他發來消息,基本都是直接通電話。

……..

江百黎最後應了約。

顧林站在學校門口,遠遠地看見江百黎過來,他便伸出胳膊高舉過頭頂,揮著。

“江老師。”他喊。

江百黎頭上戴著帽子,聞聲,他擡起手頂了頂帽檐,點點頭,頓了頓,他又說:“叫我名字吧,不要叫老師了。”

他自認和顧林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單純的簡單指導,算得上和師生差不多,但又和師生差很多,他對顧林遠沒有做老師的責任感。而且那稱呼他聽多了還是有些許別扭。

顧林走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江百黎?”

江百黎“嗯”了一聲。

顧林笑笑,彎著眼。

顧林正在念大二,也不過才二十歲,他站在江百黎面前,就像是未經打磨的石頭,有著棱角,鮮活得很,但他總是刻意得讓自己看起來柔和一些,說話也總是故意挑著字眼,說些沒有侵略性的話,以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姿態來接近江百黎的世界。

“江百黎,你喜歡吃什麽?我不挑食,吃什麽都可以,這次主要是想謝謝你幫我挑畫裏的毛病,以你為先。”顧林自覺地站在太陽照過來那一側,用後背替江百黎遮住刺眼的光亮。

江百黎沒什麽食欲,他只淡聲說:“你的畫在哪?我們先看畫吧,顧林。”

“不吃飯了嗎?”顧林錯愕。

“不急。”江百黎這樣說,顧林便以為他是打算看過畫後再去吃。

於是顧林便走在前面帶路,說:“我的畫就在畫室。”

江百黎沒刻意遮住自己的臉,頭上那頂小棒球帽也不過是為了遮點兒太陽,一路上不少認出來江百黎的,都點頭同他打招呼。

“江老師。”

江百黎一一應聲。

見此。

顧林便笑著說道:“江百黎,你的臉看著就像是二十出頭一樣,看著還很稚嫩,有些人叫你老師,我還覺得有些突兀。”頓了頓,他又開玩笑般說道:“或許我看著還要比你大很多,確實不應該叫你老師,還是叫名字更自然一些。”

江百黎否認:“沒有,你看著也很年輕,顧林。”

顧林說:“你別哄我,你才是真的年輕,我那天看你參加前兩屆特爾比賽的作品留影以及比賽錄像,我比對著,覺得你這些年也沒有什麽變化…..要說真有什麽變化,可能也就是你瘦了很多。”

他又關心道:“是近幾年比較忙,有時候沒法按時吃飯嗎?”

江百黎搖搖頭,但也沒過多解釋。

之後,江百黎便一直沈默著。

顧林想主動找話題,思來想去,陡然想起:“江百黎,你是不是快要辦畫展了?我記得你在上次特爾比賽奪冠之後就沒舉辦過畫展了,還有好多人在網上催你,你總算是要辦了。”

江百黎點頭:“嗯,一直沒畫出什麽好東西來,沒什麽值得擺到畫展上去的,就沒辦。”

顧林笑道:“你的畫都很好,怎麽會沒什麽好東西呢,太謙虛了。”

江百黎抿唇笑笑。

兩人又斷了交談。

到了畫室。

顧林找出自己的畫來,遞到江百黎面前。

有幾個學生還在畫室裏面磨作業,看見顧林過來,他們沒什麽興趣,都是同學,平常見得都快膩味了,沒什麽可看的,便要收回視線,但下一刻,便聽見江百黎的聲音,一個個都頓住筆,像是嗅到肉味的狼,視線便黏了上去。

“……..江老師?”

