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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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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往

屋外芭蕉葉被陽光打著照影,透過雕花木窗若影蓋著房裏正中冉冉禪香。

忽然,升起的輕煙被風帶起,彎了弧度,靜謐的房間內鈴動悠揚。

只見香燎深處,一玄袍紅衣邊,佩戴著金鑲玉額飾的男子伴著陣陣鈴聲而過,他走的急快,但又在離梨木紅床還有一尺之隔時,頓住腳步,不再向前。

細密睫毛在眼下形了個扇形,他目藹沈沈,看著床上躺的四平八穩,如同挺屍的少女。

纖細略帶著薄繭的指尖微不可見地抖了抖,遂即目光更加深沈,不做聲響,恍若陷入自己紛亂的思緒之中。

“王爺。”

那邊仆從將紅木椅子擺好,又用新棉布擦了遍,把上好的錦布靠墊放端正後,方對著男子拱手輕聲喚道。

“嗯。”

仆從聲起瞬間,厄長的回憶也就此戛然。

殷白夜不動聲色,擡手示意侍從退下,待響起房間關門聲。這才上前,翩然落坐在椅子上。

只不過在此過程中乃至落座後,他的眼睛再也沒有朝床上人身上多看一眼。

時間流逝,白駒過隙。

芭蕉影子已經緩緩從窗前褪去,屋裏正中的香熏紅光略微滅,燃成焦黑的燭香忽然斷截,側倒在了香爐裏。

殘香化作了煙燼,揚起灑灑灰色浮塵。

與此同時,一直安安穩穩在床上睡的香的人也終於漸開始扭動起來,又好一會,僅僅穿著裏衣的少女才掀開被褥,側撐著床邊,晃晃悠悠地坐起。

簡單錦緞綁著發稍,青絲搭在素色裏衣上,臉上因熟睡悶的發紅,桃花眼瞇得細,倒是一副午睡剛醒的模樣。

青九揉揉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面上仍然一副沒清醒般懵懵呆呆的模樣,她僵硬搖著腦袋環視了圈房內擺設,不明所以詢問。

“這是哪裏?”

嗓子幹涸了好幾天,聲音也因缺水而變得像公鴨幹叫,不過臉色比起之前幾天倒紅潤許多,還比之前…胖了點…

“沭陽王府。”

移回視線,與公鴨嗓音截然不同,低沈磁性平靜答道,末了聲音主人還加了句,“大夫說你醒了,精神還不錯。”

“……”

正在晃著腦袋的人聞言頓住動作,面上一掃之前頹然,咳嗽兩聲,有些尷尬。

那個看著話不多的老頭這麽討人嫌的嗎…什麽都要給人家說一嘴。

側坐著下了床,青九提上鞋。

“確實沒錯,只不過大夫走後,小女子又覺頭腦脹沈,這才又躺下歇息了會。”

再擡頭已是眉梢帶情,眼中流波,桃花眼乘著晶瑩淚花,她看著殷白夜,一副嬌弱女兒家姿態。

“沒想到王爺竟會來,未能有失遠迎,是奴家失禮。”

說罷又做了禮,小臉上掛著委屈,內心裏卻一點都不冤枉。

雖不說自己是刀尖上舔血過活,但除鬼祟鬥妖,必備的敏銳與警覺還是有的。

因此,每日從殷白夜進房的那一刻起,青九就醒了,只不過她一直裝睡。今日原想著殷白夜會同前些天一般駐足片刻,自會離去,誰知他一坐大半晌…

說起來,她對那個骨鈴鐺真的是敏感的緊。

或許是常年游走陰陽邊緣的緣故,對幽冥界之物,比起他人的懼怕,青九反而是多了些熟悉與無畏。

“嗯。”

知她說的場面話,聽者敷衍,回的不鹹不淡,不輕不重。

一個嗯字,倒是讓青九雲裏霧裏。

嗯?嗯什麽?同意她那句“都是奴家的錯”的錯嗎…

內心徘腹,對付這種看不透性子的人,還是早早離去得好。知她此時不說,日後更難脫身,索性乘著機會告辭,日後再不相見。

“王爺。”

嬌喚了句,青九捂著腹部,低眉頷首。

“前些日子小女子病蔫,無法子自行從府上離開。今日也如同大夫所言,小女子傷勢好了個七七八八,再在府上叨擾恐十分不妥。”

“王爺…您看…”擡頭瞅瞅眼前端正坐著的殷白夜,“您看…是不是…”

“是不是該放我回家”的話哽在喉嚨裏沒說出來,雞皮疙瘩先起了滿身。

被不帶溫度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得青九吞了吞口水,她吊著桃花眼尾,悄悄瞧著殷白夜…

沭陽王母親,也就是當今的皇太妃,時隔數年,至今仍被世人冠為東齊第一美人稱號。

而人說兒像母,秭似父。

生為男兒身的殷白夜自然是生得比女人還要為俊美,紅眸鳳眼,只一點朱砂點在眼下,艷而不俗。

屋內香燎未散,透著微蒙煙看著他,恍若平白日裏遇到了畫皮精怪,又或者天府神抵。

總歸就是不似世間池中物。

非池中物盯著她,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嗯。”

嗯…怎麽又嗯!青九撇嘴,暗覺不爽。

“既然稱自己為女子,那就先將衣物穿好再同男子說話。”殷白夜蹙眉,拿出做派,“這般樣子見人,成何體統。”

“…”

怎麽沒體統?

