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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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三）
趙洵對妖族之間的恩怨了解甚少，顏珺不講，他也不問，只是偶爾從年紀尚小的玲瓏口中聽得幾句，自知是他人門前雪，也不深究。狐族打來之前，令他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有一人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到三清山，要來給趙洵送一件趙父的遺物。
若是朝廷官員來見，趙洵恐怕會拒之門外，可那人只身前來，粗布麻衣，頭頂的鬥笠都舊的掉了顏色，眉眼和善，只求送到故人之物、見一見趙洵便要走，且連續三日都守在山腳下。
趙洵遠遠的看著，最後還是沒忍心，把他帶了進去。守山的小蛇知道他是族長的朋友，便沒阻攔。
那人送來的，確實趙宰相的書，上面勾勾畫畫，熟悉的字跡讓趙洵一時感懷傷逝，泫然欲泣，再三拜謝。
只是，他雖早早地知道了人心難測，卻在桃花源中又鍍了一層溫柔的底色，這場輕信，是無人知曉的陰謀。
這送書人，的確是趙宰相的舊友，也是被狐族所控的傀儡。當年顏珺沒有趕盡殺絕追兵，趙洵留在三清山的事，終究是傳到了有心人耳中。
無中尚能生有，何況是此等莫須有。
傀儡在三清山中布下的陣，是狐族攻打的一大籌碼。等到顏珺發現，已經太晚了。
趙洵驚慌失措地道著歉，心如刀割。顏珺聽罷，竟少見地沒使出暴脾氣，只是一揚手，一道光突然襲來，如鞭子一般，緊緊地把趙洵纏在了柱子上。
她一句話也沒說，便急急地跟著長老前去布陣迎敵了。
本是妖族的事情，就算沒有趙洵，狐族也會找別的機會來挑事。她只是不想讓趙洵摻和，省的在陣前送死。
可顏珺低估了這個小徒弟的實力，她隨手使出的法術已經困不住趙洵了。幾個時辰後，他便掙脫那光鞭，循著痕跡一路追到山北，看到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顏珺只身一人在陣中，像是受著千刀萬剮之痛，旁人俱是不能接近。她的血一點點滲入石碑，待到紅色浸入每一個縫隙，便聽到山崩地裂的一聲巨響——那是八岐大蛇封印的入口！
八岐大蛇對於趙洵而言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傳言，他眼中除了顏珺，再裝不下別的，竟在這一刻使出渾身力氣，一路沖過去抓住了她。在場眾人皆是大驚，不知道妖族陣法對人族大打折扣的無湄，更是瞠目結舌，還以為是天降神兵。
只是這一瞬間的恍神，無湄已經錯失了進入封印的機會。趙洵與顏珺一同墜入洞中，他想盡辦法在空中保持平衡，無奈懷中抱著傷重之人，已是肝膽俱顫，心神大亂。幸而這洞底有一片潭水，趙洵看準機會，蓄力一飛，“撲通”一聲，墜入了深潭之中。
這水作為緩沖，好歹讓他們遠離了摔死的危險。
可潭中太涼，趙洵的心裏，比這水還要涼一萬倍。
“是我害的，”悔恨之痛來的錐心，他閉上眼，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都怪我。”
但他不能讓顏珺死在這兒。
他拼勁全力往上游，堪堪扒住了岸邊，帶著懷中的人爬了出來。這地洞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地上的法陣若隱若現，他卻看不懂，唯一的念頭是讓她醒過來。
可她面上毫無血色，雙眼緊緊地閉著，再不會笑著看向他。
壓制已久的情感，終於在此刻爆發成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風動，陣起。使大蛇覺醒，以陰氣為祭打開封印只是第一步，而深入地下，才能見到它的真面目。那陣法不願放過顏珺，她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狠狠地拽過去，趙洵一驚，忙死死地抱著她，不過僵持片刻，就有落敗之態。
