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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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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魔加諸在秦顧身上的詛咒,被他連本帶利地報覆了回來。

在不斷渙散的景象中,秦顧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去。”

橫秋劍瞬間脫離胸膛,發出“噗”的一聲,帶出大股鮮血。

秦顧的身軀隨著斥力向後一仰,如刎頸自戮的天鵝,任紅衣翩躚,整個人脫力般倒了下去。

卻沒有墜地。

下一瞬,他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秦顧暗道一聲“糟糕”,努力轉動目光:

季允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眼裏。

不再冷靜的、被恐懼支配的季允,被雨淋了一天一夜都做不到這樣可憐。

秦顧想安慰季允,但已經說不出話,只能任憑季允的眼淚大顆地打在臉頰上。

——季允甚至不知該如何擁抱他的師兄,才能讓血流得慢一些。

只差一秒,只差一秒!

他快要崩潰了,唇瓣劇烈發抖,渾身都在顫動,大腦卻一片空白。

“師兄,你不能再這樣對我,”季允哭著吼道,“你怎麽能再這樣對我?你怎麽能再這樣對我?!”

一會兒又喃喃著安慰自己:“沒事的,沒關系,師兄,你不會有事的,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他已經是魔尊了,這一次他一定可以…

魔息迅速在季允指尖凝聚,卻剛想註入秦顧體內,就被一只沾滿血的手輕輕摁住。

輕若鴻毛,有泰山之力。

那只手緊接著一點一點向上,撥開長發,探入發間,撫上季允的臉頰。

“小允…”秦顧的唇瓣一張一翕,桃花眼溫柔地註視著季允,“吻…我。”

…什麽?

季允一楞,幸而在失控邊緣仍有分析的能力。

秦顧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他的唇翕動著,重覆“吻我”兩個字。

不是聽錯了,師兄就是這麽要求的。

吻。

季允不明白秦顧要做什麽,但那雙桃花眼裏並沒有離別,反倒讓季允萌生出些許希望。

他緩緩收起魔息,懷著對秦顧無邊的信任,又或者還有幾分僥幸,俯下.身子,貼上秦顧微涼的唇瓣。

最後一縷鼻息灑在他臉上,輕柔的,很快就消散。

秦顧的呼吸停了。

貫穿心臟的傷,沒有魔息靈力的輔助,怎麽可能能夠治愈?

師兄,你又騙我。

可季允仍不舍得移開唇瓣,眼淚不受控制地滴在秦顧闔起的眼目上。

一滴、一滴,伴隨著逐漸混亂而帶著哭腔的吐息,將秦顧耳垂的小痣都浸濕。

餘光驀地察覺到一片陰影在孱動,但季允甚至不敢仔細去看,生怕期冀過後是更深重的絕望。

下一瞬,鴉睫劇烈抖動幾下,秦顧驀地睜開眼睛。

爾後,不等季允做出反應,他一把摟住季允的脖頸,主動加深了親吻。

軟舌幾乎不由分說地敲開齒關,秦顧將自己送入季允灼燙的唇腔,唇舌立刻交纏在一起,將所有氧氣都掠奪。

攀著脖頸的手掌順勢搭上季允後頸,他像撫摸著什麽大型犬一樣,配合著深吻的節奏安撫著季允。

——一雙大掌沈默地環住了他的腰,輕攏、收緊。

季允要將秦顧揉進骨血裏似的,緊緊擁著他。

衣袍上的血仍未幹涸,心頭血便這樣滲透進鱗鎧縫隙之間,湧進季允鼓動的胸腔。晏扇町

深吻帶來的不只是生理的安慰,秦顧破天荒地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但季允吻得太兇太急,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無法,秦顧只得先一步撤開,氣喘籲籲的。

一擡眸,季允的眼角還掛著濕漉漉的淚珠。

秦顧突然沒有忍住,驀地湊近些,用唇吻去了那顆眼淚。

他感到季允摟著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緊了,柔聲道:“嚇壞了吧?”

季允卻不答,看來是真的嚇得夠嗆。

就著坐在季允懷裏的姿勢,秦顧順勢扭頭看向不遠處、毫無生息的身軀。

心魔終於成為了一具沒有生命力的人偶。

黑血在心魔身下漫開,快要與秦顧的血混在一起,卻被地面上一道深壑阻攔,而流入地底。

那是方才戰鬥中,橫秋劍留下的劍痕。

他們的血永遠不會相融。

心魔死得徹底,秦顧松了口氣,又去看沒有回應的季允。

“沒事了,”秦顧撫摸著季允,從臉頰摸到耳垂眉眼,“結束了,小允,別害怕…”

季允還在細密地發抖。

秦顧想到了野獸的應激反應,心臟頓時抽痛起來。

心魔說他善於操控人心,可遇到季允,滿腔安慰的話卻怎麽都組不成句子。

掌心的血隨著撫摸沾到了季允臉上,此刻看去,反而替季允俊美的眉眼平添幾分殘酷。

秦顧道:“…小允,我把你的臉弄臟了。”

季允楞了楞,條件反射般摸了摸臉頰,看清快要幹涸的血跡時,突然攥住秦顧的手腕,帶到唇邊。

濕熱的酥麻自掌心傳來,秦顧楞了楞,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季允在舔他的手掌。

具體點說,是在舔他掌心的血跡。

像是把血跡擦去後,秦顧受過的傷也就不覆存在。

秦顧的心又酸又軟,他想告訴季允,其實方才的自盡是深謀遠慮後的結果,他有九成把握自己並不會真的死去。晏珊庭

——心魔第二次說出“我即是你”的同時,臨危受命的獎勵姍姍來遲,在秦顧腦海中炸開熱烈的煙花。

【臨危受命額外獎勵:白○公主的毒蘋果。】

什麽玩意?

