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0章

關燈
第 140 章

蕭欒一直沒回鄴城,在西南經略。十八娘便也沒有收鄴城任何貴人遞來的帖子,沒有見任何人。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她在鄴城似乎不適的感覺更少了,其實人和人差別並沒那麽大,漸漸便沒有了太大的隔閡和陌生。

而吳虞似乎經常恍惚,有時半夜會忽然驚夢來摸她,怕她不在,有時天初亮睡初醒,看她在又不敢相信似的,總要把她拽過去抱一會兒,讓她哄幾句才罷休。

只是不知是不是到了春困時節,還是對這鄴城已經沒了新鮮近日她總是犯困,可是食欲卻比以前還好。

這連著幾日她都沒有出門了,今日她費了好大精神才爬起來。案子便擺在窗邊的榻上,平素她都是坐在這寫字的,可這些日子她實在懶得動,都是睡前實在過意不去,綁起頭發披著寢衣來寫上兩百,便又立時放下筆心安理得犯懶去了。

她杵著臉呆了一會兒,便低頭吃了一大碗羊肉臊子的豆腐羹,可豆腐軟爛餓得快,便又吃了兩個油旋餅子。

吳虞便坐在她對面,一邊兒瞧著手裏捏著松子還笑。

哼,笑什麽,興許她還長個呢,多吃一口怎麽使不得。

她撇了一眼把最後一口餅吃下去,吳虞擡手嫌棄似的把拿帕子把她嘴角的油抹去,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道:“睡了好幾日,別睡了,出去走走?”

她卻仍有些呆滯搖搖頭:“可再好看,總是看,也膩煩……”

他一聽眉毛都豎了起來來了,她才反應過來,仰頭細細瞧他道:“哦呦,不高興呢,放心,不是說你……”

他瞥她一眼把桌子一扯,便把她抱了起來,可嚇唬嚇唬也沒敢怎麽樣,裹了件薄鬥篷仍帶她出來,可說好了去城外釣魚,卻路過一家茶樓時,看見人家茶點的糟鵝掌走不動了。

走不動還能怎麽辦,只能進去。

這茶樓不大,生意卻很好,十八娘便坐在了窗邊著簾的席位。不久茶博士將點的茶水茶點都上了來,可去筷子倒全給忘了。

吳虞也懶得等便親自去找,她正瞧著鵝掌偷偷舔嘴唇兒的時候,忽然過來一個野道士模樣的人,一身補丁直裰,頭上歪歪戴著道冠,拿著個半禿毛的拂塵,正挨討布施。許是他常在附近討,旁的人都不大理他,或與他調侃幾句,也不大給錢,不過他也好打發,半盞茶半塊肉也肯接。

可他才轉身,卻見十八娘這孤身一個小娘子坐著,便立時兩眼放光滿臉堆笑過來,作揖便道:“小娘子是好福氣的貴人相吶!”

十八娘便問:“道長怎麽瞧得出,衣裳首飾許是租的。”

“呦,娘子還是南邊來的。”道士便更有準兒了,反道,“看衣裳算不得本事,看得上面相。”

可這道士打量幾眼,看到十八娘指上長期握筆磨出的一塊痕跡來,忽又想起聽說楚國的一位做過太子蒙師的貴女和她那個名將夫君來鄴城的事,忽然便明白了,卻還估計假裝編道:“我看娘子是夫榮家貴,化險為夷……”

十八娘笑了笑,也看出來他猜到了,也知道這樣的混混其實消息靈通,便道:“道長都認出我了,可不是知道我的命。”

這道長嘿嘿一笑,正要再開口,見吳虞過來正趕忙也要起身作揖,卻忽然一怔,失聲喚道:“五哥兒,可是小五郎?!”

可這道人說的卻是鄉音,將鵝喚作吶,十八娘都沒聽出來他喚的是誰,便忍不住笑出來,卻見他一把握住了吳虞的手,“這郎,你可是姓傅?”

吳虞卻側身甩開這道人的手,道人卻追過去道:“不對,我絕不能認錯,你指定是姓傅的!”

十八娘楞了楞,只以為這道人信口亂攀親戚,可見吳虞神色,竟然不是疑惑,而是有些生氣。他或許想起來些什麽?

她想了想,看著道人問:“你這樣喚,是識得他?”

