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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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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他的瞳眸格外幽深。

對上那一道眸光,姜泠莫名往後退了半步。她捏了捏手邊的小包囊,又將碎發往耳後捋了捋。此時恰有一道冷風穿過,將天色吹得愈發濃黑了些,如若此時再不下山,那邊要等到明日才能離開金善寺。

她轉過頭,柳恕行不知是在想什麽,有些沈默。

男人眸光間似乎夾雜著某種思量,卻又在一瞬之間,用小簾一般的眼睫將眸色掩住,伸手輕輕揪了揪姜泠的袖。

姜泠:“怎麽了?”

他沈吟少時,聲音很輕:“其實……也不急。我的東家還欠了不少我不少銀錢,待他將我的銀錢結清,我們再離開也不遲。”

聞言,姜泠正準備勸阻,卻見著對方眼底認真的神色。她略一思忖,也不大好讓他丟掉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月銀,只好點點頭,道:

“那你每次回來時小心些,如若察覺異樣,先不要回金善寺。”

柳恕行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她仍不太放心。

提心吊膽了好幾日,未見步瞻那邊的動靜,姜泠這才稍稍安了些心。柳恕行也是日覆一日地早出晚歸,一切看上去都分外平靜,分外波瀾不驚。

殊不知,這表面的波瀾不驚之下,暗藏的卻是波濤洶湧、波詭雲譎。

盛京,皇城腳下。

一行人停在一家客棧門口,簡單地喝著粗茶。

這些人雖然穿著中原服飾,可身形卻較左右之人高大上一些,他們似乎喝不慣面前的茶水,只喝了一口便將其放下,一雙雙眼環顧著四周,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就在這時,一直通體雪白的鳥閃過窗口,緊接著其中一人立馬起身,追了出去。

少時。

先前追出去的人捏著一封密信走了回來。

他將其展開,只掃了一眼,其餘人立馬會意,往桌子上放了幾塊碎銀便成群走出客棧。

“大哥,信上怎麽說。”

幾人來到杳無人煙的角落,說起一口流利的西巫話。聞言,為首之人稍稍瞇眸,壓低了聲音道:“有探子來報,魏宮近來有異動,那狗皇帝清理了一撥又一撥異黨,欲將前朝大換血。”

“清理異黨?”

另一人不解,也跟著皺了皺眉頭。為首的又拆開另一封密信,忽爾,眸光定住。

“信中說,那狗皇帝幾乎每日都要出宮,去金善寺待上一整夜。”

“金善寺,他去金善寺做什麽?”

“那皇後姜氏在金善寺禮佛。”

此言一出,周圍人立馬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就說那狗皇帝怎麽突然信佛了,原來是去金善寺找女人去了。大哥,我們可否要動手?”

皇帝遠離魏都,周圍又沒有禁軍,正是下手的大好時機。

他們此番奉命前來魏國,從江南一路跟到京都,幾次刺殺,屢屢失手,還因此損失了好些兄弟。一提到大魏皇帝,所有人皆義憤填膺。

這麽多年來,那狗皇帝命魏軍出征西巫,不知攻占了西巫多少城池,想到這裏,為首之人攥緊了捏著密信的手,一雙眼瞪得通紅。

雖說他們先前在箭上塗了蠱毒。

但那幾箭堪堪擦著心脈而過,沒有當場要了他的性命。也不知那皇帝的身子是用什麽做的,竟派人四處搜尋草藥、拖延了蠱毒的毒發。但他們西巫的蠱也不是吃素的,豈能由那些草藥如此輕易地遏制了去?待蠱毒蔓延至他全身經脈,若如解藥,中蠱之人眼前便會出現各種難以自制的幻覺。那些幻覺大多都是對方痛苦不堪的往事、或是他心中最驚懼、最害怕之事,幻覺迷疊,逐漸壓迫他的神經,等不到蠱毒真正取了他的性命,他就會成為一個被幻象逼瘋的瘋子。

有時候,活著,確實比死了更痛苦。

如此想著,那手臂上紋繡了一只四爪利鷹的男人不由得勾唇,嘴角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伸出兩根手指,並在一起,這是西巫人發號進攻的手勢。

天色漸晚。

不知不覺,春意漸濃,一眨眼夏天悄然來臨。

姜泠穿著薄薄的衫,一手托著腮撐在桌案前,兀自描著一幅畫。

畫卷於桌面上鋪展開,畫面之中,是一個穿著暗紫色衫袍的少年。他左手背著,右手叩著腰間長劍,身形站得格外筆直,斜上方有光影灑落,襯得他愈發精神抖擻、器宇軒昂。

女子目光亦是投落。

她瞧著少年的眉眼,咬了咬下唇,於他發絲上又輕添了幾筆。

前些日子,綠蕪曾下山,遇到了阿衍的貼身隨從。

對方也是來集市替他們將軍買些東西,撞見之後,對方同她說了些關於小太子的事。

無論是從前,或是現在,煜兒都是極省心的。

他是一個聽話的小孩,自幼習慣了父母不在身側,又不喜歡奶娘左右侍奉,自己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對方同綠蕪說,皇上近來又為太子煜新請了一名老師,教他練箭與騎藝。

太子煜前日於禦花園中博弈,竟下贏了年過半百的張太師。

南方水澇再發,不少難民湧入京都,太子煜賑災濟民,獲得百姓交口稱讚。

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

所有人都似乎忘記了,步煜還是個小孩子。

他已經成熟到能夠獨當一面,已然是大魏合格的儲君,一名優秀的接班人。

聞及此,姜泠眉眼隱隱酸澀。

正執著筆,庭院內響起叩門之聲。柳恕行今日回來得有些晚了,不知為何,他的眉眼看上去有些疲憊。

姜泠迎上去,命左右將飯菜重新熱好,就在剛轉過頭時,男人忽然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裏。

“怎麽了?”

