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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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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與此同時,澗泉行宮內。

晏白術坐在地上,白鴉停在他肩頭,低頭啄咬著胸膛裸.露的腐肉。

徐且行的身軀已七零八落,右腿自膝蓋以下不翼而飛,腹部的裂口更清晰可見腐爛臟器。

由於手腳經脈都在戰鬥中被砍斷,這具身體終於算是徹底報廢了。

好在臉部肌肉還能操控,晏白術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看向來人。

“你把這些弟子都殺了。”那人站得離晏白術不遠不近,腳掌踩著不知是誰的肉泥,“你做得太過分了,晏白術。”

澗泉行宮弟子不是晏白術的對手,即便他們合力,也只是破壞了徐且行的身軀,而無法真正傷到掩藏於軀殼內的晏白術。

他是狡猾的烏鴉,總能藏在安全地帶,作壁上觀。

晏白術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海洋,澗泉行宮最優秀的青年弟子幾乎都在這裏。

換言之,司徒顏死後,澗泉行宮已被滅門。

支撐仙舟這艘巨輪的五座高山,自此已有一座徹底崩塌。

晏白術好像在談論天氣一般,語氣平常:“哪有全殺了,還剩那麽一二三四個半死不活的,被魔尊大人的手下救走了。”

那人頓了頓,似乎很是篤信:“恐怕那些人也活不過今晚了吧。”

晏白術出手,又豈會留下活口?

晏白術挑了挑眉——右臉被胡琴音律擊中而皮肉融化,於是只有左邊眉毛能動:“你倒是很了解我嘛?哈哈,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能夠理解變.態的,只有變.態。”

那人不悅地皺起眉:“別把我與你相提並論。”

晏白術點點頭,語氣誇張:“是是,你是當世大能,我是被通緝的魔修,我哪比得上您啊…”

“道貌岸然,背地裏私.通魔修,恐怕死在我手上的修士,還沒有死在你手上的多吧?”

話音未落一道靈力狠狠貼著晏白術的頰面,刻在樹上,怒氣之盛,直接將樹幹都切斷。

晏白術打量著對方胸口急促鼓動的模樣,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卻又礙於自己在獅群中的威嚴,而強行控制著情緒。

這裏又沒有追捧你的獅群,何必掩飾自己的真面目呢?

晏白術輕蔑地笑出聲,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臉頰的傷口有血流下:“麻煩您輕點打,要是把我真打死了,可怎麽實現您的雄心壯志?”

又是一道靈力劈向晏白術,這下直接削下他半邊頰肉。

晏白術一個激靈,顯然是痛的,但依舊笑容燦爛。

卑劣的豺狼和威武的獅王隔空對視,豺狼低著頭,佝僂脊背,垂涎的水卻滴落,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

究竟誰占了上風?

半晌,那人微微側身:“晏白術,我很好奇你的動機。”

“你處處與仙盟作對,不惜舍棄肉身創造魔尊,現在…卻又要毀了他;而你又顯然不屬於我們,你沒有知道真相的可能性,晏白術,你究竟想要什麽?”

晏白術曾一度與巴蛇同行,自爆魔丹、殺死秦顧,只為催動魔尊傳承,他毫無疑問該屬於季允一方。

可現在呢?將秦顧和季允送入魔眼的舉動,又好像與魔尊之流不共戴天。

如此矛盾,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晏白術好像被問住了,做沈思情狀,而後道:“你不覺得很好玩麽?”

回應他的是不加掩飾的震驚:“什麽?”

晏白術重覆道:“看正直者為大義殞命,看冷酷者因情愛哭泣,還有…”

晏白術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人:“看眾人皆以為敦厚者,唯利是圖…這麽有趣的事,要什麽動機?”

“…”那人望著大笑不止的晏白術,好像看到了什麽瘋子,厭惡地後退一步。

又道:“多謝你替我殺了司徒顏,雖然你我二人道不相同,合謀可矣。”

晏白術“哈哈”笑得發抖:“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都說了,我殺司徒顏,是因為有趣…算了算了。”

他往後一靠,後腦勺抵在樹幹上,恰好貼上那一道靈力痕跡。

倏爾,徐且行的雙眼蒙上一層灰翳,軀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敗,竟眨眼之間成為一具白骨。

而白鴉低頭梳理著羽毛,歪過頭,振翅飛向那人,停留在他肩上。

白鴉張開嘴,晏白術道:“我需要一具全新的軀殼。”

那人道:“這個簡單,與魔眼交戰死傷修士無數,這些人籍籍無名,你選一具屍體附身就是。”

晏白術卻婉拒道:“我要一具能登上仙舟的身體。”

那人的神情冷了下來,卻沒有直接拒絕,似乎正在權衡。

“你太自大了,不會以為靠自己,就能阻攔親愛的少盟主和他養的小龍吧?”

白鴉發出“嘎嘎”怪叫:“仙舟就要墜落了吧?我聽說仙盟決定展開諦天結界,阻擋墜落的仙舟…”

“這可是難得的熱鬧,難道你不想讓熱鬧更熱鬧一些麽?還是說,你打算在這裏放棄??”