道人一拍大腿,道:“怎麽可能不識得,他這模樣簡直和他大舅舅一模一樣,他指定是傅家的小兒子。當初傅家生了五個娃,前四個都像爹,生得又黑又粗壯,而只有這小的像舅家人,人家都說這小的日後得和舅一樣,可後來,這小的便送了出去…再沒了動靜。”

可他看了看吳虞,又瞧了瞧十八娘,忽臉色一變似難以置信,“你如今可還姓傅?”

“是,姓傅!”十八娘把吳虞拉到身邊滿口承認,道人越發吃驚,看著他們倆仔細打量:“那,那他和小娘子……小娘子的夫君,不是姓吳的……那將軍?”

吳虞低頭瞧了她一眼沒說話,她則毫不在意點頭道:“嗯,是姓吳。”

“那他……”道人看著吳虞猶豫。

十八娘笑了笑意味不明道:“你說呢?”

道人傻眼了,卻一把拉住吳虞低聲道:“你小子如今便幹這樣的營生,她的夫君可是個不得了的,你不怕讓他知道給打死?”

吳虞也不屑理他,他又悄悄看了十八娘一眼,自顧自勸道:“你是何時勾搭上人家小娘子的?哪裏搭上的?”

這話聽著像勸說,倒隱隱含著一股酸味兒,好像在說他怎麽碰不到這樣的好事。

吳虞明白了十八娘的用意,不經意睨了她一眼,便轉過來配合道:“你管我怎麽勾搭上的,她這麽年輕貌美有本事家世好,還樂意養我,換你你能拒?”

道人說不出口,才又轉言道:“我這不是怕你讓人家正經夫君發現給打死!”

吳虞混不吝道:“你怕便躲遠些,別瞎攀親戚,不然牽連你了可別怪我。”

道人趕忙後稍兩步,卻又低聲一笑道:“你跟著這貴人,想來賞錢也不少,看在咱們同鄉一場的份上接濟我這老漢一二。”

吳虞卻沒拒絕,點頭道:“行,不過她不給我現錢,我去問問她肯不肯給你。”

說著他便走到十八娘身邊,低頭說了幾句什麽,十八娘好容易才忍住笑,看著那道士,卻驕矜與吳虞道:“豈是是我對你太縱容,讓你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連你自己都不過是個玩物,親戚又算個什麽身份,敢和我要錢。”

這道人一聽喪氣又丟臉,嘴嘎巴幾句走了。

十八娘瞧著他出門,安心道:“這回他肯定不願意再招你了,生怕騙不到錢再惹禍呢。”

不過吃完十八娘便再不願意動,便央著他回家去了,回來吳虞卻還是不讓她便立馬回去悶頭睡覺,便搬把大椅子在院子裏。

為了讓她靠著舒坦,他還特意換了件素紅圓領綢袍,頭上也未著冠巾,只使發帶齊整綁著,發尾折回,看著倒比平素多了幾分雅氣,都不像個文盲了。

她卻只穿著家常最舒坦的素色長裾和紗衣,整個靠在他懷裏。他手裏剝著松子,他把松子捏過來遞到她嘴邊兒道:“之前問路時候,順手在小販子那買的松果,才想起來炒了,天冷倒也沒壞。”

她低頭張開唇輕輕咬住,嚼了嚼倒是很香,腿上還被吳虞放了一個裝著高粱谷子的碗,一些膽大的小雀兒便嘰嘰喳喳過來吃。

她看著這些雀兒跳啊跳的便不那麽困了,靠在他的懷裏有一句沒一句和他瞎說話,可雖他沒提那些,她也還是聽得出來,她想了想,便手臂搭在他肩上,擡起頭來問他:“你是不是,其實尚記得些事……”

他微微點了下頭,見她沒再問,卻垂著眼主動道:“我不怨恨他們,但也不能原諒。只能日後他們還當沒我,我也只當沒他們便罷。”

不過這種話給人聽了可是大逆不道的,災荒之年易子而食都是有的,他父母並沒殺他,只是把他送了親戚。

但十八娘卻毫不勸他大度,反而道:“這就對嘍,你若被人給扔了還回去磕頭盡孝,可真是個傻子,我可不稀罕傻子。”

