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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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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娘子

積雲山深處有一積水深潭,潭水清幽如明鏡,此時正值深秋,潭四周是枯黃的樹木,顯得十分蕭索。臨潭有一幢木屋,水車翻動,吱嘎作響。一只明黃色的雀鳥飛進屋中,歡快地叫出聲來。一駝背老嫗正臨鏡梳妝,木梳的齒穿過斑白的長發,一片枯黃的葉打著旋兒飄了進來,老嫗伸出一只手接住,另一只手輕輕闔上來,熒熒綠光閃爍,明黃色雀鳥搖晃著小腦袋左右跳動。不一會,綠光漸漸消失,老嫗將手拿開,枯黃的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芽苗。老嫗摸了摸雀鳥的羽毛,扯動著一頭斑白長發在空中飛舞。

“你這得意家夥,把這幼苗種下吧。”與年齡不符的童音傳來,老歐笑了起來。那只雀鳥好像知道是在說自己,嘰嘰喳喳叫喚起來,拍打著漂亮的翅膀,銜過芽苗朝屋外飛去。

“別叫了,叫得我耳朵疼,快去吧!”老嫗轉過身來,雙眼處罩著一層輕紗,仿佛看不見一般摸索著朝門口走去,捶胸頓足,口中喃喃,“這幫天殺的壞心東西,怎麽到現在還沒送人來?”

半晌,一個強盜趕著一輛吱嘎作響的馬車,車上載著幾個黑黝黝的人,正從山寨出發朝深潭處的木屋而來。車上幾人是山寨強盜的裝扮,臉上抹得烏黑,但不難看出正是霍隨、葉靈等人。

“你們看看咱們現在是什麽打扮!簡直是有辱斯文!”孟良的臉上被抹得烏黑,不悅的表情顯得十分可笑,穿著強盜的服裝讓他覺得十分別扭。

孟京騎一路看著他和霍隨的強盜裝扮就笑個不停,這兩個人一個是表情多變、之乎者也的傻書生,一個是面無表情、話無半句的臭石頭。

“孟兄,不知道你怎麽還笑的出來?你沒聽那些山野莽夫說嗎,我們現在可是被拉去做試毒的毒人了,如今連小命都難保了,你還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面對孟京騎,孟良無可奈何,只得搖頭嘆氣。

孟京騎笑了個夠,拍拍孟良,道:“孟兄。”喊完之後覺得奇怪,遂又拋諸腦後繼續說道,“孟兄此言差矣,你看啊,這霍兄和我師妹一看就不是簡單人物吧!”

孟良疑惑道:“霍兄和令師妹倒是驚為天人,可這跟孟兄大笑又有何關系?”

孟京騎嘖嘖直得意,忙又說道:“你這書生讀書讀傻了不是,咱們現在可出了那什麽鐵牢,雖然還是被鐐銬束手束腳,可,可情況完全不同了,且不說這霍兄,單說我師妹,那可是洛川府鼎鼎有名的女捕頭,撂倒個什麽毒娘子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哼,你們就吹吧。”瘦子老柴靠著馬車閉目養神,此時睜大了雙眼望著孟京騎,“要死人了!”

“你這死老頭怪嚇人的,說話一驚一乍!”孟京騎被老柴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

“可不是老頭我嚇唬你,咱們這一去就沒有活路嘍!要知道這毒娘子的名頭可不是浪得虛傳,自從四十五叔公中了她的毒後,雙腿就再也沒有走過路,就連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像個活死人!”

“活死人!”孟良和孟京騎異口同聲大聲嚷嚷起來,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他殺人的場景。

“而這毒娘子,這可是個醜陋的女妖怪,吃人肉、喝人血,無惡不作!我們山寨每隔三個月要給她送五個人過去,聽說去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全都拿去做成毒人試藥了!”看到孟良和孟京騎因為害怕而瑟瑟發抖,老柴繼續拉攏兩人說長道短,“你說我們哪有功夫每隔三個月去抓五個人!到了後來,實在沒轍,就拿自己生病瘦弱的兄弟湊……”

“太殘忍了!怎麽不殺掉這毒娘子!”

“孟兄所言甚是,良以為……”

“實在是殺不了,這妖怪會使毒,有一次二兩大哥帶著我們砸了她的木屋,結果第二天,你猜怎麽著,整個積雲山的河流全是死魚死蝦!”

“為什麽不離開這裏?”葉靈聽得入迷,問了一句。

“離開……”老柴嘆了口氣,“誰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家……”

趕車的強盜聽聞此語也是嘆息,道:“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離開了這裏,哪兒還有活路……”

孟良感慨不已,口中吟詠起“風蕭蕭兮易水寒”來,配著這肅殺的深秋,頗有點悲壯之情。葉靈轉過頭來,望著表情凝重的霍隨,脫口而道:“也不知道阿竹妹子現在如何?”