江百黎擡頭,打了個招呼。

這下。一個個都圍過來。

江百黎雙手抓著畫紙邊緣,邊看邊找毛病。

但認真聽的學生有,特新鮮地將視線勾在江百黎身上的學生也有。

這一看。

“……..江老師,你這手上是怎麽來的傷疤啊?”那學生盯著江百黎的手背,擰著眉頭。

那疤痕實在是太過猙獰醜陋,且江百黎的皮膚白皙,疤痕表層是淺淺的紅色,遍布著,讓人想註意不到都難。

江百黎停了口中的話,他的眸子微轉,看向自己的手背上,無言兩秒,才輕描淡寫道:“以前受的傷。”

“怎麽搞的,被劃傷的嗎?”那學生刨根問底,對於他來說,聽那些正派的學業知識哪有聽江百黎這樣的大佬的八卦來得新鮮啊。

“嗯”,江百黎應下:“差不多。”

江百黎繼續講:“你畫裏想表達的東西太過模糊了,這個你也還需要改改。”

顧林點頭,說:“我有點兒抓不住感覺,有時候畫著畫著就不知道該怎麽畫了。”

江百黎一針見血:“因為你沒那麽想表達,你的感情還不夠多,畫家真的想表達什麽,沒有人會看不出話來的,因為他的每一筆顏料都是他的情緒變化。”

一旁的人附和道:“對啊,你看以前的那些畫家,總是畫這畫那,天馬行空的,但是好像他想表達的東西都很容易看出來。”

顧林應聲:“我會改正的。”

有人看了顧林低頭認真聽江百黎講話那模樣,伸出胳膊懟了懟自己的同伴,壓低聲音嘀咕道:“顧林和江老師站在一起像同齡人一樣呢。”

“對啊,江老師只是成名的早,人家打小就厲害,但是他現在也年紀不大,還年輕著呢,而且江老師說話的時候慢吞吞的,也像個孩子一樣,可愛死了。”同伴托腮說道。

那人又打量著江百黎和顧林,說:“這倆人站在一起,還有點兒…..別樣的cp感呢。”

“嗬。”同伴扭頭看她,說:“磕師生戀?搞這麽變態……..嘿嘿嘿,我也喜歡。”她摩拳擦掌。

那人連連咂舌,說:“顧林是同性戀吧?”

同伴說:“應該是,感覺他不像是個直的,而且在學藝術的裏面,異性戀就是最稀缺的存在了,顧林百分之九十是個gay。”頓了頓,她又說:“江老師肯定是個gay了,畢竟以前和現在很火的那個樂隊裏面的樊也南談過。”

那人偏頭去看江百黎,順著這話說:“不過話說回來,江老師和樊也南分手了嗎?好像一直都是網上的那些人人雲亦雲,這倆當事人都沒出來主動說過什麽。”

同伴說:“肯定分開了,這些年都沒見他倆有什麽互動,而且去年江老師一直在美國待著的時候不是一直傳出來他要有新繆斯的新聞。”

那人擺擺手,撇嘴道:“捕風捉影的事,也沒見江老師有什麽新繆斯,他畫過的繆斯好像始終都只有樊也南一個。”

“嘖。”話到這就停止,只餘兩人不約而同的感嘆聲。

但過了半晌。

同伴陡然懟了那人一下,愕然地說道:“你覺不覺得,顧林長得挺帥的。”

“嗯,是挺帥的,要不然也不會迷倒一堆美女美男。”那人見怪不怪,說:“你又不是才覺得他帥,幹嘛用這語氣說出來。”

“不是啊!”同伴直咬牙,她指著顧林,說:“你再仔細看看他的臉。”

“看什麽…..”那人頓住。

“我去。”那人抓著同伴,問:“你有樊也南的照片沒,我好像有點兒忘了樊也南長什麽樣子了呢,怎麽突然有一種錯覺,覺得———”

“覺得他和樊也南長得很像是不是!”同伴自行補齊這句話。但過於激動,她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這句話自然也傳到了畫室內所有人的耳朵裏去。

兩人的心跳砰砰加快,齊齊捂住嘴,埋頭彎腰裝鴕鳥。

樊也南。

聽見這個名字,江百黎眨眨眼,遲緩地擡眼去看顧林的臉。看了許久,他又收回視線。

他已經快忘了樊也南長什麽樣子了。

現在他記得更多的,是樊也南的聲音。

也僅僅是因為他常聽White Crayon的歌罷了。

有時候江百黎都在想。

他究竟是想聽樊也南的聲音,還是單純不知道放些什麽別的歌曲好了。

他沒什麽頭緒,也沒想過深究。

沒什麽區別的。

………..