他笑了笑,卻拉過來抱她,可一動打翻了她腿上的碗,這些雀兒喳喳驚飛,竟惱得在他袖子上拉了屎,她狠狠嘲笑不能自已,被他惱羞成怒一起扛回屋去換衣裳,可只換衣裳這功夫,便靠在一邊兒去睡著了。

醒來時候是生生給她餓醒的,一睜眼天都黑了。吳虞正坐在她身邊翻她的書,看她醒了便擡手把小爐子上熱著的燙羹直接遞了上來。

她有些悻悻,還是爬起來吃,吃飽了他便又行雲流水把案子提到一邊兒。

她盤腿坐起來看看他,故意摸著肚子看他道:“哎呦,最近吃的多,吃胖了些。”

他也擡手落過來,仔細摸了摸,卻道:“不妨的,人家過冬旁的都往洞裏藏松果兒,咱們往肚子裏藏。”

“你又說我!”她照例去憤憤揍他,卻被他早有準備順勢一把抱住滾在榻上,她趁機拽住他腰帶便坐在了他腰上,俯身按住他手道:“快喊大王饒命!”

他竟然一下子沒勁兒了,只得壓著聲妥協:“好,我認輸。”

她這才心滿意足,便要放開,卻順勢被他拽著領緣拉倒在他身上,一翻便卷到了被子裏。

她衣裳被扒了一半的時候才幡然醒悟,他…他方才無力求饒竟然是因…這個……

可她現在明白顯然是來不及了。

鄴城的春日雖比江南來得晚些,梅桃杏子花交替開,和暖的薰風中帶著一絲絲料峭,卻更加醉人。

她衣衫半解仰在軟軟綿枕上,他則一條腿跪在她腿間,一手托在她後頸去重重撕咬著她的頸側,另一手順著小腿握住她的腳腕便要按在床沿,她也給這投懷送抱的美人兒勾得意亂情迷時,卻忽然一推他,抹了抹嘴角,氣還沒喘勻。

他有些楞住,卻聽她道,“鞋…鞋臟……”

他這口氣差點順不下去了,但也習慣了她這腦子裏轉著轉著便瞎轉一下,便胡亂應了聲又低下頭來,一口吻在她唇上,手上便捏住她的絲鞋撇到地上,順勢握住她的腳,隔著滑溜溜的襪子細細摩挲揉捏,捏得她渾身都麻酥酥,在他懷裏微微顫顫,他也越不克制,順著便要往上摸時,卻又忽一把按住,卻是氣喘籲籲,紅著臉道:“…腳還沒洗呢!”

他直接按住她的手便又低頭一邊兒啃她一邊兒:“我又不嫌棄……”

她卻鼓著臉頰擡手抵住他,道:“你,你不嫌棄……可你的手還摸我呢。”

他簡直要被她給弄死了,氣得按住她道:“誰幹一半還去洗手!”

她卻忽然眨眨眼看他:“你怎麽知道別人什麽樣?”

他都給氣笑了,杵在床邊點點頭,樂了好一會兒,又緩了好一會兒,去喚人家換了熱水來。

她在澡盆子裏泡著有些心虛,時不時往屏風外瞄一眼,可越心虛越嘴硬,故意嘀咕道:“我也沒說錯呀…本來就是……”

他是不挑的,只要不是冬天也不管什麽冷水熱水,收拾好換了寢衣,聽見她嘀咕便抱臂走了進來,把寢衣自後窗邊的細紗描金屏風取了下來,遞給她又如往常那般,轉過去沒有看她。

她這才接過來裹好,正要從浴桶裏出來,卻被他一把抱了起來,可他卻沒有把她抱回床榻,反而一把將她抱到了屏風前的地毯上。

窗外的花影正疊在屏風的花枝,窗外的輕風晃動,屏裏花枝也在搖曳…

待風駐了,地毯上一大片濕濘水漬,她紅著臉重新去水裏,又被他撈出來打橫抱著回了床榻,這回是一句話也不說了,拽著寢衣卷著被子裏蒙著頭便滾到了最裏頭去。

第二天她醒了來聽見他穿衣裳都還臉紅,死死蒙著頭假裝睡覺,可還是被他一眼看出來了,他便上來扒她的被子。

她只得繼續閉著眼往裏躲:“我…我還困呢…真的。”

他倒也沒戳穿她,卻也沒放開,手指在她額頭蹭了蹭,道:“可是哪處不舒坦…嗯?以前並沒這麽容易倦。”

什麽意思?她一下惱了,可忽一想,他可能說的是“正常”時候也容易倦,便又紅著臉搖了搖頭。可想了想也沒哪處不舒坦,除了月事有兩個月沒來,可她本來就不大準的,以前也沒因此如何,應當沒什麽幹系。

看她臉色也確實沒不好,便也沒再多問,拽著被子在她臉頰啃了兩下,低聲哄道:“睡飽了午後沒事還是去瞧瞧?”