她問。

男人的懷抱極暖,帶著淡淡的香氣,登時將她整個人裹挾得緊緊實實。

對方沒有開口出聲。

他只將她用力抱住,右手放在她的後背處,像是要將她狠狠嵌入自己那一腔火熱之物中。姜泠就這樣不知所措地被他抱著,感受著男人低下頭,將臉深深埋入自己的脖頸。

他的唇齒微涼。

男人低低喘.息了聲,溫熱的吐息登即於她的頸項間流逸開。那股溫熱的氣流,引得姜泠的心跳了一跳。她的渾身忽爾變得燥熱,掌心之中也生起一道燙意。就在她正欲將柳恕行推開時,對方忽然張了張嘴唇,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脖頸。

姜泠身體僵住。

那是她極敏.感的地方。

他咬得很輕,甚至連牙印兒都沒留下,像是幼獸方長出那一截的極柔軟的齒貝,只於她脖頸處輕慢地磨損了一番。

咬完,他又貪戀般地吮吸了口女人脖頸間的香氣,終於擡起頭。

一擡眸,便看見姜泠宛若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般、滿臉紅暈地站在那裏,不知是不是過於羞赧,整個身形僵硬得十分筆直,就連眸光也透露著幾分呆滯。

見狀,男人悶悶地笑了聲,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走,去吃飯。”

即便是十分疲憊,他仍是耐心地牽過小姑娘的手,往屋裏面走。

姜泠的心跳得很快。

眼前好似下起了一場桃花雨,輕飄飄、濕瀝瀝的,將她的臉頰也蒙上一層粉色。

她以手撐著腦袋,坐在柳恕行對面,抿著唇看著他吃飯。

看著他眼瞼處的烏青色,姜泠忍不住一陣心疼。

“你最近在忙什麽呢?”

早出晚歸的,時常見不到人影。

男人攥著筷子,面不改色地回答:“臨走前同東家將一些雜事交接交接,故而忙碌了些。”言罷,他又輕擱下長筷,認真而溫柔地看著姜泠:“再等我幾天,最遲到月底,我便帶你離開這裏,好嗎?”

不知為何,姜泠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沈重。

她點點頭,方欲說一聲“不太著急”,院門口忽然響起一陣異動聲。

那聲響並不大,夾雜在呼嘯的夜風中,讓人聽得並不甚真切。姜泠剛透過窗牖望向庭院內,那腳步聲也跟著停了下來。只一瞬間,讓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夜風湧動,將樹葉吹得窸窸窣窣的,燥熱的風拍打在窗欞上,敲起輕微的“砰砰”之聲。

“怎麽了?”

姜泠親眼瞧著,身前的男人忽然一蹙眉頭。他似乎發現了些什麽,目光變得極為警惕。

“出什麽事了?”

柳恕行突然攥緊了她的手。

“走。”

男人眸底閃過一道幽冷的光,繼而牽著女人站起身,直朝後門走去。

“哎——”姜泠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下意識道,“我還未帶行囊。”

對方壓低了聲音:“先走。”

有人上山了。

聽腳步聲,還是烏泱泱一大批人。

院子裏忽然刮起陡峭的寒風,將樹影吹打得婆娑。縱橫的葉影籠在二人身形上,男人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指,帶著她往後院跑去。

半山腰忽然燃起沖天的火光!

“是他。”

姜泠一陣心悸,反手握住身側之人的手,夜幕沈沈,她根本沒有註意到,在自己說出那句是步瞻時,柳恕行的眸光頓了頓。

是步瞻來捉他們了。

她的眼前,忽爾浮現出那一張冷漠而殘忍的臉。

一襲梨花雪衣,迎風立於一片沈寂的月影裏,男人手指修長,袖口處卻沾了些血跡。月色寥落,他整個人矜貴而優雅,只輕飄飄地朝這邊睨一眼,便立馬有隨從上前、將她的脖頸扼住。

“柳恕行”轉過頭。

他清楚地看見,身側女人的眼底浮現出幾分恨意。

她恨他。

她一直都恨他。

一想到那人,姜泠只覺得一陣窒息。

他們明明就要逃走了,明明就要離開京都、遠走高飛了。

他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嘭”地一聲,院落的門被人粗.暴地踹開,來者皆蒙著臉、一身黑衣,目光分外兇狠。

為首的不是談釗,而是一雙分外陌生的眼睛。

姜泠被柳恕行帶著,躲至一側的雜草堆裏。

那人亦蒙著臉,露出那雙兇惡的、充滿了殺意的眸子,他敏銳地環顧四周一圈,繼而發號手令:

——給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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