就在這時，一個幽靈般的人突然出現，他大手一揮，整個地洞像是被一分為二，趙洵所在的地方被護在其中一面，他一個踉蹌栽在地上，生怕顏珺摔著，忙彎腰護住她。
那幽靈是八岐大蛇的守靈人。
守靈人頂著一個“守”字，卻是與八岐大蛇一同被鎮壓在山下，終生沒有自由。他法力超群，卻不知過去，不曉姓名，也就沒有自己。
可千年光陰，卻尚未泯滅他的人性，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生出悲憫。
“想救她嗎？”
趙洵猛地擡起頭。
饒是他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也知道此等絕境，救回一個瀕死之人，定會付出驚天動地的代價。
可八年苦戀，一朝痛悔，這天下，還有什麽他不願為她做的事情？
他答的斬釘截鐵：“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這句話的代價，是他的陽魂。
無湄設計引顏珺過來，以她的魂魄為祭，打開了八岐大蛇的封印。此時顏珺的魂魄已經碎成數片，若非百年妖力堪堪吊著一口氣，早就下了黃泉。
八岐大蛇封印之處陰氣極盛，是離魂最合適不過的地方。守靈人讓二人分坐兩遍，念出了古老的咒術。
換魂的痛苦如扒股抽筋，撕心裂肺。不過片刻，趙洵已經疼暈過去數次，又被守靈人的掌力叫醒，若他承受不住死了，在同一陣法中的顏珺也再救不過來。
狐族此番強攻，畢竟是從外部著手，一重封印雖開，大蛇卻沒有完全覺醒，以守靈人的本事還壓的住。他給趙洵指了條路，從深潭底部出去，便能順著忘河浮出水面，重見天光。
將生死置之度外後的一腔孤勇強大的可怕，這孤勇之中，若再加三分柔情，便是剛柔皆備而不可摧。
趙洵拖著疼到麻木的身子，一路護著昏迷的顏珺，潛入深潭，游出忘河，找到了顏青，把守靈人所說的“養魂”之法告訴他，就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
他再醒來的時候，狐族已經兵敗退回了平月丘。而顏青也按他所說，把顏珺帶去了那片桃林。
守靈人說，短則十年，長則百年。
趙洵沒再踏入桃林，他不敢告別。只是給顏青留了封信，為自己帶入傀儡一事再三致歉，便離開了三清山——蛇族長老並非不講道理，覺得他救回族長，功過相抵，沒怎麽為難。
失了陽魂的凡人本無法入道，但趙洵已經有了數年根基，失了陽魂對他來說，意味著只有普通人的壽數，一世相伴，便只是少年天真妄想了。
他提不起精神，在三清山附近渾渾噩噩過了數日，直到被南丹門的吳悠發現，帶了回去。
吳悠本是來探查情況的，狐族與蛇族這一戰驚動四方，作為南丹門掌門人，他不可坐視不管，便喬裝一番來到三清山附近，恰好遇到了趙洵。
修為越高，越看的清少年潛質，年紀越大，則越惜才。吳悠見了趙洵，便將他帶入屋中，亮明了身份。
南丹門歷來與朝廷交好，吳悠的名號也如雷貫耳。趙洵沒想過自己有這般機緣，可他對吳悠尊敬的同時，心裏卻依然覺得，自己是三清山的人。
南丹門禦妖平世，與三清山說不上勢同水火，也總算是對立面。她……大概會不高興吧。
畢竟顏珺是個會為了一個無名小蛇妖，都能跑去和一派掌門幹架的人。南丹門秉持這樣的信條，難免與蛇族中人起些沖突。
趙洵婉拒了。
吳悠搖頭嘆了口氣，卻留下了一個錦囊，說如果他哪天改了主意，仍可以去南丹門相尋。
此後，趙洵四處游歷了幾年。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從小在京城長大的小公子、在山中學藝的少年，終於體會到了塵世煙火氣。
不入世，不知世間百態疾苦。
他見到了生離死別，見到了相濡以沫，見到了同門相殘、背信棄義，也見到了萍水相逢，舍命相救。寒來暑往，胡子長了又剔，衣服破了再補。他唯一沒忘記的，是每一年，都會回到三清山，遠遠地望著桃林的方向。
“我回來看看你。”他在心裏默念。
而這一年，趙洵在山腳下偶然遇見了顏青。他忙躲在樹後，一不小心聽到了顏青與別人的談話。
“她體內是人族的陽魂，與蛇族陰氣相斥，就算醒過來，恐怕……還有一劫啊。”
趙洵怔住了。
他回到住處，一夜未眠，看了一晚上月亮。
第二日，他便去了南丹門。
吳悠心裏大喜，可畢竟年歲已高，表露的情感也十分淡薄，他看著趙洵在面前磕頭拜師，換上了南丹門弟子的白衣與佩劍。