瞧瞧自己,不該漏出來的地方一點沒漏。

難不成,女人家穿著裏衣就叫沒好好穿衣服,那天天準點準時看著不好好穿衣服的她的人有甚麽臉說她,不好好穿衣服!

“王爺說的是,是小女子疏忽,失了儀態。”

心裏罵著,臉上笑著,青九從善如流,速速背過身,惡狠狠從衣架子上扽下外衣。

“龜毛。”

不滿扯著手中的衣物,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可手下扯著扯著,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有了主意。

將外衣展開披在身上,正欲伸手穿袖,青九卻忽然攥住衣裳,轉身對著殷白夜,面上通紅,尷尬說道。

“王爺,還請您回避一下。”

“為何?”

殷白夜不解,揚眉詢問。

“…”吞下喉中一口氣,“因為小女子要更衣…”

“你是穿衣又不是脫衣,何懼我在或不在,怕什麽?”

“…”

理直氣壯的話堵的青九語塞,驚嘆世間竟然有如此厚臉皮之人。

扭頭,利落穿上衣服,青大仙表示自己絕對再也不想和他說話。

明明挑刺的是他,自相矛盾的是他!怎麽到頭來強詞有理的還是他!

“小女子只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在王府裏生活了這麽些日子,自然心驚,會怕。”

把胸前衣扣子盤好,青九回身福禮,“還請王爺體諒小女子膽戰的心思,讓小女子早些出府回家,小女子家中還有病人需得親自照顧。”

“此事你可不必擔心,本王已派人去你家中,將一切安排妥當。”

“啊,想必王爺誤會了,小女子口中的家裏指的是…”

“聽人說,張家院裏不似普通農戶,有的物件連官吏家中也未必會有。照此推算,想必楊雲給你的報酬委實不少。”

話未說完,他即開口戳穿,但說話的語氣平平,聽不出態度。

但聽此言,青九先前謙遜禮恭的態度卻驟然轉冷,她面上不再掛著虛偽假笑,低頭默不吭聲。

楊雲果真對他這個老上司衷心耿耿,連自家私密邪祟事也不留餘地告訴殷白夜。

既然知道張兼和家住處,可見季家小世子也不會自甘下風,一定是將張兼和事件給沭陽王透了個遍。

見面前人深埋著腦袋,殷白夜噙笑撫著袖上雲紋,眼稍高挑。

“聽他人說的玄乎,弄的本王對求天問命之事生了好奇之心,不如姑娘與本王說說。”他臉上泛著絲絲寒意,“前戶部尚書青雲舟之女,是怎麽一夜之間幹起了江湖術士的營生。我倒不知熱衷禮書教義的青尚書,還有這門本事。”

殷白夜愈發說地譏誚,青九卻越聽越顯得淡然。

“世上的事多了去了,家中秘辛又怎能可以說誰人都能知曉。就算王爺雖然貴為皇家子,也不能說青家上下盡在殿下掌握中。”她已恢覆了尋常萬事淡然的模樣,“又或是盡在了殿下掌握中,青家才落得如此下場?”

“看來傳聞不可信。”

他斜靠在椅上,極盡風流,任憑青九挑撥,都維持著好修養,不動怒,

“本王不知你父親與你說過沒有。本王離京前,太妃曾言青家獨女青九,知書達理,溫婉嫻淑,欲有意指婚讓她嫁於本王。只不過沒過多久本王離京,多年未踏亓陽城,導致這婚事擱置。”

指尖敲打著椅子邊緣,殷白夜紅瞳眼眸流光。

“如今方知太妃怎麽誇都沒誇到點子上,未能把青家獨女,短命驅邪,巧舌如簧的本事說出來。倒是埋沒了個好人才。”

“王爺所言極是,亦論證了小女子方才說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聽他是誇似損的話,青九不躲閃,大大方方看向殷白夜。

“各家密辛,不是誰都能掌握的了。某些東西,那是留著自己個保命用的。事事難料,說不定什麽時候,心中所藏的東西,就能讓自己從刀口下躲過一劫。”

“這麽說起來,王爺不也是正如此,才會在煙花巷柳與季少卿議事,還特命暗衛看守。”

“呵,說你巧言,你當真毫不遜色。”

“咚!”

背部頂到了床邊,肩胛骨撞到床沿發出悶響,雙手被人死死鎖住。挽的松散的發髻散開,如墨三千青絲散落在繡著金鳳的木床上,似與朝天仰鳴金鳳融為了一體。

面上男子溫熱氣息給人以濃烈的威脅感,殷白夜離的極近,他俯身盯著青九帶著憐憫看著自己的眼睛,手下用力。

“說說看,在本王身上,你看到了甚麽?”

“悲哀。”

她的聲音透著歷經滄桑的悲涼,像是對皚皚垂暮的老者的喟嘆,青九忽然使勁,將楞神的殷白夜拉得與自己只有一指之隔。

“很奇怪,小女子自學問天本事後,還未有人能逃眼睛,可殿下是我唯二看不透的人。可有一點,小女子看的比誰都真切。”

桃花眸裏憐憫不減,“殿下比我眼中看到得,更為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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