她也沒放在心上,便點點頭應付下了。可沒想到這麽準,說是沒事兒便有事了。

午後她才換好衣裳要出門,正好禁宮內侍的馬便停在了院外。內侍一見他們便作揖行禮,笑道:“問官人娘子大安。昨晚聖上連夜回京,今晚要在宮中設宴,請二位貴人同來。”

說著內侍將身後準備的衣飾遞了上來,還擡手喚來了四個侍人,還留了車駕,十八娘也沒推辭,大方道謝,內侍趕忙還禮,又客套幾句便告辭。

傍晚暮色將至,她理好妝要換衣裳時,才發現這衣裳雖和楚國的服制不完全一樣,但也瞧得出來,給吳虞的服官等級不低,給她的也不是命婦禮服的樣式,而且官服樣式。侍女見她打量,才上前輕聲道:“是皇後娘娘聽說娘子從前是楚國女官,便令織造司按官服的樣子與娘子裁了衣。”

“仰娘娘恩眷。”十八娘道謝,侍女連忙行禮幫她更衣,一應理好,進宮時天將將黑。

因蕭欒傳話說是私宴不算正宴,且齊國亦任用胡將,多少也有些胡人習氣,所以並未按殿分席,只在殿內分案子便是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齊國皇宮,一眼望過去比洛陽簡樸不少,但倒是很大很肅穆。沒人的宮殿也不點燈,侍人也不算太多,衣著也偏簡樸。

說來呢,有時也深覺這天下之事是時也命也,在天在人。

齊國的國主說來倒像是另個家世好的吳虞。

他原本是北地不高不低門庭裏的少年,時逢胡賊亂黨奪京,楚帝倉皇南逃,當時軍中一個四十出頭的落魄周家宗室卻挺身而出抵禦外敵。這齊國主呢便由北地這帶人去支持,跟著打了許多年終於把亂黨肅清,這宗室也掌握了實權,順理成章登位了,成了新楚帝。

一個人能在泥淖中爬上天,要靠運氣,但不能只靠運氣。要靠能耐,但也不能只有能耐。雖這新楚帝發跡時年紀不小了,但人家歲數也不是白長的,據說很有一番魄力,讓許多跟著他的人都對他很是信服,齊國主也是其中之一。

可這人呢身份一變,利益位置便也要變了。朝局穩定後,新楚帝因亂黨的前車之鑒,便開始收武將的權。這齊國主一開始並沒太抗拒,反而是裏頭最主動的一個,可他實在年輕,也實在有些本事,背後還是北方豪族,哪怕他肯交權依然是新楚帝的心頭大患,但畢竟有曾經的情分在,還能勉強支撐表面和平。直到新楚帝駕崩,由太子上位,立即要趁機殺了齊國主。

齊國主人家畢竟還是有家世和勢力在的,不會像吳虞那樣任人宰割,便幹脆掀了桌,逃回北方自立稱帝了。

齊楚恩恩怨怨這麽多年,最後楚國還是亡在了他們最忌憚的人手裏。

但這世上的事,有得人家好的時候,就也得有付出代價的時候。齊國是依靠武將和豪族建立的,便也得受人家制衡,前頭的齊帝為了培植自己勢力,有的提拔外戚,有的提拔兄弟,然後子孫又反過來又被外戚和宗室轄制。直到蕭欒父親這,雖聽說他身體不大好精神也不大好,皇後倒是個明事理的人,這才消停了些年歲,齊國也得以過了些好日子。

可那些人依然不好對付,蕭欒若要實現宏圖偉業,也不能對付。

十八娘也很明白,她和來這兒,依然沒有閑飯吃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