趙洵在三清山已經學了不少東西，基本功又紮實，南丹門所傳之藝，更是為人族揚長避短。他一點就透，進步神速，吳悠喜於自己看人的眼光，常常露出欣慰之情。
此時的趙洵，刻苦程度，比以往更甚。
十多年裏，他稍有空閑，便去藏書閣中尋求治愈顏珺的法子。除此以外，同門比劍、江湖盛會，都穩占一席，又從十名開外，一點點往前走，直至睥睨群雄。
一場盛會過後，趙洵結識了青蓮派的掌門。
“蛇族？”青蓮派掌門人好奇道，“趙兄竟然在三清山呆過一段時日？他們不是……作亂之徒嗎？”
“不，”趙洵淡然回道，“蛇族本性善良，這些年一直封山，也是為了修煉與抵禦外敵。何必如此揣測？”
青蓮派掌門人有些尷尬，但與南丹門名士交好，對自己所帶領的小門派只有好處，便哈哈一笑：“有理，有理，世間哪有那麽多非黑即白的事情？”
可他這話一出，竟也覺得自己此前對蛇族有些偏見，對趙洵的敬意不由得多了一層。
所謂名士，心中自有正義。
趙洵依然淡淡一笑。
他在青蓮派住了數日，又對小輩武藝多有指點，眾人皆對他心生好感。青蓮派掌門親自相送：“趙兄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定傾力相助。”
沒想到趙洵竟真的有事相求。他說有一個朋友，因機緣巧合，體內陰陽之靈氣並存，自己正為了她尋求治愈的法子。
“這……我也不知，”青蓮派掌門皺眉道，“陰陽相斥，若以藥物調和，也許會有用一陣子，但一勞永逸的法子，恐怕難尋。不過我派醫書，倒是能給趙兄一觀。”
醫書並非不可外傳的本門絕技，救人更是積德之事，青蓮派掌門說到做到，真的找了出來。
趙洵謝過帶回，又是幾個夜晚不沾枕頭。
每有所得，趙洵便偷偷地把方子送給顏青。在這件事上，顏青與他有著不一般的默契。
“你救回來趙洵，”顏青坐在桃林中，笑道，“也不知是劫是緣。”
世人只知南丹門出了一個後起之秀，劍術咒術雙絕，為人端方，結交廣泛。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千方百計地想見他一面。
可他名揚天下，也不過是……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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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洵對妖族之間的恩怨了解甚少，顏珺不講，他也不問，只是偶爾從年紀尚小的玲瓏口中聽得幾句，自知是他人門前雪，也不深究。狐族打來之前，令他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有一人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到三清山，要來給趙洵送一件趙父的遺物。
若是朝廷官員來見，趙洵恐怕會拒之門外，可那人只身前來，粗布麻衣，頭頂的鬥笠都舊的掉了顏色，眉眼和善，只求送到故人之物、見一見趙洵便要走，且連續三日都守在山腳下。
趙洵遠遠的看著，最後還是沒忍心，把他帶了進去。守山的小蛇知道他是族長的朋友，便沒阻攔。
那人送來的，確實趙宰相的書，上面勾勾畫畫，熟悉的字跡讓趙洵一時感懷傷逝，泫然欲泣，再三拜謝。
只是，他雖早早地知道了人心難測，卻在桃花源中又鍍了一層溫柔的底色，這場輕信，是無人知曉的陰謀。
這送書人，的確是趙宰相的舊友，也是被狐族所控的傀儡。當年顏珺沒有趕盡殺絕追兵，趙洵留在三清山的事，終究是傳到了有心人耳中。
無中尚能生有，何況是此等莫須有。
傀儡在三清山中布下的陣，是狐族攻打的一大籌碼。等到顏珺發現，已經太晚了。
趙洵驚慌失措地道著歉，心如刀割。顏珺聽罷，竟少見地沒使出暴脾氣，只是一揚手，一道光突然襲來，如鞭子一般，緊緊地把趙洵纏在了柱子上。
她一句話也沒說，便急急地跟著長老前去布陣迎敵了。
本是妖族的事情，就算沒有趙洵，狐族也會找別的機會來挑事。她只是不想讓趙洵摻和，省的在陣前送死。
