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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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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館

說起這樁婚約,那還得追溯到阿竹爺爺的爺爺輩去,當時四海八荒戰亂不斷,西陵狼族的狼王和虞淵海鮫人魔族魔君聯合攻打神族重華宮,形勢一片危急,神族天君縱有神力也是寡不敵眾,更何況此戰迫及人族百姓的性命,神族天君無奈之下打算妥協,以自隕來結束這場曠世持久的戰爭。

據說就是在這個時候,阿竹爺爺的爺爺輩,也就是幾百年前離水境的族長了,猶如神兵從天而降一般化解了危機,成功封印了虞淵海魔君,並埋葬了西陵狼族狼王的性命。雖然有極盡誇張之描述,但好在這場大戰沒有愈演愈烈。

然後再說起這樁婚事,據說是離水境每代族長孕育之女須嫁入重華宮,若是男兒身,便世代簽訂休戚與共的協定,這也是為保兩族永世友好,四海八荒不再交戰而導致生靈塗炭。

至少阿竹在宗室學堂受到的教育如是。

於是乎,仿佛有著某種連帶關系,阿竹突然對這個未過門的夫婿的弟弟也產生了興趣。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眾人紛紛望去,原來竟是離水境的長老派來盯梢阿竹的幾個巫人,“這下糟了,好不容易甩掉這幾個跟屁蟲,現在居然找到這裏來了!”

“大膽!哪裏來的人,竟然敢沖撞二殿下!”

幾個巫人聽聞二殿下的名號,連忙跪下,等候受訓。就在這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宮車中傳來:“罷了,不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爾等退下吧。”

“多謝二殿下,願離水神女佑護您。”帶頭的一個巫人順勢說道,旋即帶著一幹手下正欲離開。

“等等,方才聽你說到‘離水神女’,幾位可是離水境的巫祝。”

“回殿下,正是。”

“聽聞離水境不問俗世,不理紅塵,今日出現在九黎國倒是新鮮了。”

“這……”為首的巫人猶豫再三。

“放肆!殿下問你話,還不從實招來!”一直站在宮車旁的一位年輕使者開了口,聽這聲音,便是霽夜公子進城時負責傳呼的那位。

“是,不敢欺瞞殿下。吾等是受長老所托,特來九黎城尋找阿竹小姐,也就是與您兄長有姻的那位。”

宮車內久久沒有回應,少許,“既是如此,跖雲,你吩咐下去,找幾個得力的神兵,助這幾位巫祝快些找到那位阿竹小姐,切莫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跖雲遵命。”那位立於宮車旁的使者拱手領命而去。

“幾位巫祝,待到返回離水境時,還望替本殿下向幾位長老問聲好。”

“感謝二殿下相助,離水境定不會忘了二殿下的這份情誼,願重華宮與我離水境永結同好。”

人群隨著宮車的遠去而漸漸四散開來,阿竹趁著夜色拈了個小法術,遁入人流中,朝著出城的相反方向,即那輛宮車離開的方向而去。

遠遠地,看著那輛被一幹神族士兵圍著前行的宮車在一座雕梁畫棟的建築物旁停了下來,阿竹擡頭望去,那樓坊寫著“天下館”三個字,甚是氣勢逼人。有兩個人從宮車上下來,遠遠地,看不清楚。

許是法力不夠的原因,藏身術維持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阿竹便在一個賣元宵的攤子旁現了形,幸好那一場雨遣走了許多人,此時也只有三三兩兩幾個在吃元宵,此刻看到突然現形的阿竹皆瞠目結舌,大喊大叫著“有妖怪”,沒命似的逃掉了。

阿竹感到莫名其妙,四處張望卻沒發現任何異動,後知後覺原來他們口口聲聲說的“妖怪”指的是自己,“餵!你們看看清楚,我哪裏像個妖怪啊!”

“天下館”後院。

一位管事嬤嬤正在交代手下的一眾小廝:“你們可都給老娘我聽好了,大老板今日不在館中,你們可機靈點,把耳朵給我豎起來,好生伺候著客人!方才來了一位爺,看樣子趕上盤庚節會要在咱們這裏住上幾日,那可是上面來的主,小四,你還不快去洛川城把玉裳姑娘給請來!”

“好勒!張嬤嬤,這……”那被喚作小四的年輕小廝油滑的嘴臉,手裏比劃著“錢”的意思。

“你這小子,把事辦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快去!”張嬤嬤嗔怪道,從腰間摸出了幾粒碎銀子遞與小四。

“張嬤嬤,我這就去!”小四拿過銀子放在嘴裏咬了一咬,開心地裝進荷包裏。

“怎麽,信不過你張嬤嬤?”

