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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郁不曉得樊也南和樊博科究竟說了些什麽,樊也南同樊博科交談的時候,她看得出樊也南的眼神,直接拉著江百黎就出去了。

她守在門口,隱隱約約能聽見兩句,但也拼湊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總之,她站在那,江百黎也站在門口等著。

江念郁就看著江百黎的火氣一直漲著,始終降不下去。

“江百黎,你別再掐他脖子,你手上又要被扣出來好多個傷口來了。”江念郁恨鐵不成鋼地叮囑道:“總不能狗咬你,你就一直咬回去吧。”

“他咬的是樊也南。”江百黎說。

江念郁簡直被他噎了一下,這小子,頂嘴倒是能耐得很。

“嗡嗡嗡——”

江念郁的手機在褲子側兜不停震動。

她摸出手機,看了眼,是公司裏的人打過來的,她接聽電話,聽著那邊的話,應了兩聲。

掛斷電話後。

江念郁瞥著江百黎。

江百黎離得很近,自然也聽清了電話那頭的話,便懂事地說道:“你先去公司裏忙吧,姐。”

“你別再去掐他的脖子。”江念郁還是有些不放心,幹脆說:“我現在讓我助理過來,她守著你我放心,等她到了我再走。”

江百黎嘆了口氣,說:“我不會的,你先走吧,姐。”

見江念郁沒有松動的跡象,他又補充了句:“我不會做別的事的,現在沒有別人在,我沖動了就沒人照顧樊也南了,就沒人守著樊也南了,姐。”

聽此,江念郁松了口:“那我先走,一會兒我助理就過來。”

話落。

江念郁轉身便走,大步流星。看得出來她急著趕回公司。

江百黎便那樣乖順地守在門口。

他也不透過玻璃偷看,只是筆直地背對著門站,像是在守著裏面的人。

良久。

護士換好藥出來,與其一同傳出來的還有樊也南的聲音。

“江百黎。”他在叫他。

江百黎看過去。

對上樊也南的眼。

樊也南向他招手,他便過去。

不知道樊也南究竟說了什麽。

樊博科沈默了兩分,但看見江百黎,他還是擡起手指指自己脖子上的痕跡,說:“你看這…..”

“江百黎,過來。”樊也南打斷他的話。

樊博科的話就此止住,他不甘心地深深看了眼江百黎,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最後留下的是看向樊也南時憤懣怨懟的視線。

樊也南已經半靠著坐了起來。

他的眼睛像是睜不開,頻繁地眨動著,眼皮掀起的動作愈來愈慢,讓人摸不準他某一刻眼睛閉上後便再也不會睜開,徹底昏睡過去。

江百黎快步走過去,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

“我在這,你餓了嗎?樊也南。”江百黎的手自然地摸上樊也南的額頭,試圖用自己手上的冷來降低樊也南的溫度。

樊也南任由他貼著,眨眨眼,只是盯著江百黎看,什麽話都沒說,連個回答也不願意給。

江百黎也不催問,或許是樊也南已經沒力氣說話了。他想。

樊也南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像是燒得嚴重了,呼吸有些困難,難受得很,整個人都緊鎖著眉頭,甚至不顧牽扯傷口的疼痛,將雙腿都蜷縮了起來,他一只手蓋在額頭上江百黎的手上,另一只手就那樣死死地扣著自己大腿內側的軟肉,所有的疼痛加起來讓他的神經緊繃著撕裂感,卻還是有著清醒的迷糊感,如同整個人都被世界隔絕了一般,現在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就只有他鼻息間獨屬於江百黎的味道。

他那樣迷糊著,手下沒個輕重,摁著江百黎的力氣十分的大,將江百黎手背上的傷口全部壓得崩裂開,已然有了血滲出的濕潤感。樊也南沒有察覺,江百黎也不提醒,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樊也南,輕聲說:“難受就睡吧,樊也南。”

江百黎另一只手去抓樊也南那只扣著大腿肉的手,他稍微用了力氣,說:“或者,你扣著我吧,不要扣自己的腿了,腿要放平,不然會痛的,樊也南。”

樊也南不肯松開手,腿也仍舊那般蜷縮著,漸漸的,安靜的空氣中蔓延開他濃重的喘息聲。

他很痛,他很痛苦。

江百黎幹脆湊近去親樊也南的唇角,邊親邊口齒含糊地說道:“你怎麽就突然燒起來了,我明明求了平安符的,是因為我沒有求新的嗎,是那枚平安符過了期嗎,為什麽呢,樊也南,我到底要不要信神佛,他們為什麽不庇護你,為什麽,我不懂。”

他像是求知的孩童般喃喃著,眸底是一往便見底的懵懂不解,但片刻後又化作細扯著絲的痛楚,他在心疼,他不想讓樊也南這樣痛。

樊也南驟然有了反應,他扯下江百黎摁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掌,推到一旁去。

江百黎茫然地看著他的動作,只以為是自己的掌心又出了層薄汗弄得樊也南不舒服,便想要換只手再摁上去。

“江百黎。”樊也南聲音啞得像瀕臨失聲的界限,他被燒得如同幹涸的河流,費力得擠出一個又一個含糊不清的字眼:“我是誰?”