空氣寂靜得可怕。

許久之後,那人緩緩道:“那就如你所願,晏白術,別讓我失望了。”



愛之一字,秦顧從來難以出口。

上輩子的人生實在像浸泡在藥中一樣苦澀,秦顧已經習慣、並且不甚在意孤身一人,但從未經歷過愛的人,在愛意面前,逃避就成了本能。

他常用其他字眼將“愛”替換,心悅、喜歡、心意…

愛這個字太沈重了,秦顧恍然驚覺,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說出“愛你”。

這種出口前水到渠成,出口後酣暢淋漓的快意,是今生從未有過的體驗。

秦顧還想再說幾次,將自己對季允的心意全部告訴他,但一轉眸看向摟著自己的季允,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允都快冒煙了。

再多說幾句,好怕小允在他面前自燃。

秦顧算是發現了,霸氣威武的龍尊,千軍萬馬當前仍面不改色,可一旦遇到直球,再精密的零件都運轉不了。

為了將季允從高溫中拯救出來,秦顧緩緩轉移了話題。

“小允,說說你吧…”秦顧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擺。

方才與玄英的骸骨建立連接後,長達數刻的入定,似乎在季允身上產生了一系列反應。

他的小龍,好像一夜之間成熟了,魔息仍有強烈的攻擊性,卻服帖地停留在季允身側,變得內斂而忠誠。

季允果然回過神來,卻還是摟著秦顧不肯放手:“…我見到了玄英,…”

他將幻夢所見盡數告知,又用鼻尖蹭著秦顧的脖頸輕嗅,也不管秦顧會不會覺得發癢。

秦顧的眉頭隨著季允的講述緩緩蹙起:“人修?…與魔種達成協議的人修?”

季允道:“他使用的是靈力,這點絕不會錯,只不過…玄英瀕死,眼中所見不過黑白灰三色,難以分辨究竟是哪門哪派的功法。”

秦顧聽出季允話中隱有自責,趕忙拍了拍他:“但有一點,即便玄英失控,依舊是集魔族之力的大成者,能夠偷襲他,造成致命傷的,至少是合體期以上的實力。”

季允默念著重覆:“合體期…”

秦顧笑笑:“是啊,放眼百年前的修真界,有多少合體期修士?”

有天才出世的時代,天才的同輩往往也不會弱小,這是世間優勝劣汰、物競天擇的傳統。

所以有季允的這一輩仙盟,實力遠勝以往。

那麽百年前的合體期,比之今時,只少不多。

即便不能立刻鎖定對象,範圍也縮小了極多。

這是一個極為寶貴的信息,同樣也讓秦顧心底發寒。

——怪不得,當年祭祖大典,對於葉雨晴這樣的普通弟子能夠放出被重兵關押的晏白術,秦顧就始終覺得不可思議。

如今看來,真正的背叛者,還潛伏在人群中。

“是時候了,”秦顧道,“我們該走了。”

離開魔眼之後,還有更險惡的戰鬥在等著他們。

晏白術、仙盟叛徒…

還有,魔種。

前方崇山峻嶺,但他們已走至山門前。

叩關破門,勢在必行。

他們站起身,手緊握在一起。

爾後,秦顧轉向玄英骸骨的方向。

這片黑暗的、荒蕪的魔眼駐地,正因有程秋扇和玄英的存在,才終於窺得片刻的光明。

他們為後人照亮前路,他們就是光明本身。

無關種族,無關仇怨。

大義也。

秦顧突然擡手,掌中靈力暴漲,猛地湧向天空。

金紅的靈力化作日輪,高懸於空。

驅散黑暗的暖陽分割陰陽,無邊無際的光芒照徹山川。

這座漠北的城邦,將在旭日下永世矗立。

這段無人敢提及的歷史,也終須有人撥開書冊上的厚塵,使之重見天日。

秦顧與季允心有靈犀地擡手,面向北徐、面向龍骨,作揖到底。

——自此刻始,所有困厄於魔種報覆的靈魂,你們自由了。

秦顧朝季允點了點頭,季允心領神會地將手摁上劍鞘。

下一刻,不器劍獵獵出鞘,季允一劍斬下!

在獲得認可之前,他尚且困在七天的限制中,不器的力量也不足以在魔眼領域內斬開空間裂隙;

但龍尊傳承已成,歷任龍尊的力量交疊在一起,不器劍幾乎是瞬間就切開一道豁口,扭曲的魔息將空間撕開,建立起通往外界的橋梁。

秦顧看向空間裂隙。

離開魔眼,回到現實,他們面對的威脅就不再是可見的魔眼,而是蟄伏在暗處、不知何時會放一支冷箭的叛徒。

還有…

秦顧的指腹貼上季允眉間,那一點龍紋之內,有一顆蠢蠢欲動的魔種。

這才是最關鍵的。

季允眨了眨眼,握住秦顧的手腕,引著他的手指從眉心一路下滑至鼻尖、唇珠。

而後,季允輕吻了下秦顧的掌心。

魔息將他們包裹起來,季允的鼻尖跟著一點點泛紅,語氣卻認真:“師兄,我也愛你。”

哎呦。

正想近距離欣賞季允臉紅的模樣,魔息卻恰到好處地擁上來,阻隔了秦顧的視線。

他只能遺憾地收回目光,心裏想道: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在這個時機說的。

秦顧與季允十指交握,任憑魔息溫柔地擁抱著他——

耀眼的陽光被拋在身後,他們義無反顧地踏入現實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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