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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沈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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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沈夢

凝華宮。

“娘娘,郡主已經回到趙家了。”王嬤嬤小心翼翼地湊上去,貼在德妃的耳邊輕聲道,“清榮縣主回去的路上還碰巧遇見了二皇子,只是二皇子看著對她甚是冷淡。”

倚著雪粹冰玉枕,德妃身後撥了撥耳後的碎發,饒有興味地說:“哦?那可真是天助我也。這下子,這清榮怕是半分猶豫也沒了,要不怎麽說旁人就算是費盡口舌,也根本比不上自己的親眼所見呢?”

王嬤嬤陪笑著,又像是倏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正了正神色:“娘娘,今日紫宸殿寧貴妃那邊怕是進行的不大順利,最後陛下身邊只留了二皇子一人,其他人都早早回去了,聽說是陛下身子不適,還請了顧太醫過去看。”

原想著先讓寧貴妃出手,把這門婚事初步定下,再找時機將清榮縣主收為己用,沒想到竟然在寧貴妃這一步便出了差錯,只希望不會影響接下來她們布的局。

聽出王嬤嬤話裏的擔憂,德妃反而笑了,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正低著頭的王嬤嬤,意有所指道:“本宮本也沒指望著這納蘭子寧能幫上什麽忙,她不過是仗著陛下的幾分寵愛便為所欲為的蠢貨,跟她計較都顯得本宮掉份了。這樣的人,最適合拿來做墊腳石了。”

王嬤嬤一驚,心中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想,但還是強將自己的詫異和好奇壓下去,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著德妃差遣。

“好了,本宮乏了,伺候本宮沐浴吧。”

德妃站起身,懶懶地朝著偏殿的浴房走去,嘴角溢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心中是難得的開懷。

這趙家和寧貴妃一樣都是蠢貨,只不過是多了幾個人罷了,這一輩中也就那個趙問朝能勉強入眼,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大廈將傾,非一木所支也。

這麽多年,趙家也該倒了。

*

等到姜瑜回府的時候,已然到了晚膳的時間,她前腳剛到落雨閣,後腳便被請到了飯廳。一進門,姜瑜便看見神色一個比一個嚴肅的姜珩和姜玨,還有坐在她們身邊的蘇若涵、姜雪衣和姜廣言。

盡管已經很累,一點也不想要應付這所謂虛假的父女情,姜瑜還是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柔聲喊著:“女兒見過父親。”

“嗯。”姜廣言隨口應下,毫不在意道,“坐下吧。”

姜瑜便尋著姜珩和姜玨兩人身邊的空位坐下,只是剛一落座,便聽那不安分的蘇若涵開了口:“瑜兒這是去了哪裏?怎如此晚才回來,先前妾身派人去落雨閣尋了你好幾次,都撲了個空。若不是你父親攔著,妾身險些就要慌得失了神,去官府報案了呢。”

“不過是閑逛罷了,是瑜兒不好,讓父親和夫人擔心了。”姜瑜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歉意,她又轉而看向蘇氏,“下次出門前,瑜兒一定先差人來告知夫人,免得夫人平白為我擔心,手中的事也做不了,還要因為我失了臉面。世家夫人中最講處事不驚,夫人竟為我破例,瑜兒甚是慚愧啊。”

聽了姜瑜的話,蘇若涵的臉色一下子便不好了,她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姜瑜,後又看向姜廣言,像是想要姜廣言替她出頭,但是姜廣言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

無奈,蘇若涵只能徑自生著悶氣,一時之間,飯廳內只有各人用餐的聲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靜,靜到讓姜瑜感受有點奇怪,畢竟蘇若涵不是那個輕易便會善罷甘休的性子。

對於蘇若涵此人,姜瑜的觀感很覆雜,她的小手段很多,但都無傷大雅,比起後宮裏那些陰謀算計來說算不了什麽,但是蘇若涵對她總是不依不饒,平日裏盡想些方子來刺她,姜瑜便只能隨機應變。

若是蘇若涵平日裏安分些,興許姜瑜還會將她當作空氣,專心對付姜廣言一人,但這些年蘇若涵的手卻是越伸越長,甚至和宮裏的寧貴妃搭上了關系,看樣子是想為她做事,真是目光短淺。

“過幾日,便是珩兒的生辰了,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姜廣言忽而放下手中筷子,凝神望向坐在他身邊的姜珩,淡淡地詢問著。聞言,姜珩也是一楞,他完全沒有想過父親還記得他的生辰,更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上主動提出。

姜珩張了張嘴,激動之情漫上他的心頭,讓姜珩一下子有點失語,一時之間難以說出話來,而這卻讓蘇若涵有機可乘,她急急忙忙地接下去:

