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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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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

所謂婚書,只是一紙五字而已。

邢氏盯著這五個字看,潘安卻興致缺缺。

婚書雖在,卻似乎不能勉強什麽,當事人不願,也無可奈何。

潘安把玩著手裏的茶杯,目光看著屋外的翠竹。

邢氏搖他:“你猜一下這上面寫的什麽?”

潘安裝作很好奇,反問道:“是什麽?”內心已經想出來一套拒絕婚約的說辭。

邢氏拿遠了紙張,徐徐念出:“合潘楊之好。”

潘楊之好,誰是楊?

潘安緩緩回頭,看著邢氏。

邢氏微笑:“潘岳,楊容姬之好。”

屋外竹葉微動,潘安小心拿過紙張,目色滿是不可置信,手指微微抖動。

“這是當年我們去拜訪楊家時,你父親與楊家家主所擬。當時楊家季初考你詩題,你以竹喻志,說自己志在雲霄,他撫掌驚嘆,又考你書畫,你皆沈著應對,季初道你難得,當場便和你父親擬了一紙婚書,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也不曾聯系,婚約我還記得,但這一紙婚書我卻淡忘了……”

邢氏將玉佩拿出,語氣都是悵然:“這是你父親親手打磨,不及工匠巧奪天工……”

她很快又笑了起來:“也就是那一年,你喊楊家長女容兒為東施……”

潘安:“……”

邢氏將婚書拿過來,妥帖的放進盒子裏,道:“兒女親事,做父母的自是不敢妄自決斷,婚書雖在,也要看你們二人是否兩情相悅,母親看多了媒妁之言造成的怨偶,便沒有向你提及這份婚約,只盼你能覓得一心愛之人……”

潘安靜靜的聽完,向邢氏伸出了手:“母親可否將這婚書交與我?”

邢氏看了他一眼,將木盒遞到他手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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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日,家家戶戶曬衣被,曬書籍,有人躺在椅子上,解開了衣襟,行人好奇,那人翻了個身道:“我在曬滿腹經綸。”

行人哄笑。

楊府也在大量曝曬,廚房庖廚廚娘在曬蔬果肉幹,婢子在曬衣帛錦緞,書童則是搬出了書房的藏書。

楊容姬穿梭在庭院中,楊氏正忙著備瓜果,見她晃來晃去,笑著拍她:“你快去別處逛逛吧,看你擾得我們不能專心。”

楊容姬呵呵笑,拉著漪兒去了楊府旁邊。

周婉兒在桃樹上綁紅繩,見她來了,立刻跳下樹幹,從裏屋端出來了瓜果。

“父親在一顆槐花樹下埋了梅子酒,我去挖出來給你嘗嘗。”

楊容姬拿起果幹看了看四周:“你的家人都去哪裏了?”

“我母親在大戶人家家裏當廚娘,阿姊去了街上買新衣,哥哥們和父親去了稻田裏捉魚,我母親今晚就回來了。”

楊容姬又想起了那封尺素,忙問她後續。

周婉兒苦了臉:“阿姊剛把尺素遞給他,就聽聞他有了婚約,回來哭了一場也就罷了,現在已經不念著了。”

楊容姬有些可惜,尺素並沒有帶來一場良緣。

周婉兒看著她的眼睛,突然問道:“那你呢,有沒有心儀的人,需不需要我去幫忙遞尺素?”

楊容姬拍了拍她的頭:“那可能要等一等了,我還沒有找到要遞尺素的人。”

周婉兒笑道:“等多久,我可以等的。”

楊容姬挑眉:“那可能……有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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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長在山坡上,周婉兒叫上了鄰街的孩童一起。

那個孩童跟周婉兒差不多大的年紀,是個白白嫩嫩的讀書人模樣,叫陳知曄。

“知曄,你把竹籃提著,我去挖土。”

“你是女孩子,還是我去吧。”

“你這手可是拿筆桿的,哪能去挖土,你拿著,我去。”

周婉兒直接將竹籃丟給陳知曄,自己挽起袖子去了槐樹底下。

楊容姬走過去,拿著蒲扇替她扇風,偶一回頭,便看到陳知曄直楞楞的盯著周婉兒看。

咧了唇角,楊容姬想,尺素怕是又要派上用場了,這回她可以當個遞尺素的人。

“好了。”周婉兒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去旁邊的池塘洗了洗手,也拿帕子擦凈了酒壇。

酒壇帶著微微的涼氣。

周婉兒將這壇酒遞給楊容姬,喊陳知曄:“知曄你個木頭,把竹籃拿過來呀!”

“噢……”

漪兒跟著笑出了聲,與楊容姬交換了眼神。

“這一壇酒先給容姬姐姐,她家裏人多,我再挖兩壇,一壇給你,一壇給我,明日我再埋三壇進來。”

陳知曄問道:“明日我幫你。”

“你明日不是還要去聽夫子講課嗎?”