吃完飯。

顧林主動提出送江百黎回家。

江百黎搖頭拒絕,“我不回家,要去準備畫展的事情。”

顧林略顯失望,卻接著問:“江百黎,你的畫展我可以去嗎?”

“可以。”江百黎說:“就在下周五,地址什麽的我也都發在微博上了。”

顧林笑應:“好。”

江百黎隨便打了個車,去到他辦畫展的場地那裏,進去。

裏面還有兩個空位置沒決定放什麽畫。

江百黎早就定下了兩幅,但是臨近畫展,他反倒開始搖擺不定,他有些忘卻自己畫那兩幅畫時是什麽心情了,他看著那兩幅畫的時候,激不起什麽情緒,太過平淡,反倒讓他看著那畫像是看著一張空白的紙一般,平靜。

他想要擺些別的畫,但思來想去,好像他也沒辦法在畫展舉辦之前再畫出什麽特別的東西來了。

江百黎在長廊裏簡單走了一圈,只開了兩盞小燈,昏昏暗暗的。

“餵。”江百黎接了通電話。

“江百黎。”江念郁聲音傳過來:“我回國了,來機場接我,咱倆一會兒出去吃晚飯。”

“我吃過了。”江百黎說。

“吃過了?”江念郁說:“又是泡面?”

“沒,出去吃的。”江百黎否認。

江念郁嗅到一絲不一般的味道:“出去吃的?和誰?”

“你不認識,姐。”江百黎只說:“是一個…..學生。”

“學生?”江念郁吹了個口哨,“玩得夠刺激。”

江百黎:“……..”

江念郁又說:“叫出來給我見見?”

“只是認識而已。”江百黎緩聲說。

“哦。”江念郁無所謂地聳聳肩,說:“慢慢來,不著急。”

江百黎沒說什麽。他知曉就算他現在說再多,江念郁也會往旁處去扯,還不如住嘴。

“那陪我出來喝兩杯?”江念郁又說。

“我不喝酒,姐。”江百黎說。

“陪我。”江念郁著重咬字。

一小時後。

江百黎和江念郁坐在個清吧裏。

裏面有個彈吉他的,還有個哼唱著歌的。

兩人坐得離唱臺很近。

江念郁揚揚下巴,點了下那兩個人的方向,說:“你覺得他倆咋樣?”

江百黎看過去,抿抿唇,中肯地說道:“看起來年齡不大,長相還算不錯…..”

江念郁點頭,喝了口酒,說:“我最近打算簽約新人,但是到處看,感覺都差了點兒,我又想會不會是我老了,沒有當初簽約White Crayon那幫人的激情了,所以才看誰都差點兒意思。”

“你不老,姐。”江百黎認真說。

“嗯。”江念郁又灌了口酒,像不講理,“那你老。”

江百黎:“……..”

江念郁細瞇著眼睛,瞧那臺上彈吉他的少年,舒了口氣,說:“江百黎,你過得不好。”

“為什麽這樣覺得呢,姐。”江百黎仍然習慣將問題拋回去,等對方給自己講清楚講明白,他只需要像個乖乖孩子一樣等待著答案飄進耳朵裏。

但江念郁沒順著他給予答案,而是說了句:“樊也南過得也不好。”

“……..”

民謠哼唱的低沈曲調飄進耳朵裏。

兩人像是被無形的界限給籠罩住。

“……..為什麽呢,姐。”他仍舊這樣問。

江念郁斜睨著他,笑了又笑:“你問我?我才是想要答案的那個。”

江念郁點了根煙,叼著,沒執著方才那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說道:“你辦完畫展之後有什麽打算?比賽也不參加,就窩在房子裏畫畫?”

