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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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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十秒。】

識海中撕裂般劇痛,是蒼生之力在與魔種搏殺。

季允卻只覺得,比不上心臟的疼痛半分。

他疼得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模糊。

秦顧依舊在吻他,軟舌探進他口中,上顎被舔得微麻發癢,好像一只手在撓著他的心房。

換做以往,季允早就欣喜若狂,沈醉在秦顧的主動裏。

但此刻,他只能任由淚水滾落,連最基本的回應,都因呼吸被哭腔紊亂而做得斷斷續續。

師兄…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你為什麽要這樣懲罰我?

原來魔種沒有騙我,你是真的要離開。

季允悲慟至極,卻連質問也說不出口,遠比被囚禁在深淵裏,還要更加走投無路。

【十秒。】

噗呲。

有什麽東西被從眉間拽離。

那一瞬靈魂剝離的疼痛,就像將深埋於地、紮了根的種子生生拽出土壤。

緊接著,是身體前所未有的松快,松動的頑石終於被移去,清泉得以肆意奔湧,魔息頃刻間變成清澈的紫色靈力,繚繞飛旋,散落天地。

——這才是歸墟龍族的力量,最本真的樣子。

高貴、孤傲、純粹。

季允終於能動了,他氣喘不止,伸手就要抓住那團半黑半紫的氣團。

只見氣團中,有一顆漆黑不詳的眼球正在掙紮,尖刺般的魔息不斷刺破金紅的包圍,卻被死死環抱住,不得解脫。

這是另一種同歸於盡,魔種遲早會紮穿這團靈力,但那個時候,它自己也已瀕臨消散了。

魔種將希望寄托在季允身上,猩紅的眼球瞪大最大。

多麽可笑,他們廝殺了這麽久,如今季允卻成了它唯一活下來的機會。

季允要將魔種重新塞回自己的靈魂裏。

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沒能在秦顧覆生之前,就聽魔種的話,將整個世界都毀滅。

他為什麽要替秦顧守著所謂的天下蒼生?

他本就只為了秦顧而活,現在秦顧要離他而去,他還有什麽猶豫?!

是他將自盡的匕首重新遞回了秦顧手中,是他…是他再一次害死了師兄。

不可以、不可以…師兄,不可以離開我!

可秦顧攔住了季允。

他堅決地握住季允的手,艱難地搖了搖頭。

尖刺同樣紮穿了秦顧的靈魂,他能感到自己的靈魂渾身浴血。

劇痛之下,每一個動作的做出都變得很困難。

秦顧不合時宜地想道:

到底是魔種影響了歸墟龍族,讓他們變得暴戾嗜殺,還是歸墟龍族本身具有的瘋狂偏執,同化了魔種?

算了,這個問題太深奧,他沒有時間細想。

他只知道,他必須要在季允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攔住季允。

秦顧氣若游絲,卻格外堅定:“小允,不許動。”

季允用力搖頭,聲音抖得厲害:“師兄,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會魂飛魄散的,你不能這麽對我,你要是離開我…我就讓你最愛的人間給你陪葬…我真的會這麽做,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不想忤逆秦顧,可他再承受不了再次失去秦顧的痛苦。

唉,威脅人也這麽軟綿綿的。

秦顧緩慢地眨了眨眼:“…我…最愛…你。”

季允一楞,兩行眼淚綴在眼眶下:“師兄…你又想騙我麽?我不管,我、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秦顧無奈地喘了口氣,“小允,相信我。”

就這一瞬的遲疑,金色氣團包裹著魔眼,瞬間沒入秦顧眉心!

“…”季允頃刻淚流滿面,失控地咆哮起來:“你又騙我…你又騙我,師兄,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秦顧卻猛地嗆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軟,就向前跪倒下來。

蒼生之力以他的肉.體為媒介,正在解離魔種。

與無垢仙尊斬碎魔種的那一劍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本就只剩一個碎片的魔種,再也沒有重生的機會了。

但與之相對的,秦顧的靈魂也在被解離,一寸一寸瓦解剝落,像老舊的廟宇正在垮塌。

這種剔骨抽筋的疼痛,讓他不受控制地劇烈戰栗起來。

【五秒。】

秦顧倒在季允懷裏。

季允的腿也跟著發軟,摟著秦顧跪倒在地,眼淚一顆一顆砸在秦顧臉上:“師兄,你能不能不要走?師兄,求求你了…”

他嚇得連威脅也忘了,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又回到了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養父母被害的孩提時代。

為什麽,他已經擁有了最強大的力量,卻永遠留不住所愛之人?