江百黎楞了楞,才說:“你是樊也南。”

樊也南閉著眼,點點頭,他強撐著,更加用力地扣自己的大腿肉,強行吊著自己的神經,不願失去意識。

“你是誰?”樊也南又問。

“我是江百黎。”江百黎只當樊也南是燒得糊塗了。

樊也南再次點點頭。

“好。”

“你覺得鳥兒應該一直盯著病床裏的人嗎?”樊也南又拋過來個問題。

這問題太過莫名其妙,出現的也太過突兀,但江百黎全當是在回答一個生病的孩童胡亂講出來的所有問題,他認真地思索片刻,說道:“…..不應該,鳥該飛走的,它一直盯著人類有什麽用呢,人類不會給它食物,人類不會去顧忌它的。”

樊也南笑笑,“嗯”了一聲,他對世界的感知愈來愈少,他甚至連江百黎的氣息也聞不到了,那實在太痛苦了,他像是仍舊停留在這個世界,又像是靈魂早已飄離,他是個固執地守在原地的孤魂野鬼,他不該在這兒,他不該停留。

“我們……..”樊也南的聲音很低很低,隨時都要睡去。

江百黎沒聽清,“什麽?”

他見樊也南的眼皮漸漸落下去,便伸手準備去拖樊也南的腦袋,怕他磕著。

但他手掌的湊近,讓樊也南反倒又聞到了些他身上的氣味。樊也南同世界的微弱聯系再次構建,他死咬舌頭,不過瞬間,生銹了的鐵澀味蔓延在口腔內,他情醒得不能再清醒,所有痛楚也如同潮水般向他奔湧而來。

他像是個被疼痛控制著的提線木偶,他只能依靠著這讓他痛苦萬分的感知來保持清醒。

喉結上下滾動,咽下了口腔內的血澀味,樊也南緩慢地說:“江百黎……..”

江百黎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以為樊也南是痛得受不了,想要同他說些什麽來轉移註意力,便將耳朵湊近去聽,確保自己一字不落。

樊也南闔著眼,感受著鼻息間血澀味與江百黎的味道混雜的片刻,他的話繼續:“……..我們分開吧。”

江百黎徹底靜止住。他宛若被定格的木偶人一般,沒了動作,只是覺得頭腦發麻。

樊也南卻再次揚起聲音重覆了遍:“……..江百黎,我們分開吧,你和我,江百黎和樊也南,分開吧。”

江百黎眨眨眼睛,喉結滾動了下,說:“你燒得發昏了,樊也南。”

他站起身,說:“你應該睡覺了,樊也南。”

樊也南擡著下巴,盯著他瞧,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清醒著,江百黎。”

“……..”

“為什麽呢?你不喜歡我了嗎?樊也南。”江百黎看著樊也南眸底,他陡然覺得自己看不懂樊也南,他確定以及肯定,樊也南喜歡他,樊也南愛他,樊也南答應要給他當一輩子繆斯的,那現在又是做什麽?

燒得發昏了。

樊也南燒糊塗了。

樊也南擡起手,摸了摸江百黎的額角,那熾熱的溫度燙得江百黎一陣發昏,他甚至覺得,或許他也發燒了,或許他也是不清醒著的。

樊也南只說:“樊也南和江百黎應當分開了。”

“別再來看我了,江百黎。”樊也南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生了銹鈍刀,在江百黎的傷口上摩挲著,時不時帶來難以忍受的隱痛。

“因為太疼了嗎?”江百黎仍舊追問。

他找不到原因,樊也南也不願意給予他原因,江百黎站在昏暗處不停地摸索著方向,他在尋找他的引路人,但他的引路人好像走丟了,好像不見了。

“我們不要再見了。”樊也南宣判著。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話呢?”江百黎哀戚地看著仍端正地放在床邊的平安符,道:“你還要平安符嗎?你不要小觀音了嗎?樊也南。”

“……..”

“…..你不想要見到我嗎?”江百黎刨根問底,他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在愛的這個課題裏,他只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他抓著樊也南的手,尋求一個明確的答案。

“……..”

“嗯。”樊也南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江百黎。

聽見這聲應話,江百黎抓著樊也南的手松了再松,最終,兩人之間徹底沒了觸碰。

也是這一刻。

眼淚唰得從江百黎的臉上滾下來。

他自己沒有知覺,只是覺得莫名得酸澀。

“…..不要給我當繆斯了嗎?”

“……..”

“嗯。”

“你受不了那些疼痛了對嗎。”

“嗯。”

“你開始恨我了嗎,你之前在騙我嗎。”

“…….”

“叩叩——”

“江先生嗎?江姐叫我過來的。”那頭刻意壓低聲音,但還是徹底終止了這場談話。

江百黎沒應聲,仍舊在看樊也南。

過了數秒。

江百黎走近,在樊也南的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你的嘴唇太幹了……..我走了,樊也南。”

“…..……”

“嗯。”

房門關上。

樊也南的耳邊嗡得一聲開始鳴響。

江百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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