江百黎說:“也許吧,我不知道。”

他對未來沒有規劃。

“你以前也是這樣嗎?”江念郁有些忘了江百黎沒遇見樊也南之前是個什麽模樣,也像現在一樣窩在家裏,連天都看不見幾眼嗎。她從記憶裏自習搜刮,後來有了結論,好像是的,江百黎那時候就像現在一樣,有一種順其自然的頹廢感。

但那時候的江百黎對畫畫的渴求比現在要強烈得多,在畫畫方面,江百黎鉆進去就出不來,不像現在,他好像對畫畫也沒什麽激情了,就仿佛整個人瞬間就熄滅在了時間裏,之後也就那樣了,不掙紮,任由自己變成灰燼。

江念郁有時候想,是不是分手導致江百黎變成這樣的呢,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從來沒見過江百黎酗酒頹唐嚎啕痛哭,他只是平平靜靜的,從此都平平靜靜的。

“…..你再找個繆斯呢。”江念郁陡然開口說。

江百黎擡眸看她,笑了下,說:“你的思想太跳脫了,姐。”

“嘖。”江念郁怎麽也想到不到有一天江百黎能拿這詞來形容她。

江念郁安靜地抽完那根煙,捋著記憶。她記得好像是樊也南提的分手,至少樊也南是這麽跟她說的,至於原因,這兩人誰也沒講,她連一個人的嘴都撬不開。

但唯一讓她開心的就是,當初樊也南和江百黎剛分手的時候,她去看樊也南時,樊博科那個老東西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

近兩年White Crayon大爆,演出更是一票難求,她賺得盆滿缽滿,甚至有點兒對賺錢失去動力了,樊也南自然也賺了不少錢。

聽說樊也南仍舊在還著他所謂的親情債,也不知道還清了沒有,嘖,改天打聽打聽。

江念郁一杯接著一杯酒的喝。

她隨意擺到江百黎面前一杯,指著杯,說:“喝。”

江百黎眨眨眼,說:“我喝醉了,就沒有人帶我們回去了,姐。”

“我喝不醉,你放心喝吧,你最好能喝得嚎啕大哭,哪怕你之後開始酗酒也沒關系,你喝一點兒吧。”江念郁像是誘導小孩犯罪的壞人,引誘著江百黎走進她給的道路裏面去,她只是不想看著江百黎在原地站著了,至於之後江百黎究竟往哪走,是不是會走到死胡同裏也無所謂了,至少現在,江百黎別再停留。

江念郁哄騙道:“這酒度數不高,喝吧,就一點點兒酒精味。”

江百黎嗅了嗅,濃重的酒精味從杯口撲面而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沈默兩秒,最終在江念郁的註視下,抿了一口酒。

這一抿,耳旁的民謠聲就像是被不知從哪來的風吹得散了開,聽得不大真切,江百黎擡眼覷著那彈吉他的人,他看著那人的手,看著那人撥動琴弦的動作,怔怔的,沒了動作。

江念郁則趁此去摸江百黎的側兜,小心地從中抽出手機,找著角度,幾番試著密碼,但好在,就在最後一次,密碼正確。

江念郁心底還罵著江百黎,搞個123456的密碼,也不怕手機以後叫別人偷去直接當備用機給用了。

江念郁翻開微信頁面。

直接找最近聊天的那人。

“……..顧林?”

江念郁挑了下眉頭,這名字還挺秀氣的呢,聽著像跟她弟撞號了,這倆人不會真沒什麽關系吧?

江念郁扁著唇,算了,死馬當活馬醫。

她直接給那頭發過去條消息。

【dawn:{位置分享}】

【dawn:我喝醉了。】

做完。

江念郁咂咂嘴,把手機反手踹到自己兜裏,但剛揣進兜裏,她頓了頓,又把手機掏出來,打開微信,查找“樊也南”三個字。

這清吧裏網卡得很,半天都只有個透明的圈圈在轉,江念郁心裏忐忑,不會已經把好友刪了吧。

但下一刻,一個聯系人彈出來。

得,沒刪。

江念郁點進去,想從聊天記錄裏看出點兒什麽。

但無果。

聊天記錄仍停留在五年前,那是下午的聊天記錄,樊也南或許是剛從公司回去,給江百黎發了條消息問他想吃什麽。江百黎只叫樊也南早點回來。

之後,便再也沒了新消息。

就仿佛在他們已經融入彼此生活的那一刻,時間戛然而止,沒有爭吵沒有矛盾,只是時間走得太快,他們被落在了原地,忘了追趕。

江念郁將煙蒂撚了扔到煙灰缸裏,吐出口濁氣,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想法。

而那頭的顧林也回了消息。他趕過來了。

江念郁收起手機,一扭頭,就對上江百黎的眼。

“……..”