“那我下了學再去幫你。”

“那好吧。”

楊容姬適時告退:“婉兒,我和漪兒就先回家了,晚上如果你有空,我們一起去七裏橋看游船。”

“好呀。”

楊容姬笑著看他們,抱著酒壇回了楊府。

楊肇正在書房習字,楊容姬倒了一碗酒,從廚房端來一碗煮黃豆,一齊端進了書房。

聽到腳步聲,楊肇已經開始輕笑。轉身一看,楊容姬端著食盤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

“父親累了嗎,這是剛從槐花樹下挖出的梅子酒。”

楊肇放下筆,飲了一口,連連點頭。“這果酒我喝著甚好,你母親也愛喝,等下晚上也給她倒一碗。你那兩位哥哥還是別給他們了,怕糟蹋了。”

楊容姬暗笑。

楊肇又問她:“這梅子酒是哪裏來的,我不記得府裏有人將酒埋在了槐花樹下。”

“是隔壁的周氏,這一壇酒是他家的小女兒送的。”

楊肇恍然大悟,招來了家仆吩咐道:“將府裏的蔬果肉幹挑些好的,還有布帛也挑一些出來,晚上廚子做的好菜也裝一些,給周家送過去,就說是謝禮。”

“是。”

張若子和蘇長歌拿著托盤找到了楊容姬,送給了她新制的衣衫,還有新打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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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夜,據說東西南北市都擺滿了花燈,湖面上方都是游船。

湖邊有一顆古槐樹,樹上系滿了紅繩。

楊容姬換了輕紗薄衣,額間點了花鈿,嘴邊也畫了笑靨。

楊氏特意給她梳了時下流行的發髻,珠花是青碧色,映著青色的耳墜。

七裏橋已是長夜燈火,人來人往。游舫上是隱隱約約的歌聲。

楊容姬奔跑在人群之中,手裏是楊歆做好的花燈,是一只小羊。

楊容姬在拱橋之上往下看,看到陳知曄站在橋下,他在擡頭尋人。

於是笑著放開周婉兒的手,退到人群之外。

她到了湖水邊,湖水映著紅燈籠,泛著紅波瀾,那邊有人在吹笛,吹得是什麽曲子,楊容姬不知道。於是周邊有人答,這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

她看著一幕幕的驚喜相逢,穿過了層層人群,眼神掠過周圍相握的手,含水的雙眸。

周圍都是一幕幕的戲,她游離在這之外,看千年以前的人啊,如何演繹七夕的柔情。

周圍人成雙成對,她一人形單影只。

她擡頭看到了月亮。

略一低頭,那邊有一名女子,清麗的打扮,手中有團扇,撲打著周圍的蚊蟲。

女子轉過臉,她是綠珠。

綠珠在此,她向周圍看,並沒有看到石崇的身影。

石崇其實在周圍,他今日心血來潮,突然想陪綠珠出來逛,於是來到了七裏橋。

湖面上有游人泛舟,有人認出石崇,邀他賞月喝酒,石崇應允。

船艙有美人美酒,石崇攬起美人的腰,這是個溫柔的夜晚,似乎任何人都不能掃興。

綠珠默默的退出,目光沒有分給石崇一分。

她上了岸,看著周圍的人群拜月老,系紅繩,然後一轉頭,她看到了楊容姬。

綠珠走向她,腳步散漫,悠悠閑閑,臉上是溫和的微笑。

楊容姬也對她笑。

綠珠問:“我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楊容姬,我識得你,你是綠珠。”

綠珠站在她跟前,將她額間亂發撥到周邊,誇她:“你是個美人。”

楊容姬有些不好意思。

綠珠看了看周邊,道:“你為何一人在此?”

“我的姐妹漪兒去拜月老了,另一個姐妹去會情郎了。”

綠珠笑:“你真誠實。”

周圍游人開始轟動,原來岸邊有人在以詩招親。一瞬間,橋上行人四散。

那邊還有人在吹笛。

綠珠指著那邊道:“這笛聲,比不過宋袆。”

“宋袆是誰?”

“我的小徒弟,工於竹笛。”

沈默了片刻,綠珠忽然道:“你不該孤自一人。”

楊容姬有一瞬晃神,綠珠已經拉著她走下了七裏橋。

綠珠拉著她往前走,前面是一個小拱橋,映在湖水之中,變成了圓盤。

詫異的往前走,一回頭,綠珠卻已經不在眼前。

拱橋上,行人來來往往,這裏仿佛離月亮很近,近到……觸手可及。

楊容姬想伸手摸月亮,月亮卻被來往的行人擋住了。

行人稀疏了些,她笑著伸手,橋上有人轉頭。

她觸到了圓圓的月亮。

潘安就在月色明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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