“想來她應當是安全的,沒有跟著我們一道,可以確定她對於那夥強盜來說還有利用價值。”

“霍公子,你說得對。阿竹妹子那麽靈巧可愛、善解人意,她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兇化吉。只是我明白,她是你的心上人,我看你不言不語有心事,你也別太擔心她了。”

“我擔心她?為什麽?”霍隨一臉呆滯。

“當然是阿竹妹子……了……”葉靈困惑,霍隨明明就擔心阿竹,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他說起來卻好像跟自己無關一樣。

“她?”霍隨是五個人裏面唯一沒有被碳抹黑的,並且是主動願意換上強盜裝扮的。強盜們知道有五個人頂替他們去送死,開心都來不及,也就沒管這麽多。

“對……吧?”葉靈烏黑的臉抽搐起來。

“我只是在想,這衣服到底有多臟,一會能不能找個地方沐浴。”霍隨說話的聲音有了起伏,臉上有了表情,不過卻是嫌棄的表情。葉靈決定先不理他,自己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與此同時,潭邊的木屋,四周寂靜無人,一個瘦黑的身影悄悄竄了進去。屋內同樣安靜,四處擺滿了裝滿液體的瓶瓶罐罐,有的冒著繚繚煙霧,有的濃稠難聞。瘦黑身影差點嘔出聲來,忙用手捂住嘴,露出了白皙的皮膚。此人正是阿竹。只見她也著強盜裝扮,臉上抹得烏黑,還掛著濃密的大胡子在嘴上。

此刻正躡手躡腳地穿過各種奇怪的瓶瓶罐罐,來到一面銅鏡前,阿竹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想起四十五叔公對她說的話——積雲潭旁的木屋就是毒娘子住的地方,那地方有結界,毒娘子有第三只眼,會觀察到結界處的情況,所以只有積雲山的人才能進去,必須打扮成強盜的模樣才能進去。

“沒想到這大胡子還挺配我,戴上十分俊俏嘛!”阿竹對著銅鏡仔細欣賞起來,擺起了男人的動作,學著男人說話,“這位美麗的姑娘,你的嗓音和容貌像離水境的巴巴鳥一樣惹人喜愛,本大俠十分中意你,不知你……”

就在這時,阿竹看到銅鏡裏浮現出另一位女子的容貌,目如秋水,眉如淡月,鼻梁秀挺,櫻唇如滴,發綰烏雲,身著明黃色雕花襖、蔥綠色百褶裙,站在一棵老榕樹下靜靜地望著遠方,或喜或憂,一直站著,像在等待些什麽。春天,迎春花鋪滿了籬墻;夏天,蟬鳴聲聒噪不絕;秋天,榕樹枯黃掉下一地落葉;冬天,雪花在屋檐飛舞。而她,一個人等……

一個身著戎裝的男子縱馬而來,兩人相擁、相吻。男子在榕樹下為女子描眉、簪發;女子為男子沏茶、研磨。兩人在榕樹下私定終身,一起用榕樹的分枝雕刻出一把匕首……

隨後,男子始亂終棄愛上了別人,花天酒地;女子傷心落淚,不再等待……

阿竹看著銅鏡裏的一幕幕,眼裏氤氳著霧氣,淚珠猶如斷了的線。

一只明黃色的雀鳥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站在銅鏡上,歪著小腦袋看著她。

“你好啊!你是住在這裏的仙靈嗎?”阿竹用手擦拭著眼淚,整個黑臉越發臟亂,她彎下腰來逗弄雀鳥,雀鳥沒有躲開,反而邁著小小的爪子慢慢靠近她,在她的手上輕輕蹭著。

雀鳥沒有說話,仍然輕輕地蹭著阿竹。

“也對,你怎麽會說話呢。可是你真的很漂亮呀,你不應該呆在這裏的,這裏很危險,你快走吧,找到一個自由的地方,找到屬於你的家。”

“二八芳華,情竇初開,真是個好時候啊……離水境來的小女娃,悠月十分喜歡你呢!”驀地,一個童音從背後傳來,帶著戲謔和寂寞。

阿竹轉過身去,看到一個穿著明黃色雕花襖、蔥綠色百褶裙、長發斑白的老嫗。阿竹仿佛想起來什麽一般,吃驚地張大了口:“你你你……”

“我什麽我,冒冒失失,照著輩分,你該喊我一聲祖奶奶呢。”老嫗說著笑出聲來,稚嫩的童聲與這副面孔實在不搭。

“祖奶奶?”阿竹十分困惑。

“是啊,我離開離水境一千多年了,你不知道我很正常,音璇沒有給你說過我嗎?”雀鳥撲棱棱飛到老嫗的肩膀上,用嘴梳理著老嫗的斑斑白發。

“音璇?你認識我阿媽?可你不是……”

“毒娘子?”老嫗仰頭大笑起來,笑聲落寞自嘲,“我早該知道是他叫你來的!老不死的東西!到現在還想殺死我!只有他知道怎麽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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