“說起來,大公子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這婚事也該張羅起來了。”蘇若涵捂著嘴笑起來,一副慈母模樣,“大公子儀表堂堂,為人又正直,只是整日在軍營中忙活,若不趁著現在將親事定下,日後大公子若是出了京城,便是難了。”

姜廣言沒說話,只是眉頭緊緊皺著,仿佛在思考蘇氏這話的可信程度,過了一會,他才來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評價:“你言在理。”

姜珩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換做從前他可能還會被傻乎乎地蒙在鼓裏,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寧貴妃有意讓他尚公主的事情,便再也難將如今的場景和隨意簡單二詞聯系在一起。

現在看來,父親他連偶爾的關心都不是真心實意的,只是想要犧牲他的前程和心願,去換取姜家的榮華富貴罷了,他甚至連蘇若涵的話都這樣輕易聽信。

有了姜廣言的支持,蘇若涵便越發猖狂起來,甚至含笑看向姜珩,要為他做主親事:“既然如此,妾身平日便替珩兒多留意些,若是珩兒自個有中意的,盡管與我說便是。”

說完,蘇若涵低頭看了一眼姜雪衣,姜雪衣才恍若大夢初醒般開始給她捧哏:“母親說的對,大哥哥也不必害羞。”

看著那兩母女一唱一和的樣子,姜瑜只覺頭痛,她伸手擰了擰眉心,正想說點什麽,卻聽她那個鮮少出聲的幼妹發了話,語氣中是毫不遮掩的諷刺:“蘇姨娘這是在做什麽?我兄長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還是管好你的女兒,免得在世家大族中丟盡臉面,落得一個無人願意娶的下場。”

“……”

頓時間,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姜玨身上,臉上都寫滿了驚訝,因為往日裏姜玨幾乎都不說話,只與身邊的幾個人講些話,時間久了,她們差點都要以為姜玨是個啞巴了。

聽見姜玨話中的“蘇姨娘”,蘇若涵只覺得自己掩蓋多年的醜事又被她的這句話揭露出來,心頭的火燒的越發旺盛,她越深越覺得恥辱,直接站起身,伸手將要往姜玨的臉上扇去。

蘇姨娘,蘇姨娘,她現在可不是什麽任人宰割的姨娘了,她是姜家說一不二的女主人,是尊貴無比的丞相夫人?!

蘇若涵的狀態幾近癲狂,她獰笑著,手迅速地揮過去:“你算什麽東西,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詞?”

不料,就在那長長的指甲要刮到姜玨的臉的時候,一雙手扼住了她的動作,蘇若涵滿懷怒意地回眸,卻對上姜瑜冰冷的雙眸,讓她一下便失了神。

趁著蘇若涵失神的瞬間,姜瑜將她的手一甩,順勢將她推回座位,由蘇若涵身邊的姜雪衣堪堪接住。等坐回位置,蘇若涵才回過神來,這時候她的理智趨近於無,滿腦子都是想要報覆的怨氣,她便氣沖沖道:“怎麽?你還要護著這個臭啞巴,賤……”

話音未落,蘇若涵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個耳光打住了,這個耳光力度不大,甚至沒有讓她尖叫出聲,但在此時,這個耳光卻極具侮辱性,重重地打掉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維持的臉面。

蘇若涵轉過身,看著黑著一張臉的姜廣言,終於清醒了過來,她的脖頸後漸漸漫出一層細汗,一顆心如墜冰窟。

“老爺……”蘇若涵捂著一張臉,眼角已然是一片濕潤,她嬌滴滴地喊,“是妾身失言了。”

而扶著蘇若涵的姜雪衣的眸中寫滿了詫異,她看了看突然轉變了態度的母親,又看著忽而大發脾氣的父親,心中憤慨難當,便想著要為自己的母親出頭:“父親,母親她根本沒有錯,都是她們的……”

話還沒說完,姜雪衣便感受到胳膊處的一陣隱痛,她閉了嘴,低頭去看胳膊,再擡頭欲言的時候,卻看見母親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中是警告的意味。

姜雪衣噤了聲,但是心中的那股郁結之氣遲遲未消,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姜玨那個小啞巴先罵她的母親是外室上位,母親想要教訓姜玨的時候,一向疼愛母親的父親居然對母親動了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姜雪衣想不明白,但還是恨恨地盯著姜玨和姜瑜看,心裏已然將這筆仇記在了她們身上。

聽到蘇若涵的認罪,姜廣言卻不理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姜玨,出口便是嚴厲的訓斥:“蘇氏有錯,你的錯更大。不敬長輩,還對自己的姐妹口出惡言,我姜廣言勤勤懇懇一輩子,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心思惡毒的女兒?”