“豈敢豈敢,這天下館是九黎國的臉面,您張嬤嬤又是天下館裏除了大老板外的第二把交椅,我小四就算有九個腦袋也不能不信您是吧,我這不是用小命賺小錢嘛,步步小心總是好的。”小四忙哄擡張嬤嬤,畢恭畢敬地說道,一旁的幾人聽小四這樣一說,偷偷捂嘴笑了起來。

“你們這幫小子,越發的油滑了,不好好為大老板盡心做事,倒是貪起便宜、耍起嘴皮子來了。”

就在這時,刷刷的一道黑影從後院竄了進去,張嬤嬤連帶著幾個小廝都傻了眼。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一道黑影飛過?”

“許是有的,但是沒看清楚。”

“或許是夜貓兒從墻上跳過吧。”

“咱‘天下館’可不是好招惹的,沒有人這麽不識趣來找我們的麻煩!”

“這話所言甚是,嬤嬤你別瞎擔心了。”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開來。

阿竹順利地潛了進去,“天下館”裏果然一派氣象,熱鬧非凡。亭臺樓閣、香花襲人、高歌軟舞、觥籌交錯、春光融融,天下賓客雲集於此。阿竹竟生生呆住了,恍惚間,看到了之前一道在亭中避雨而相識的家夥,此時他鬼鬼祟祟地進了一間屋子。

“‘三斤二兩’!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又跑到這兒來偷東西!賊骨頭,看我不逮住你!”緊隨著,阿竹也進了那間屋子。

“‘三斤二兩’!?‘三斤二兩’!?”阿竹進了屋子後便小聲地喊著,四周望去,只見他正拿著幾案上的酒杯自斟自飲,好不痛快。

阿竹走進了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一把抱住,帶進了房中的衣櫥內。

“你幹什麽?!”阿竹的雙頰飛上兩抹紅雲,快速拉開兩人過於親密的距離。

“噓,小點聲,有人來了。”雙目緊盯衣櫥外,呼吸聲漸弱,那般的警覺像極了--

狼。

阿竹也識相地噤了聲,透過衣櫥縫隙向外觀望。

屋門關上的聲音以及腳步聲清晰可聞,阿竹全神貫註地看著這即將出現的人。

記憶中的面容,阿竹的心驀地漏跳幾拍。

思緒隨著這個出現的人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她初次離開離水境去世間歷劫之時,長老們按祖例封印她所有的術法。滿懷著好奇和憧憬,她便匆匆地踏入了江湖。各色花紅柳綠迷亂了她的雙眼,她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畢竟離水境裏一年四季都是青山流水,恍如隔世一般,缺少些煙火氣。

可是漸漸地,她才發現自己永遠處於吃飽這頓憂心下頓的處境,嗚呼哀哉。一日,終是餓得頭暈眼花,早已不知道歷練所為何物的阿竹在九黎國境內的一處小鎮停留,胡亂在酒肆茶樓外尋了一處地方,坐聽說書人聊起這四海八荒之事。

沒成想這說書人說的盡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阿竹聽得沒趣,口中喃喃道:“那幾個老頭子,沒一個好心腸,我如今餓成這樣,難不成倒遂了他們的心願,二哥和阿媽也不來救濟我!”

“餓死了……餓死了……”阿竹怨聲載道,卻又突然靈機一動,心下想來說不準變個把銅錢的本事許是有的,於是左右觀望了一會,瞧見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說書人的身上後,悄悄地捏出法術的手勢來,沒成想,一連捏了五六下,連個銅錢影子也沒見到,肚子越發的餓了。

這酒肆茶樓進進出出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斜對著方向的則是一座城隍廟,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顯得有些老舊不覆富麗堂皇之感,意外的卻是香火旺盛,許是城中的一些夫人小姐愛來這裏拜神許願,求的也不過是些宗室子孫福的事。

阿竹雖平時不信這些,此時倒也生了一些興趣,站起身來走到城隍廟門口張望,幾位富家小姐從廟中走出,似乎是看到阿竹落魄乞丐的模樣,唯恐避之不及,匆匆散開了。

一連餓了兩天的阿竹,此時又遭受這樣的白眼,心裏難過又氣急,不禁大聲嚷嚷起來:“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別小看了人!”周圍的人仿佛見慣了這樣的事,笑笑後又各自忙自己的營生去了。阿竹洩了氣,原本就餓,大聲嚷嚷後越發沒了力氣,兀自走到一旁,緩緩蹲下來。

“二哥當年出來歷劫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嗎?不知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難道,難道長老們知道我愛吃,唯獨讓我經歷餓劫嗎?”阿竹想著想著越發的哽咽了,心中不是滋味,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不是我不爭氣,我就是貪吃一點,有必要這樣懲罰我嗎?我是不是會餓死在這裏……”

“姑娘,吃點東西吧。”就是在此刻,溫暖的聲音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方玄色的巾帕,有著淡淡的藥香,巾帕包著兩個熱乎乎的白饅頭,隨後遞來沈甸甸的一袋錢幣。

阿竹連忙擡起頭來,她從此一直記得他目光溫柔如三月的春風:“買點好吃的,順便置身新衣裳,莫要凍壞了。”

阿竹癡了一般,連這位公子是何模樣,以及何時離開的,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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