江百黎什麽也沒說,只是伸出手。

江念郁把手機遞過去。

過了數秒,江念郁開始找補:“江百黎,我要替你把把關,看看那人什麽樣,萬一他和你當朋友是沒存好心呢。”

江百黎只說:“我們不是朋友。”那陳述事實的語氣顯得冷漠極了,但偏偏他或許是沾上了一分醉意,眉梢上了點紅,眸底倒映著酒臺的燈光,澄澈見底。

江念郁“嗯”了一聲,只想等著那人過來,早早看看那人是個怎樣的,最好能讓他帶著江百黎多出去走走,至少,別再死氣沈沈地,就仿佛紮根在一塊泥潭之中的樹,恒久停留。

江念郁像是想讓江百黎徹底得醉,最好醉得將前幾年的種種都拋到腦後去,就像上學的時候學的那些課文裏的故事一樣,醉得深了,才徹底死了過去,活出了個明天。

過去的江百黎很好,江念郁卻不滿足,她想要江百黎有些情緒,有些波動。她不希望未來的某年,她再見到江百黎時,便愕然發現,那活著的人兒成了沒波瀾的死水,人未老,心先停了跳。

再不濟,喝酒能激發江百黎的靈感也是好的,江念郁總期盼著能發生一樣。

但天不遂人願。

就在臺上那人哼唱著White Crayon的某支歌時,江念郁剛撓著耳朵打算叫人換首曲子,便聽見身後的聲音——

“江百黎。”

江念郁先轉過身去。

這一看,她恍惚著。

江念郁又扭頭看看江百黎。

“……..”

顧林走上前先同江念郁打了聲招呼,“您好,我是來接江百黎的,他給我發消息說喝醉了,您是他的朋友嗎?”

江念郁一時忘了回答。

江百黎看過去。

“顧林。”他澀著嗓子叫。

顧林聽得出江百黎有了兩分醉意,否則不會咬字都軟綿綿的,像是飄著的語調。

他連忙走近,試圖伸出手去攙扶江百黎,問:“要站起來嗎?我扶著你吧。”

江百黎才搖搖頭,說:“你坐下吧。”

江念郁便直勾勾地盯著顧林看,看得顧林有些不自在。

顧林想問江念郁,又堪堪停住。

江念郁簡直要說是孽緣。

她看了樊也南那張臉那麽多年,幾乎每天都要看見,自然把樊也南那張臉刻在心裏,這也讓她的眼眸粘在顧林身上的第一刻便覺得不對勁。

像。

這人和樊也南剛與江百黎在一起的時候有三分像。

江念郁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她舔舔幹澀的嘴唇。

江念郁想拽著江百黎問個清楚。

這是什麽意思?

巧合?

還是放不下?

還是放不下,只要江百黎說上一句,她立馬把樊也南叫過來。

看樊也南那模樣也不像是放下了,反倒像是反覆折磨著自己,受著不知名的刑罰,這倆人要是都還掛記著,又何必分開?

江念郁抓著江百黎的袖子,“江百黎,你先陪我去上個廁所。”

顧林:“?”

江百黎任由她拽著,順著她的力道。

但才堪堪站起,江百黎掀起眼皮,筆直的視線便穿過整個清吧內的人影憧憧,落在了某某的眼底。

“……..”

江念郁拽江百黎有些拽不動,便開口說:“江百黎,你先……..”

她擡眼,話語停住。

“……..”

江百黎的喉結上下滾動,酒精的刺激讓他頭腦發昏,一瞬甚至懷疑此刻場景的真實與虛幻。

下一秒。

歌手的哼唱聲將他拉回現實,落到平地上。

江百黎抿抿唇,陡然覺得——

顧林確實像樊也南。

像那張他幾乎淡忘的臉。

江念郁就此靜止在原地,但江百黎反倒拉著她直接走出去,穿過人群,與站定在前方不遠處的樊也南擦肩而過,表情尋常,不會過於冷淡,也沒什麽突兀的情緒,仿佛那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

“江百黎,那是樊也南。”江念郁叫他。

“我知道。”江百黎應聲。

“…..我答應了他不再見他,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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