姜玨這時候沒了聲音,只是垂著一雙眼,不知道在想什麽,抑或是根本就沒有將姜廣言的話聽入耳中。看她這副頑固的模樣,姜廣言的心中更加氣了,他顫抖著身子,作勢就要發作:“你……”

“父親,母親不在,玨兒平日裏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在管,如今玨兒犯下這樣的錯,責任全然在我,還請父親責罰我。”

聽了姜瑜的話,姜廣言半響沒聲,心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姜瑜這是在點他從未好好教管過姜玨,如今倒又拿出父親的架子來去教訓她,也是在拿她這個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在威脅她。

要是就這樣責罰了她,日後太子殿下回來,必定動怒。

“好啊好……”姜廣言一甩袖子,便徑自走了,“你們一個個都翅膀硬了,為父是管不動了,既然如此,便隨你們的便!”

看著姜廣言這副輕拿輕放的樣子,縱使蘇若涵和姜雪衣的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兩人也只能將這個虧咽回肚子裏去,老老實實地走了。

這場難得的家宴便這樣不歡而散。

姜瑜指使著幾個侍女將飯菜撤下去,又收拾好一切,便帶著姜玨和姜珩走了。一路上,三人默默無言,心中各有各的情緒。

等到要分別的時候,姜瑜才停下腳步,說了一句:“都早些休息吧,莫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過小人爾,激不起什麽風浪。”

姜珩和姜玨都悶悶地應了一聲,盡管早就知道姜廣言不是什麽慈父,今日的這場鬧劇也再次讓他們看清楚了他的真實面目,心中難免生出些許消極的情緒。

看著再次陷入沈默的姜玨,姜瑜握上她的手,輕聲說:“玨兒,你這次維護兄長,這是好事,沒有錯,只是你用的方法不大好,知道嗎?蘇若涵就是一個跳梁小醜,我們不必和她計較太多,與她正面沖突反而會把我們也襯的面目可憎,對於這樣嘩眾取寵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

“但是,無視不代表著一味忍受。你知道那時候為什麽他會突然動手嗎?”姜瑜望著姜玨有所動容的雙眼,笑了笑,“他再不動手,我便會親手打她一個耳光,這時候這件事情才是真正的一發不可收拾了,他不可能會允許我們這樣。”

姜玨張了張嘴,似懂非懂地說:“阿姊,謝謝你。”

“姐妹之間,何必言謝?”姜瑜笑起來,輕輕的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快回去休息吧,要是那些書看完了,再跟阿姊說,阿姊派人去買給你。”

“啊?什麽書啊?”身邊的姜珩終於出了聲,他好奇地看看姜瑜,又看看姜玨,但是兩人都保持著無比的默契,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還在他面前相視一笑。

姜珩作勢要去抓姜玨,逼她回答,卻見姜玨一下子便跑遠了,他便只能追上去,兩個人就這樣漸漸跑遠了。姜瑜抿唇笑了笑,也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去,只是臉色陡然冷了下來。

看到姜瑜的臉色,墨畫和司琴也沒有上前去打擾她,而是貼心地給她留出了個人空間。姜瑜倚靠在榻上,身心俱疲,她晚膳並未用多少,腹中還是空空,但此時姜瑜已然沒了進食的欲望。

她想著蘇若涵之前對姜玨未說完的辱罵,心中的恨意在瘋漲,那時候她幾乎連表面的禮貌都要維持不住,要不是姜廣言先她一步,她是真的會不管不顧地給蘇若涵一個教訓。

再等一會吧。

等到事成,等到她們陷入狼狽不堪的境地,再拿回那些屬於她的一切。

母親,這個世界上曾經欺負和辜負過我們的人,都不會好過的。

姜瑜閉上眼,眼角悄然掉下一顆淚珠,就這樣順著她的臉頰劃過,最後滴下。姜瑜卻恍若未覺,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慢慢飄散開來的意識,整個人仿佛被充盈著,身上的疲憊感也在緩慢消散。

姜瑜看見陪著她和阿兄玩雪的母親,看見母親耐心地擦去她臉上的殘雪,看見母親在後廚為她做心愛的桃花酥,看見母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不住地咳嗽。

姜瑜的心瞬間被揪緊,她想要沖過去,拉住母親的手,求她別走,別再丟下她一個人,但都只是徒勞。姜瑜甚至都還沒有觸碰到她,便看見自己的母親化作一陣虛無的風,散在了空中。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睜著一雙茫然的眼,欲哭卻無淚。

許久,姜瑜終於眨了眨眼,卻見眼前倏然換了一副模樣,她的面前站著兩個人,看起來甚至親密,如同夫妻。

但這二人卻是裴佑定和她,或者說,那兩人長的好似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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