秦顧迅速聯想到現實世界那個著名的童話故事。

而系統不愧為住在他腦子裏的蛔蟲,立刻回覆道:

【如您所想,宿主,就是出自白○公主的那枚毒蘋果。】

【這邊建議您效仿皇後,將毒蘋果當做暗器…】

秦顧打斷了它的建議:“不,我現在就用。”

機械音遲疑道:

【宿主,心魔距離您仍有一段距離,毒蘋果未必能百分百進入他的口中。】

秦顧嘆了一聲:

跟他在一起這麽久,系統的思維還是沒有發生轉變。

誰說他要給心魔用了?

不過好在,系統只能勸阻,卻不能阻止他的行動。

而秦顧向來是不太聽勸的。

於是系統眼睜睜看著秦顧,將毒蘋果的使用對象,選為了——

自己。

系統失語了:

它見證過秦顧無數次兵行險著,作為它遇見過的最聰明的宿主,系統確信秦顧這麽做必有道理。

可…

這是毒蘋果啊!是有毒的!

系統無聲尖叫著,恐怕心魔還沒有遭到毒性的侵襲,秦顧就先一步支撐不住了。

人類的身體如何能與魔種衍生物相提並論?

然而不過下一刻,更讓它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秦顧直接將橫秋劍捅進了自己的胸膛。

系統:…

它驚恐地看著秦顧用利劍切斷心脈,手起劍落,沒有片刻遲疑。

直到那一聲“吻我”以極其虛弱的氣音送出唇腔,系統才如驟然被點醒般理解了秦顧的用意。

——童話中懵懂服下毒蘋果的公主,是被吻喚醒的。

就連系統,也在看到“毒蘋果”三字的剎那,先入為主地將【毒蘋果】視作襲擊他人的暗器。

而忽略了,【毒蘋果】之前,還有一個限定詞。

這是公主的毒蘋果,而非繼後的毒蘋果。

可即便如此,秦顧的決定,也是一場將生命作為籌碼的豪賭。

系統從第三方視角,看向血湧如註的秦顧。

被鮮血模糊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志在必得的弧度。

系統放下心來。

——事實證明,他再一次賭贏了。

可該怎麽向季允解釋呢?

只要有一點透露系統存在的傾向,紅色的警告符就出現在秦顧眼前,強迫他不再言語。

秦顧只得試探著道:“小允,你知道我不是…”

好在他與季允之間,許多話無需明言。

季允停下舔舐動作,舌尖停在齒縫之間,道:“我知道,鮫人靈珠對師兄不起作用時,我就知道了。”

天字寶物約束世間萬物,唯獨約束不了天道之外的存在。

季允早就知道他不是原身。

“所以,”秦顧湊近了他,“我這麽做,是因為我有把握能殺死心魔,而我自己安然無恙。”

他已經最大限度地在系統允許的範圍內,將實情告知季允。

季允悶悶道:“真的?”

秦顧又親了親他的唇:“當然。”

季允的臉色這才回暖了些,把腦袋往秦顧頸側埋一埋:“可我不想師兄一直以身犯險,有師兄在,心魔再奈何不了我。”

秦顧明白季允的意思,可他又如何眼看著季允深陷心魔困擾而不顧?

更何況…

秦顧道:“我一定要殺心魔,也是為了我自己。”

季允“嗯?”了一聲,表達自己的困惑。

秦顧回憶著心魔說的每一句話,誠懇道:“我嫉妒了。”

那只有心魔相伴的十年,雖然他並非不想而是不能,但看到心魔以自己的模樣糾纏不休,秦顧依舊感到了嫉妒。

他坦誠地向季允展示著自己的情緒,承認自己也會因心魔的存在而感到嫉妒。

季允的眼神是驚喜的,耳根卻紅得要滴血:“師兄,我和他什麽都沒做。”

——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你,我從來沒有接受他。

所有的貼近、擁抱和親吻,我只願與你有關。

秦顧笑著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知道,我都看見了。”

心魔死去的剎那,秦顧獲得了那十年全部的記憶。

心魔接近季允、用自己的臉在季允身上留下無數深入靈魂的傷痕。

而季允從不反抗,容忍著心魔的存在,心魔刻下每一道傷痕時都目不轉睛,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時秦顧才意識到,心魔就像他的一塊靈魂碎片,並非由魔種創造,而是從他碎裂的靈魂中誕生。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

心魔衍生自他,所思所想、一顰一笑,皆是在模仿他。

不過是放大了某一種特定的情感。

為什麽心魔一誕生,就立刻對季允糾纏不休,誘惑他、勾.引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引他墮入情.欲深淵?

或許有魔種的指示,但…

若他,若秦顧對季允沒有那樣超出同門關系的情意,心魔根本無從模仿。

他並不是終點,但一定是起點。

秦顧捧著季允的臉頰,讓季允與自己對視。

他望著季允眼中那小小的、卻清晰的自己,嘆息著笑道:

“小允,看來我遠比我想的,還要更早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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