可顏珺低估了這個小徒弟的實力，她隨手使出的法術已經困不住趙洵了。幾個時辰後，他便掙脫那光鞭，循著痕跡一路追到山北，看到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顏珺只身一人在陣中，像是受著千刀萬剮之痛，旁人俱是不能接近。她的血一點點滲入石碑，待到紅色浸入每一個縫隙，便聽到山崩地裂的一聲巨響——那是八岐大蛇封印的入口！
八岐大蛇對於趙洵而言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傳言，他眼中除了顏珺，再裝不下別的，竟在這一刻使出渾身力氣，一路沖過去抓住了她。在場眾人皆是大驚，不知道妖族陣法對人族大打折扣的無湄，更是瞠目結舌，還以為是天降神兵。
只是這一瞬間的恍神，無湄已經錯失了進入封印的機會。趙洵與顏珺一同墜入洞中，他想盡辦法在空中保持平衡，無奈懷中抱著傷重之人，已是肝膽俱顫，心神大亂。幸而這洞底有一片潭水，趙洵看準機會，蓄力一飛，“撲通”一聲，墜入了深潭之中。
這水作為緩沖，好歹讓他們遠離了摔死的危險。
可潭中太涼，趙洵的心裏，比這水還要涼一萬倍。
“是我害的，”悔恨之痛來的錐心，他閉上眼，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都怪我。”
但他不能讓顏珺死在這兒。
他拼勁全力往上游，堪堪扒住了岸邊，帶著懷中的人爬了出來。這地洞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世界，地上的法陣若隱若現，他卻看不懂，唯一的念頭是讓她醒過來。
可她面上毫無血色，雙眼緊緊地閉著，再不會笑著看向他。
壓制已久的情感，終於在此刻爆發成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風動，陣起。使大蛇覺醒，以陰氣為祭打開封印只是第一步，而深入地下，才能見到它的真面目。那陣法不願放過顏珺，她被一股極大的力量狠狠地拽過去，趙洵一驚，忙死死地抱著她，不過僵持片刻，就有落敗之態。
就在這時，一個幽靈般的人突然出現，他大手一揮，整個地洞像是被一分為二，趙洵所在的地方被護在其中一面，他一個踉蹌栽在地上，生怕顏珺摔著，忙彎腰護住她。
那幽靈是八岐大蛇的守靈人。
守靈人頂著一個“守”字，卻是與八岐大蛇一同被鎮壓在山下，終生沒有自由。他法力超群，卻不知過去，不曉姓名，也就沒有自己。
可千年光陰，卻尚未泯滅他的人性，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生出悲憫。
“想救她嗎？”
趙洵猛地擡起頭。
饒是他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也知道此等絕境，救回一個瀕死之人，定會付出驚天動地的代價。
可八年苦戀，一朝痛悔，這天下，還有什麽他不願為她做的事情？
他答的斬釘截鐵：“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這句話的代價，是他的陽魂。
無湄設計引顏珺過來，以她的魂魄為祭，打開了八岐大蛇的封印。此時顏珺的魂魄已經碎成數片，若非百年妖力堪堪吊著一口氣，早就下了黃泉。
八岐大蛇封印之處陰氣極盛，是離魂最合適不過的地方。守靈人讓二人分坐兩遍，念出了古老的咒術。
換魂的痛苦如扒股抽筋，撕心裂肺。不過片刻，趙洵已經疼暈過去數次，又被守靈人的掌力叫醒，若他承受不住死了，在同一陣法中的顏珺也再救不過來。
狐族此番強攻，畢竟是從外部著手，一重封印雖開，大蛇卻沒有完全覺醒，以守靈人的本事還壓的住。他給趙洵指了條路，從深潭底部出去，便能順著忘河浮出水面，重見天光。
將生死置之度外後的一腔孤勇強大的可怕，這孤勇之中，若再加三分柔情，便是剛柔皆備而不可摧。
趙洵拖著疼到麻木的身子，一路護著昏迷的顏珺，潛入深潭，游出忘河，找到了顏青，把守靈人所說的“養魂”之法告訴他，就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
他再醒來的時候，狐族已經兵敗退回了平月丘。而顏青也按他所說，把顏珺帶去了那片桃林。
守靈人說，短則十年，長則百年。
趙洵沒再踏入桃林，他不敢告別。只是給顏青留了封信，為自己帶入傀儡一事再三致歉，便離開了三清山——蛇族長老並非不講道理，覺得他救回族長，功過相抵，沒怎麽為難。