秦顧又咳出一口血,將季允的鱗鎧染得鮮紅。

再多的靈力也彌補不了靈魂的裂隙,季允終於放棄了,開始哀求:“…師兄,你一定要走。那你走慢一點好不好?你等等我好不好?你等著我,我來陪你、我來陪你…你別丟下我…”

“你走慢一點,走慢一點…等我…求求你了,師兄,你等等我…”

【三秒。】

秦顧掙紮著睜開眼。

他確信自己要是不說些什麽,季允在他咽氣後,就會立刻殉情。

真是沒一刻不讓他操心的小混蛋。

秦顧想要擡手,可實在是太痛了,擡到一半就沒了力氣,只能虛弱地搭著季允摟住他腰的手。

“信我,”秦顧氣息奄奄,此刻全靠強行提著一口氣,讓聲音能夠清楚地落在季允耳中,“小允,你要等我。”

季允止不住痛哭,秦顧實在沒辦法了,用盡全身的力氣,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怪他,怪他,但是現在不是讓季允一意孤行的時候。

秦顧的語氣重了幾分:“小允,你要等我回來。”

季允渾身劇顫,帶著希望與懇求,好像要求一個答案似的:“…師兄,你會回來的對不對?告訴我你會回來,求求你…”

只要你說,我就會信。

——在季允顫抖的視線中,秦顧輕輕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自己何時回來,也沒說怎樣回來。

可季允只要這一個點頭,就足夠了。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拽住,哽咽不止:“師兄,我信你…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我等你…等你回來。”

秦顧笑了。

這才是他帶大的小龍,這樣一來,他就能放心了。

【一秒。】

秦顧深深地看著季允,直到手掌一點點滑落。

季允將秦顧摟在懷裏,不願他的手掌垂到地上,便輕輕牽著,小心翼翼地帶到臉側,呼吸極輕地蹭著。

師兄只是睡著了,師兄還會醒來。

金光驅散了天空中的魔眼,一輪金紅從天際爬升,緩慢而堅定,直至高懸於天空。

金色靈力從秦顧眉心浮出,毫無生息的魔種在蒼生面前一點一點溶解,徹底消失。

做完這一切,金色靈力也已筋疲力盡,秦顧的屍身隨之化作點點星光,散至仙舟每一個角落。

星光織成了新的結界,也帶走了秦顧最後存在的痕跡。



仙舟轟然搖動,卻不是下墜,而是上升。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艘巨輪、這一輪全新的鴻日,高懸於天際。

昆侖雪宮。

阿桃緩步走向白霓衣,順著她的目光向空中眺望。

斜坡往上,一輪澄紅緩緩升起,從被高山遮擋大半,到露出坦蕩的圓弧,不過眨眼一息。

“昆侖已經連著下了好幾日暴雪了,”阿桃道,“是該迎來一個晴天了。”

白霓衣微微側目:“是啊,天晴了。”

澗泉行宮。

陸彌環刀抱臂,看向身旁收斂靈力,嚴陣以待的誅魔司弟子。

他皺了皺眉:“你們待在我旁邊做什麽?”

南君竹道:“師尊,我們在等您的命令。”

陸彌難得有些無奈,擺了擺手做驅趕狀:“去歡呼勝利吧,誅魔司今天休假。”

誅魔司弟子們都楞住了,陸彌也懶得管他們,將白狐從懷裏提溜出來,放在肩上。

一人一狐共同擡眸,看向那片宏偉的金色。

半晌,陸彌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慈悲寺。

籠罩慈悲寺的陰霾被金光驅散,金身彌勒威嚴重現,在寺中笑看磕頭朝拜的百姓。

梵思站在大悲殿廟宇的頂端。

屋舍破落,滿是磚瓦廢墟,哪裏還見得到牧城昔日繁華的模樣。

梵思口念佛號:“阿彌陀佛。”

他堅定地擡起手,掌中靈力,拍向彌勒佛像!

轟——

隆隆巨響不斷,彌勒金身碎裂成數塊。

這是純金打造的佛像,比起站在這裏供人瞻仰,不如將這些金塊,分給流離失所的百姓,讓他們重建屋舍。

佛啊…是不該對蒼生苦難作壁上觀的。

濁雲谷。

黑鷹在高空盤旋一圈,落在林隱肩上,還用爪踩了踩他的肩膀。

林隱笑罵一句:“你急什麽?我還沒有急呢。”

宋無在他身後,依舊是嚴肅的模樣:“谷主,您去吧,收拾戰場就交給我。”

林隱臉一紅:“我才沒有迫不及待要去仙舟…”

宋無點點頭:“您一點也不想見少盟主和季師兄。”

林隱:…

“和你這個悶葫蘆說不通!”他憤憤跺了跺腳,又轉回來,把谷主印塞進宋無手裏,“你去…治治傷,谷主印給你,統率谷中修士方便一些。”

說完,他快步向前,往濁雲谷的雲梯走去:“我先走一步!”

飲楓閣。

山蒼在人群中奔波,不斷將傷藥分發給修士。

秦如練如一棵挺拔的楓樹,站在演武臺上。

仙舟,就在飲楓閣的正上方,隨著仙舟的上升,楓樹賣力地生長,被魔息摧折的楓林,很快再生,變得更加生機勃勃。

無法摧毀我的,只會讓我更加堅韌。

盟主敕令在秦如練手中生成,她擡手一揚,這紅光矍鑠的令牌便飛向高空,轉瞬與其他世家建立通信。

五座雲梯拔地而起,在靈光相伴中,直向仙舟而去。

所有犧牲與死亡,在此刻得到了回報。

——走吧,一起去擁抱嶄新的日出。

仙舟之下,是久違的歡聲笑語,萬民叩拜,高呼勝利;

仙舟之上,季允捧了一把靈光,緊緊摟在胸口,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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