失了陽魂的凡人本無法入道，但趙洵已經有了數年根基，失了陽魂對他來說，意味著只有普通人的壽數，一世相伴，便只是少年天真妄想了。
他提不起精神，在三清山附近渾渾噩噩過了數日，直到被南丹門的吳悠發現，帶了回去。
吳悠本是來探查情況的，狐族與蛇族這一戰驚動四方，作為南丹門掌門人，他不可坐視不管，便喬裝一番來到三清山附近，恰好遇到了趙洵。
修為越高，越看的清少年潛質，年紀越大，則越惜才。吳悠見了趙洵，便將他帶入屋中，亮明了身份。
南丹門歷來與朝廷交好，吳悠的名號也如雷貫耳。趙洵沒想過自己有這般機緣，可他對吳悠尊敬的同時，心裏卻依然覺得，自己是三清山的人。
南丹門禦妖平世，與三清山說不上勢同水火，也總算是對立面。她……大概會不高興吧。
畢竟顏珺是個會為了一個無名小蛇妖，都能跑去和一派掌門幹架的人。南丹門秉持這樣的信條，難免與蛇族中人起些沖突。
趙洵婉拒了。
吳悠搖頭嘆了口氣，卻留下了一個錦囊，說如果他哪天改了主意，仍可以去南丹門相尋。
此後，趙洵四處游歷了幾年。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從小在京城長大的小公子、在山中學藝的少年，終於體會到了塵世煙火氣。
不入世，不知世間百態疾苦。
他見到了生離死別，見到了相濡以沫，見到了同門相殘、背信棄義，也見到了萍水相逢，舍命相救。寒來暑往，胡子長了又剔，衣服破了再補。他唯一沒忘記的，是每一年，都會回到三清山，遠遠地望著桃林的方向。
“我回來看看你。”他在心裏默念。
而這一年，趙洵在山腳下偶然遇見了顏青。他忙躲在樹後，一不小心聽到了顏青與別人的談話。
“她體內是人族的陽魂，與蛇族陰氣相斥，就算醒過來，恐怕……還有一劫啊。”
趙洵怔住了。
他回到住處，一夜未眠，看了一晚上月亮。
第二日，他便去了南丹門。
吳悠心裏大喜，可畢竟年歲已高，表露的情感也十分淡薄，他看著趙洵在面前磕頭拜師，換上了南丹門弟子的白衣與佩劍。
趙洵在三清山已經學了不少東西，基本功又紮實，南丹門所傳之藝，更是為人族揚長避短。他一點就透，進步神速，吳悠喜於自己看人的眼光，常常露出欣慰之情。
此時的趙洵，刻苦程度，比以往更甚。
十多年裏，他稍有空閑，便去藏書閣中尋求治愈顏珺的法子。除此以外，同門比劍、江湖盛會，都穩占一席，又從十名開外，一點點往前走，直至睥睨群雄。
一場盛會過後，趙洵結識了青蓮派的掌門。
“蛇族？”青蓮派掌門人好奇道，“趙兄竟然在三清山呆過一段時日？他們不是……作亂之徒嗎？”
“不，”趙洵淡然回道，“蛇族本性善良，這些年一直封山，也是為了修煉與抵禦外敵。何必如此揣測？”
青蓮派掌門人有些尷尬，但與南丹門名士交好，對自己所帶領的小門派只有好處，便哈哈一笑：“有理，有理，世間哪有那麽多非黑即白的事情？”
可他這話一出，竟也覺得自己此前對蛇族有些偏見，對趙洵的敬意不由得多了一層。
所謂名士，心中自有正義。
趙洵依然淡淡一笑。
他在青蓮派住了數日，又對小輩武藝多有指點，眾人皆對他心生好感。青蓮派掌門親自相送：“趙兄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定傾力相助。”
沒想到趙洵竟真的有事相求。他說有一個朋友，因機緣巧合，體內陰陽之靈氣並存，自己正為了她尋求治愈的法子。
“這……我也不知，”青蓮派掌門皺眉道，“陰陽相斥，若以藥物調和，也許會有用一陣子，但一勞永逸的法子，恐怕難尋。不過我派醫書，倒是能給趙兄一觀。”
醫書並非不可外傳的本門絕技，救人更是積德之事，青蓮派掌門說到做到，真的找了出來。
趙洵謝過帶回，又是幾個夜晚不沾枕頭。
每有所得，趙洵便偷偷地把方子送給顏青。在這件事上，顏青與他有著不一般的默契。
“你救回來趙洵，”顏青坐在桃林中，笑道，“也不知是劫是緣。”
世人只知南丹門出了一個後起之秀，劍術咒術雙絕，為人端方，結交廣泛。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千方百計地想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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